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冰裳大婚那日,琳琅没能去宣城王府,虽然叶冰裳和萧凛都没有把她当成宫女下人,但她在世人眼中也确实只是景国质子澹台烬身边的女侍罢了,连澹台烬都得跟着叶夕雾才能出席,更何况她了?

    不过叶冰裳在叶府出门,大婚的头一晚上,琳琅已经把新婚贺礼送给她了,和嘉卉一起陪了她一晚上,大清早起来替她梳洗打扮,琳琅也不算太遗憾。

    宣城王是盛王唯一的嫡子,他又把取侧妃的仪式弄得无比盛大,前往祝贺的宾客络绎不绝,任何风吹草动,几乎一下午,整个盛京该听说的都听说了。

    宣城王的婚宴上,竟出现了大量血鸦伤人,啄坏了五皇子的眼睛,抓烂了叶府大少爷的脸,弄得几位大臣之子血肉模糊。

    出了这样的大事,盛王震怒,京中开始有了传言,竟有人说叶家大小姐不祥,所以才会在婚礼当日闹出这样的惨事。

    琳琅听说之后心中担忧,大小姐心里肯定很难过。

    琳琅连问都不需要问,她一下子就知道了血鸦伤人事件,定是与她家殿下脱不开关系,她心中又愤怒又委屈,那些受伤的人,都是平日里欺辱过她和殿下的,她知道殿下是在惩罚他们,可是殿下不该,不该在叶冰裳大婚之日做这种事。

    从前她不懂,后来经叶夕雾一番教导,她明白婚礼对一个女人来说究竟有多重要,她也清楚了何为喜欢,叶冰裳那般喜欢期待着自己的婚礼,那本该是她最幸福开心的一天,叶冰裳从未欺负过琳琅和澹台烬,他怎么可以,在大婚之日那样对待叶冰裳?

    琳琅带着一腔怒火找到了刚进府的澹台烬,他被叶夕雾扶着,一副受了惊吓的苍白模样,说来也怪,琳琅分明很生气,可在见到澹台烬的那一刻,心里的情绪像是隐没进了深处,那点怨怒消失的无影无踪。

    琳琅沉默的跟着澹台烬进了院子,只有他和她,情绪平和下来,琳琅也冷静的问道:

    “从前我只觉得殿下做什么都对,可今日之事我却心中难过,殿下为什么要破坏大小姐的婚礼,殿下难道不知那是大小姐期盼了很久的婚事吗?”

    澹台烬一边捂着胸口,一边抬眸去看琳琅,他听见了琳琅的质问,却反客为主:

    “你对她好,你也忠心于她?”

    澹台烬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细细地抚摸着,神色却全是莫名。

    “为了她,来质问我?”

    兰安姑姑说过,忠心只可交付于一个人,琳琅既然选择了澹台烬,自不会对任何其他人忠诚,哪怕那个人是叶冰裳:“我只忠心于殿下。”

    “是吗?”

    澹台烬嗓音清淡,他伸出手,将手心里的东西举到琳琅面前,轻轻笑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对琳琅笑,笑容好看却透着冷意:“我不许你骗我,你对她好到,连母亲的遗物都给了出去,还说不忠心?你要跟着萧凛他们一同去寻找叶冰裳,如此悍不畏死,你不忠心?为她不惜暴露自身异常于人前,不忠心?”

    他手里拿得正是那颗被琳琅当掉的晶石,在澹台烬的指尖反射着刺眼的光。

    听着他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明明是澹台烬派了鸟雀监视琳琅,但她心中不知为何不仅没有生气,还有种心虚的感觉,像是上次背着澹台烬喂了一只野猫时那样,她缩了缩脖子,按捺心中的情绪,记得兰安与叶冰裳的话,不想让澹台烬误会,赶忙道:“这不是忠心,是……是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愿意付出一切去救叶冰裳。

    谁知澹台烬听了这个答案,忽地发起了愣,他手指无知觉的用力簒着晶石,似是被风吹得冷了,他脸色发白,一字一句的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喜欢?”

    琳琅诚实地点着头,她知道,喜欢就是萧凛跟叶冰裳那样,她见了叶冰裳也是心中欢喜。

    澹台烬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咳嗽,琳琅想上前替他顺气,却被他躲了过去,他掐住琳琅的手腕,微微用力:“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他垂下眼睛看着琳琅,勾起一个浅笑,眼下的卧蚕显得温柔无比:“那你可一定要很忠心啊,也得惜命,不然你死了,我就少了一个可用之人。”

    琳琅内心慌然,她站在澹台烬面前,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她隐约从他的眼里看见了一丝泪光,又好像是错觉,一闪而过。

    澹台烬分明在关心她,也是第一次朝她温和的笑,可她却只觉得浑身发冷,她好像说错了什么话,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澹台烬走了,也把晶石带走了。

    琳琅蹲在原地,有些气闷,她脾气再好也是有限度的,总会有小脾气,澹台烬这样质问她,搞得她好像不在乎澹台烬一样,一开始确实是为了叶冰裳,可后来澹台烬失踪,琳琅也确实为他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生怕他死了。

    琳琅怕澹台烬死了,可若是问她为什么怕澹台烬死,琳琅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让澹台烬死,要对他好,一直对他好,直到……

    直到什么呢?

