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当空，夜深人静。
钱小二正趴在一张深色梨花木桌上呼呼大睡。
凳子上的花猫同样懒洋洋地打着呼噜，却是突然被一阵惊悚的笑声惊醒，吓得汗毛直立，白眼看向桌子，却见他还在睡着，脸上带笑，哈喇子流了一嘴。
也不知钱小二到底是梦到了什么好事，时不时就要一脸陶醉地笑出两声，接着又忽然正色，说起了梦话：
“老爷你......不知道，小病全看药，大病全看命，起死回生......那得看阎王爷，本店唯一宗旨：所有药品，一经售出，概不退换……要是出了点什么......不负责......”
凌霜“喵呜”一声，便猜到了他肯定又在因为退换货的问题，和对面山头那个抠门的画眉鸟拌嘴。
被他这两声笑得没了睡意，凌霜迈着猫步往门外瞅了两眼，大门还敞开着，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伸手不见五指。
可掌柜的还没回来。
算一算应该也出去了挺长一段时间了，要照往常，掌柜的早就回来揪着钱小二去烧菜做饭了。
一种猫妖的直觉告诉凌霜，今晚不太对劲。
本就心忧，门口便跟着传来几声窸窣的轻响，木门突然发出“嘎吱”一声，诡异的冷风从外面席卷吹来，凌霜心头一凛，金色妖瞳都紧了几分，“喵呜”一声便跳上桌，往钱小二脸上猛刨出声：“小二！小二！别睡了！掌柜的怎么出去这么半天还没回来呢，你快去看看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什么？什么事？开饭了吗？肘子？鸡腿！”
钱小二又笑了，梦里他和画眉老头这一架吵得大获全胜，掌柜的于是奖励了他好多银子，还有好多又肥又香的大鸡腿，一只一只排着队往他嘴里跳，钱小二迷迷糊糊地砸了两下嘴，搂过凌霜就是一顿猛咬，精准地吃了一嘴猫毛。
“钱小二！”凌霜怒吼，爪子在他脸上一顿乱抓。
“呸！什么东西臭烘烘的？！”
钱小二忽然就醒了，眉头一皱，拎着花猫便跳了起来，抹了两把嘴里的毛，对上她金闪闪的眼睛喝道：“凌霜！你又发什么病？！怎么还跑人嘴里来了？呸呸，恶心死了！”
凌霜大怒：“什么？！谁恶心了？！老娘是让你出去找找掌柜的，看看他是不是落到什么陷阱里去了！结果你不知梦到什么好吃的，突然就咬上来了！还说我恶心，呸，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满脸的口水有多邋遢！”
似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的原因，钱小二放开她，凌霜急忙跳下来舔了舔被咬掉毛的地方，表情十分嫌恶。
回想着梦中那只流油的大鸡腿，钱小二挠挠头，笑道：“嘿嘿......好像是梦到了一堆好吃的，但你别生气，我又没真嫌弃你。”
凌霜气瞪着他道：“我嫌弃你！”
打着哈哈环视一圈，钱小二问：“掌柜的还没回来吗？”
凌霜白他一眼：“你说呢！”
钱小二看了眼门口，黑越越的，空无一人，拍了把身上的猫毛，笑着道：“我说呀，掌柜的兴许就是在山里迷路了，等着吧，应该过些时辰就能回来了，你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
凌霜抬起猫猫头，眼里充满了担心，“大惊小怪？这都什么时候了？往常最迟也不过酉时，现在都快到亥时了！”
钱小二继续安抚她道：“哎，不用担心，咱掌柜的是什么人啊，那可是顶顶聪明的人，别人不踩中他的陷阱都是好的了，哪还有机会让他踩进别人的去，再等等，再等等就回来了。”
“等什么等？”凌霜气鼓鼓的，回想着昨天上午画眉那一群老头的话，担忧道：“你昨天没听那群画眉老头们说，最近仗都打到中闽来了吗？眼下正处于风口浪尖的时候，谁知道会不会出些什么乱子？我就让他不要出去了，非不听我的！”
