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祁翩翩花了快两天的时间才办好所有的手续。
先要去朝先生那里拿她的毕业证明和证书，地府自从和人间接轨之后这一套运用的尤其熟练，但朝先生也说了，他们这一套虽然出于人间但绝对要胜于人间，最起码，能毕业的都是有真才实学学会了真本事的，溜须拍马或者什么不可言说的交易绝对不存在。
祁翩翩深以为然，她自己就是学了好几十年才考过的。
不合格，连培训部的门都出不来。
办好了这些要在人间办事处也交一份的证明，祁翩翩又去了作坊。
是的，就是叫作坊。
作坊是直属于隋汤管辖的，所有外派到人间的鬼，都需要一个能容纳魂魄且不会外漏鬼气的容器。
作坊就是做这些容器的。
容器的材料是从忘川河里捞出来的白泥，混合忘川花的汁液，再凭着坊主不固定的审美以及心情，做出来各种千奇百怪匪夷所思的容器。
正常点的，有花鸟鱼虫和各种人偶。
不正常的，那就经常能刷新鬼界众鬼的下限。
作坊坊主是个头发胡子都皆白的老者，据说死龄也有千年，生前是个供职于皇家的画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个搞艺术的。
搞艺术的人脾气都古怪，所以老者不愿意投胎好像也没那么难以理解。
作坊的小鬼只有两个，身量一般无二的少年男女，死龄也有两百多年，不看那阴气森森的脸，就会以为这就是两个人间正常的孩子。
女童引着祁翩翩进来：“坊主最近心情不好，新大人前两天来了一趟，说坊主的容器做的过于……华丽了些，坊主就闭关了。”
男童在旁边幽幽的开口：“不是华丽，是花哨。坊主也不是闭关，是思过。”
祁翩翩：“…………”
女童对他的拆台充耳不闻：“新大人来过一趟之后，之前很多坊主就都收起来了，听说这一批几乎所有的鬼都要重修，坊主也就没再多做新的……你挑吧，都在这里了。”
祁翩翩福礼道了声谢，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要去握手。
女童跟没看到一样，直接穿过她的手飘了出去。
即使身在地府经常被这么飘来飘去，祁翩翩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她作为一个女鬼，果然要学习的还是有很多。
祁翩翩开始选屋子里的容器。
容器的作用是容纳鬼气使之不外泄，并且每个容器都会打上一道禁制用来约束鬼众防止作乱，还能隔绝人间各种有意或无意的伤害，可以说是行走人间居家旅行必备之良器。
坊主大概确实是被新大人刺激的不轻，能选的容器拢共也没有几个。
祁翩翩选好了之后便出去登记。
签字画押完，准备走的时候一直欲言又止的男童终于开口叫住了她。
“祁，祁姐姐……你知道你选的这个容器叫什么吗？”
祁翩翩刚刚签字的时候看到了，此刻老实的点头：“我知道，它叫精灵球。”
名字有点奇怪，但造型精致小巧，所以祁翩翩才选了它。
男童非常严肃：“是，它叫精灵球，不止可以容纳鬼气保护你，还可以收服人间一种能引雷电之力的黄色老鼠。”
祁翩翩：“！！！”
能引雷电之力，那必然是很厉害的异兽神兽无疑了！
坊主居然能做出这样能收服如此凶猛之物的容器，果然不愧是千年艺术家！
“那种黄色老鼠我也只是听说未曾见过，但祁姐姐放心，据说它生性温顺亲人，不会随便攻击异类，以前去人间的鬼都不曾选中过它，如今祁姐姐觉得合了眼缘，我就是想，如果有朝一日你在人间碰到了，那……”
祁翩翩懂了。
哪怕已经是死了近两百年，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你放心，”祁翩翩温声轻笑：“我若在人间碰到了，那种异兽也愿意被收服且对它无碍的话，我就把它偷偷带回来给你看一眼。”
