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表哥放心。”

    “可我还是怕啊,你到时候会不会又嫌表哥下手重了吧?珍珠,这混蛋敢惹你伤心,那就是他该死,便是御史台参我,陛下责问下来,我也要弄了他给你出气。”

    “我知道,此事是我要谢表哥。”她客套道。

    “你我之间,用不上这个谢字,”萧怀方装模作样地板了脸,又叹了口气道,“只是姑母那边,她听说谢宁州对你动手,信以为真了,任我如何说也不信,被这事儿给气得不轻,你知道的,打小她就眼珠子似的疼着你,便是你受了指甲盖的伤,她也是剜心似的疼。”

    他口中的“姑母”,想来就是女皇的亲妹妹,先帝时封虢国夫人,女皇即位后封咸宁长公主,也是原身的姨母。

    原身小时候,女皇因忙于政务无暇照管,便由这位姨母入宫照看,对原身一直关爱有加。

    赵竟夕点点头,“好。”

    刚到诏狱门口,便可闻到一股淡淡血腥味,进去时,赵竟夕便拿袖子掩了掩鼻子。

    “别怕,”萧怀方安抚道,“咱们直接去囚室,不进刑堂,那些刑具我都叫人收起来了,就怕吓着你。”

    越往里走,那股潮湿里带着霉味儿,又裹着血腥气,里头还出去一些低低的呻吟声。

    她心里正发毛,手边衣衫微动,侧头便见季陵走到了她身侧来。

    两人衣衫相触,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心里便镇定了些。

    当萧怀方停下脚步,面向左侧一间囚室时,赵竟夕就知道谢宁州就是那里头了。

    她有些紧张地走过去,狱卒点的灯只能将囚室照亮一半。

    靠着墙壁坐着的那个男子,虽然头发散乱,形容狼狈,但身上是一件干净的囚衣,只在他露出的手脚出能看到血迹。

    想来是萧怀方提前让人给他换了衣裳,让人看不到他身上的伤。

    谢宁州阖着双目,靠着墙壁,头微微侧向一旁,远远看去只能看到那惨白到发青的面色,有些触目惊心。

    赵竟夕走近了,才将他眉眼依稀看清。

    蓦地,心就像被什么攥紧了一般,无数情绪一齐涌上来,浓烈复杂,让她似乎要喘不过气来。

    “谢宁州!”萧怀方敲了敲木栅栏,“没死就给我张开眼。”

    谢宁州咳了咳,皱着眉头缓缓睁开了眼。

    目光触到赵竟夕时,身形微微一震。

    他身上崭新的囚衣上,也有一些地方被洇出血迹来。

    那血迹,并不是鲜红的,而是深褐色,那之下的伤口如何,可想而知。

    还有从袖子处露出的一段手肘,伤口血肉模糊成了一片,瞧得出都已经化了脓。

    “表哥,他伤得是不是很重?”

    萧怀方不以为意,“放心,我知道分寸,他当年在怀夏立下军功不小,真死在我这儿了,御史台还不得闹翻天!”

    谢宁州此刻低低开口,声音沙哑,“当初死在怀夏战场上,倒干脆多了,也不必受这些折辱。”

    “折辱?”萧怀方冷哼,“你还觉得冤了不曾!我表妹是先帝与女皇的掌珠,你负她伤她,那便是于陛下不忠。”

    谢宁州转头看着赵竟夕,面上还留着血污,头发也蓬乱而狼狈地披散着,眼神里却带着一种令人震慑的漠视。

    “赵竟夕,”他双目罩着寒霜一般,“我谢宁州负了你么?”

    “放肆!”萧怀方喝道,“殿下尊讳也是你能叫的?”

    赵竟夕朝他摆摆手,又看向谢宁州

    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她能清楚感知到,自己身体里残留着原身对这个男人那浓烈的爱与恨,恨得有多深,就说明爱得有多痛。

    谢宁州的这一张脸,五官其实算得上清秀,面色虽不够白净,可眉眼端正,说不上什么美男子,可看着却是英气十足。

    大约是从军营里带出来的硬朗,尤其是他的眼神,仿佛是淬炼过的刀锋一般,不必去问,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历经了刀光剑雨后的硬挺和萧肃。

    她似乎有些理解,为何那样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昌乐公主,偏偏会爱这样一个男人。

    见她不答,谢宁州又道,“是不是,要像你身边那些狗一样,捧着你,顺着你,任你亵玩取乐,才算不负?我谢宁州对你没有儿女之情,就算是对不住你了么?”