“哎呀，凌霜你就是想太多了。”
钱小二摆摆手，枕着头舒服地往后一躺，靠在柜台上，“我和掌柜的都在这儿待了几百年了，要真有什么乱子，能出早就出了，而且神族那群家伙要真能打到淣渊来，那不也早就打过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说得云淡风轻的，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凌霜却看得牙痒痒。
虽说钱小二在这里待的时间确实比她久，对这里的了解也更多，可孟掌柜一贯恪守时间，真要遇到什么事情耽误了，肯定会传音过来知会一声，断不会让人白白等候两个时辰之久，若是没有什么音讯，大概率肯定遇上了什么事，让他没有传音的机会。
“你去哪儿？”见凌霜往门口走，钱小二赶忙拦下她。
凌霜道：“你不去找，我去！”
钱小二拉住她的猫脖子：“你去，你到哪儿去？你知道掌柜的去哪儿给人看病去了吗？”
凌霜哑了哑，皱着眉头摇头。
掌柜的走得急，没说几句话，她确实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找人。
钱小二把她抱回凳子上，骂道：“不知道就敢出去乱走，你方向感又不好，要是迷路了，这不是瞎添乱吗？你在这儿守着，我去转悠一圈。”
凌霜问：“你知道他去哪儿了？”
钱小二笑：“那当然了，掌柜的早告诉我了，你等着吧，我去探探什么情况。”
一回头，钱小二盯着外头雾蒙蒙的夜色，感觉很是头疼。
我知道个屁啊我知道！掌柜的走的时候一身火气，只说了“备药”二字，其余啥也没有，这大晚上的我上哪儿找人去！
他昨天也听那些画眉鸟说了，这几天的神妖之战，神族大胜，一举拿下不少妖族领域，而恰好除妖师也动荡得很，时不时就要抓几只妖怪回去做买卖。
再者，鬼界好像也不怎么平静，总是有鬼魂在外面飘，妄图抢人皮囊过活......
哎——，妖族的形势可谓严峻。
钱小二纠结得很，不知是该继续等着，还是真的出去转悠转悠，虽说不太可能遇上什么作战的神兵和除妖师，但鬼魂也挺可怕的，遇上这玩意儿附体，想要摆脱也挺不容易。
见他踌躇，凌霜问：“你是不是怕了？”
见被拆穿，钱小二挺了挺背脊，自己给自己打气道：“呵！我会怕？我钱小二什么没见过？我会怕？”
这时，门口又吹来一阵冷风，吹得老旧的门扉吱呀乱叫地打开得更大了，紧接着，大约离店一里距离开始出现脚步声，慢腾腾、沉闷闷的，似人又不似。钱小二听着忽然天灵盖一激灵。
凌霜也是有些毛骨悚然，低声问：“是......掌柜的？”
门外无人，可脚步声却越来越近，钱小二呆愣愣坐了下去，盯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发毛，“我、我觉得不像。”
要真是掌柜的，离着五里远就该吼着让他滚出去接药箱子了，哪还能走这么近才发出动静。
而且这个味道，不像是活物。
凌霜也察觉到了，来者身上虽有妖气，可也不乏浓烈的死气，想来，他们是难得一见地遇到了——被附身的魅妖了！
果不其然，不过眨眼功夫，门外便出现了一道红色身影，衣若血，发如墨，形似鬼魅，妖冶而诡异。
可不能让他进来！
钱小二同凌霜对视一眼，当机立断地一人往一扇门扑去，各自用力将门一掩，狠狠往那红衣鬼脸上砸过去。
然而下一刻，钱小二死按着的门上便猛地传来一道力气，一只手扒住了他即将关上的门。
纤细白皙的手指抓着门往里狠狠一推，红衣开口讲话，是个娇俏且有礼的女子，声音清清淡淡地滑入人心，“请问......先别关门呀，请问这里是悬医阁吗？”
钱小二知道，这必定是恶鬼夺魂的套路，只要答了就肯定没命！
于是他屏息凝神，咬着嘴不发话，只是死命把门往回按住。
但他没想到，凌霜这家伙竟然死心眼地答了她：“不是！你走错了！这儿不是悬医阁，悬医阁是在对面那座山上！”
“是吗......我走错了吗......”
