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倒前,施诗脑海里残存的画面,是哮天犬向她飞奔而来。

    对了,哮天犬!

    施诗用尽全力狂拍顶盖,并大声呼救:“哮天犬!哮天犬!我没死啊,别埋我!”

    这棺材是用仙露灌溉长大的阴沉木做的,工艺精湛,故而厚且隔音,密不透风。

    施诗以为自己叫的足够大声了,但她是饿晕的,并没有什么力气,声音传到外面不若蚊蝇。

    好在哮天犬听觉敏锐,它听到施诗的哼唧,立刻狂吠起来。

    “她醒了?”外面还有一个人,他慢吞吞地问。

    “汪!”哮天犬给予肯定答复。

    于是乎那人慢条斯理地打开棺盖,接触到新鲜空气,施诗贪婪地大口喘息。

    好险,再慢一秒她就要憋死在里面了!

    外边天还没全黑,那棺材做的太好,黑咕隆咚的,躺在里面真跟瞎了一样,施诗骤然触到光线,被刺激地睁不开眼睛。

    待她平复下来,马上手脚并用地爬下那口大棺材。

    晦气!太晦气了!

    她一屁股跌在地上,对着为她开棺的青年说:“谢谢啊,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居然要把我埋了。”

    “我救你,你骂我,你走。”青年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就转头摆弄起自己手里的木头。

    施诗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是你把我装进棺材里的?”

    青年指指哮天犬,“它,拖你来,让我,救你。”这人说话像机器,一顿一顿跟卡了似的,“我好心,把床,借你,休息,没有,埋你。”

    施诗脸部神经一抽,“这是你的床?你睡棺材?你你你,你是吸血鬼?”施诗害怕地一个劲儿向后挪。

    她慌了神,忘了这里是中国天庭,没有欧洲吸血鬼。

    “棺材好,睡得香。”青年特别认真地站起来为棺材正名,“还有,我叫,榆木,不吸血。”

    “你就是榆木君?”施诗惊喜道,她这才仔细打量眼前人,一身破破烂烂的乞丐装,周围堆满各式木制手工艺品,给自己打的棺材就摆在室外大街上,背靠一颗大树,撑起一个小摊。

    她仿佛误入某个荒诞的行为艺术现场。

    “我是来替食神拿预定的锅铲的。”施诗还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哦,不行。”榆木君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刚才骂你是我不对,我恩将仇报,对不起。”施诗赶紧解释,“但是你给我安置的棺材差点儿真给我送走了,在里面我都要憋死了,出来才口不择言,我真是无心的。”

    榆木君一脸无辜,“里面有,呼吸孔,你不会,自己,开吗?”

    施诗:“……”

    好问题,如何让一个失去意识的人自救,这太哲学了。

    “我在里头晕着呢,怎么开啊?”跟一个机器人说话施诗真心累,“再者说,我也是第一次躺棺材,我哪知道机关在哪儿。”

    榆木君不说话了,扭头去玩自己的木头堆。

    像是将人说恼了,施诗特别急切地恳求:“总之都是我不好,您行行好把铲子给我吧,不然我不憋死也要饿死了。”

    她的肚中还是空空,睡了一觉并没有任何缓解。

    “别吵。”榆木君从木头堆里找出来一把木铲,“没做完,不能拿。”

    他拿出来给施诗看了眼,在施诗看来这已经是把极漂亮精巧的锅铲了。

    她不明白,便问:“哪里没做完?这不挺好的。”

    “还差,花纹。”

    呃,有没有花纹好像都不影响炒菜吧……

    他还握着铲子特意走到施诗近前,强调道:“艺术。”

    并十分悲怆地望着他未完成的艺术品,难得没那么卡顿,慢慢地说了一大句,“虽然要给食神用,最后一程我还是想让它体体面面地走。”

    说得跟要给这锅铲办追悼会似的,施诗实在不能理解手工怪人的想法,但是她也明白像榆木君这类“机器人”,运转程序都是设定好的,打破他们的运行逻辑会引发故障。

    所以她好言哄着:“那可以现在就刻吗?我加急。”

    “可以。”榆木君非常好说话地应了,拿着刻刀,搬着小板凳,一个人挪到角落,背对着人就开始鼓捣。

    施诗无聊地等,哮天犬乖乖趴在她脚边,她就搓狗头玩儿。

    哮天犬被她撸烦了,在榆木君的小地摊上衔了个小木雕过来给她打发时间。

    施诗拿到手里细看才发觉,还真是艺术品啊。

    巴掌大的机关木鸟,片片指甲大的羽毛镂空雕刻,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没有添任何多余的色彩,还保留着原木的本色,却比任何彩鸟都更富神韵。

    施诗不小心触到鸟喙机关,小鸟儿振翅低旋,恍似真真活了一般。

    天工造物不过如此。

    施诗痴看着,想要再玩儿几个,榆木君那边却雕刻好了,施诗接过锅铲,看见柄端上仿佛真在流动的云纹,便也不觉惊奇了。

    不过,榆木君倒还另外给了她一个好大的“惊喜”。

    他捧着一个盒子递给施诗,羞赧地不敢看她,“刚才,顺手,扎的,给你,道歉。”

    他在为方才把施诗憋死在棺材里的事表达歉意,虽然他好心相救,但是好像差点要了人的命。

    “还有给我的礼物?”

