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司湛皱眉看着面前半垂着头的少女。
确实是少女，穿着件淡紫色的明显要大了一圈的汉服，勉强算是汉服吧，就跟现在人间旅游景点烂大街的地摊批发货一样，那衣带系的乱七八糟的，蝴蝶结系的相当之丑。
司湛不忍直视的闭了闭眼。
就这，还是成绩最好的一个。
再睁开眼时，司湛已经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了。
“你叫祁翩翩？”
祁翩翩答应了一声是，牢记着鬼使说的要恭敬，也不敢抬头，还记着朝简先生教过的要礼貌，弯了膝盖想要福个礼，又想起来现在不能用古礼，于是硬生生的停住，有点别扭的又抱拳弯腰。
这样好像也不对，朝先生说过，现在的人也不这样。
祁翩翩一直垂着头也看不到司湛的表情，自己想了一下，又往前一步朝他伸出了右手。
对，现在的人不认识的话都是这样握手来表示友好的。
旁边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的鬼使：“…………”
一言难尽的司湛：“…………”
裙子实在是不合身，伸出来的手大半都还在宽大的袖子里，指尖纤瘦苍白，这倒是有点女鬼的样子。
司湛的眼睛又落到她梳着的两条麻花辫上。
这样的一身配个这样的发型……
真的……太辣眼睛了。
没有得到回应，祁翩翩再傻也知道自己的举动是不太合适了，有点讪讪的收回手，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合适，但肯定不会是大人他不懂礼貌。
司湛捏了捏眉心：“为何不入往生道？”
祁翩翩背过这个问题，小心翼翼的回答：“起先是排不上，人——鬼太多了，还要给发号的鬼使们好处，我好像死了很多年了，也没有人来祭拜我，就一直都排在最末尾，排了快一百年，我记得我最开始是一万八千四百九十七号，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八万六千三百四十二号。”
司湛：“…………”
旁边的鬼使这下真的是汗都要出来了。
“后来，鬼太多了，我就被挤到了忘川花田里，孟姐——主管以为我是新发配过去浇花的，就给了我一个木瓢，我就学着别的鬼那样浇花，我浇花挺好的，好多鬼都夸我。”
“浇了有两百多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能想起来一些事情，想起来自己的名字，年龄不是十六，那就是十七，或者十八……好像是过了一次生辰不久后死的，还记得一个叫安镇的地方……但也只能想起来这么多，我就想，我的号已经从八万多又变成了近百万之后，那我就这么一直浇着花也可以，说不好还能想起来更多的事。”
祁翩翩有点紧张的捏了下手指：“我不是不愿去投胎，可实在是太难排了……我也很喜欢浇花，我可以一直浇花，但孟主管说这样太浪费了，就把我送到了朝先生那里。”
说完了，祁翩翩连气都不敢出了。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背了不止一份，但朝先生看过之后还是觉得她自己写的这一份最好。
隋大人写的那份朝先生说太假，孟姐姐写的那份朝先生又说太蠢。
司湛垂着眉眼半天都没有开口说话。
祁翩翩倒是很习惯这样的静谧，她在花田里浇花的时候比这还要安静呢，放空最合适不过了。
应聘者沉默决策者也沉默，唯一的一个不相干人员鬼使实在是没忍住，小声的提醒：“大人……您看她可以吗？”
司湛抬起眼睛：“你能看到颜色？”
重新开始提问了，祁翩翩也松了口气：“是，我能看到颜色，其实以前也是看不到的，也是有了神智之后才看的清的……所以朝先生就让我去学了开车，我是同一批鬼里唯一一个学开车的。”
那确实，你能分得清红绿灯，你不学开车谁学开车。
司湛的手指点了两下书案：“如果你去了人间开车，隋汤大概跟你说过了，这项工作的绩效是直接跟坐上你车的客人给的评价直接关联的，所以你的绩效有可能会涨的很快……”
祁翩翩懵懵的有点没听懂。
“所以，”司湛盯着她的眼神冰冷又锐利：“你的绩效要是够了，你就会去投胎吗？”
鬼使也看向祁翩翩。
这是她没有背过的问题。