女鬼声音轻飘飘的，钱小二身上抖得直冒冷汗，正以为鬼魂要穿门而入落到凌霜身上时，却察觉握着门的手往外松了松，条件反射地便把门按了回去。
钱小二低头，看凌霜身上没什么鬼影子，这才放心地吐了口气。
“诶......”女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姑娘你逗我呢，你这匾额上面不是明明白白写着——‘悬医阁’三个字吗？”
凌霜道：“这附近大多数医馆都叫这个名字！但你要找的绝对不是我们这家，冤有头债有主，你还是去别的地方仔细看看吧！”
钱小二附和：“没错！咱们医馆在这儿也是开了一百多年的老店了，从来都是勤勤恳恳、仁心仁术，虽然有时候药钱是收得贵了一点，不过卖出去的绝对都是不含糊的良药！天地良心，谁害了你你就去找谁索命，别来祸害我们这些良民百姓！”
“......”
红衣迷惑了，缓缓勾嘴一笑。
这是演的一出什么戏啊？把她当什么索命的冤魂了不成？
“喂，我不是......”
刚要解释，钱小二便打断她：“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冤魂恶鬼！那些死了的凡人、妖怪往往都不认为自己死了！这才一直在尘世徘徊！既然如此，你要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先去了了吧，不然被抓回鬼界，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红衣眨眨眼，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这家医馆来，馆不大，不过二层高度，采用颇有古韵的檀香竹木搭建，竹木脱漆，门扉陈旧，隐隐能嗅到一丝古老的气味，的确符合它百年老馆的特性。
因是坐落在山脚一块平坦的旷野之间，周围非常开阔，且环绕着很多种稀奇古怪的草药味道，想来是应该是特意挑了这块地来种植的，草药香味入鼻，很是让人静谧、安神。
红衣笑笑，“我真不是鬼，我是来......”
钱小二拒绝：“不行！我是绝对不会给你开门的！”
红衣折回门口台阶处，拿起一块木牌子，又走到门口，食指往上敲了敲道：“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是来拜师学艺的。听说您这里在收徒是吗？”
拜师学艺？
钱小二和凌霜互看一眼，似乎想起来什么，但还是十分戒备，钱小二道：“不行，我们现在打烊了！你要是想拜师，麻烦明日巳时再来吧！”
红衣撇撇嘴，似乎妥协，“好吧。那我明日再来。哦对了，不知二位知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客栈能够留宿？”
钱小二道：“往南三十里，那里有个碎空峰，峰顶有家鸳鸯楼，可住宿！”
三十里？还在峰顶？
红衣震惊了。她是没想到淣渊居然能荒到如此地步的。
“好吧，那在下就先告辞了，明日再来拜访。”红衣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望向南边，那里却是有几道闪耀的光芒。三十里还行，只不过，你一个客栈为什么要修在峰顶？
虽说对妖而言这点距离并不算远，但飞过去还是很浪费妖力啊。
红衣将木牌子放回原地，悻悻地往回走，走到台阶上时却忽然身形一滞，连神色都严肃许多。
静待片刻，药草林中轻轻动了动，风卷着一道厚重的血腥味吹过来，劈头盖脸地砸得人直想作呕。
你这草药地里，似乎不太干净啊。
红衣退回门廊上，跟着风向嗅过去，廊下昏黄的灯映得她的脸阴森森的，没什么血色，钱小二壮着胆子从门缝里望出去，只觉得头皮都麻了，心里隐隐也有些怜惜。
好端端一个标致的美娘子，怎么就变成了恶鬼的模样？
大概这又是玉虚峰那些恶徒的杰作。
“小二，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突然，凌霜紧张地嗅了嗅空气中那丝飘飘悠悠的浊气，惊愕出声：“是掌柜的！”
钱小二也闻出来了，那是一种爬满焦味的血臭味道，不止一种，最少有三种！
其中就有掌柜的血！
“救人！”
二话不说，钱小二和凌霜脑子里只蹦出这么两个字来，也不管外面是不是还站着一只女鬼了，一人一猫提起药箱子、叼好纱布条就冲出门去。
钱小二大喊：“掌柜的！你在哪里？！”
红衣缓缓回头，指着自己面前那个脏兮兮的男人问：“掌柜的，是他吗？”
钱小二正趴在一张深色梨花木桌上呼呼大睡。
凳子上的花猫同样懒洋洋地打着呼噜，却是突然被一阵惊悚的笑声惊醒，吓得汗毛直立，白眼看向桌子，却见他还在睡着，脸上带笑，哈喇子流了一嘴。
也不知钱小二到底是梦到了什么好事，时不时就要一脸陶醉地笑出两声，接着又忽然正色，说起了梦话：
“老爷你......不知道，小病全看药，大病全看命，起死回生......那得看阎王爷，本店唯一宗旨：所有药品，一经售出，概不退换……要是出了点什么......不负责......”
