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看着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在迷蒙的雨中,对面的层峦和山麓从铅灰色的云中浮现出来。但他却看得越来越朦胧。

    后知后觉才想起是雨落在窗上,将窗外的风景打成了琐细的无数片,叫人怎么也看不清。就好像面前的人,变得越来越看不懂。

    屋子里的气氛因为这场雨变得格外诡异,雨夜也被称作是杀人夜,雨夜杀人最为方便,现在再加上江眠自始至终给予他的危机感与不确定性,吴邪心底便腾起了浓重的杀意。

    但当吴邪的手已经把刀轻轻抽出时,他却听见江眠继续说道:“其实有些事既然心中有了答案,就不必再问。而且话说得太直白并不好,毕竟没有一个精神患者会告诉你自己是精神病。”

    陈老板一家的确是她杀的。

    她说完,嘴边的笑都深了几分。她的眼睛也在看着他,微弯,虽然她笑的分寸刚刚好,也很漂亮,但不免让吴邪觉得自己是被戏弄了个团团转。

    吴邪顿时便窝了火,他有些急。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

    但他没有收刀,反而站起身,把刀整个都抽出来,走到江眠面前,用刀抵住她白皙的脖颈。

    他比她高大很多,身体能将她整个人完完全全地压在档案柜上,让她没有任何逃跑的余地。

    他看见江眠没有露出任何恐惧的神情,出奇地安静。在他下一句威胁的话将要脱口而出时,江眠微微抬头看向他,一双眼睛如负满霜雪的荒山,又冷又死。

    吴邪低头与她对视着,余光看见她的青铜铃铛在那轻微晃荡。下一秒,他便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无限的深渊,眼前突然模糊一片,身体失重。紧接着,他看见了许许多多记忆碎片重新拼合在一起……

    吴邪再次清醒时,他发现自己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只不过头靠在了江眠的耳侧,而江眠一分一毫都没有动,任由他靠着。

    见他转醒才淡淡地道:“我不可否认,吴先生的某些猜想是正确的。当然,你也不能否认,你也有错误的时候。所以,吴先生,我再提醒你一句。我姓江。”

    随后她又接着说道:“而且,我能帮到你,吴先生自己应该清楚。”

    说罢,江眠就推开了他的身体,头也不回的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吴邪在原地怔愣了一瞬,脑子把刚刚江眠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姓江?是百年前成立后又迅速落寞的江家?

    江眠从办公室走出去之后便去到了这一层一间十分狭小阴暗的房间里。里面没有灯,只有一张床。

    江眠缩在床上,抱住自己的身体,以此缓解发动青铜铃铛后带来的心悸。这些青铜器虽然是祖上传下来的,但使用此物的人都会患上心悸,使用的程度越重,心悸就越强烈。

    江眠闭上眼暗自忖量着。

    有些话术的反转会让人的惯性思维认定反转后得到的才是正确的。而此时,还未得知真正想知道的答案的人会因急于知道答案而感到十分急躁。心底的那份急躁则会驱动人的大脑,让人对于探索许久后得到的答案相信不已,也就分辨不出答案的真假。

    这也叫做急于求成的结果。

    这种骗术对于普通人都十分有用,更何况是吸食过费洛蒙而心性大变的人。

    所以,江眠只希望吴邪能聪明些,有足够的能力将她提供的信息按她所想串联起来。

    ……

    雪窖冰天,鸦默雀静。

    一个人在道路上疯疯癫癫地跑着,磕磕绊绊,步履蹒跚。边跑嘴里边嘟囔着,我不知道了,不知道了,不要再逼我了——

    他跑到一户家门前,哆嗦着手拿钥匙打开大门,一进门就像疯了一样喊着自己的妻儿。但喊了半晌都没有任何动静。

    此时,他刚踏入卧房,却听见了那个他最不想听见的声音,他的心寒了大半。

    “陈先生,想去哪呢?”