    施诗满心欢喜的揭开歉礼的盖子,上面铺了满满一层精致的白色纸花。

    施诗:“……”

    好像多少沾点晦气的样子……

    榆木君见她笑容定格,即使少根筋也意识到了这反应不对,于是他皱着眉头闷闷地说:“不喜欢,就烧了!”

    烧了???

    把这些白纸花烧了,那就真是要给她送走了!

    施诗连连摆手,“我特喜欢,就是一时呆住了。”并不忘夸奖,“你的手艺真的很好,这些艺术太超前了!”

    榆木君闻言像个被发小红花的小朋友,顿时又灿烂起来。

    糊弄完他,施诗牵着哮天犬就赶紧跑了,再不跑她估计能有幸活着参加自己的葬礼,榆木君可以给她配齐白事一条龙。

    但是显然等她赶回去,食堂早就关门了。

    施诗低垂着脑袋蹲在台阶上,她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不禁暗叹:本以为抽中这个劳什子奖就是在转运了,结果到哪儿她都还是要饿肚子,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她吃不上饭,却见哮天犬还在欢快地摇尾巴,施诗心气不顺:“你这狗怎么这样,小心我饿疯了拿你炖狗肉火锅!”

    “嗷嗷!嗷嗷!”哮天犬听懂了朝她抗议,大吼大叫。

    “吵什么吵……”

    一人一狗循声望去,却见食神慢悠悠地从食堂建筑后游荡出来。

    施诗仿佛见到了救世主,她猛地扑过去,“食神大人,我把您要的铲子带来了!”

    食神高傲地接过去,却并不看她,“你来迟了。”

    施诗只能是赔着笑脸,“我知道,但是确实是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她绞尽脑汁努力地想怎么说才能让食神原谅她。

    然而食神却非常无情:“我这个人是非常有原则的,我说过,过时不候。”

    这时施诗突然想起王母说过她有一个“评价同事”的权利,于是她威胁道:“今天这饭你不做也得做,我可是能影响你绩效的喔,你不给我做饭,我就给你差评!”

    食神抱臂,无动于衷:“我这食堂好几年没人来了,你看我是在乎那绩效的人吗?”牛气哄哄地向后一指,“这食堂我家盖的,那三瓜俩枣的仙珠我不在乎,差评你随意。”

    施诗:我靠!原来是富二代,背景很厚啊,难怪这么拽。

    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了,她施诗为了五斗米能屈能伸!

    于是某人抱住食神的大腿开始声泪俱下:“食神大人,我刚才实在是饿的失心疯了,说的都是胡话。我对您的厨艺敬仰已久,慕名而来,二郎神说给我带下界的俗物吃,我都拒绝了,一直饿着,就等着您赏我口饭吃啊……”

    听她在这儿扯出它主子,哮天犬不高兴了,小声汪了两句以示抗议。

    “二郎神这小子……”显然食神听了非常不爽,“他拿的那些糟粕怎么能比上我做的美食!”

    说完食神还主动扶起施诗,“你倒是个有眼光的,今个儿我就破回例,给你尝尝什么叫做绝世佳肴,天下珍品。”

    眼下夜已深了,天宫繁星如斗,而员工食堂的灯火更亮。

    施诗坐在离厨房最近的一张餐桌上,满心欢喜地等待着。

    哮天犬则默默趴在她脚边陪着,狗头整个搁在地板上,了无生气。

    他们这个厨房的备菜操作间还是透明半开放式的,坐在餐厅里,厨师的每一道工序都能一览无余,干净又卫生。

    “唰唰唰——”

    只见食神将各路配菜往天上那么一抛,菜刀如手术刀一般在空气中丝滑飞舞,青菜落到案板上形状规整,排列有序,那叫一个漂亮!

    这刀工了得啊!施诗愈发期待了。

    她忍不住问:“食神大人,您打算做什么啊?”

    食神专注于案板,头也不抬,“我刚研发的新菜式,白菜炖猪肉。”

    啊?

    没想到这天上神仙吃得还挺接地气。

    很快,准备工作就做完了,食神端着一盆绿油油的菜进了后厨烹饪区。

    施诗以为炖菜嘛,还得要等些时候,没想到才十分钟食神就端着锅出来了。

    哮天犬狗鼻子动了动,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施诗迎上去,“这么快就做好了,不愧是食神啊!”

    食神听了也非常受用,将那一大锅子放在桌上,“准备好,你将被眼前的美味震撼!”