男童抿着唇，鬼气森森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大概是很久没笑过了，看起来有些滑稽的恐怖。
祁翩翩一点也不觉得恐怖，还上前轻轻碰了下他的肩膀：“那我先走啦！”
男童抿着唇，认真的给她行了个礼。
办完了作坊的事，祁翩翩最后才去了孟姿那里。
孟姿作为整个外办部乃至整个鬼界都是唯一的女主管，居所和办公地点都非常的高调华丽。
鲜红的幔纱飘舞，招魂铃挂在檐下，忘川河的阴风常年不歇，铃声就常年不止。
很多浑浑噩噩刚进地府的新鬼就会顺着铃声进到忘川花田里，被孟姿的鬼使一鬼塞个木瓢，打发他们去浇花。
所以孟姿从来不为鬼员工不够而烦恼。
外办部成立以来，日夜不分的熬孟婆汤也变成了做六休一一天八小时的工作制。
所以孟姿总是有足够的时间来……打发时间。
孟姿早就知道了祁翩翩通过的消息，一身黑衣站在檐下笑吟吟的，祁翩翩每见到她一次，都要感叹一句她的美貌。
“我就说你肯定能过的，”孟姿满意的笑：“鬼使刚刚来跟我说了，还特地嘱咐我以后不要再随便给女鬼梳妆打扮了，肯定是怕别的女鬼都学你……他们也不想想，我是那种随便的鬼吗？”
祁翩翩很害羞：“孟姐姐很厉害的，大人亲自问的我，想来也是很欣赏姐姐。”
孟姿牵了她的手进屋：“那是自然，这地府里终年就是这么几个颜色，红的花白的鬼，黑沉沉的鬼气，我好不容易能有这么一件紫色的衣服，司大人他既然也能看到颜色，那一定也是会眼前一亮的。”
孟姿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自豪：“而且现在在人间，就流行穿不合身的衣服，裙摆衣袖宽大，她们说这样叫显瘦。”
祁翩翩认真的朝她行礼：“谢谢孟姐姐。”
孟姿眼波流转，很有点勾人摄魄的味道：“你跟我说说，司大人他，你觉得他怎么样？”
祁翩翩想了想：“大人他看起来不像是鬼……他跟孟姐姐你一样，身上都没有鬼气，眼珠子很黑，看过来的时候比地府的风吹在身上还要冷，我没有看到他那根鞭子，可能那就是大人的命器，所以不轻易拿出来。”
“谁问你这个了？”孟姿掩面轻笑：“他的命器是不是那根锁魂鞭于我何干？又不会抽到我身上……我是问你，你觉得他长的怎么样？可算得上俊朗？”
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祁翩翩的理解范畴。
“我觉得……”祁翩翩努力的回想着：“大人他与朝先生还有隋大人比起来，年纪看起来要小的多，大概是死的比较早，俊朗……是俊朗的，比以前那位大人要俊的多。”
以前那位，看鬼都能让鬼觉得阴仄仄的。
“你拿司大人和朝先生还有隋汤比……”孟姿笑的不行：“朝先生是个老头子，隋汤那没长骨头的样儿……行了行了，我就不该问你，你还小呢，不懂。”
笑够了，孟姿才缓步走到祁翩翩面前，半是唏嘘半是感叹：“我在这儿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翩翩，你若有朝一日去投胎了，我该多无趣……”
生前忙忙碌碌，死后都要汲汲营营。
前面那位大人，如果不是为了想投个好胎，私自默许底下的鬼差把在人间得到的福祉孝敬给自己一半，甚至对他们在人间踩线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事情闹大了，人间特别办事处的处长亲自出面交涉，殿君也不会勃然大怒派了司湛过来，一鞭子把他抽的几乎魂飞魄散投进了忘川河。
挨了锁魂鞭的，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
孟姿觉得他真是蠢透了。
投胎有什么好的，投胎为人，区区几十年，活的那么辛苦，高官厚禄也好功成名就也好，总归还是要死的。
