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羡慌张追出门外大喊:“娘,娘!”

    屋里,云老爷四肢发软,摸索着扶手跌坐在椅子上,良久没回过神来。

    这边戏看完,曲辞原地消失,接着进行下一步计划。

    她刚走,眼圈红了的云羡跑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央求云老爷:“爹,我们找人去救娘,贴张布告,我们找能人异士去救人啊。”

    云老爷手撑着额头,似乎是被吓失语了,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老爷,老爷,不好了!”

    云老爷还处于心悸之中,烦躁道:“怎么了?”

    小厮哈腰:“有贼进您的房间,抱着两个黑匣子逃了。”

    云老爷一下子跳起来,睁大眼睛怒斥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叫所有人去追啊,蠢货!”

    小厮战战兢兢领命,冒着冷汗退了出去。

    云老爷蒙蒙乎乎地坐下,两个黑匣子,莫非是他装地契珠宝银票的那两个黑匣子?

    他不敢深想了,拔腿跑去卧房查看。

    可他忘了儿子还在。

    云羡扣住他的肩,低吼:“爹,物件哪有人重要,咱们得先去救娘,就算不救娘,你宠爱的李芊芊你也不顾了吗?她还怀着你的骨肉!”

    云老爷故意忽略掉一丝微不足道的心虚,用力扒掉云羡青筋凸起的手。

    “你有病啊,我们能斗得过妖怪吗?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了,你找死别牵连老子!”

    “别搁这碍手碍脚的,要去你自己去。”他推开儿子,匆忙跑走。

    云羡一拳打到门框上,他竟会冷血绝情到这种程度,早知今日,他就该早点狠下心来,无论如何也带娘远离这个混蛋了。

    另一边云老爷回到房间仓皇打开密室,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如他所想,他这些年攒的财产被偷的一干二净。

    他一脚踢翻书案,摔了灯架,踉踉跄跄,怒不可遏:“天杀的狗贼,我与你势不两立!”

    全没了,他前半生的积攒全没了,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一顿又砸又摔发泄完,云老爷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隔不多会儿,小厮敲门禀报道,“老爷,老爷,贼子没跑,在大门顶上耀武扬威呢。”

    小厮也意外,居然有如此胆大包天、脑路清奇的小偷,偷了东西还不溜,等着被打死嘛。

    “快、快给我抓住他,谁抓住他重重有赏!”

    上一刻还颓废的云老爷立即眼冒精光,重新燃起希望,心里恶狠狠地骂狗东西,王八羔子,这回老子非扒了你的皮!

    *

    大门近处,云羡长身玉立,看到屋脊上坐着的流里流气的束发小子,手里攥着一把不凡的黑剑,心里有了主意。

    “观阁下身手不凡,气质斐然,我想阁下应该不屑于干此等偷窃勾当。”

    束发小子单边挑眉:“你什么意思?”

    她特意在此等候云羡,就怕他不来。

    没错,这个也是曲辞改装换面的,是计划中的一环。

    这时手底下的太阴剑反常地颤动不止,曲辞知道它在激动什么,按压住它,用神识与它沟通,“再等等,你很快就会回到他身边了。”

    太阴剑平息了,乖乖地听曲辞的话。

    云羡没时间和少年你来我往,直言道:“阁下帮我去荒山救个人,但凡我们家有的,任您予求予取,即使没有,我也会想尽办法为您办到。”

    他是死马当活马医,事出紧急,在短时间内找到道士高人去救母亲的几率太小了,上面这个少年能从他渣爹防护严密的房间盗宝,还不走寻常路耀武扬威,必定不是一般人,该有些本事在身上。

    曲辞扮的“少年”似乎来了点兴趣,摸摸下巴问道:“有挑战性吗?”

    云羡一听有戏,拱手道:“实不相瞒,荒山蛇妖横行,凶险万分。”

    他以为提到“妖”,少年会退缩,不料少年当真非比寻常,明亮的双眸闪着异常的光芒,一口答应:“好!我最喜欢收妖了。”

    云羡暗中松了口气,道:“我想一起去。”

    曲辞打量他从头到脚的神情,假意犹疑:“你?”

    就算他不想来,她绑也要把他绑去的,不然她搭的戏台子还怎么唱下去。

    “届时您只管救人,不必管我。”他是不懂妖力法术,但他好歹学过几年武功,要他在家坐着干着急是不可能的,万一他能帮上忙呢。

    “先说好,不许拖我后腿。”

    云羡再一拜,“不会。”

    曲辞飞身下来,黑漆漆的太阴剑出现在她脚底。

    她递手给云羡,道:“上来。”

    虽有五六个小厮围过来阻拦,空气中却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谁都无法靠近两人一丈之内。

    云羡没有片刻的迟疑,搭上她的手。

    曲辞御剑冲上云端,好心告诉地面上追来的云老爷,口气嚣张:“箱子我藏到雾山了,不怕死就去找吧哈哈哈哈!”