    琳琅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她记得她好像做过一个梦,梦里那个声音好像让她做什么事请,与殿下有关,可梦醒了,她又忘了。

    近来在迦关驻守的叶家二少爷叶清宇回来了,府里上上下下都很高兴,这位二少爷也是个俊朗非凡的少年郎,听春桃说,这家中的规矩竟是叶清宇掌管。

    自从那日澹台烬带着琳琅的晶石不欢而散后,琳琅敏锐的感觉到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琳琅说不清楚,她能见到澹台烬的次数越来越少,府里的鸟雀都不爱跟她说话了,特别是煤球,也不像从前那样上来都来和琳琅聊,而且近来盛京里多了很多陌生的乌鸦,琳琅感觉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可她被排除在外,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感觉不好受,而且最令琳琅感觉诡异的是,澹台烬对她的态度越来越好了,有时会对她笑一笑,可她感觉自己和澹台烬好像越来越远了。

    这种感觉让她从心底里生出烦躁。

    萧凛在赐婚那一日就被封为了宣城王,他听说叶清宇回来了,就邀他过府一句,还特意提到叶冰裳想念琳琅,让他顺带把琳琅也带过去。

    叶清宇对琳琅的态度十分的好,这叶家姐弟不愧是姐弟,哪怕不是同一个母亲所出,可二人的品性极为相似,从不看低他人,也一视同仁。

    琳琅进了宣城王府,跟叶冰裳见了面,琳琅也有半月未见她了,成了婚她不好时时回娘家,而琳琅身为一个下人,偷偷出府可以,可光明正大上宣城王府仍旧不合礼仪,琳琅也怕给叶冰裳带来非议。

    叶冰裳亲自下厨给琳琅做了些糕点,看她吃得开心又伸手摸了摸琳琅的脸,这些时日琳琅再也没有遭受欺负,也有好吃好喝,早睡早起,一时间脸颊上竟长出了肉,她不再干活,也总是再抹庞宜之给她的药膏,肤色变白了,脸上的疤痕也变浅了不少,头发长出了黑色,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疤变浅了,用的可是庞博士给你的?”

    琳琅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被叶冰裳摸得舒服的眯起了眼。

    叶冰裳轻笑起来,神色促狭:“这些日子,庞博士天天在府里面做桂花糕,都是给你的吧。跟我说说,你高兴吗?”

    琳琅这段时间确实一直收到萧凛递过来的桂花糕,她也知道是庞宜之给的,可没想到是他亲手做的,难怪比街上买的好吃,她露齿一笑,重重点头:“高兴,可好吃了。”

    叶冰裳又笑了,可笑完却皱起了眉头:“庞博士为人自然是好的,我很放心,可他是方外之人,我听说你曾在妖物手中救他一命,就不知他对你好是为了恩情,还是真的……”

    “不要皱眉。”

    琳琅伸手替她抚平眉头,琳琅手中还沾着糕点屑,叶冰裳无奈的用帕子擦了擦,叹气:“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总是有缘由的。”

    说着她竟发起了愣,神色不安又凄苦。

    琳琅不明白:“可是好就是好,无论是因为恩情还是别的,他就是对你好啊。”

    叶冰裳一怔:“话是这么说,可能看破的又有几人呢。”

    说了一会话,叶冰裳放琳琅离开了,要她去跟庞宜之见一面,然后再回来找她,琳琅不明白为什么叶冰裳笑得奇奇怪怪甜甜腻腻的。

    嘉卉带着琳琅到了会客厅,里面还在说话,琳琅便在水廊边上随便找个地方坐了下来,专心致志的看着水里的锦鲤,嘉卉看她入神,以为她喜欢,便给她寻来了一把鱼饲料,好让她喂。

    可琳琅其实在发呆,水里的锦鲤也早就吃饱了,在聊着府里的八卦。她也确实想找庞宜之,因为她的见生符出了差错。

    窗边有只被装在笼子里的画眉叽叽喳喳的一直在叫,琳琅一开始以为她是在抱怨被关着,没想到她是在给周围的麻雀转述会客厅里人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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