凌霜“喵呜”一声，便猜到了他肯定又在因为退换货的问题，和对面山头那个抠门的画眉鸟拌嘴。
被他这两声笑得没了睡意，凌霜迈着猫步往门外瞅了两眼，大门还敞开着，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伸手不见五指。
可掌柜的还没回来。
算一算应该也出去了挺长一段时间了，要照往常，掌柜的早就回来揪着钱小二去烧菜做饭了。
一种猫妖的直觉告诉凌霜，今晚不太对劲。
本就心忧，门口便跟着传来几声窸窣的轻响，木门突然发出“嘎吱”一声，诡异的冷风从外面席卷吹来，凌霜心头一凛，金色妖瞳都紧了几分，“喵呜”一声便跳上桌，往钱小二脸上猛刨出声：“小二！小二！别睡了！掌柜的怎么出去这么半天还没回来呢，你快去看看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什么？什么事？开饭了吗？肘子？鸡腿！”
钱小二又笑了，梦里他和画眉老头这一架吵得大获全胜，掌柜的于是奖励了他好多银子，还有好多又肥又香的大鸡腿，一只一只排着队往他嘴里跳，钱小二迷迷糊糊地砸了两下嘴，搂过凌霜就是一顿猛咬，精准地吃了一嘴猫毛。
“钱小二！”凌霜怒吼，爪子在他脸上一顿乱抓。
“呸！什么东西臭烘烘的？！”
钱小二忽然就醒了，眉头一皱，拎着花猫便跳了起来，抹了两把嘴里的毛，对上她金闪闪的眼睛喝道：“凌霜！你又发什么病？！怎么还跑人嘴里来了？呸呸，恶心死了！”
凌霜大怒：“什么？！谁恶心了？！老娘是让你出去找找掌柜的，看看他是不是落到什么陷阱里去了！结果你不知梦到什么好吃的，突然就咬上来了！还说我恶心，呸，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满脸的口水有多邋遢！”
似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的原因，钱小二放开她，凌霜急忙跳下来舔了舔被咬掉毛的地方，表情十分嫌恶。
回想着梦中那只流油的大鸡腿，钱小二挠挠头，笑道：“嘿嘿......好像是梦到了一堆好吃的，但你别生气，我又没真嫌弃你。”
凌霜气瞪着他道：“我嫌弃你！”
打着哈哈环视一圈，钱小二问：“掌柜的还没回来吗？”
凌霜白他一眼：“你说呢！”
钱小二看了眼门口，黑越越的，空无一人，拍了把身上的猫毛，笑着道：“我说呀，掌柜的兴许就是在山里迷路了，等着吧，应该过些时辰就能回来了，你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
凌霜抬起猫猫头，眼里充满了担心，“大惊小怪？这都什么时候了？往常最迟也不过酉时，现在都快到亥时了！”
钱小二继续安抚她道：“哎，不用担心，咱掌柜的是什么人啊，那可是顶顶聪明的人，别人不踩中他的陷阱都是好的了，哪还有机会让他踩进别人的去，再等等，再等等就回来了。”
“等什么等？”凌霜气鼓鼓的，回想着昨天上午画眉那一群老头的话，担忧道：“你昨天没听那群画眉老头们说，最近仗都打到中闽来了吗？眼下正处于风口浪尖的时候，谁知道会不会出些什么乱子？我就让他不要出去了，非不听我的！”
“哎呀，凌霜你就是想太多了。”
钱小二摆摆手，枕着头舒服地往后一躺，靠在柜台上，“我和掌柜的都在这儿待了几百年了，要真有什么乱子，能出早就出了，而且神族那群家伙要真能打到淣渊来，那不也早就打过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说得云淡风轻的，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凌霜却看得牙痒痒。