祁翩翩下意识的就想去看鬼使，这是她的习惯，她从有神智开始所有的东西都是从头学过，说是一个婴儿都不为过，而且她也不聪明，学东西很慢，不管是在孟姿那里还是在朝简那里，她只要碰到不会的，就会首先下意识的去看熟悉的人一眼。
鬼使却完全不敢和她对视。
开什么玩笑，在这位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小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收了你什么好处呢！
祁翩翩本意也不是要怎么样，她就是习惯性的一个动作，收回视线之后垂着头想了想，然后才抬眼看着司湛诚恳的回答：“我不知道。”
祁翩翩慢慢的认真的开口：“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去投胎，录我的那册生死簿找不到了，朝先生说只有轮回镜才能照出来我的前尘过往，可轮回镜是殿君命器，轻易请不出来。朝先生说我死了大概有千年，却又没有在我身上感觉到特别强大的厉气，我还能看到颜色，证明我不会是厉鬼……我恢复神智不过百年，因为学东西学的慢，在朝先生那里就花了好几十年……”
女鬼的声音很轻，如果不看她苍白的脸色和身处地府所沾染上的鬼气，实在是不能相信她会是一个千年女鬼。
明明就还是个小姑娘模样。
“我也不是非要想起来些什么，快千年了，能不能想起来好像都不重要，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我学了很多东西，能去人间开车我就去开，不能去我就回去继续浇花，如果哪天往生道的号排到我了，那我就去投胎。”
随波逐流，随遇而安。
又是漫长的沉默。
鬼使也已经习惯了，眼观鼻鼻观心的当着一个合格的背景板，反正结果无非就是两个，要么批，要么不批。
不批，那很好，他们外办部今年业绩零蛋，年终总结和考核全体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受一道鞭刑。
批了，那更好，总算能有个进大人法眼的人，那以后的选人标准，就全部都按照这个来。
职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摸清楚顶头上司的喜好！
祁翩翩也很淡定，问题都回答完了，有她背过的做了准备的，也有她完全没想到的，朝先生说了，这叫面试，和考试一样的道理，你可以不会，但不能交白卷，你得让大人看到你的诚意。
诚意她是有的，她最不缺的就是真诚。
她对待花田里的每一朵花都特别的真诚。
祁翩翩看到这位一上任就雷霆手段整治了外办部，据说是上面有人的大人以手撑额想了半天，最后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巧古朴的印章，在她的名册上盖了上去。
咦？这是过了还是没过？
鬼使都要喜极而泣了，过去小心的把名册接了过来，喜气洋洋的看着祁翩翩：“大人批了……还不快谢谢大人！”
祁翩翩慌忙的又准备给他行礼。
司湛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次她那不伦不类的礼数，敷衍的挥了挥手：“剩下的事鬼使会交代你，程序走完之后去找隋汤，所有的事情都听他安排。”
“是。”
司湛起身往外走：“三天之内要到岗，规章制度必须倒背如流，有一点差错，我都不会保你。”
“是。”
司湛已经走到了门口，鬼使躬身为他打开了门，一只脚已经踏出去的司湛突然又停下了脚步，侧身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很是微妙：“你这一身打扮……谁干的？”
祁翩翩觉得这大概就是朝先生说过的上司对手下之人表达关爱的一种方式，她是个姑娘家，问穿着打扮的话一定是夸她漂亮的意思。
大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外冷内热。
祁翩翩很不好意思，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害羞的回答：“是孟姐……孟主管帮我妆扮的，她说这是现在人间最流行的，符合我的气质，很自然。”
眼角都跳了一下的司湛：“…………”
司湛没再多说，转身就走。
鬼使连忙跟了上去。
祁翩翩完全不知道司湛又给鬼使下了一道新的不是命令的命令。
