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翩翩坐在司湛的办公室外面,双手捧着脸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今天是她年前的最后一天上班,回来地府的时间比以前都要晚一些,因为她和唐芝阮蔓,一起吃了一顿非常,非常奇怪的火锅。

    阮蔓的变化她也看的出来,变得更漂亮,更成熟,也更陌生。

    其实唐芝也是有变化的,但可能是因为她和唐芝同在A市,十天半个月的偶尔还能见到一次,所以感觉并不明显。

    所以阮蔓一个人在外面拍戏的这几个月,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呢?

    祁翩翩不知道是第几次,重重的叹了口气。

    一直守在门边的鬼使眼皮不受控制的就抽动了一下。

    祁翩翩过来交每天的报告,正逢司湛在里面和无常开会,鬼使不至于为了她这么一份报告就进去通报,而祁翩翩也没什么别的事做,干脆就坐在廊下等。

    就这么一会功夫,也不知道她发呆想的都是些什么,叹气声就没停下来过。

    啧,明明还是个小丫头片子。

    鬼使的脚步微动,在她身后矜持的咳了一声:“祁翩翩——有什么烦心的事,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你呢?”

    你有什么烦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啊!

    祁翩翩愣了一下,立刻真心诚意的感动了:“鬼使大人,您真是个好人!”

    鬼使:“…………”

    等鬼使在她身边坐下,祁翩翩努力思考着该怎么开口:“从前…………”

    鬼使:“…………说重点。”就这个开头,真不怪每次大人看她的报告都皱着眉翻半天。

    祁翩翩从善如流的改口:“我有个朋友——”

    鬼使:“…………”行吧,总比从前和很久很久以前来的要好。

    “我有个朋友,她觉得她的好朋友变得很奇怪……她们以前无话不谈,好的就跟一个人一样。可是最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的朋友就变得……特别冷漠,哪怕她去问,也没问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鬼使应了一声,老神在在的:“然后呢?”

    “然后她就觉得,她的朋友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不想她们的关系变成这样,明明她们以前那么好……鬼使大人,您说,那个变化很大的人,她会不会是……”

    祁翩翩小心的看了下四周:“她会不会是……被鬼上身了啊?”

    深深吸了一口气的鬼使:“…………”

    祁翩翩也觉得很不好意思:“我知道我也是女鬼,如果普通人被鬼上身我肯定也能看出来,可除了这个原因,我真的想不出来还能是因为什么。”

    鬼使叹了口气:“翩翩啊……”

    别说,能以长辈的口吻来跟一个千年女鬼说话,还挺爽的。

    “人心本来就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从古至今,父母手足反目成仇势同水火的数不胜数,何况是没什么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好人会变坏,坏人会变得更坏,没有什么是不变的,除了死。”

    “……可是大人……”祁翩翩很困惑,努力的想要说服他:“也有很多人就是不会变的,您看司大人,他生前死后,一定都是一样的刚直不阿。”

    鬼使有点无语:“……你怎么知道大人生前是什么样的?”

    祁翩翩弱弱的缩了下脖子:“……我猜的。”

    “那你还猜了些什么?”

    “我还猜想……大人他生前一定官场得意,家庭美满。夫人貌美如花,孩子聪慧可爱,如果是长子,那一定和大人一样俊朗不凡。如果是长女,那一定慧誉闺中。”

    这马屁拍的……鬼使实在是没忍住:“那万一大人他生前就是个无恶不作,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家里妻妾成群外面还豢养男宠,上不敬父母君主下不善手足下属,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呢?”

    祁翩翩气的不轻,说话都有点结巴:“您,你——大人他不是这样的人!”

    鬼使有种吵架吵赢了的得意:“你怎么知道大人他…………”

    身后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司湛站在门口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我生前确实不是这样的人。”

    祁翩翩和鬼使呆滞的,僵硬的回头看他。

    司湛的语气甚至称得上平和:“我而立未到就战死沙场,尚未娶妻遑论什么长子长女。家境普通出身寒门,武职一向是被文官轻待,谈不上什么得意。没有姬妾成群也不好男风……唯一问心无愧的,大概是忠于君主有过命的同袍,虽不会流芳百世,但也不至于人人得而诛之。”

    鬼使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身体抖的像个筛子,祁翩翩也吓的不轻,同样跟着跪下去低着头不敢看他。

    司湛身后是一黑一白的两位鬼差,黑衣服冷冷的开口:“以下犯上挑拨是非,先入刑罚司,再投拔舌狱。”

    白衣服啧了一声:“范二,人家骂的又不是你。”

    黑衣服面无表情:“他们要是骂我,那还要罪加一等,宁得罪阎王不得罪无常不是你说的?”