    说话间,他又咳了几声,牵动伤口,嘴边渗出血迹。

    “你身上有伤,先别说了。”

    谢宁州嗤笑一声,“你今日来,不就是想看我向你摇尾乞怜么,就当是我对不住你吧,这条命,你拿去好了。”

    赵竟夕知道,此时他对自己,心中恐怕只剩下了怨恨,转头对着萧怀方道,“表哥,能找个大夫给他医治么?或者,我让季陵去找,你放人进来就成。”

    “就知道你会心软,”萧怀方摇了摇头,“这事儿你不必操心了,我会让人来给他看的。”

    她叹道,“这件事……原本不该闹到这个地步。”

    萧怀方闻言神色微变。

    从诏狱里走出来后,便问,“珍珠,你今日来,不止单单为了看这一眼吧?”

    “表哥,我想……”赵竟夕停下脚步,“过两天将他接回去。”

    “我的好表妹,你当镇抚司是什么,这诏狱要是能随意来去,那镇抚司也就是个摆设了。”

    “那难道一直将人关在这里不成?当初的事,我也想明白了,就到此为止吧。”

    “珍珠,”萧怀方神色一正,“此事已经传至御前,如今咱们都只能听着陛下旨意,起是因你而起,终却不能由你而终了。”

    “当日陛下得知此事后,就将我宣进宫,训斥了一番,自然是觉得此事我错了。”

    萧怀方却笑着摇头,“镇抚司无诏令便拿人下狱,不经审问便动了刑,御史台为此事不停参奏,陛下为了堵他们的嘴,做做样子说你两句罢了,我不也被重重斥责了么。”

    “况且,表妹你有没有想过,”萧怀方收敛笑意,“为何陛下训斥了你,却没有让我放人?这件事既已经闹到这个地步,没有陛下谕旨,我可不敢妄动,表妹你可要体谅。”

    赵竟夕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萧怀方忽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季陵,然后扬了扬下巴道,“我与殿下有几句话说,季司丞慢行两步。”

    话倒还客气,可那副神情语态,却似在吩咐下人一般。

    季陵闻言停了脚步。

    萧怀方带着赵竟夕走上前后,压低了声音,“珍珠,你跟我说实话,你从前对那谢宁州爱得要死要活,此次却闹成这样……是不是都是那家伙在煽风点火?”

    他说“那家伙”时,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季陵。

    “表哥为何这样说?”

    萧怀方冷哼一声,语气轻蔑,“这些个奴颜媚上,以色事人的人我还不清楚么,就爱在背后挑唆进谗,我看他对谢宁州衔恨已久,伺机报复也未可知。”

    “他恨谢宁州?”

    “你忘了么,那家伙可是怀夏人,当初我朝大破怀夏,谢宁州可是带兵打头进了西京城,捉了那小皇帝母子俩,这季陵可就是他带回来的,要不是你去官奴署提了人,又抬举他做了你公主府属官,他现下不知在哪儿呢。”

    季陵竟还有如此凄苦的身世……

    “可这件事,的确是我自己的意思,与季陵无关。”

    “你不会对那个季陵真上了心吧?”萧怀方那双眼睛似乎阴恻恻的,“当年谢宁州从怀夏回来,你见了一面就惦记上了,说什么也要嫁到谢家去,陛下也依了你,虽然谢宁州与徐家姑娘的婚约是毁了,可你心里却不舒坦,你气他心里没你,这才弄了这个姓季在身边,是不是?否则,你为何不找别人,非要大动干戈去官奴署弄个怀夏战俘回来?就因为他谢宁州是在怀夏立的功,成的名,你就偏找一个怀夏贱奴,捧给他看。”

    “我从前做事,总是冲动。”她随口道。

    “要我说,那谢宁州又有什么好!”他冷嘲,“不过,他虽也高攀了你,可谢家到底还算体面,这个季陵算什么,那是脚底的泥,不能让他翻上鞋面来,便是你与谢宁州这夫妻做不成了,也不能让这样一个卑贱之人登堂入室,表哥这话虽不好听,却是一心为你。”

    赵竟夕敷衍地道,“多谢表哥。”

    --

    回去的路上,赵竟夕坐在马车里思索。

    以萧怀方对季陵的态度来看,至少可以肯定,季陵不是他的人。

    她掀开了车帘往外望去,夜色里,那道群青色的身影正骑着一匹马,缓缓伴行在车驾旁。

    “停!”她出声唤道。

    车毂的咕噜声与马匹的踏杂声都应声而止,季陵回身看过来。

    “季陵,”她对他招了招手,“让他们给你牵马,你上来。”

    “殿下,这恐怕于礼不和。”

    “难道我的话你不肯听,这样就于礼和了?”