“去告诉孟姿，以后不准她再祸害女鬼……实在是祸害了，也别放出来吓人。”
“……是。”
确实是少女，穿着件淡紫色的明显要大了一圈的汉服，勉强算是汉服吧，就跟现在人间旅游景点烂大街的地摊批发货一样，那衣带系的乱七八糟的，蝴蝶结系的相当之丑。
司湛不忍直视的闭了闭眼。
就这，还是成绩最好的一个。
再睁开眼时，司湛已经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了。
“你叫祁翩翩？”
祁翩翩答应了一声是，牢记着鬼使说的要恭敬，也不敢抬头，还记着朝简先生教过的要礼貌，弯了膝盖想要福个礼，又想起来现在不能用古礼，于是硬生生的停住，有点别扭的又抱拳弯腰。
这样好像也不对，朝先生说过，现在的人也不这样。
祁翩翩一直垂着头也看不到司湛的表情，自己想了一下，又往前一步朝他伸出了右手。
对，现在的人不认识的话都是这样握手来表示友好的。
旁边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的鬼使：“…………”
一言难尽的司湛：“…………”
裙子实在是不合身，伸出来的手大半都还在宽大的袖子里，指尖纤瘦苍白，这倒是有点女鬼的样子。
司湛的眼睛又落到她梳着的两条麻花辫上。
这样的一身配个这样的发型……
真的……太辣眼睛了。
没有得到回应，祁翩翩再傻也知道自己的举动是不太合适了，有点讪讪的收回手，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合适，但肯定不会是大人他不懂礼貌。
司湛捏了捏眉心：“为何不入往生道？”
祁翩翩背过这个问题，小心翼翼的回答：“起先是排不上，人——鬼太多了，还要给发号的鬼使们好处，我好像死了很多年了，也没有人来祭拜我，就一直都排在最末尾，排了快一百年，我记得我最开始是一万八千四百九十七号，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八万六千三百四十二号。”
司湛：“…………”
旁边的鬼使这下真的是汗都要出来了。
“后来，鬼太多了，我就被挤到了忘川花田里，孟姐——主管以为我是新发配过去浇花的，就给了我一个木瓢，我就学着别的鬼那样浇花，我浇花挺好的，好多鬼都夸我。”
“浇了有两百多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能想起来一些事情，想起来自己的名字，年龄不是十六，那就是十七，或者十八……好像是过了一次生辰不久后死的，还记得一个叫安镇的地方……但也只能想起来这么多，我就想，我的号已经从八万多又变成了近百万之后，那我就这么一直浇着花也可以，说不好还能想起来更多的事。”
祁翩翩有点紧张的捏了下手指：“我不是不愿去投胎，可实在是太难排了……我也很喜欢浇花，我可以一直浇花，但孟主管说这样太浪费了，就把我送到了朝先生那里。”
说完了，祁翩翩连气都不敢出了。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背了不止一份，但朝先生看过之后还是觉得她自己写的这一份最好。
隋大人写的那份朝先生说太假，孟姐姐写的那份朝先生又说太蠢。
司湛垂着眉眼半天都没有开口说话。
祁翩翩倒是很习惯这样的静谧，她在花田里浇花的时候比这还要安静呢，放空最合适不过了。
应聘者沉默决策者也沉默，唯一的一个不相干人员鬼使实在是没忍住，小声的提醒：“大人……您看她可以吗？”
司湛抬起眼睛：“你能看到颜色？”
重新开始提问了，祁翩翩也松了口气：“是，我能看到颜色，其实以前也是看不到的，也是有了神智之后才看的清的……所以朝先生就让我去学了开车，我是同一批鬼里唯一一个学开车的。”
那确实，你能分得清红绿灯，你不学开车谁学开车。
司湛的手指点了两下书案：“如果你去了人间开车，隋汤大概跟你说过了，这项工作的绩效是直接跟坐上你车的客人给的评价直接关联的，所以你的绩效有可能会涨的很快……”
祁翩翩懵懵的有点没听懂。
“所以，”司湛盯着她的眼神冰冷又锐利：“你的绩效要是够了，你就会去投胎吗？”
鬼使也看向祁翩翩。
这是她没有背过的问题。
祁翩翩下意识的就想去看鬼使，这是她的习惯，她从有神智开始所有的东西都是从头学过，说是一个婴儿都不为过，而且她也不聪明，学东西很慢，不管是在孟姿那里还是在朝简那里，她只要碰到不会的，就会首先下意识的去看熟悉的人一眼。
