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隔着段距离，但仍然能看得出顾遇白的个子很高。他坐在轮椅上，两条小腿就跟两根长棍子一样，杵在踏板上，腿甚至都不能放平，而是跟身体形成了一个倾斜的夹角。
就像坐了一个小一号的玩具车般局促。
“顾先生？”
震惊只维持了两秒，池霜回过神来，迅速收回落在他腿上的眼神，看向顾遇白的眼睛。
“对不起……打扰了，没想到这么巧……”
白天只听那位周叔叫他“遇白”，没想到他竟就是隔壁的那个“顾”。
顾遇白微笑：“确实很巧。”
他目光坦然，向池霜发出邀请：“或许你可以进来聊？你也看到了，我不太方便出去迎接你。”
池霜莫名像是偷糖果被抓了现行的小孩儿，一时间竟慌乱起来。
“哦哦，好的，那就打扰了。”
她举着伞，在被灯光照亮的雨幕中，朝顾遇白走去。
小径上落了许多凌霄花，池霜脚下时不时踩中一朵，留下一滩滩红色的汁水。
鼻尖本来混着海风的腥味和雨水又土又甜的气味儿，眼下，又多了一缕花朵的气息，一种糜烂的甜香。
池霜鼻翼不自觉翕动。这种香味，让她倏忽想起来顾遇白的唇。
深红的，凌霄花一般的颜色。
终于走到廊下，顾遇白贴心地叮嘱一句：“台阶滑，小心些。”
池霜低头看一眼，台阶是大理石材质，上面蓄了层雨水，汪汪地映出顾遇白的影子。
“诶，好。”她这般应着，一脚小心翼翼踩上台阶。
但没料到，方才被她踩烂的残花竟粘了些在鞋底，汁液粘稠，她刚踩上去就呲溜往前滑了一截。
池霜不禁惊叫出声：“呀！”
她的一双手在虚空中挥舞晃动，像个被捉住脑袋后疯狂挣扎的小八爪鱼。
忽的，她的小触手勾住了一样东西，温温的，热热的。
顾遇白牢牢握住她的手，帮她站稳了。
待她在廊下站定，他这才松开手，温声开口：“冒犯了。”
池霜清晰地感觉到血液开始迅速向脸部回流，不用看都知道，她的脸这会儿肯定红透了。
怎么在他面前总是出丑。
恨恨地咬了咬后槽牙，池霜清清嗓子道：“没有，是我该说感谢才是。抱歉啊顾先生，这么晚了来打扰你。”
顾遇白重新将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微笑道：“谈不上打扰，我本来就没有休息。”
这点倒是没有说谎。
他原本在卧室里坐着，只不过池霜在门口走来走去，停留的时间略长，触发了警报，他才会出来看看。
“这么晚了，池小姐有什么事吗？”
池霜垂下眸子，看向台阶上的水迹：“我准备来听澜住，但这边还没有装修，没想到下雨后这么冷……所以，你有多余的被子可以借我一床吗？”
顾遇白目光中浮现一抹了然：“是隔壁的那一栋？我记得你家的房子门窗都没有装。”
他沉吟片刻，然后道，“海边夜里湿冷，今夜又有大雨，你那房子住不得人。”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在我这里住下，客房都是现成的。”
住，住下？
又是一阵热意直冲池霜的天灵盖，但家教不允许她夜宿一位第一次见面的男性家中。
虽然，她的心此刻在疯狂跳动。
池霜飞快摆手拒绝：“不用不用，你借我一床棉被就好。”
雨哗啦啦下着，她话音刚落，忽而一阵风吹来，带着雨丝落在身上，吹的池霜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阿嚏！”
喷嚏声十分响亮，小径边的声控灯都被打亮了。
池霜顿时有亿点点尴尬。
呜呜呜，这破身体一点都不争气！
顾遇白却并未有丝毫笑话她的意思，只正色道：“着凉了吗？进来吧，我给你冲杯姜茶。”
他转动轮椅在前面带路，打开入户门时，却扭头见池霜还在原地踯躅。
顾遇白不由失笑，低叹一声：“放心，我是好人。”
