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沈巍做了晚饭,夜尊帮忙打了下手,三个人围桌吃,沈巍自然是要一边吃自己碗里的,一边时刻关注着狼吞虎咽满脸饭粒的赵云澜,帮他夹上几筷子的菜——当然,他也会给夜尊夹的,赵云澜有的,夜尊都有,甚至于他两边夹菜的动作已经十分之熟练而自然了,即便是夜尊也看不出他的神情动作有任何的勉强和刻意,或许他们三人本来就该如此的,沈巍就该平等而自然地爱着恋人和弟弟,也合该同时收获两份同等深厚的爱,至于那些争夺、计较、算计、权衡,本就是不该存在的……

    只是,沈巍的这个美丽的梦想,究竟能不能成真呢?

    这个仅属于他自己的美好期许,对于夜尊和赵云澜,又是否同样的有意义?

    三个人就在这种仿佛心照不宣般的默契之中吃完了晚饭,赵云澜又坐到客厅的地毯上自顾自地玩起了玩具,夜尊主动坐在沙发上担负起看管他的重任,沈巍则系了围裙,正打算去厨房清洗碗筷,来自他房间的电话铃声却突然清脆地响起,赵云澜毫不理会,夜尊的身子却明显颤了一下,似乎是被吓了一跳,沈巍见了便不忙着去接电话,而是先柔声问弟弟怎么了,夜尊忙抬眼去看他,冲口便答:

    “没事,哥哥,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

    沈巍依旧语调温和态度和善,夜尊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才笑了笑走进房间,接起了电话,“喂”了一声之后,却听那头传来的,竟是李茜的声音:

    “沈教授,是我,李茜!您现在在家吗?我这边有些新的发现,想要向您汇报!”

    “我在家呢,李茜,怎么了?”

    李茜那焦急却无比认真的语气让沈巍不得不高度重视,毕竟这是他亲自带出来的研究生,对于她的脾气秉性,他还是很了解的,而李茜接下来果然提高了一点音量,颇为郑重地对他道:

    “是这样的,沈教授,最近我一直在实验室里进行那项关于人体大脑细胞的研究,就在刚刚取得了一些新进展!而这项研究结果,或许对赵处的病情,能够有所帮助——”

    “你说真的?”

    神情大变的沈巍登时连礼数也顾不上,一开口便打断了李茜的话,随即他又不等李茜回答,便一股脑地问下去道:

    “你真的有办法治疗赵云澜?你现在在哪里,是在海星鉴吗?我带赵云澜过去找你好不好?就现在,现在就去好么?”

    沈巍那难掩激动的语气回荡在家中的每个角落,夜尊早已将视线从赵云澜身上移开,钉在了哥哥的脸上,一听到他说这几句话,目光也随之一变,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紧盯着哥哥的每一个动作,看那架势就仿佛要随时冲进卧室去似的,而沈巍那边还没说出下一句话来,这边客厅里的赵云澜也不干了,把手里的玩具往地上一丢,指着北卧室的门便嚷道:

    “困!困!要睡觉!睡觉觉!”

    “哎,云澜,怎么了?”

    赵云澜的吵嚷令沈巍立时将听筒从耳边拿开,又飞快地对李茜那头说了句“等会我去海星鉴找你”,便挂了电话向客厅跑来,扶起闹觉的赵云澜哄了两句,而夜尊已禁不住问道:

    “哥,是谁打来的电话?你刚刚说,赵云澜的病,有得治了?”

    “是我以前在龙大的学生,李茜,现在是海星鉴实验室的负责人,你应该也对她有印象的,当初为了救治你而对你进行海星人基因的转换,正是她提出的方案呢。”

    沈巍温和地回答了夜尊的疑问,夜尊眉宇间的警惕之色却未见消解多少,沈巍便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刚又说了句“这次赵云澜的病”,便听得赵云澜不耐烦地叫道:

    “睡觉觉!要睡觉觉!”

    “好,好,我们这就去睡觉觉!”

    沈巍的注意力一秒便被赵云澜吸引了去,再顾不上其余,只好言哄劝着带他进了北卧室,帮他脱了衣服,扶他躺在床上,哄他入睡之后,才从房间里悄悄走出,对等在客厅里依旧神色不安的夜尊轻轻说道:

    “我得去一趟海星鉴,你在家帮我看着他,等我回来,好吗?”

    “哥,要不,还是我陪你去吧?”

    夜尊惴惴地发问,沈巍摇头,道:

    “我自己去就可以,你放心,我快去快回,不会耽误很久的!”

    “可是,我——”

    夜尊的表情更显紧张了,沈巍面露不解,却还是拍了拍他的肩,温柔地道:

    “我保证,一定在赵云澜睡醒之前赶回,好吗?辛苦你了,弟弟……”

    “嗯,那好吧。”

    夜尊喉结一动吞了口口水,但却仿佛想通了一般,总算是点头答应了,沈巍便披上外套,出门拦了辆出租车,请司机在保证安全驾驶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载他抵达了海星鉴。此时已是夕阳西下,工作人员几乎都已下班了,好在门卫师傅对他很熟,一见是大名鼎鼎的沈教授,便热情的给他打开了大门,还问起了他的来意,对这份热情颇为感激的沈巍便实话以对,道出自己是来找李茜主任的,谁知那门卫师傅闻言竟愣了一下,对他说道:

    “李茜主任已经下班了呀?我亲眼看到她的车开出了大门的呢,这会儿楼上除了几个加班的年轻人,就再没人啦。”

    “什么?你是说,李茜已经走了?”

