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三日前,黛玉就发现到她手上的信封有被人拆过的痕迹,只是不能确定是贾府中人所为,还是卫府中人所为。

    彼时沁雪之事悬而未决,黛玉便装作没发现,仍同探春往来书信,只是悄悄折了一角,信的内容也没做任何掩饰。她是不怕的。

    但这不表示她乐意被人窥视。

    雪雁看着信纸上残留的有些亮亮的粉末,好奇地伸出手指头,没还碰到就被黛玉打了下手背。

    黛玉捧着信,继续对云招道:“信里有药粉,触之奇痒,两个时辰后皮肤便会起红疹。若那赵余不说实话,你再来回我,我自会请太太出面将那手上起红疹的人都带来查验。”

    云招心惊于二奶奶的雷厉风行与缜密心思,所有人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她说的那些好像做起来很容易似的。但仔细想,又的确找不出错,毕竟二奶奶也说了,若赵余那里不成,她还会去找太太。

    太太如何会让这种事闹大?到时候必然会反过来规劝二奶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药粉是个祸患,不如属下替二奶奶收着?”

    “不必劳烦了。”黛玉将信收起来,如玉的脸庞笼罩着一层疏离,神色淡淡的,很平静,“我等着云侍卫的消息。”

    “……”云招明白,这是催他赶紧动身呢。

    柴房外。

    云招没有亲自动手,而是请来卫家的护院,个头有两个赵余那么大的,赵余的堂哥,来做审讯之事。

    所谓知此知彼百战不殆,赵余的堂哥自小和赵余一处长大,对赵余的弱点再清楚不过。

    赵余只是个寂寂无名的粗使小厮,和他堂哥一样是卫家家生子,身家清白。赵余没有理由对二奶奶的事感兴趣,云招确信这事背后一定另有其人。

    一盏茶的功夫,云招得到了那个名字。

    但当他听到那个名字时,整个人好似遭到雷劈一般,僵直了半晌。

    在云招与黛玉告退后不久,雪雁就寻了个借口偷偷跟了过去,她等在云招回来时必经过的那条廊道上,等了许久终于看见云招的身影。然而那个身影却不大对劲。

    似乎有些失魂落魄。

    雪雁看见一位姑娘向云招走了过去,那姑娘与她一样作丫鬟打扮。

    看见阿因,云招怔了一瞬,继而了然。二奶奶没叫他安静行事,就是要将事情闹大,他抓走赵余的风声这会子都泄露出去了。

    不相干的早都溜得远远的,只有眼前这涉事之人,会在一切不可收拾之前,来找他。

    这条路通往清溪园,阿因站在边上,没有挡云招的路,直到云招脚下不停,快要从她身旁越过时,喊了一声“云招。”

    这一声让云招住了脚。

    “你知道了?”阿因问。

    云招不自觉地去瞧她的手,但那药粉两个时辰后才会生效,此刻也看不出什么,“为什么要去招惹二少奶奶?”

    “如果我说……我心里对二少奶奶并无恶意,你会信我么?”

    云招冷冷瞥她。二爷不在的那三年,两人在一个府里,从说一次话不超过两句,到叙旧五六句,最后相谈甚欢。

    这个丫头以前说话吞吞吐吐,有时二人遇到,说不到几句她就会像受惊的小猫一样跳开,这几年见着她,却处处得体,行事越发稳重了。

    阿因原本在太太那很受重用,只是不知为何,二爷迎娶林姑娘的前一个月,太太就挑了个错把阿因调去别的园子。那园子不止离太太这里远,离清溪园也远。

    阿因不高兴,云招看得出来,那日云招见着她想安慰两句,阿因却笑着对他说:“我没事,我很好。太太有任何吩咐,我都万死不辞,何况太太只是让我换个地方做活。”

    想至此处,云招眉头一竖,怒气丛生,“这就是你说的没事?很好?”

    “我没办法跟你解释,”阿因深吸一口气,语气沉下来,“你要去告发我吗?”

    “二奶奶已经抓住你的把柄了,信里藏有药粉,过不了多久你手上就会起疹子。这件事不能继续闹大,不能耽误二爷读书,更不能再传到太太那儿去。你要是还有点良心,现在就跟我去见二奶奶,求她宽恕。”

    “药粉?”阿因闻言一惊,抬手瞧了瞧,发现手心确实有些微粉末,这些粉末来自那封信,她竟毫无察觉。

    阿因摇头,“不,我不去。”她迫切地望着云招,“云招,你帮帮我,别去找二奶奶。”

    “我答应二爷会保护二奶奶,绝不食言。”云招提步就走。

    “云招!”

    云招步出廊道,穿过一个月洞门,就见雪雁抱起手臂,神色不虞站在那里,云招没心思搭理她,冷沉着面容,直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这让雪雁更加怒火中烧。

    雪雁提起裙子转身追上,挡在他面前,迫使云招不得不停下来。

    “你做什么?”云招没好气问。

    “刚才那人是谁?”

