我失眠了,一直闭着眼睛却睡不着觉,直到天蒙蒙亮时才有一点困意,却在刚要入睡就被厨房传来的锅碗碰撞声吵地又清醒几分。

    我忍不住起床去厨房,看到妈妈正在做粥。

    她也看到我了,眼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不自然地咳了咳道:“笑笑起床了就来吃饭吧。”

    “弟弟还好吗?”

    可能是昨晚哭过的原因,我说话时嗓子有撕扯的疼痛感:”你昨晚怎么回来了?“

    其实我想问的是弟弟是不是真的需要很多钱?是不是这一笔钱真的对我们来说是无法承受的?你们昨天在讨论什么?又讨论出什么结果来了?

    但妈妈似乎不欲与我多说。

    “昨晚你奶奶去照顾你弟弟了,你今天在家就行,明天你舅舅回保市,你跟着一起回去吧。”

    “可是我想留下来照顾弟弟。”我的语气有一些固执。

    “你这个孩子怎么就不能乖乖听话!”

    妈妈毫无征兆地生气了,把手里盛粥的大勺子一扔。

    “让你在学校不要惹事你出去不知道和谁鬼混些什么,让你在咱们这里找个班上你一声不吭就跑去保市,现在让你去保市你又不听,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你说啊!”

    听到训斥,我终于压抑不住失声痛哭,不是昨晚躲在被窝里的小声呜咽,而是那种一抽一抽,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的嚎啕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我以后一定好好听话……我一定好好照顾弟弟……真的……你不要赶我走行不行……求求你……”

    “大早上吵什么吵,”爸爸愤怒的声音从卧室传出来,又是“嘭”的一声:“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哭哭唧唧地真他妈晦气,给老子闭嘴!”

    我像是一下子被人按下静音键,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颤抖着用一只手去抓住另一只手,发泄似地用力揉捏,想用这种方式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但我感受不到疼痛,只有冰冷的触感。

    妈妈背过身去不再理我,我拼命深吸几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时候我根本没有心情吃饭。

    将自己摔到床上,盯着天花饭,感受温热的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流进耳朵里,又打湿了枕头。

    我就这么躺着,直到听见妈妈尖利的催促声,还有爸爸骂骂咧咧的脏话,随后是巨大的关门声。

    我知道他们走了。

    从床上弹起来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开始收拾东西,那时我只有一个念头:逃。

    逃离这里,不去管弟弟是不是需要我,不去管爸爸妈妈是不是需要我,不去管这个家是不是需要我。

    他们愤怒也好,失望也罢,都与我无关。

    东西不多,只有一些衣服还有身份证件之类的,我把这些装进我的书包里。

    这个书包一开始是弟弟的,他上高中时换了一个新的,妈妈就把这个就给我了。

    我嫌弃它有一些旧,所以我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时就给自己买了一个可爱的挂件。

    这几个月的工作也让我手头上有几百块钱,从我们县到保市车费是八十五元,我就揣了一百。

    但一想到舅舅也在保市,我又拿了一百。

    因为我打算到保市收拾一下这几个月的用品再去另一个城市。

    剩下的钱被我放到枕头底下,我想妈妈会发现的。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了,但是到了客运站我又犹豫了。

    环顾四周,我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握着一个年轻男人的手不停嘱咐着什么,一个女人站在男人身后帮他背上沉重的背包,还有一个小孩子抱着大人的腿撕心裂肺地哭泣。

    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太自私了?

    我是不是不应该一走了之?

    我是不是想多了,舅舅只是简单地想帮助我们家?

    毕竟当年也是妈妈放弃学习,十几岁就参加工作供舅舅上大学,他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也是人之常情吧?

    爸爸妈妈也不是有意凶我,他们只是最近太累了吧?

    我越想越觉得合情合理。

    他们是我的父母啊,他们怎么会不爱我呢?只是……只是相比于弟弟,没有那么爱我而已。

    一定是这样的!像是给自己催眠一般,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安慰自己。

    最终我还是来到了医院,来到弟弟的病房门口。

    我看到他在和妈妈聊天,妈妈也会时不时和临床的病人家属说上几句话,舅舅则坐在旁边低头看着手机。

    紧紧握拳又松开,重复几次,我推开门进去。

    “姐?”

    洋洋看到我好像来了一些精神,支撑着身体直了些。

    而妈妈自见到我面色就不是很好,她先示意洋洋不要乱动,转头对我说:“你怎么来了?”