    施诗捏着筷子蓄势待发。

    “铛铛铛——”

    揭开盖子的那一瞬间,不夸张地讲,她的天灵盖直奔平流层去了。

    画面里,这道白菜炖猪肉用了一整头小猪,猪身体的每一个零部件都还保存的非常完好,比如——

    内脏没掏,猪毛没燎,玉蹄上还粘着几粒春泥。

    小猪安详地躺在两条列队整齐的翡翠白菜中,宛如一场绿色又环保的葬礼。

    施诗:“……”

    这和追在猪屁股后面生啃有什么区别!

    沉默,无尽的沉默。

    这菜不是接地气了,这是接地府啊!

    而食神显然不是一个会读空气的正常人,他为他的作品感到非常骄傲:“震撼吧!我就知道我新研究的这道菜又突破了美味的极限,我简直就是天才!”

    “别光顾着欣赏,动筷啊!”

    施诗:不敢动,完全不敢动……

    “哮天犬,你也尝尝。”食神亲自夹了第一筷,准备喂给已经瑟瑟发抖的哮天犬。

    “汪汪!”哮天犬爬起来扭头狂奔,速度之快,狗爪在光滑的地面磨出绚烂的火星。

    真·狗都不吃!

    “没眼光!”食神气得摔了筷子,转头抓住偷溜未遂的施诗露出笑颜,“你是个有品位,有口福的,来,吃肉啊。”

    施诗握着筷子就好像握着刑具一样,声音都抖得飘渺了:“我……我不爱吃肉,我吃菜,吃菜。”

    “只吃菜营养怎么够?”食神霎时变脸,凶神恶煞道,“刚才还求着我要吃呢,我食神为你破了例开火,你居然不吃?怎么,你觉得我食神做饭难吃?”食神发起飙来,眉毛都要扬到天上去了。

    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刚才还是一普普通通的食堂大叔,突然压迫感瞬间飙升,施诗的额头开始流冷汗了。

    当初二郎神、哮天犬都劝过,连榆木君都暗示了锅铲的悲剧命运,可她偏不信邪,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毕竟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上,人家神仙动一个小指头说不定就能碾死她,识时务者为俊杰,施诗经历一番心里挣扎后,还是顺从地将筷子伸了过去。

    没关系,至多就是闹个肚子,吃不死人的,她如此安慰自己。

    施诗夹了一筷子看着比较正常的部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嘴里,她不敢细嚼,囫囵吞下。

    仿佛这样她就可以装作根本没吃过这块核弹级的恐怖猪肉。

    即便如此,她还是能清楚尝到这猪生前的怨气。

    “味道怎么样,你实话说。”食神还期盼着她的评价。

    施诗艰难地忍着呕意,为了能活着离开这里,她斟酌半晌:“嗯……吃的出来食材很新鲜,想必这猪死之前应该是活的吧……”

    她这话一出口,食神瞬间爆出眼泪,“你懂我!”泣不成声地控诉,“那些人全都吃不出美食的真谛,只有你懂,你是我的知音呜呜呜……”

    一个大男人哭到崩溃,施诗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走向。

    她还没说什么,食神就突然扣住她的肩膀,“以后我再研究新品免费给你试吃,你一定要常来!”

    还来?她还想多活两年呢。

    不过施诗脑浆子都要给他摇匀了,想着反正也就在天上待三天,大不了后两天躲着点,先渡过此劫再说,于是轻率答应:“好……”

    如果人能有预见未来的能力,施诗一定会穿回来扇死现在的自己。

    ……

    借口自己内急,施诗后面才勉强逃了出来,确定自己暂时不会被抓住后,她随便找了个地方哇哇大吐,这下子连酸水都吐干净了,她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可是她慌不择路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举目无人,哮天犬也不知跑去哪儿了,她今夜要怎么过啊?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能不能碰上哪个神仙给她指个路。

    夜风真的好冷,恶心的生猪味褪去,饥饿感加倍袭来,施诗痛苦地抱紧可怜的自己。

    然而一抬头,前方不远处竟有一个荷花池。

    有荷花或许就有莲藕和莲蓬,她找着吃的了!

    施诗浑身顿时充满了力量,她发足狂奔,可是这满池子的花都没开,没有莲蓬。于是她翻过栏杆想试试有没有藕,脚尖刚一沾水,就被激了个透心凉。

    这池里的水简直冷得像冰。

    她不敢下去了,万一冻死在水里,这大半夜的都没人来给她收尸,犯不着犯不着。

    于是施诗复又狼狈地爬出来。

    不过她也没着急离开,绕着池子溜达了两圈,她突然想到——就算不能吃藕,总可以吃花吧。

    现在只要是能下肚的,在她眼里都是那么可口可爱,除了食神的黑暗料理。

    一个探爪,施诗辣手摧花,一摧就是两朵。

    美中不足的就是这花儿都还没开,花苞紧闭,施诗费劲地扒下花瓣就往嘴里塞,嚼吧嚼吧还没等她咽下去,一束强光就打在她的脸上。

    紧接着就是一声河东狮吼——

    “啊啊啊——小贼敢毁老娘业绩,看老娘不把你剁成饺子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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