    “与你无关。”

    “我看见你和她说话了,你,你和她说话怎么是那个表情?你,她……”

    这话说得语无伦次,云招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雪雁支支吾吾说不明白,一时间仿佛心如乱麻,理不顺,只觉得心里堵,然而云招不给她理顺的机会。

    雪雁望着他大步走远的背影,气得双颊发红,冷不防一颗眼泪滴落。

    清溪园。

    紫鹃端水进屋,看见黛玉裸露的手指正捏着信纸往下抖了抖,登时心间一紧,忙放下铜盆跑过去。

    “哎——里头有药粉呢!”

    黛玉默不作声,由着紫鹃小心翼翼将信纸抢过去,放在案头,又仔仔细细掏出手帕替她擦拭手指,片刻后,黛玉扬起一个笑脸,“怕什么?哪有什么药粉。”

    紫鹃惊愕抬眼,便听黛玉笑盈盈同她解释:“对不住,我并非存心欺瞒你。”

    紫鹃望了望信纸,反应不过来,“不是药粉,那是什么?”

    “寻常面粉罢了,”黛玉起身拿回信纸,在紫鹃呆愣愣的目光中用手指抹了下纸上白色的粉末,“混了点碾磨的香料进去,你放心,是无害的。”

    “奶奶为何如此啊?”紫鹃还是回门口将装满水的铜盆端了进来,意识到事情不小,锁好门,才又回来拉着黛玉替她净手。

    白色粉末漂浮在水面上,黛玉轻轻叹口气,“若不如此,怎能轻易诈出那幕后之人?”

    “可是……为何要诈云招?”

    “只有云招信了,别人才会信,若是云招不能让赵余开口,咱们便得备好第二条路,让那个人自己跳出来。我毕竟也不愿惊动太太,希望这件事能尽快结束,别影响了二爷。”

    黛玉深知纸包不住火,她期望自己能够独当一面将此事处理妥当,以此立威,一来,她又实在想不出自己曾与何人结仇,而这人为何对自己与贾家的往来如此上心?

    也不知究竟是冲她来的,还是冲二爷来的。二爷若是知道,肯定要插手,黛玉想在那之前将事情按住。

    云招进清溪园不久,阿因的身影也出现在那里。

    黛玉同云招解释了药粉一事,云招听后未有只字怨言,只是俯身一拜,对黛玉恳请道:“阿因不懂事,冒犯了二奶奶,请二奶奶予以重罚。”

    “我以为你会求情。”黛玉微怔,毕竟云招的语气完全不像请罚。

    云招顿了顿,身子俯得更低了,“如何罚她单凭奶奶高兴,只求,只求奶奶留她一条小命,让她在府里为奶奶赎罪。”

    黛玉总算听明白了。其实还是求情。

    便在这时,阿因求见的消息禀了进来。

    “二奶奶,属下便先告退了。”

    “好。”

    那一面之后,黛玉虽对阿因这丫头升起一些好奇,但转头就抛之脑后,对无关紧要的人她一向不放在心上。但这次,因着云招的态度,黛玉实实在在来了些兴趣。

    云招退下后,黛玉未招阿因进屋,只让紫鹃将阿因带到另一间厢房。阿因在房内坐立不安,直到一个时辰后,快到日落,才见到黛玉。

    而这期间,黛玉命人去找来管事,在管事寥寥几句话中,知道了阿因来到卫府的前因后果。

    原来这个丫头在扬州时,还与卫赋兰有些源渊。

    黛玉叫紫鹃将阿因带来,一进屋,阿因就跪了下去。

    “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奶奶责罚!”

    “你倒是认得爽快。”

    这种事可大可小,其实她也可以赌一把不认的,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被赶出卫家。黛玉暗自思量,忽然想到一个可能:阿因如此这般,莫非是不想被赶走?

    太太将阿因调离自己身边,态度已经很明显,至于卫赋兰……黛玉拿不定卫赋兰的态度,但既然阿因来找她,而不是直接去向卫赋兰求情,想来,是阿因也知道,找卫赋兰没用。

    既然如此,阿因做这些个不讨好的事做甚?

    “是谁叫你拆我的信?”黛玉眸子一眯,看到阿因瞳孔微缩的刹那,心头的猜想也立时应证了。

    “不会是太太——”因为没用必要。

    “不会是云招——”也没有必要。

    “不会是二爷——”更没这个道理。

    黛玉一一细数,将阿因所能听命之人一个个划去。在管事口中,她知道阿因平日里只埋头做活,少与下人们打交道,但也说不好是阿因孤立旁人,还是旁人孤立阿因,因为府里渐渐传开了一些风声,说阿因是为着二爷相救之故才被大爷带来京城,继而被太太施恩留下。自此以后,阿因的名声就不大好了。

    最终,黛玉落下一个名字。

    “是——卫映兰吗?”

章节目录

[红楼]林黛玉的另类竹马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朝月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朝月年并收藏[红楼]林黛玉的另类竹马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