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嫦苦笑。这哪是他拜倒在自己身上,明明是自己扑到了他的网里。

    不过好在他还没起什么坏心思,对自己的身份应该也还只是猜测阶段,关于他身上也有着许多疑点,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吧。

    这声音有些耳熟,华嫦抬头,一股怒气不打一处来。

    首先,我不叫烈焰蝶,其次,你怎么还没走?!

    虽然知道这条长舌头一路都在尾随自己,但没想到她竟然敢跟着自己进到这间医馆里面来,反手一把揪起她的舌头,回房关上了门。

    华嫦道:“你来多久了?”

    大舌头含糊不清地道:“唔......一没......”

    她松手,大舌头讪笑道:“也、也没到多久,不过我看见刚才那位大人,在你门外站了有一会儿了。”

    华嫦垂眸,看着手里的衣服和水盆,心道:“他在门口,我怎么没察觉到?他站了多久了?听到我说话了吗?听了多久?”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大舌头道:“没事,烈焰蝶大人设了禁制,他肯定是听不到的。”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担心的。

    虽然她设了禁制,可也不是不能破的,只要灵力比她高就能破除。而她连他在门外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禁制有没有效果?

    华嫦皱眉,将水盆放在了桌子上,手上的衣物有几分重量,她甩手一展,一堆衣物便稀稀拉拉地掉在了桌上,从里衣到外衣一应俱全。

    一片轻飘飘的衣裳耷拉下两根带子,大舌头忽地眼前一亮:“哎呀哎呀,连贴身衣物都有,这小子他还挺上道啊!”

    华嫦抬眼睨着她。

    大舌头忙挤眉弄眼道:“你知道这在人间叫什么吗?”

    华嫦摇头。她确实不知道。

    大舌头一脸奸笑:“这么说吧,一个男子只有对待他心仪的女子,才会送这些东西。”

    “你胡说什么?”

    华嫦猛地把手弹开,手指微微蜷缩,一双眼里满是惊讶。

    大舌头不以为然:“我哪有胡说?好歹我死之前也是正儿八经和男人谈过情说过爱的,自然了解这种事情。”

    但说完她就察觉过来,她这样说,不就是在内涵烈焰蝶没有谈过情说过爱吗?要死要死!

    不过看她脸色,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而是目光怔愣地注视着那堆衣服,显然一副吓傻了的模样。

    大舌头不觉眯眼偷笑,原来烈焰蝶也能有这副小女人面孔。此行不亏!不亏!

    华嫦确实是被吓傻了。

    思绪飘回到她还在除妖师手上的时候,那时候也有一个男人送了她很多衣服。

    但是,那不过是他的骗术,都是迷惑人心的假象罢了。

    说不清为什么会突然心跳如擂鼓,今晚发生的事情都太离奇了,那个男人明明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却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个与他如此相似的人?

    努力掩盖好自己震惊的心情,华嫦盯着大舌头冷冷道:“够了,出去。我要睡觉了。”

    大舌头转了下眼珠子,坐下道:“我就想在这儿......”

    不等她说完,一只脚已经把她踢了出去,穿门而出,大舌头有些哀怨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但随即便狡黠一笑,手上变出一个小本子和笔来。

    她拿着笔,翻开册子,在上面的“烈焰蝶脾气很暴躁”后面添上几个字:“但是也会怀春和害羞。”

    接着又添上几个字:“烈焰蝶踢人屁股很痛”。

    ————————————

    翌日,华嫦是被楼下一声声哀嚎给吵醒的,因为想着一些旧事,一夜未能休息得好,她的眼下现在还挂着点青紫。

    一睁眼,就看见自己面前吊着一只长舌头、翻白眼的恶鬼,吓得她登时清醒了不少。

    一张不知画满什么鬼字的白纸飘了下来,华嫦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大舌头眼疾舌快地卷了回去,大舌头扯了个笑道:“早......啊。”

    华嫦起身,大舌头赶紧识相地退到了一边去,缩成一团。

    华嫦看她一眼,突然问:“你是怎么死的?”

    大舌头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呆了一瞬,摸着脖子笑道:“我?吊死的呗。”

    华嫦看向她的脖子,上面果然有一圈青紫的勒痕,“自杀?”

    大舌头歪头笑了笑:“不是不是,那人本来打算割我的舌头,谁知还没割下来,我就咽了气了。”

    “话多?”

    大舌头笑不出来了,两个眼珠难得落回眼眶里一齐望向她,半晌后,小声哀怨道:“你才话多,你全家都话多。”

    “不然他为什么割你舌头?”