虽说钱小二在这里待的时间确实比她久，对这里的了解也更多，可孟掌柜一贯恪守时间，真要遇到什么事情耽误了，肯定会传音过来知会一声，断不会让人白白等候两个时辰之久，若是没有什么音讯，大概率肯定遇上了什么事，让他没有传音的机会。
“你去哪儿？”见凌霜往门口走，钱小二赶忙拦下她。
凌霜道：“你不去找，我去！”
钱小二拉住她的猫脖子：“你去，你到哪儿去？你知道掌柜的去哪儿给人看病去了吗？”
凌霜哑了哑，皱着眉头摇头。
掌柜的走得急，没说几句话，她确实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找人。
钱小二把她抱回凳子上，骂道：“不知道就敢出去乱走，你方向感又不好，要是迷路了，这不是瞎添乱吗？你在这儿守着，我去转悠一圈。”
凌霜问：“你知道他去哪儿了？”
钱小二笑：“那当然了，掌柜的早告诉我了，你等着吧，我去探探什么情况。”
一回头，钱小二盯着外头雾蒙蒙的夜色，感觉很是头疼。
我知道个屁啊我知道！掌柜的走的时候一身火气，只说了“备药”二字，其余啥也没有，这大晚上的我上哪儿找人去！
他昨天也听那些画眉鸟说了，这几天的神妖之战，神族大胜，一举拿下不少妖族领域，而恰好除妖师也动荡得很，时不时就要抓几只妖怪回去做买卖。
再者，鬼界好像也不怎么平静，总是有鬼魂在外面飘，妄图抢人皮囊过活......
哎——，妖族的形势可谓严峻。
钱小二纠结得很，不知是该继续等着，还是真的出去转悠转悠，虽说不太可能遇上什么作战的神兵和除妖师，但鬼魂也挺可怕的，遇上这玩意儿附体，想要摆脱也挺不容易。
见他踌躇，凌霜问：“你是不是怕了？”
见被拆穿，钱小二挺了挺背脊，自己给自己打气道：“呵！我会怕？我钱小二什么没见过？我会怕？”
这时，门口又吹来一阵冷风，吹得老旧的门扉吱呀乱叫地打开得更大了，紧接着，大约离店一里距离开始出现脚步声，慢腾腾、沉闷闷的，似人又不似。钱小二听着忽然天灵盖一激灵。
凌霜也是有些毛骨悚然，低声问：“是......掌柜的？”
门外无人，可脚步声却越来越近，钱小二呆愣愣坐了下去，盯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发毛，“我、我觉得不像。”
要真是掌柜的，离着五里远就该吼着让他滚出去接药箱子了，哪还能走这么近才发出动静。
而且这个味道，不像是活物。
凌霜也察觉到了，来者身上虽有妖气，可也不乏浓烈的死气，想来，他们是难得一见地遇到了——被附身的魅妖了！
果不其然，不过眨眼功夫，门外便出现了一道红色身影，衣若血，发如墨，形似鬼魅，妖冶而诡异。
可不能让他进来！
钱小二同凌霜对视一眼，当机立断地一人往一扇门扑去，各自用力将门一掩，狠狠往那红衣鬼脸上砸过去。
然而下一刻，钱小二死按着的门上便猛地传来一道力气，一只手扒住了他即将关上的门。
纤细白皙的手指抓着门往里狠狠一推，红衣开口讲话，是个娇俏且有礼的女子，声音清清淡淡地滑入人心，“请问......先别关门呀，请问这里是悬医阁吗？”
钱小二知道，这必定是恶鬼夺魂的套路，只要答了就肯定没命！
于是他屏息凝神，咬着嘴不发话，只是死命把门往回按住。
但他没想到，凌霜这家伙竟然死心眼地答了她：“不是！你走错了！这儿不是悬医阁，悬医阁是在对面那座山上！”
“是吗......我走错了吗......”