一句话倒给池霜闹了个大红脸，她脸上红得快要滴血，只觉得身上的寒气都快被蒸发殆尽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池霜想要解释，但舌头却像打了结一样，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绝望地闭闭眼睛，又一次暗恨自己的笨嘴拙舌。
见状，顾遇白却低低笑了起来。
他声音本温润，但此刻笑起来却多了几分低沉酥哑，像是一束羽毛，颤巍巍搔在了池霜心上。又像一阵春风，吹走了她残冰般的神智。
然后，她听见自己说：“那好吧，谢谢顾先生。”
*
一进到室内，顿时就感觉温暖了许多。
“你先在沙发上坐一坐，我去给你冲一杯姜茶。”
“哦，好。”池霜在沙发上坐下，目光却一路追随着顾遇白。
她有些不放心。
但只见顾遇白非常熟练地打开一个橱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姜茶包，放进杯子里，然后又轻车熟路回到客厅，用桌面上的茶台开始烧水。
池霜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坐得老老实实。
忽然，她抽抽鼻子。
有点痒。
手边就有一包抽纸，池霜动作小小地抽了一张，按在鼻子上捏了捏。
她是不可能在他面前响亮地擤鼻涕的。
“还冷吗？”顾遇白问。
池霜连忙把手缩回去，卫生纸被团成一团藏在手心：“不冷。”
好像个一板一眼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
池霜眨眨眼，努力找话题：“你的车子怎么样了？”
“还没来得及修。”顾遇白一边回答，一边将那杯姜茶递了过去。
哦对，傍晚才撞的。
池霜被自己给蠢到了，抿抿嘴唇，心里只想去撞墙。
她接过顾遇白递过来的姜茶，讪笑一下，然后心不在焉喝了一大口。
“小心烫！”
“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池霜被茶水狠狠烫了一下。
“不要紧……嘶，我不疼。”池霜捂着嘴巴，笑得一脸尴尬。
顾遇白神色严肃：“等着，我给你拿点冰盐水。”
“不用不用，我觉得烫就……吐出来了，没烫伤。”池霜破罐破摔，还张嘴给顾遇白看了一眼。
今晚真是，将尴尬进行到底。脸皮这种玩意儿，她不要了还不行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池霜隐约看到顾遇白似乎又笑了一下。
但还不等她细看，他又转动轮椅去了厨房：“那就好，我再给你冲一杯。”
*
之前又湿又冷，现下到了温暖的环境里，手里还捧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坐了一会儿后，池霜便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那个，顾先生，能借给我被子吗？”
夜很深了，她也不忍再打扰顾遇白休息。
顾遇白瞟了一眼她手里的杯子，下巴轻轻一抬：“你先把姜茶喝完再说。”
池霜皱皱眉，小脸垮下来。
这姜茶又热又辣，真的很难喝。
但顾遇白在对面坐着，池霜并不想辜负他的好心，便硬着头皮，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吞了下去。
喝完，她拿手背在嘴上擦了一把：“现在可以了吧。”
有些可怜兮兮的。
顾遇白却一笑：“没有多余的被子，只有多余的房间，跟我来。”
他坐在轮椅上，一边向前走，一边小声交代池霜：“周叔年纪大了，觉轻，我们动作轻一点。”
池霜本想再争辩几句关于住宿的事，闻言赶忙点点头，不敢作声了。
但她旋即又想：既是年纪大了觉轻，那何故是顾遇白来开的门，而不是周叔呢？
“客房在二楼……”
思绪被顾遇白打断，池霜赶紧道：“那我自己上去就好。”
“无妨，有电梯。”顾遇白走到电梯旁边，按下二楼，熟练地将轮椅开了进去，又将池霜引至客房。