死了，不还得是回到地府里来。
重新排着望不到头的队，重新再入一次轮回。
真是无聊透了。
孟姿转身回到榻上半躺，在自己的楼里她没有穿鞋，一双莹白的脚在半空中点啊点的，自脚踝开始，有黑色的藤蔓蜿蜒而上，森然又妖冶。
这是每一任孟婆都会有的。
没错，孟婆不是某一个人或鬼，而是一个地府专司之职。
每一任孟婆都生于忘川花田，消于忘川河底。
每一碗孟婆汤，取忘川河水和忘川花，实际上都熬着历任孟婆的白骨和精魄。
每一任孟婆，都似鬼非鬼，像人非人。
孟姿不知道是第几任，但她绝对是最任性和肆意妄为的一任。
命器招魂铃就那么大喇喇的挂在外面，只为了招新鬼来给她浇花，外部一成立，马上就自封了自己一个忘川部主管，还学着人间的做法，要求做六休一，八小时制，还变着花样的给自己找乐子。
比如找看的顺眼的女鬼打扮她们。
祁翩翩不是第一个，但是最合她眼缘的一个。
千年女鬼，小姑娘模样，也不知道怎么死的怎么在地府混了这么久，能在忘川河上漂了几百年还恢复神智让人匪夷所思，能一直是这么一副单纯无害的性子，也实在让人惊奇。
可以说这近百年来，祁翩翩是孟姿最大的乐趣了。
可惜啊，这小丫头马上就要去人间闯荡了，不能天天陪着她玩儿了。
祁翩翩端端正正的跪坐在桌案前，认认真真的给孟姿行了个大礼。
“孟姐姐，我虽然愚笨，可我也知道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姐姐，可我做鬼的时间比做人要长的多，所以于我而言，你就是我唯一的至亲之人了。”
孟姿定定的看着她，良久才轻笑出声。
“行啦，你又不是不回来了……容器选好了？拿给我看看。”
“——它叫精灵球，坊主的鬼侍说，它还能收服人间的一种异兽。”
“那都是骗小孩儿的……什么样子的异兽？你给我说说。”
“说是一种能引雷电之力的，黄色的老鼠……”
“人间居然还有如此有意思的东西……”
等最后在隋大人那里盖了章，祁翩翩去人间开车的所有手续就都办好了。
隋汤是地府出了名的懒散性子，能躺着就绝对不坐着，然后身边的鬼使一个捧着文书给他念，一个就听他的指挥在文书上盖章。
他和孟姿的习惯一样，命器是一把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扇子，毫不在意的每天用来扇风和敲众鬼的脑袋。
祁翩翩此刻就被他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明明她已经没有实体，可那扇子敲下来就还是如同敲在一个正常肉身上，祁翩翩甚至能感受到相应的那点力道带来的疼痛。
“小翩翩，该交代你的我估计他们都和你说了，我就不多说了，记住了———人间行走，安全第一。”
祁翩翩忍不住笑：“我知道了隋大人。”
隋汤难得的没有躺着，绕着她走了一圈，又在她后脑敲了一下：“你知道个屁！”
祁翩翩：“…………”
隋汤看着她叹气：“怎么偏偏就是你一个人过了呢？你这样的，出去还不得被人吃了呀！”
祁翩翩摸着头傻乎乎的笑：“大人，我是女鬼，人怎么能吃我呢……他们都会怕我的。”
隋汤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她掰扯，指挥着鬼使带她出去：“交到那个左处手里，跟他说清楚了，给我们翩翩配辆好车……要新车！”
鬼使恭敬的应了。
“还有，他们那工作证，给她拍的像个人一点……那么有钱舍不得换个好点的，每次都拍的像个鬼一样。”
“…………是。”
“要保证我们员工的安全！别以为我们水火不侵的使劲糟蹋，我们翩翩要是少了根头发，我也去他们办事处喝喝茶！”
“…………是。”
隋汤说完了就转身一挥扇子。
祁翩翩和鬼使被送到了屋外，屋门啪的一声就重重的关上了。
屋里传来隋汤听起来依然很懒散的声音：“小翩翩，自己小心着点……人心比鬼怪，可恐怖的多了。”