    云老爷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大口呼吸,气得七窍生烟,一手指天咒骂不停。

    谁人不知雾山在扶风镇东北面,常年大雾遮山,极易迷失方向,而且雾山山路崎岖,怪石嶙峋,常有凶禽猛兽出没,明处暗处危险难防,基本没人会不长脑子地跑进雾山。

    荒山。

    成片的山崖遍地是枯草死木,阴沉发暗,死气沉沉。

    其中一座山头,两棵挨得很近的枯木上分别绑着两个哭泣的女人,在她们面前,有一口煮沸的大铁锅和一面浮起的水镜。

    水镜上呈现的画面,刚好停在云老爷在自己房里愤怒地砸东西。

    一旁黑蛇妖手一挥,按曲辞的计划收了水镜。

    “不是,你们脑子有坑啊,就这种货色还死活要跟着他,搁我们黑蛇族那脾气爆的姑娘,早八百年把他剁吧剁吧吃了。”

    柳月容泪流不止,她没想到云檀会绝情至此,哪怕他曾有过一丝丝救人的念头呢。

    旁边李芊芊也嚎啕大哭,哭自己命不久矣。

    老爹老娘为了家里弟弟结亲把她卖了,她不想嫁给病痨鬼,攀上云老爷就是想后半生过得安稳点,果然男人都靠不住。

    “哭个屁哭,烦死了,老老实实地当本大爷的下酒菜不行嘛。”

    他怨恨曲辞奴役他干一堆破活,因此变得十分暴躁,看什么都想骂两句。

    呼——再忍忍,忍一忍,他的朋友就快来为他报仇了。

    他远瞰扶风镇的方向,等了又等,望了又望,“怎么还没来。”

    话才说完,他蛇躯一震,来了!

    他使妖法控制泣不成声的柳月容升到半空,一点点移动到沸锅上方,心里数着三、二、一。

    “妖怪!放了我娘!”云羡隔空大喊。

    趁黑蛇妖分神的间隙,曲辞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冲上去破了黑蛇妖的法力,及时救下半空中害怕到紧闭双眼的柳月容。

    她把云羡母子安全送到地上,甩出开过灵识能自主抗敌的太阴剑抵挡黑蛇妖,低声对云羡道,“你带人走,我给你们拖延时间。”

    接着,她双手一顿眼花缭乱的施法,在百丈之外开了一个光柱冲天的幽蓝色阵法,“这是传送阵,它尚需一点时间形成,而且打架容易误伤你们,所以我把阵设在前方,你们进入这个阵就安全了。”

    “快走!”

    论演戏,曲辞自认不输任何人间的戏班子。

    她快语连珠一口气说完,起跃至太阴剑,御剑横空挑衅黑蛇:“大胆蛇妖,光天化日为非作歹,今日小爷非收了你!”

    黑蛇妖哼笑一声,“你小子不错,给本大爷加餐来了。”

    上方一人一妖打得法力四散,云羡扶着他娘奔向传送阵一刻不敢停,赶紧远离。

    不远处,被绑起来的李芊芊顾不得和云羡母子的仇恨纠纷,哭喊道:少爷,夫人,求你们救救我吧,我发誓以后我都听你们的,我离开柳府绝对不会抢老爷了。”

    云羡心硬如铁,继续朝前。

    柳月容痛快地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后开始于心不忍,摇摇儿子的手臂。

    云羡叹口气,“娘,你想想我,想想为救我们和妖怪搏斗的恩人,带上她我们可能都会没命的。”

    他娘总是该狠的时候心软,自己危在旦夕了还有闲心管仇人的性命。

    但他不是他娘,他没有多余的善心。

    “娘知道了。”这一回柳月容怜悯归怜悯,终归没有固执下去,她想想儿子奋不顾身地救她,心疼不已,再不想给他造成更大的负担了。

    这么多年,她够拖累他的了,她委实算不上一个好母亲。

    母亲的这点细微变化,云羡敏锐地察在眼里,他趁热打铁道,“娘,我们回去以后,您和他和离好不好?让他离开柳府,或者我们离开柳府,我不想再看见您受委屈了。”

    入耳有风声,有奔逃时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有后方激烈打斗的声音,唯独没有他想听到的声音。

    云羡低眸苦笑,他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说类似的请求了,次次不得所愿。

    就在他以为这次也听不到幻想无数遍的答案时,却没想到,柳月容开口了。

    “好。”

    轻轻的,百般重压的挣扎之下,是一丝生根发芽的绝然。

    云羡微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回神后差点喜极而泣。

    这个再简短不过的字,他盼了很久很久。

    半空,黑蛇妖配合曲辞从一座山头打到了另一座山头,保证不会伤到下面三个人族的一根汗毛。

    “仙君,差不多了吧?”他侧身歪头躲过曲辞飞来的一脚。

    “急什么。”

    曲辞一只手运转法力,把下面吓晕过去的柳芊芊送回扶风镇。

    不管这个李芊芊和云羡母子有什么仇什么怨,站在她的立场,没道理因为私心随意伤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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