    沈巍不解地问道,那门卫师傅连连点头,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还特意陪着他上了楼,去李茜的办公室查看了一番,果然已是人去屋空。这一下沈巍便更觉纳闷了,想了一想后,便问那门卫师傅:

    “请问您手里有李茜的联系方式吗,还有,能否借用下您的手机?”

    “有啊,我屋里有整个海星鉴的通讯录!您跟我来!”

    门卫师傅热心的将沈巍引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边把通讯录翻出来,一边解锁开自己的手机屏幕,帮忙输入了李茜的电话号码,按下拨打键,再递给沈巍,沈巍道了谢,接过手机放到耳边,几声彩铃过后,便传来李茜的声音:

    “是门卫刘师傅吗?请问有什么事?”

    “李茜,是我,沈巍,我借用了刘师傅的手机。”

    沈巍沉静地解释道,电话那头的李茜顿了几秒钟后,才又略显不自然地道:

    “哦,是沈教授啊,您好。”

    “李茜,你在哪里?是回家了吗?我来海星鉴找你了,却慢了一步,没能碰上你,不如我现在去和你会合吧?”

    沈巍耐心地问道,可迎接他的却又是李茜的沉默不语,他“喂”了好几声后,才又听见她道:

    “还是……不要了吧,现在已经很晚了,恐怕不太方便呢。”

    如此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沈巍顿时一怔,可他并没有放弃,短暂的停顿后,他又用更柔和的语气,对着电话那头提议道:

    “那就不去你家里,我们在你家附近找一家咖啡厅或茶楼之类的地方,这样可以吗?”

    “我……我已经卸了妆、换了衣服,不方便出去了……”

    李茜仍是拒绝,语气虽不大自然,态度却是分明,可沈巍牵挂着赵云澜,哪里还能继续和她委婉对话,只得正面道:

    “李茜,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你关于赵云澜的事,你不是在电话里对我说,你的脑部细胞研究有了新进展、也许能用于治疗赵云澜吗?我就只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电话里我们没能说清楚,我只是想当面向你请教,就只是为了这个而已——”

    “哦,关于那个啊——”

    李茜不等沈巍说完便毫不犹豫地插了话,道:

    “是这样的,就在刚才挂了电话后不久,我又重新核对了一下相关实验数据,发现我的研究还存在着很大纰漏,现阶段还不能够应用于人体,所以对于赵处的病情,只怕我眼下暂时还是无能为力!”

    “李茜——”

    显然不能就此甘心的沈巍脱口便道,可对方却明显已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连他这个导师的面子也不给,提高音量压过了他的声音,只说自己很累,要休息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谈,然后便挂了电话,再拨打回去也不接了。如此一来别说沈巍,就连那门卫师傅也觉不可思议,自言自语地道:

    “李主任这是怎么了,不应该的啊?整个海星鉴谁不知道您是她的老师,是她最最尊敬的人,她怎么可能这样对您呢?”

    “算了,也许她真的有什么苦衷,等明天她来海星鉴了,我再来拜访她吧。”

    沈巍平静地为自己的学生开脱,又把手机还给了门卫师傅,向他道了别,便独自打车回家。不过回去的路上赶上了晚高峰,车子堵在了马路上,而道路两旁正是龙城最有名的一条商业街,灯火辉煌店铺林立,卖各色小吃的摊贩也出摊来了,好巧不巧沈巍的车刚好停在一个卖臭豆腐的小摊前,他一侧头便能看到那摊主正从热气腾腾的油锅里捞起一笊篱金灿灿的豆腐来,那画面瞬间让他想起了他和夜尊小时候,也曾在街边看到有人推车叫卖这种小吃,而摊主为了招揽生意,对他们兄弟一脸神秘地说这东西是如何的闻着臭、吃着香,成功引起了夜尊的好奇心,可惜那时他们毕竟囊中羞涩,对于这种不能当饭吃的零食自然是能免则免,加上他实在不觉得那股臭烘烘的气味有什么好留恋的,便拉着弟弟走了。在那之后弟弟似乎也是忘了这茬,再没跟他提过,他倒是听林静在特调处时说起过臭豆腐这玩意儿,还说这是他和他女朋友沙雅的定情之物云云,一度勾起过他的回忆——如今反正也是堵车,何不顺手买上一份给夜尊带回去?就算他已不再想吃,起码也能证明他这个做哥哥的心里想着他,不是么?

    沈巍说干就干,在征得了出租车司机的同意之后,他便下车买了一份,让那摊主给他包装得尽量仔细一点,防止气味泄露,弄得出租车里没法待人。而就在他买好了臭豆腐以后,前方的拥堵也缓解了,他便吩咐司机尽量提速,越快把他送回家越好,毕竟他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家里的那两个人,估计早已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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