先要去朝先生那里拿她的毕业证明和证书，地府自从和人间接轨之后这一套运用的尤其熟练，但朝先生也说了，他们这一套虽然出于人间但绝对要胜于人间，最起码，能毕业的都是有真才实学学会了真本事的，溜须拍马或者什么不可言说的交易绝对不存在。
祁翩翩深以为然，她自己就是学了好几十年才考过的。
不合格，连培训部的门都出不来。
办好了这些要在人间办事处也交一份的证明，祁翩翩又去了作坊。
是的，就是叫作坊。
作坊是直属于隋汤管辖的，所有外派到人间的鬼，都需要一个能容纳魂魄且不会外漏鬼气的容器。
作坊就是做这些容器的。
容器的材料是从忘川河里捞出来的白泥，混合忘川花的汁液，再凭着坊主不固定的审美以及心情，做出来各种千奇百怪匪夷所思的容器。
正常点的，有花鸟鱼虫和各种人偶。
不正常的，那就经常能刷新鬼界众鬼的下限。
作坊坊主是个头发胡子都皆白的老者，据说死龄也有千年，生前是个供职于皇家的画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个搞艺术的。
搞艺术的人脾气都古怪，所以老者不愿意投胎好像也没那么难以理解。
作坊的小鬼只有两个，身量一般无二的少年男女，死龄也有两百多年，不看那阴气森森的脸，就会以为这就是两个人间正常的孩子。
女童引着祁翩翩进来：“坊主最近心情不好，新大人前两天来了一趟，说坊主的容器做的过于……华丽了些，坊主就闭关了。”
男童在旁边幽幽的开口：“不是华丽，是花哨。坊主也不是闭关，是思过。”
祁翩翩：“…………”
女童对他的拆台充耳不闻：“新大人来过一趟之后，之前很多坊主就都收起来了，听说这一批几乎所有的鬼都要重修，坊主也就没再多做新的……你挑吧，都在这里了。”
祁翩翩福礼道了声谢，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要去握手。
女童跟没看到一样，直接穿过她的手飘了出去。
即使身在地府经常被这么飘来飘去，祁翩翩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她作为一个女鬼，果然要学习的还是有很多。
祁翩翩开始选屋子里的容器。
容器的作用是容纳鬼气使之不外泄，并且每个容器都会打上一道禁制用来约束鬼众防止作乱，还能隔绝人间各种有意或无意的伤害，可以说是行走人间居家旅行必备之良器。
坊主大概确实是被新大人刺激的不轻，能选的容器拢共也没有几个。
祁翩翩选好了之后便出去登记。
签字画押完，准备走的时候一直欲言又止的男童终于开口叫住了她。
“祁，祁姐姐……你知道你选的这个容器叫什么吗？”
祁翩翩刚刚签字的时候看到了，此刻老实的点头：“我知道，它叫精灵球。”
名字有点奇怪，但造型精致小巧，所以祁翩翩才选了它。
男童非常严肃：“是，它叫精灵球，不止可以容纳鬼气保护你，还可以收服人间一种能引雷电之力的黄色老鼠。”
祁翩翩：“！！！”
能引雷电之力，那必然是很厉害的异兽神兽无疑了！
坊主居然能做出这样能收服如此凶猛之物的容器，果然不愧是千年艺术家！
“那种黄色老鼠我也只是听说未曾见过，但祁姐姐放心，据说它生性温顺亲人，不会随便攻击异类，以前去人间的鬼都不曾选中过它，如今祁姐姐觉得合了眼缘，我就是想，如果有朝一日你在人间碰到了，那……”
祁翩翩懂了。
哪怕已经是死了近两百年，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你放心，”祁翩翩温声轻笑：“我若在人间碰到了，那种异兽也愿意被收服且对它无碍的话，我就把它偷偷带回来给你看一眼。”
男童抿着唇，鬼气森森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大概是很久没笑过了，看起来有些滑稽的恐怖。