“我们家不经常来客人，布置得比较简单，怠慢了。”顾遇白语气有些抱歉。
池霜赶忙摇头：“没有没有，已经很好了。”
房间干净整洁，纤尘不染，空气也很清新，比池霜自己的房间齐整多了。
“那我先下去了，卫生间抽屉里有新的洗漱用品，你早些休息。”
“好的。”
池霜送顾遇白到房门口，看他又熟练地上了电梯，扶着门框跟他道别：“晚安。”
电梯门缓缓合上，在越来越小的缝隙里，池霜看到顾遇白微笑的脸。眼眸还是深邃的，但秘不可测的深海海面上似是升起了一轮暖黄的月，弯弯的，亮亮的。
电梯门关闭之前，池霜听见顾遇白的声音传来：“晚安，池霜。”
*
洗漱完，躺进温暖的被窝里，池霜喟叹一声：“还是躺床上舒服。”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小睡了一觉，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
窗外雨声淅沥，吵得她心里有些烦躁。池霜便没有开灯，推开房间透明的落地门，走到露台上透气。
顾宅整体呈“凹”字型，池霜所在的客房在二楼的左侧，在露台上正好能看到一楼顾遇白的房间。
此刻他竟也没睡，正坐在轮椅上，面向落地窗，静静地望着黑沉沉的院子。
有种遗世而独立之感。
看着他，池霜始终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这个人，只消看一眼就觉得天生就该是被上苍眷顾着的。他该在商业楼顶层明亮的办公室里挥斥方遒，或在衣香鬓影的欢乐场里游刃有余。
而不是在这样一个雨夜，孤零零坐在轮椅上。
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只是看着那一动不动的黑色身影，池霜就觉得心里有种细细密密的疼。
他不该是这样的。
忽然，池霜想起一句话，似乎是张爱玲说过的。
“女人对男人的爱，总是带着点崇拜。男人对女人的怜悯，也许是近于爱。”
那么反过来呢？
女人对男人的怜悯，是出于什么呢？
就像坐了一个小一号的玩具车般局促。
“顾先生？”
震惊只维持了两秒，池霜回过神来，迅速收回落在他腿上的眼神，看向顾遇白的眼睛。
“对不起……打扰了，没想到这么巧……”
白天只听那位周叔叫他“遇白”，没想到他竟就是隔壁的那个“顾”。
顾遇白微笑：“确实很巧。”
他目光坦然，向池霜发出邀请：“或许你可以进来聊？你也看到了，我不太方便出去迎接你。”
池霜莫名像是偷糖果被抓了现行的小孩儿，一时间竟慌乱起来。
“哦哦，好的，那就打扰了。”
她举着伞，在被灯光照亮的雨幕中，朝顾遇白走去。
小径上落了许多凌霄花，池霜脚下时不时踩中一朵，留下一滩滩红色的汁水。
鼻尖本来混着海风的腥味和雨水又土又甜的气味儿，眼下，又多了一缕花朵的气息，一种糜烂的甜香。
池霜鼻翼不自觉翕动。这种香味，让她倏忽想起来顾遇白的唇。
深红的，凌霄花一般的颜色。
终于走到廊下，顾遇白贴心地叮嘱一句：“台阶滑，小心些。”
池霜低头看一眼，台阶是大理石材质，上面蓄了层雨水，汪汪地映出顾遇白的影子。
“诶，好。”她这般应着，一脚小心翼翼踩上台阶。
但没料到，方才被她踩烂的残花竟粘了些在鞋底，汁液粘稠，她刚踩上去就呲溜往前滑了一截。
池霜不禁惊叫出声：“呀！”
她的一双手在虚空中挥舞晃动，像个被捉住脑袋后疯狂挣扎的小八爪鱼。
忽的，她的小触手勾住了一样东西，温温的，热热的。
顾遇白牢牢握住她的手，帮她站稳了。
待她在廊下站定，他这才松开手，温声开口：“冒犯了。”
池霜清晰地感觉到血液开始迅速向脸部回流，不用看都知道，她的脸这会儿肯定红透了。
怎么在他面前总是出丑。
恨恨地咬了咬后槽牙，池霜清清嗓子道：“没有，是我该说感谢才是。抱歉啊顾先生，这么晚了来打扰你。”
顾遇白重新将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微笑道：“谈不上打扰，我本来就没有休息。”