    我扯了扯嘴角:“来看看。”

    “笑笑真是孝顺啊,”

    见我来了,舅舅随手将手机锁屏,目光投到我身上:“这是着急和舅舅回去工作给弟弟挣钱,连包都收拾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声音,目光还有笑容都让人很不舒服。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妈妈神色一僵,尴尬地笑道:“可能是想弟弟了。”

    我看着他们,他们都在笑,可好像只有洋洋是真心的笑,那笑在听到我想他时又加深几分,可是我连虚假的笑也装不出来。

    那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洋洋毫无征兆地发烧了,病情来势汹汹,妈妈和奶奶他们忙着照弟弟,折腾了一宿,上午也没有来送我。

    我不禁想,他们还记得有一个叫闻笑的人今天要离开吗?他们会关心这个人什么时候回来吗?

    我将下巴驻着,看着窗外的风景逆着我快速变换,但我还是想尽可能把它们装进眼里,好像不会回来了。

    事实证明,再一次回来确实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后。

    舅舅开了两三个小时才到保市,可是驶出高速他直接停在路边上,点了一支烟,俯身向我靠近。

    “舅舅拿钱给你们家,笑笑以后就要听舅舅的话,笑笑答应吗?”

    我还能怎么回答?

    我不愿意,我不喜欢,我很害怕。

    但是我人已经在这里了,我有别的选择吗?

    我不做声,但舅舅也不急,其实他好像并不在乎我的回答,甚至开始欣赏起我的惊慌和无措。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传来,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是舅舅的。

    舅舅叼着烟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手机,又立马变得严肃起来,他接起电话:“……怎么这么突然……好好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后舅舅瞥了我一眼,发动汽车,一下子将速度提的很快,不一会就到了工作的酒店,他将我拽到一个空房间,恶狠狠地警告我不要乱跑。

    我这个人吧,有个奇怪的特点:胆子不大,但就是不老实。

    所以让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是不可能的。

    我偷偷摸摸地走在走廊上,除了偶尔有清洁人员,几乎就没有人。

    我有点奇怪,这是保市最大的酒店,在这里说是行业的龙头老大也不为过,平时生意也很不错,舅妈的娘家是投资人之一,舅舅也是借着舅妈家的势力发展到今天。

    不应该是这么冷清的。

    我正思索着,就听到前面有匆忙的脚步声,还有交谈声。

    “就是这附近,我看见何总带了一个小姑娘到这层了。”

    “快点!”

    舅妈?她这么会在这里?她不是不在酒店工作吗?鬼使神差地,我走上前。

    舅妈看到了我,先是让旁边的阿姨离开,又挽住我的胳膊,亲切地笑了。

    “笑笑啊,舅妈可算找到你了,还好吧,没被你舅舅吓到吧?”

    我身体一僵,有一种被人发现做坏事的羞愧感,支支吾吾地吐不出一句话。

    “别害怕,舅妈知道你是无辜的,舅妈也知道你们家最近缺钱,”

    舅妈挽着我的手有一瞬间用力:“舅妈跟你说个事,今天咱们酒店来了以为大客户,合清来的,特有钱的那种。”

    “只要你陪他一晚,他满意了,你这给弟弟治病的钱不就有了嘛。”

    见我不吭声,舅妈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舅舅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我也不是不知道,舅妈也是在帮你,你说他们有钱人在外面有个情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你和你舅舅的事要是被传出去,你这辈子就毁了啊。”

    就这样,我迷糊着被舅妈带去了酒店最豪华的套房。

    灯光昏暗,一个男人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一条笔直修长的腿搭在茶几上,仿佛将视线落在我的身上,勾了勾唇,却一言不发。

    “萧先生,这个小姑娘绝对干净,知根知底的。”

    舅妈的声音充满了讨好的意味,将我推上前,低声对我说:“快去啊,记住,要老实听萧先生的话。”

    说完舅妈就离开了,我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从来没有见识过这种阵仗。

    “过来。”男人开口,声音清冷又淡漠。

    我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在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按照他的命令过去,甚至被他摁在地上也没有反抗。

    “抬头。”

    我微微抬了抬头,对上他的眼眸,又快速低下。

    男人嗤笑一声:“还算有几分姿色,怎么,不会伺候人?”

    我的脸开始发热,慌忙解释:“我,我弟弟出事了,需要很多很多钱,所以我才……”

    “我对你的悲情故事不感兴趣,”男人很是冷漠地打断我:“你现在站在这里,就说明你比这里大多数人要幸运。”

    “所以……”

    他的手指抚上我的下巴,接着是面颊,鼻子:“我给你个选择的机会,留下,或者离开。”

    所有人都要我选,可是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难道我要装糊涂和舅舅做出违反伦理的丑事吗?

    难道我要去卖血卖肾吗?

    还是真的对弟弟不管不顾?

    我都不能。

    所以哪怕知道这是一条通往深渊的不归路,我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我看着他,耳边都是他极具蛊惑的声音。

    终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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