    大舌头脸色一冷,抱着舌头防备地看着她,像只预知到危险而随时准备作战的小兽。

    见她如此,华嫦轻笑一声:“我又不割你舌头。”

    “咚、咚、咚。”

    门口响起敲门声,华嫦将视线移到门外一道纤影身上,“谁啊?”

    门外传来一声清亮亮的女音,听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奴婢江月,是来服侍夫人的。”

    “夫人?”

    华嫦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蹦到门前,一道白光刺眼地照进来,大舌头忙向昏暗的地方躲过去。

    光有些刺眼,华嫦缓了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那人望着她笑嘻嘻道:“夫人,奴婢江月,是来服侍您更衣的。”

    华嫦看着面前这个娇俏的黄衣丫头,道:“夫人?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丫头道:“没走错,您是叫白芨,白夫人是吗?”

    华嫦眨眨眼,慢慢点了下头:“嗯,可是......”

    她回想了一下,昨晚好像确实随意给自己取了一个什么名字,但......她可没说自己是谁的夫人。

    难不成,是那个俏掌柜说的?

    丫头乖巧一笑:“夫人方便让我进去吗?”

    “进来吧。”华嫦基本上确定了,就是那个掌柜干的。

    “夫人。”江月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的水,将白帕拧干递给了她。

    “我自己来。”华嫦走过去,将水直接泼了自己一脸,一边擦一边思索:“这掌柜可真是搞笑,说着要等自己夫人,结果也是一个花心萝卜。果然,男人的心就是大,整个世界都放得下。”

    洗漱完毕,江月拿起桌上的衣服:“奴婢服侍您更衣。”

    她摇头:“不用了,你出去等我吧。”

    江月应声:“是。”出去了。

    华嫦拿起衣物,对着墙角道:“怎么?你不出去?”

    大舌头眼放金光地看着她,手上的笔微微扭动,“都......都是女人,有什么不能......”

    不出所料,她又被踹了出去。

    华嫦将水烛放在桌子上,茶杯盖住他,水烛伸了伸尾巴,华嫦低声道:“不准偷看。”

    水烛将尾巴缩了回去。

    肩头的伤口暂时结痂了,只不过摸起来还是很触目惊心,她忍着痛上完药之后,换上了白曦给的新衣裳,这才将杯子拿开,那只藤镯迅速散作一条小青蛇,攀上她的手臂,“白衣,会不会......”

    华嫦摆摆手:“没事,已经结痂了,只要这道伤口不裂开,看不出来。”

    而且,他不就是想看看我身上有没有伤吗?

    廊下,大舌头抱着自己的舌头,歪歪扭扭地写下:“烈焰蝶大人身边又多了一个追求者,长得挺俊的,就是不知道身材怎么样,比不比得上那三位大人。”

    蓦地,她将白纸往自己身前折了折,抬头去看黄衣丫头,几米开外,江月挺着身子直直注视着前方。

    大舌头摸了摸脑袋,狐疑着想:奇怪,刚才是感觉有人伸头过来看的呀......

    ————————————

    “江月姑娘?下面在吵什么?”看个病至于嚎成这个样子?

    华嫦换好了衣服,推门而出,一袭清爽的白衣十分合身,勾勒出她纤长的腰肢线条,袖口绣了两只蝴蝶,只有眼睛点上一颗青墨色。下身一段浅青色的长裙也极尽清雅,淡白色薄纱上面绣着几片青竹,分花拂柳,风姿绰约。

    江月和大舌头齐齐回头,失声片刻,江月笑道:“奴婢也是今日才来的,恐怕不能为夫人解答。”

    大舌头则埋头继续写着:“救命——!原来烈焰蝶大人穿浅色衣服也这么好看!!!”

    今日才来的?

    华嫦看她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迈步往楼下走,看着束得高高的长发,江月突然道:“夫人要不要试试将头发放下来?”

    大舌头张着嘴,惊讶回头。

    华嫦想了想,笑道:“好啊。那便有劳江姑娘了。”

    大舌头的嘴张得更大了。

    须臾,当两人再次走出来,大舌头的嘴已经要落到地上了。

    面前的女子梳着袅娜的莲花云发髻,姿态温婉,清丽可人,俨然一副柔媚夫人的娇俏模样。

    “夫人,需要再多置备一些首饰吗?”江月望着自己的杰作,笑吟吟道。

    华嫦微微皱眉,“这事还是去问你们掌柜吧。”说完,转身下了楼。

    嚎叫声已经停止,但楼下依旧是沸沸扬扬,众人围聚在一起,仿佛在商讨着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但见到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从楼上下来之后,声音突然就尽数消失了。

    片刻后,从右方传来几声惊呼,几个女子率先感叹道:“天啊!我是不是见到帝女了!”