    他看见那人如地狱罗刹一般,手拿匕首,抿唇笑着,如看死人一般冷冷地看着他。

    他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随后他就看见,他的妻子、女儿都被捆在了床榻上。

    他彻底愣住了,颤颤巍巍地伸手扯住女孩的衣角,恳求着眼前十六岁的女孩放过他们一家,头磕在地上闷闷地响,他哭啊哭,不停地哭喊着:“吴家所有的消息我都告诉你了,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求你了,放过我们家……”

    江眠有些可怜他,蹲下身子,用匕首抚过他的脸。

    可惜,她的计划需要他死。江眠想着,然后打断了他的哭喊,说:“陈先生,你还是死了才好。”

    然后江眠没有再理会他,她发动了青铜铃铛。一家三个人被铃铛声控制着整整齐齐地躺在床上,面露笑容。她用匕首快准狠地抹了他们的脖子,血液也溅了她一身,但当她走到正厅要开门离去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姐姐,你是谁呀?”

    那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

    江眠看向他时心头猛的一震。她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小阿年——那个江家的孩子。

    小阿年是天生的傻,不会说话,走路也常常摔跤。但是她每次回到家却都能看见他,他会抱着她的腿,然后咿咿呀呀地叫着她,又把自己偷偷藏了好久的糖塞给她。

    那时,她总会对小阿年说,让他把糖留下了自己吃。

    但是小阿年就会十分倔强,撇撇嘴,口齿不清地说道:“吃,姐……姐姐,吃。”

    ……

    江眠知道,计划里,陈家不能留活口。

    江眠现在看着面前与小阿年如此相似的男孩,竟有些下不去手。

    下雪了,慢慢的,雪越来越大。很快,黑暗就被白茫茫的一片吞噬了。

    她看着漫天飞雪,愣了神。

    面前的小男孩似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不再管她,开始向卧房走去,边走边喊着爹娘。

    只有江眠知道,他的爹娘再也没有机会回答他了。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是她的阿爹。

    “人都杀光了吗?”

    她犹豫一瞬,捏紧了手里的匕首,刚想开口说话,便听见电话对面再次传来声音:“还剩一个小男孩,阿眠,不要想着瞒我。”阿爹的声音冷下来,似乎忍着怒气。

    她的阿爹继续说道:“阿眠,一时的心慈手软会有什么代价你还不懂。但是,没有关系,你很快就会懂了。”

    江眠的脸突然一片煞白,身体开始发颤,一股冷意从脚底窜上颅顶,眼尾溢出来的泪就那样顺着脸庞滑下来。她听见,电话的对面传来了小孩凄厉的叫喊与哭声,小孩不会说话,不会喊救命,只能咿咿呀呀地哭着,嗓子都变得嘶哑。

    她的阿爹告诉她,陈家人不死,下一个死的就是江家人,所以,小阿年已经断了一条腿了,还剩一条。

    话音落了,江眠感到一阵耳鸣,头晕目眩。她似乎又听见了小阿年在磕巴着唤她,姐,姐姐……只是声音很虚弱很虚弱。

    她说,我杀。

    她浑身颤抖,泪水落在地上,她哭了,却哭不出声来。她跪在小男孩的面前,捂住他的眼睛,用匕首划过了他的脖子,血溅在她的眼前,嘴边。

    小男孩瘫软着身体倒在了雪地里。

    江眠看着小男孩的尸体,扔掉了匕首,泪不停地流着,她感觉到恶心,干呕却呕不出任何东西。许久,她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瘫倒在地,蜷缩着身体躺在尸体旁,任由雪盖在自己身上。

    她想死。

    但是她不可以死。

    ……

    一梦初醒,江眠的泪落在枕边。

    她擦干眼泪,看向窗外的细雨。

    要继续活着了。

章节目录

【盗墓笔记】命禅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佛手折故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佛手折故并收藏【盗墓笔记】命禅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