    他进来时,也只坐在靠着车帘那一端。

    “你坐近些嘛。”

    他依言坐得近了些,却还留有一臂的距离。

    “刚刚萧……我表哥,他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不肯让我将驸马带回,这事你怎么看?”

    “殿下如今……”他目光带着探寻,“是想要救驸马出来?”

    “此事当真像我表哥说得那样麻烦?”

    “此时的确不简单。”见她疑惑,他便与她细细剖析,“当初殿下向陛下求赐婚,当时驸马与而今的齐王妃有婚约尚在身,陛下却让齐王妃嫁去庐陵,拆了这桩姻缘来成全殿下,一则是陛下爱子之心,二则是因为当时情势使然。”

    “怎么个情势使然?”

    “当初陛下初登大宝,政局不稳,需要获得勋贵们的支持,陈郡谢家是五姓之一,公主下降谢家,便可笼络五姓,可如今……”

    他语音低,话也说得缓,她不由自主往他身侧靠了靠。

    马车微微摇晃,此时不知碾了什么,车身一震,她身子微倾,颠簸之下身形一晃。

    他眼疾手快,伸手来扶,她也惊了一下,下意识就伸手抱住了他双臂。

    几乎就如同被他圈在了臂弯里。

    一抬头,便能看到他修长的脖颈,薄薄的肌肤下几乎能看到青色的血管的走向。

    “殿下小心。”他扶她坐正。

    她却还在想,方才鼻息间,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味道。

    那不像熏了什么香,太淡了,若有似无的,仿佛是山涧里的融雪一样,清冷得几乎能闻到冰雪的味道。

    “你说如今,”她回过神问,“如今的情势如何?与这桩事又有什么影响?”

    “这些年,陛下抬举母家,萧家权倾朝野,在朝中排除异己,甚至将赵氏宗亲快要屠尽了,陛下将齐王召回,原是为了打压萧家,可前些日子,却又有朝臣上本奏请立齐王为储,”他微微侧目,“殿下可知,谢家是个什么态度?”

    “难道……你是说谢家支持齐王?”

    “陛下如今春秋正盛,听到立储一事,心里恐怕不会痛快,拿这样一件小事来敲打谢家,正好合适。”

    赵竟夕想起,这件事后来的确是牵连到了谢家。

    谢宁州被贬去朔州,这么重的处置,她还以为是因为女皇爱女心切,相信了谢宁州对原身不敬。

    真实的原因原来是这样的。

    “我当初一时冲动,让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盯着他“你说,若是我进宫去求陛下,求她放过驸马,这事能不能就这么过去了?”。

    “殿下难道忘了,当日陛下动了怒,不让您入宫,这会儿,估计也听不进去您的话。”

    别说,她还真忘这茬。

    “那要怎么办?”她扶额思索。

    季陵静静看着,未发一语。

    他记得那时,她见到谢宁州与徐子衿在清波池边对坐,眼中燃起的滔天恨意之下,却是藏起来的哀伤。

    谢宁州被镇抚司的人带走,萧怀方问她要如何处置时,她当时咬着牙道,“我要他痛不欲生,要他悔不当初。”

    可这才过去了多久,却全然像变了个人。

    她对那人,竟执着到了这个地步。

    “对了!我想到一个人,”她眼前一亮,“白晏苏!”

    她记得,剧本杀里写到过,女皇登基后,身边蓄养了许多男宠。

    其中最受宠的,是一个叫白晏苏的。

    女皇为了安置男宠,特意在宫里设置了奉宸府,而白晏苏正是奉宸府府令,可见女皇对其的宠幸偏爱。

    可所有人包括女皇都不知道,白晏苏其实是原身的人,是她故意送到女皇身边的一颗棋子。

    “让他在陛下那儿,替驸马求个情,怎么样?”她凑上前问。

    “可行是可行,”他微一沉吟,“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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