这点倒是没有说谎。
他原本在卧室里坐着，只不过池霜在门口走来走去，停留的时间略长，触发了警报，他才会出来看看。
“这么晚了，池小姐有什么事吗？”
池霜垂下眸子，看向台阶上的水迹：“我准备来听澜住，但这边还没有装修，没想到下雨后这么冷……所以，你有多余的被子可以借我一床吗？”
顾遇白目光中浮现一抹了然：“是隔壁的那一栋？我记得你家的房子门窗都没有装。”
他沉吟片刻，然后道，“海边夜里湿冷，今夜又有大雨，你那房子住不得人。”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在我这里住下，客房都是现成的。”
住，住下？
又是一阵热意直冲池霜的天灵盖，但家教不允许她夜宿一位第一次见面的男性家中。
虽然，她的心此刻在疯狂跳动。
池霜飞快摆手拒绝：“不用不用，你借我一床棉被就好。”
雨哗啦啦下着，她话音刚落，忽而一阵风吹来，带着雨丝落在身上，吹的池霜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阿嚏！”
喷嚏声十分响亮，小径边的声控灯都被打亮了。
池霜顿时有亿点点尴尬。
呜呜呜，这破身体一点都不争气！
顾遇白却并未有丝毫笑话她的意思，只正色道：“着凉了吗？进来吧，我给你冲杯姜茶。”
他转动轮椅在前面带路，打开入户门时，却扭头见池霜还在原地踯躅。
顾遇白不由失笑，低叹一声：“放心，我是好人。”
一句话倒给池霜闹了个大红脸，她脸上红得快要滴血，只觉得身上的寒气都快被蒸发殆尽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池霜想要解释，但舌头却像打了结一样，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绝望地闭闭眼睛，又一次暗恨自己的笨嘴拙舌。
见状，顾遇白却低低笑了起来。
他声音本温润，但此刻笑起来却多了几分低沉酥哑，像是一束羽毛，颤巍巍搔在了池霜心上。又像一阵春风，吹走了她残冰般的神智。
然后，她听见自己说：“那好吧，谢谢顾先生。”
*
一进到室内，顿时就感觉温暖了许多。
“你先在沙发上坐一坐，我去给你冲一杯姜茶。”
“哦，好。”池霜在沙发上坐下，目光却一路追随着顾遇白。
她有些不放心。
但只见顾遇白非常熟练地打开一个橱柜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姜茶包，放进杯子里，然后又轻车熟路回到客厅，用桌面上的茶台开始烧水。
池霜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坐得老老实实。
忽然，她抽抽鼻子。
有点痒。
手边就有一包抽纸，池霜动作小小地抽了一张，按在鼻子上捏了捏。
她是不可能在他面前响亮地擤鼻涕的。
“还冷吗？”顾遇白问。
池霜连忙把手缩回去，卫生纸被团成一团藏在手心：“不冷。”
好像个一板一眼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
池霜眨眨眼，努力找话题：“你的车子怎么样了？”
“还没来得及修。”顾遇白一边回答，一边将那杯姜茶递了过去。
哦对，傍晚才撞的。
池霜被自己给蠢到了，抿抿嘴唇，心里只想去撞墙。
她接过顾遇白递过来的姜茶，讪笑一下，然后心不在焉喝了一大口。
“小心烫！”
“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池霜被茶水狠狠烫了一下。
“不要紧……嘶，我不疼。”池霜捂着嘴巴，笑得一脸尴尬。
顾遇白神色严肃：“等着，我给你拿点冰盐水。”
“不用不用，我觉得烫就……吐出来了，没烫伤。”池霜破罐破摔，还张嘴给顾遇白看了一眼。