女鬼声音轻飘飘的，钱小二身上抖得直冒冷汗，正以为鬼魂要穿门而入落到凌霜身上时，却察觉握着门的手往外松了松，条件反射地便把门按了回去。
钱小二低头，看凌霜身上没什么鬼影子，这才放心地吐了口气。
“诶......”女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姑娘你逗我呢，你这匾额上面不是明明白白写着——‘悬医阁’三个字吗？”
凌霜道：“这附近大多数医馆都叫这个名字！但你要找的绝对不是我们这家，冤有头债有主，你还是去别的地方仔细看看吧！”
钱小二附和：“没错！咱们医馆在这儿也是开了一百多年的老店了，从来都是勤勤恳恳、仁心仁术，虽然有时候药钱是收得贵了一点，不过卖出去的绝对都是不含糊的良药！天地良心，谁害了你你就去找谁索命，别来祸害我们这些良民百姓！”
“......”
红衣迷惑了，缓缓勾嘴一笑。
这是演的一出什么戏啊？把她当什么索命的冤魂了不成？
“喂，我不是......”
刚要解释，钱小二便打断她：“我知道！你肯定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冤魂恶鬼！那些死了的凡人、妖怪往往都不认为自己死了！这才一直在尘世徘徊！既然如此，你要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先去了了吧，不然被抓回鬼界，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红衣眨眨眼，饶有兴趣地打量起这家医馆来，馆不大，不过二层高度，采用颇有古韵的檀香竹木搭建，竹木脱漆，门扉陈旧，隐隐能嗅到一丝古老的气味，的确符合它百年老馆的特性。
因是坐落在山脚一块平坦的旷野之间，周围非常开阔，且环绕着很多种稀奇古怪的草药味道，想来是应该是特意挑了这块地来种植的，草药香味入鼻，很是让人静谧、安神。
红衣笑笑，“我真不是鬼，我是来......”
钱小二拒绝：“不行！我是绝对不会给你开门的！”
红衣折回门口台阶处，拿起一块木牌子，又走到门口，食指往上敲了敲道：“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是来拜师学艺的。听说您这里在收徒是吗？”
拜师学艺？
钱小二和凌霜互看一眼，似乎想起来什么，但还是十分戒备，钱小二道：“不行，我们现在打烊了！你要是想拜师，麻烦明日巳时再来吧！”
红衣撇撇嘴，似乎妥协，“好吧。那我明日再来。哦对了，不知二位知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客栈能够留宿？”
钱小二道：“往南三十里，那里有个碎空峰，峰顶有家鸳鸯楼，可住宿！”
三十里？还在峰顶？
红衣震惊了。她是没想到淣渊居然能荒到如此地步的。
“好吧，那在下就先告辞了，明日再来拜访。”红衣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望向南边，那里却是有几道闪耀的光芒。三十里还行，只不过，你一个客栈为什么要修在峰顶？
虽说对妖而言这点距离并不算远，但飞过去还是很浪费妖力啊。
红衣将木牌子放回原地，悻悻地往回走，走到台阶上时却忽然身形一滞，连神色都严肃许多。
静待片刻，药草林中轻轻动了动，风卷着一道厚重的血腥味吹过来，劈头盖脸地砸得人直想作呕。
你这草药地里，似乎不太干净啊。
红衣退回门廊上，跟着风向嗅过去，廊下昏黄的灯映得她的脸阴森森的，没什么血色，钱小二壮着胆子从门缝里望出去，只觉得头皮都麻了，心里隐隐也有些怜惜。
好端端一个标致的美娘子，怎么就变成了恶鬼的模样？
大概这又是玉虚峰那些恶徒的杰作。
“小二，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突然，凌霜紧张地嗅了嗅空气中那丝飘飘悠悠的浊气，惊愕出声：“是掌柜的！”
钱小二也闻出来了，那是一种爬满焦味的血臭味道，不止一种，最少有三种！
其中就有掌柜的血！
“救人！”
二话不说，钱小二和凌霜脑子里只蹦出这么两个字来，也不管外面是不是还站着一只女鬼了，一人一猫提起药箱子、叼好纱布条就冲出门去。
钱小二大喊：“掌柜的！你在哪里？！”
红衣缓缓回头，指着自己面前那个脏兮兮的男人问：“掌柜的，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