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吗?”

    “饿。”被七拐八拐的小路颠簸了一下午的阎心并不想理他,难受,不想说话。

    她没心情,身体却不听她指挥,诚实地点头表示饿了。

    马叔,全名马应国,以前是做什么的,没人知道,只知道他现在干的是牵线说媒的活儿。

    和普通的煤公媒婆不一样,他只给那些有疾病的、残疾的或者其它毛病的说媒。

    总之牵的线都是男女双方都难以嫁娶的。

    这样的人一个村子里的少,一个县、一个市、乃至一个省里就多了。

    马应国做的事,就是把这些资源整合起来,给想嫁娶却因为自身缺陷单着的男男女女搭上线。

    看着是不是像在做一件大好事?

    解决了信息封闭村子里不好嫁娶的男女的婚姻大事,简直可以发个奖章以示鼓励了 。

    事实上,虽然没有人给马应国发奖章,但感激他的人不少,谁听了他做的事都要夸上几句。

    口口相传,这让他在附近县市的名声越来越好,手上的人脉资源也多了起来,当然,仅限媒圈。

    之前是他自己东奔西走的跑,现在很多人主动打电话让他牵线说媒。

    也正因为一路上马应国的手机铃声几乎没有停过,不是打进来,就是打出去的,让阎心从中获得了不少信息。

    所谓的说媒,所谓的自主自愿原则,也只是听着好听罢了。

    她现在的身份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若真坚持了自主自愿的原则,她就不会在这里了。

    她的兄嫂根本没见过男方,也不知男方家在哪,具体什么个情况,媒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然后欢欢喜喜地送上她的证件让她被人带走了。

    这是什么鬼的相看?!

    就是买卖人口!

    只不过披了层好看的外衣,买卖双方就心安理得的,把生意做到了残疾病弱没有自主能力不能拒绝的残障人身上。

    阎心从没有高看过人性,特别是经历了各种各样的快穿小世界后。

    人性的最高点,天花板,就在那里,一目了然——不畏生死追求人间大义。

    但,你看不到人性的最低点,它永远会在你以为已经见到了的时候,刷新你的下限认知。

    眼前发生着的,虽然不是什么刷新三观的,但绝对是不能忍受的。

    今天能为了钱买卖残障人士,明天就是正常人悄无声息的变成残障人士。

    最可怕的是,警察来了都没有抓他的理由,他手续齐全,说媒拉线也是双方家庭自愿,点过头,按过手印的。

    如果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阎心早就把窝心暗藏的马应国打成残障人士了,可惜她现在除了眼睁睁看着,改变不了一点现状。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让她清醒着,却无法掌控身体。叶医生开心果他们在哪里,是不是和她遇到了一样的情况?

    阎心内心的焦躁无处排解,也无人知道。

    “会说话啊,”马应国语气惊讶地说道,“一路上一声不吭,还以为是个哑巴呢,原来是个安静的。”

    “安静好,安静的省心,喏,吃吧!”说着把水和面包递了过去。“奖赏你个大的,乖一些叔给你说个好人家。”

    阎心:“……”

    我谢谢你全家。

    阎心很想有骨气地拒绝人贩子递过来的东西,但她想,身体不想,也不受她控制,很诚实地接过,乖巧的吃了起来。

    阎心:“……”

    刀呢?哪有刀?我还是一刀捅死自己算了!

    阎心吃东西的时候,马应国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喂,我是说媒的老马,对,上次我们留了电话的,这次我手里有个好货,你要见见吗?”

    “26岁,没结过婚呢,绝对的新鲜,长相脾性都是好的,对,如果不是腿脚不便,那真是十里八村难找的标志姑娘。”

    “是是是,那肯定没问题,要是不能生,再标志我也不会要,女人不能生那还是女人吗?对,对,这个底线还是有的,你放心。”

    “啊?那肯定你是第一个,我要说因为咱俩脾气合,你多半不信。哈哈哈…是的,你给的说媒钱高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证件你放心,绝对齐全,合理合法。没问题没问题,我这边也有事儿办,不能立刻赶过去。那咱们就定在三天后?好好好,我过去会提前给你打电话。”

    “嗯嗯,再见!”

    之后马应国又打了几个电话,或长或短,但都相谈甚欢。

    阎心:说你不把我当人,你还真不把我当人啊。

    当着我的面讲价找买主。

    就这样,马应国把车停在无人经过的乡间小道上,直到天黑的不能再黑,才重新启动上路。

    起初,阎心以为他停那么久才走是为了躲警察突袭检查什么的,直到车子上了大道,进了县城,停在一家处处透着不正规的足浴店前。

    阎心:……

    男人的劣根性啊,没有那二两肉活不了是吧?

    “下车,”车子停好,马应国打开后车门示意阎心也下车。

    阎心:???