今晚真是，将尴尬进行到底。脸皮这种玩意儿，她不要了还不行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池霜隐约看到顾遇白似乎又笑了一下。
但还不等她细看，他又转动轮椅去了厨房：“那就好，我再给你冲一杯。”
*
之前又湿又冷，现下到了温暖的环境里，手里还捧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坐了一会儿后，池霜便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那个，顾先生，能借给我被子吗？”
夜很深了，她也不忍再打扰顾遇白休息。
顾遇白瞟了一眼她手里的杯子，下巴轻轻一抬：“你先把姜茶喝完再说。”
池霜皱皱眉，小脸垮下来。
这姜茶又热又辣，真的很难喝。
但顾遇白在对面坐着，池霜并不想辜负他的好心，便硬着头皮，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吞了下去。
喝完，她拿手背在嘴上擦了一把：“现在可以了吧。”
有些可怜兮兮的。
顾遇白却一笑：“没有多余的被子，只有多余的房间，跟我来。”
他坐在轮椅上，一边向前走，一边小声交代池霜：“周叔年纪大了，觉轻，我们动作轻一点。”
池霜本想再争辩几句关于住宿的事，闻言赶忙点点头，不敢作声了。
但她旋即又想：既是年纪大了觉轻，那何故是顾遇白来开的门，而不是周叔呢？
“客房在二楼……”
思绪被顾遇白打断，池霜赶紧道：“那我自己上去就好。”
“无妨，有电梯。”顾遇白走到电梯旁边，按下二楼，熟练地将轮椅开了进去，又将池霜引至客房。
“我们家不经常来客人，布置得比较简单，怠慢了。”顾遇白语气有些抱歉。
池霜赶忙摇头：“没有没有，已经很好了。”
房间干净整洁，纤尘不染，空气也很清新，比池霜自己的房间齐整多了。
“那我先下去了，卫生间抽屉里有新的洗漱用品，你早些休息。”
“好的。”
池霜送顾遇白到房门口，看他又熟练地上了电梯，扶着门框跟他道别：“晚安。”
电梯门缓缓合上，在越来越小的缝隙里，池霜看到顾遇白微笑的脸。眼眸还是深邃的，但秘不可测的深海海面上似是升起了一轮暖黄的月，弯弯的，亮亮的。
电梯门关闭之前，池霜听见顾遇白的声音传来：“晚安，池霜。”
*
洗漱完，躺进温暖的被窝里，池霜喟叹一声：“还是躺床上舒服。”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小睡了一觉，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
窗外雨声淅沥，吵得她心里有些烦躁。池霜便没有开灯，推开房间透明的落地门，走到露台上透气。
顾宅整体呈“凹”字型，池霜所在的客房在二楼的左侧，在露台上正好能看到一楼顾遇白的房间。
此刻他竟也没睡，正坐在轮椅上，面向落地窗，静静地望着黑沉沉的院子。
有种遗世而独立之感。
看着他，池霜始终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这个人，只消看一眼就觉得天生就该是被上苍眷顾着的。他该在商业楼顶层明亮的办公室里挥斥方遒，或在衣香鬓影的欢乐场里游刃有余。
而不是在这样一个雨夜，孤零零坐在轮椅上。
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只是看着那一动不动的黑色身影，池霜就觉得心里有种细细密密的疼。
他不该是这样的。
忽然，池霜想起一句话，似乎是张爱玲说过的。
“女人对男人的爱，总是带着点崇拜。男人对女人的怜悯，也许是近于爱。”
那么反过来呢？
女人对男人的怜悯，是出于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