祁翩翩一点也不觉得恐怖，还上前轻轻碰了下他的肩膀：“那我先走啦！”
男童抿着唇，认真的给她行了个礼。
办完了作坊的事，祁翩翩最后才去了孟姿那里。
孟姿作为整个外办部乃至整个鬼界都是唯一的女主管，居所和办公地点都非常的高调华丽。
鲜红的幔纱飘舞，招魂铃挂在檐下，忘川河的阴风常年不歇，铃声就常年不止。
很多浑浑噩噩刚进地府的新鬼就会顺着铃声进到忘川花田里，被孟姿的鬼使一鬼塞个木瓢，打发他们去浇花。
所以孟姿从来不为鬼员工不够而烦恼。
外办部成立以来，日夜不分的熬孟婆汤也变成了做六休一一天八小时的工作制。
所以孟姿总是有足够的时间来……打发时间。
孟姿早就知道了祁翩翩通过的消息，一身黑衣站在檐下笑吟吟的，祁翩翩每见到她一次，都要感叹一句她的美貌。
“我就说你肯定能过的，”孟姿满意的笑：“鬼使刚刚来跟我说了，还特地嘱咐我以后不要再随便给女鬼梳妆打扮了，肯定是怕别的女鬼都学你……他们也不想想，我是那种随便的鬼吗？”
祁翩翩很害羞：“孟姐姐很厉害的，大人亲自问的我，想来也是很欣赏姐姐。”
孟姿牵了她的手进屋：“那是自然，这地府里终年就是这么几个颜色，红的花白的鬼，黑沉沉的鬼气，我好不容易能有这么一件紫色的衣服，司大人他既然也能看到颜色，那一定也是会眼前一亮的。”
孟姿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自豪：“而且现在在人间，就流行穿不合身的衣服，裙摆衣袖宽大，她们说这样叫显瘦。”
祁翩翩认真的朝她行礼：“谢谢孟姐姐。”
孟姿眼波流转，很有点勾人摄魄的味道：“你跟我说说，司大人他，你觉得他怎么样？”
祁翩翩想了想：“大人他看起来不像是鬼……他跟孟姐姐你一样，身上都没有鬼气，眼珠子很黑，看过来的时候比地府的风吹在身上还要冷，我没有看到他那根鞭子，可能那就是大人的命器，所以不轻易拿出来。”
“谁问你这个了？”孟姿掩面轻笑：“他的命器是不是那根锁魂鞭于我何干？又不会抽到我身上……我是问你，你觉得他长的怎么样？可算得上俊朗？”
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祁翩翩的理解范畴。
“我觉得……”祁翩翩努力的回想着：“大人他与朝先生还有隋大人比起来，年纪看起来要小的多，大概是死的比较早，俊朗……是俊朗的，比以前那位大人要俊的多。”
以前那位，看鬼都能让鬼觉得阴仄仄的。
“你拿司大人和朝先生还有隋汤比……”孟姿笑的不行：“朝先生是个老头子，隋汤那没长骨头的样儿……行了行了，我就不该问你，你还小呢，不懂。”
笑够了，孟姿才缓步走到祁翩翩面前，半是唏嘘半是感叹：“我在这儿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翩翩，你若有朝一日去投胎了，我该多无趣……”
生前忙忙碌碌，死后都要汲汲营营。
前面那位大人，如果不是为了想投个好胎，私自默许底下的鬼差把在人间得到的福祉孝敬给自己一半，甚至对他们在人间踩线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事情闹大了，人间特别办事处的处长亲自出面交涉，殿君也不会勃然大怒派了司湛过来，一鞭子把他抽的几乎魂飞魄散投进了忘川河。
挨了锁魂鞭的，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
孟姿觉得他真是蠢透了。
投胎有什么好的，投胎为人，区区几十年，活的那么辛苦，高官厚禄也好功成名就也好，总归还是要死的。
死了，不还得是回到地府里来。
重新排着望不到头的队，重新再入一次轮回。
真是无聊透了。