    咋地?带着她去嫖?

    马应国没有跟她解释,而是带着她去了足浴店一楼的公共卫生间。

    阎心:……原来是让她上厕所。

    等她出来,对方已经站在前台那里登记开房了。

    看见她,还朝她招了招手。

    阎心迟疑,这货到底要干嘛?在足浴店开房,不会打算自己PC的时候,让她在旁边看吧?!

    她可不认为一天只给自己吃一顿饭的人,会花钱单独给自己开房。

    阎心磨叽着不想过去,身体却永远在跟她对着干,腿迈的一点也不犹疑。

    也是走近了,阎心才发现对方用她的身份证开的房。

    麻蛋!真是鸡贼,这种扫黄组来了也奈何不了他吧?

    然后,

    事实告诉她,

    她还是把马应国想的好了,对方压根没想过让她睡房间。

    马应国办好手续,又把阎心推回了车里,“今晚你睡在这里,安静些,不要哭闹,顺便看着不要让人偷咱们的车。”之后给车上了锁就走了。

    阎心:……

    让个双腿残疾,脑子不好的单独锁在车里,还看车?就这破面包车拆了卖废铁都不够人工费,谁偷啊。

    马应国,你这么丧心病狂,你妈知道吗?

    纵有一脑子的草泥马奔过,也改变不了阎心晚上要睡车里的事实。

    好在现在已是四月,春回大地的时候,要是寒冬腊月,或者酷暑苦夏,她大概只有冻死或闷死的命。

    -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冤枉你吗,你说!我冤枉你了吗?出去快一天了就割了这么点草回来,你还有脸哭!”

    吼话的女子三四十岁,嚷嚷的时候手也没闲着,藤条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小姑娘的背上、腿上。

    “说话啊,我让你说话听见没有?!这么长时间都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又躲到哪偷玩儿了。”

    “我没有,我没有玩。”

    “妈,别打了,我疼。”最开始小姑娘还开口解释,发现说了藤条还是照抽不误,就不再吭声了。

    小院里,哭泣声,谩骂声,抽打声,交织在一起,一遍又一遍的传入阎心的耳朵。

    马应国看到女人打女孩的时候,就把车停在了一旁,暗中观察,阎心也被迫看着这场单方面的泄愤式的殴打。

    站起来反抗啊,打不过就跑啊,躲啊,干嘛站在那里任打任骂?!

    那藤条抽人的声响她听着都疼。

    阎心看得心疼又心急,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这时,一直没有动作的马应国不知看出了什么,高兴地下了车,“又一个好货。”

    走出去的方向正是女人和小姑娘在的小院儿。

    难怪停在人家门口不走,原来是发现潜在目标了。

    马应国不愧是干媒婆事儿的,眼力和口才都不缺,而且很精明。

    女人看到他走近,虽停下了抽打,但以为他是个多管闲事的,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哪知马应国仿佛没有看见地上被抽打的遍体鳞伤的小女孩,走到了一旁玩玩具的小男孩面前,拿出几块好吃的软糖给他。

    女人见此更警惕了,抱起小男孩躲开了他的碰触,小男孩还一脸的不依,扑腾着要糖。

    马应国见她一脸的拒绝,没有硬要给,而是剥开其中一颗,放在嘴里,证明没有问题。

    并以此为话题,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也有个儿子,但他命苦,没有你儿子幸运,有个你这么好的娘亲,时时照看着。”

    “你儿子五六岁了吧,我儿子就是这么大的时候,被人用糖骗到了山里,两天后才被找到,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医院的告知我儿子傻了。”

    “怎么会傻了?”马应国的开头让女人很有带入感。

    “在山上时发了高烧,还没有即使救治,再加上受了惊吓,就傻了。”

    “现在呢?”女人一脸的可惜,非常的感同身受。

    “现在还是痴傻着,眼看着快四十了,还没有娶到老婆,急得我天天睡不着觉,我又就这一个儿子,老刘家的香火要是断在我这里,我哪有脸见列祖列宗。”

    “这倒是,”女人附和,延续香火可是头等大事。

    “所以我现在就到处跑,自己县里没有就往其它县跑,怎么也要给儿子找个媳妇回去。”

    “啥要求啊?”

    “我儿子都那样了,我还能有啥要求?不敢有要求。再加上,我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之家,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种着几亩地,靠老天给饭吃。儿媳妇只要能生,缺胳膊断腿我也当祖宗供着。”

    女人听到缺胳膊断腿,下意识的瞅了自己闺女一眼,“能给多少礼钱啊?”

    “唉,说实话,是真没钱,我婆娘死的早,儿子痴傻离不开人,我也不能出去打工,家里也就够个温饱。抠抠搜搜礼钱也就能凑出来五六千。”

    “才五六千啊,这娶不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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