    白衣服:“…………”你究竟是怎么做到说出来还挺自豪的……

    司湛脸上倒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无妨,说到底是我管教不力,就不劳两位无常大人操心——年关将至,地府人间事物繁重,就不送两位大人了。”

    白衣服立刻识趣的告辞。

    两个鬼跪在一起耸头缩脑的看起来要多可怜要多可怜,司湛是真谈不上生气,他生前都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何况是死后,只是看鬼使怕的都要抹泪了才无可奈何的出声:“我不曾……我没有生气,不用吓成这样。”

    鬼使又感动又委屈,再三的表了一番衷心吹了一顿彩虹屁之后司湛有些头痛的让他先退下,然后才看向还跪在那的祁翩翩:“……你还跪着干什么?起来。”

    祁翩翩也很感动:“大人您真是个好人。”

    司湛:“…………”

    真的,他的这几个下属,都不太正常。

    等进了屋看完了祁翩翩的报告,司湛才重新开口:“你的假期到十五之后,既是假期,那就要呆在地府里不能再上去,容器也要先交上来,等会你去找隋汤,交给他就行。”

    祁翩翩乖乖的应了,又问他:“大人,那掩罗也要交还给您吗?”

    “不用,”司湛想都不想的拒绝了:“既然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东西。”

    祁翩翩眉开眼笑的,看起来比以前要灵动活泼了不少:“多谢大人——特办处的左大人也给了我压岁钱,三百块呢!可惜我不能从上面带礼物下来,不然我肯定会给大人您买最好的礼物的!”

    司湛有点好笑:“三百块钱——你能买什么礼物?”

    “三百块钱可以买很多东西了!大人您不知道,人间有趣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您下次要是再上去,我带您去逛街!”

    “…………”

    “大人您逛过街吗?您刚刚说您未曾娶妻,那是否有订婚的女子或者心上人?您的冥诞是何时?或者等到清明的时候,我托人在上面给您烧纸!”

    越说越不像话!

    司湛有点头痛,他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对她大过于和颜悦色了些,偷偷的编排他不够,现在还敢公然的要向他行贿,吼一句就跪,笑一声就顺竿爬,果然是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她大概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说完了还期待的看着他指望着他回话,她这上去大半年,肉眼可见的机灵跳脱了许多,和刚开始那个说话都不敢抬头,声音大一点就忍不住哆嗦的女鬼大相径庭。

    人间的烟火,果然养人……不,养鬼。

    马上就要过年,司湛自认自己虽然严肃但绝不严苛,对她的讨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说起来可能是个千年女鬼,可实际上看起来也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

    “不用了——我不用轮回投胎,用不着烧纸。”

    “可是大人…………”

    “祁翩翩——”司湛打断她的话,表情微妙:“你刚刚说什么?左大人给你的压岁钱?”

    “对啊!”祁翩翩老实的点头。

    司湛哼笑一声,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你虽不知具体何时身亡,但早他个几百年肯定是有的。他这么个不知道小了你多少辈的人给你压岁钱……他敢给,你还真的敢接?”

    祁翩翩:“…………”说,说的好有道理她居然无法反驳!

    看她目瞪口呆被忽悠住了的样子司湛莫名就觉得畅快了许多,本来嘛,小丫头不懂事上面那个也不懂规矩,如果不是他瞎给什么压岁钱,祁翩翩哪会有这么多想法!

    这一人一鬼,都是一样的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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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府的年对于排队等投胎的普通鬼来说就是如中元节一样多了一次可以扬灰的机会,能去扬灰的也都是神志清醒的鬼,这种节日难免也有点感伤,一时之间在忘川河边徘徊的鬼也多了不少,孟姿见此更是诗意大发,隋汤大概是被她折磨怕了,以放假为借口直接避到了朝简那里。

    朝简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既能往前追溯五千年历史也能往后推测星辰宇宙,当初外办部成立的时候也是他带头报的名,那时候以他的资历其实已经可以去投胎了,甚至投胎的那家条件也非常好,可他放弃了没有去。

    花了十年学完了上面指定的课程内容,然后司了外办部培训部一职,给有资格进外办部的鬼传道授业解惑。

    地府上上下下都对他很是尊崇,孟姿也不太敢在他面前造次,不然被他逮去写字什么的,那就不好玩了。

    玩不了隋汤,孟姿只好来天天缠着祁翩翩,听她讲上面的故事。

    祁翩翩倒是有心想再打听一下王统意,可她悄摸摸的找了两天,都没能找到王统意。

    问了才知道,王统意被带去刑罚司了。

    自杀之人都是要走一道刑罚司的,受罚程度不等但哪一样都不好过,投胎也更难的多。祁翩翩想起来就觉得难受又遗憾,就越发的希望上面的唐芝和阮蔓,还有她认识的每个人都要好好的。

    大家都要平平安安,寿终正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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