孟姿转身回到榻上半躺，在自己的楼里她没有穿鞋，一双莹白的脚在半空中点啊点的，自脚踝开始，有黑色的藤蔓蜿蜒而上，森然又妖冶。
这是每一任孟婆都会有的。
没错，孟婆不是某一个人或鬼，而是一个地府专司之职。
每一任孟婆都生于忘川花田，消于忘川河底。
每一碗孟婆汤，取忘川河水和忘川花，实际上都熬着历任孟婆的白骨和精魄。
每一任孟婆，都似鬼非鬼，像人非人。
孟姿不知道是第几任，但她绝对是最任性和肆意妄为的一任。
命器招魂铃就那么大喇喇的挂在外面，只为了招新鬼来给她浇花，外部一成立，马上就自封了自己一个忘川部主管，还学着人间的做法，要求做六休一，八小时制，还变着花样的给自己找乐子。
比如找看的顺眼的女鬼打扮她们。
祁翩翩不是第一个，但是最合她眼缘的一个。
千年女鬼，小姑娘模样，也不知道怎么死的怎么在地府混了这么久，能在忘川河上漂了几百年还恢复神智让人匪夷所思，能一直是这么一副单纯无害的性子，也实在让人惊奇。
可以说这近百年来，祁翩翩是孟姿最大的乐趣了。
可惜啊，这小丫头马上就要去人间闯荡了，不能天天陪着她玩儿了。
祁翩翩端端正正的跪坐在桌案前，认认真真的给孟姿行了个大礼。
“孟姐姐，我虽然愚笨，可我也知道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姐姐，可我做鬼的时间比做人要长的多，所以于我而言，你就是我唯一的至亲之人了。”
孟姿定定的看着她，良久才轻笑出声。
“行啦，你又不是不回来了……容器选好了？拿给我看看。”
“——它叫精灵球，坊主的鬼侍说，它还能收服人间的一种异兽。”
“那都是骗小孩儿的……什么样子的异兽？你给我说说。”
“说是一种能引雷电之力的，黄色的老鼠……”
“人间居然还有如此有意思的东西……”
等最后在隋大人那里盖了章，祁翩翩去人间开车的所有手续就都办好了。
隋汤是地府出了名的懒散性子，能躺着就绝对不坐着，然后身边的鬼使一个捧着文书给他念，一个就听他的指挥在文书上盖章。
他和孟姿的习惯一样，命器是一把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扇子，毫不在意的每天用来扇风和敲众鬼的脑袋。
祁翩翩此刻就被他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明明她已经没有实体，可那扇子敲下来就还是如同敲在一个正常肉身上，祁翩翩甚至能感受到相应的那点力道带来的疼痛。
“小翩翩，该交代你的我估计他们都和你说了，我就不多说了，记住了———人间行走，安全第一。”
祁翩翩忍不住笑：“我知道了隋大人。”
隋汤难得的没有躺着，绕着她走了一圈，又在她后脑敲了一下：“你知道个屁！”
祁翩翩：“…………”
隋汤看着她叹气：“怎么偏偏就是你一个人过了呢？你这样的，出去还不得被人吃了呀！”
祁翩翩摸着头傻乎乎的笑：“大人，我是女鬼，人怎么能吃我呢……他们都会怕我的。”
隋汤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她掰扯，指挥着鬼使带她出去：“交到那个左处手里，跟他说清楚了，给我们翩翩配辆好车……要新车！”
鬼使恭敬的应了。
“还有，他们那工作证，给她拍的像个人一点……那么有钱舍不得换个好点的，每次都拍的像个鬼一样。”
“…………是。”
“要保证我们员工的安全！别以为我们水火不侵的使劲糟蹋，我们翩翩要是少了根头发，我也去他们办事处喝喝茶！”
“…………是。”
隋汤说完了就转身一挥扇子。
祁翩翩和鬼使被送到了屋外，屋门啪的一声就重重的关上了。
屋里传来隋汤听起来依然很懒散的声音：“小翩翩，自己小心着点……人心比鬼怪，可恐怖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