    妖族帝女,被誉为是妖族最貌美,最圣洁的存在。

    几个男人则伸直了脖子,鬼迷日眼地盯着她看。

    华嫦率先注意到的,是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应该是妖族人士,接着便是门外石桌边斜倚着的白曦,穿着同她相似的青白色衣衫,整个人俊美无俦,清逸出尘。

    华嫦挑了下眉,径直从人群里穿过,来到他面前,微微屈膝道:“白芨谢过掌柜昨夜留宿。”

    白曦轻轻抬眼,笑道:“我以为你不会穿。”

    华嫦道:“掌柜既然有心相送,不穿多浪费啊。而且,你不是想看我穿吗?”

    白曦笑而不语。

    华嫦接着道:“但掌柜的拿你妻子的衣服给我穿,未免有些不妥吧?”

    她一双潋滟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白曦微微侧仰,眼睛微眯起来打量她,“漂亮的东西就应该穿在漂亮的人身上,白姑娘能穿上它,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明明都是注视,但眼前这个人好像真的有在认真欣赏,华嫦忍不住道:“我倒是不介意,只是没曾想,你夫人的气量竟能大到如此地步,当真是让人钦佩。”

    白曦静静盯着她的眼睛,手上的杯盏轻轻晃动着,没有说话。

    突然,华嫦道:“你怎么不叫夫人了?”

    “你都敢忽悠婢女上来讨好我,却不敢自己当面叫。”

    华嫦走到他面前,坐下,忽然握住他拿杯子的手,道:“谢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种了?”

    四目相对,白曦脸上表情没什么大的变化,反而笑了起来,“你,叫我什么?”

    她笑笑:“谢离啊,你以前不是叫这个名字吗?还是说,你想让我叫你谢小公子?”

    她的最后几个字声调略微上挑,有些戏弄的意味,白曦扬了下眉,笑容里十分不解:“听起来,姑娘与此人好像渊源颇深。”

    手指却不自觉搭着她的手腕轻轻蹭了蹭。

    华嫦笑容僵了一瞬,手腕上鸡皮疙瘩一激灵,直直盯着他那双妩媚多情的眼睛,松开他的手,勉强皱眉笑道:“我就是同掌柜的开个玩笑而已。”

    是谢离?不是谢离?

    不是他,谢离不会这么轻浮。

    但如果不是他的话,那是谁?殉空?色骨?总不该是瞿桑吧?

    还是真的只是一个相似的人而已。

    或者说,是他不认?

    白曦饶有兴趣地打量她:“姑娘看起来可不像是开玩笑的意思。这个人,他是你的什么人?”

    华嫦道:“一个朋友罢了。”

    白曦质疑:“只是朋友?”

    华嫦温和一笑:“在我回答你之前,能否先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白曦点头。

    华嫦道:“不知掌柜究竟是痴情于尊夫人,还是痴情于每一个与她相似的皮囊?”

    如果他不是谢离,那只会是她和那位失踪的夫人长得太过相似,不由得让这掌柜的睹物思人,把衣服穿到她身上来找找他夫人的影子。

    白曦并未答话,只是笑着低头,好似在沉思。

    正在他沉思之际,馆内又开始闹哄起来,喧哗声、争执声此起彼伏,紧接着,从里面匆匆跑出一个紫灰衣服的小童,一路踉跄着哭着嚷着冲过来,最终猝不及防地跪倒在华嫦面前,抱着她的裙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

    “帝女大人!求您救救我爷爷吧!我只有爷爷这一个亲人了,求您可怜可怜我们!救救他吧!”

    事发突然,华嫦一时有些失措,这么多年来,只有叫她杀人的,可没有叫她救人的!谁敢去拜托鬼界烈焰蝶救人啊?!

    但她现在已经不是瞿桑的毒蛇了,只好先装作冷静的样子,认真如实道:“我不是帝女,也不会救人。”

    可这小童不买账,仰头吸溜一下鼻子望着她,眼泪就啪嗒啪嗒往外掉:“您会!您一定会!我娘说过的,帝女大人是妖族最温柔最善良的圣女,对妖族子民永远都是有求必应,绝不会见死不救!您一定会救我爷爷的!”

    “……”

    华嫦皮笑肉不笑:“你娘骗你的。”

    他抬头,眼泪汪汪:“我娘说她从来不会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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