鬼使却完全不敢和她对视。
开什么玩笑，在这位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小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收了你什么好处呢！
祁翩翩本意也不是要怎么样，她就是习惯性的一个动作，收回视线之后垂着头想了想，然后才抬眼看着司湛诚恳的回答：“我不知道。”
祁翩翩慢慢的认真的开口：“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去投胎，录我的那册生死簿找不到了，朝先生说只有轮回镜才能照出来我的前尘过往，可轮回镜是殿君命器，轻易请不出来。朝先生说我死了大概有千年，却又没有在我身上感觉到特别强大的厉气，我还能看到颜色，证明我不会是厉鬼……我恢复神智不过百年，因为学东西学的慢，在朝先生那里就花了好几十年……”
女鬼的声音很轻，如果不看她苍白的脸色和身处地府所沾染上的鬼气，实在是不能相信她会是一个千年女鬼。
明明就还是个小姑娘模样。
“我也不是非要想起来些什么，快千年了，能不能想起来好像都不重要，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我学了很多东西，能去人间开车我就去开，不能去我就回去继续浇花，如果哪天往生道的号排到我了，那我就去投胎。”
随波逐流，随遇而安。
又是漫长的沉默。
鬼使也已经习惯了，眼观鼻鼻观心的当着一个合格的背景板，反正结果无非就是两个，要么批，要么不批。
不批，那很好，他们外办部今年业绩零蛋，年终总结和考核全体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受一道鞭刑。
批了，那更好，总算能有个进大人法眼的人，那以后的选人标准，就全部都按照这个来。
职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摸清楚顶头上司的喜好！
祁翩翩也很淡定，问题都回答完了，有她背过的做了准备的，也有她完全没想到的，朝先生说了，这叫面试，和考试一样的道理，你可以不会，但不能交白卷，你得让大人看到你的诚意。
诚意她是有的，她最不缺的就是真诚。
她对待花田里的每一朵花都特别的真诚。
祁翩翩看到这位一上任就雷霆手段整治了外办部，据说是上面有人的大人以手撑额想了半天，最后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巧古朴的印章，在她的名册上盖了上去。
咦？这是过了还是没过？
鬼使都要喜极而泣了，过去小心的把名册接了过来，喜气洋洋的看着祁翩翩：“大人批了……还不快谢谢大人！”
祁翩翩慌忙的又准备给他行礼。
司湛实在是不想再经历一次她那不伦不类的礼数，敷衍的挥了挥手：“剩下的事鬼使会交代你，程序走完之后去找隋汤，所有的事情都听他安排。”
“是。”
司湛起身往外走：“三天之内要到岗，规章制度必须倒背如流，有一点差错，我都不会保你。”
“是。”
司湛已经走到了门口，鬼使躬身为他打开了门，一只脚已经踏出去的司湛突然又停下了脚步，侧身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很是微妙：“你这一身打扮……谁干的？”
祁翩翩觉得这大概就是朝先生说过的上司对手下之人表达关爱的一种方式，她是个姑娘家，问穿着打扮的话一定是夸她漂亮的意思。
大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外冷内热。
祁翩翩很不好意思，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害羞的回答：“是孟姐……孟主管帮我妆扮的，她说这是现在人间最流行的，符合我的气质，很自然。”
眼角都跳了一下的司湛：“…………”
司湛没再多说，转身就走。
鬼使连忙跟了上去。
祁翩翩完全不知道司湛又给鬼使下了一道新的不是命令的命令。
“去告诉孟姿，以后不准她再祸害女鬼……实在是祸害了，也别放出来吓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