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旅程同样的地点,只是此行徐夏的心情却不再如那次一样平静了无牵挂,而是多了一丝悔恨和牵绊。

    这一行人里,多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姜韦馥,追随在他身边的一年多的女孩。

    她虽和莫连宇相好,却苦于弥虚的关系见不得光,其实她比谁都希望弥虚死,可是却矛盾的不希望弥虚死,所以,她一直躲避着,逃避自己内心想法。

    徐夏对她倒是越来越宽容了,她的一些无理要求,他都会满足她,他总以为是因为莫连宇的关系,时间一久,他把她当成了亲人,姜韦馥比他小七八岁,无形中竟把他当成了妹妹去疼爱和宠溺。

    “夏哥?”姜韦馥一脸愧疚瞥徐夏。

    “小馥怎么惹着大哥啦?”鲍鲍打趣,姜韦馥一向对大哥殷勤,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那次在草地......”姜韦馥指的,是弥虚偷袭徐夏那次。

    “别多话。”徐夏也不管她想说啥直接打断她,这几个家伙除了阿伟其他几个根本没认出姜韦馥是齐阿新丧礼上闹事的女孩,也就更不会知道她身子里的那个灵魂,徐夏认为,这种事没必要闹得大家都知道。

    抵达临河镇后一行人直接去了齐思荷家,齐思荷家的房子跟齐老风格完全不一样,正屋是一间宽大的青瓦砖房,左右则是同样,却比之小了一号的青砖瓦房,正房对面则同样是青砖切成的围墙,墙上摆放着很大的花盆,里面种着几株长势很好的仙人掌。

    棺木已经准备好了,放在天井里,堂屋里,齐奶奶也穿戴整齐的躺在厢房上拆下的门板上。

    齐奶□□上的华发用木质发籫缠成一个小髻,一白一黑的纱布帕子黑白交缠将发髻围在中间,形成一顶布帽,上身穿着藏青色的大襟长褂,一件比一件略长一点,一共穿了九层,都是清一色的汉袍大襟,看针脚都是用手工缝制,裤子依旧是宽大的胯裤,一共五层,也同样是手工缝制,脚上穿着一双做工精细小巧好看的绣花鞋,两只脚用七色棉线捆绑固定在一起,并未像睡着一般成个倒八字。

    这是典型的西南汉葬穿着,逝者的脸上还要涂上一层诡异的红妆,整张面涂成白色,两颊是血红色的丁膏,嘴唇也是同样的颜色,眉毛也画的纱黑,看上去有点诡异。

    徐夏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妆容,城里人已经不时兴这一套了,乡下人却依旧保留着这种丧葬习俗,身后的几个人也没见过这种打扮,小脸吓的煞白煞白的。

    “大哥,你们来了?”姜韦馥起身招呼人,齐老在里间坐着,一手拿着大烟杆,一手打着火机,嘴里吧嗒吧嗒抽着,见徐夏等人来了,若无其事的抬头瞟了一眼。

    徐夏径直走了进去,“爷爷。”他鞠了一躬,身后的几个师弟照例也鞠了一躬。

    “嗯。”齐老放下烟杆,转头打量了一眼众人,“我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利索,你们哥几个就帮着思荷好好处理好奶奶的事吧!”

    他是老人,指使年轻人做事是很正常的事,徐夏连连点头,齐老说完一挥手,他便又领着几人出了门。

    “先把人装进棺椁里吧!。”徐夏开口,秦青和鲍凌晟点头,人是昨晚去了,已经一天了,此时虽已入初冬气候寒冷,但还是要预防尸身发臭,还是及早入殓的好。

    齐杨氏的安葬方法和大多数临河人的一样,死者下葬之前必须请先生做道场法事念经超度,时间是三到七天不等,这个差事被安排在了班杰和王虎的身上,理由是,班杰口才好王虎擅长唱歌。

    超度三天,自然就要宴客三天,好在但凡有红白喜事,村里的青壮年和妇人都会主动前来帮忙张罗饭菜,所以只要采买好一切东西就行,齐思荷头裹白色布条低垂着头,跪在灵柩前的蒲团上时不时往面前的火盆里放烧纸,上侧则是一边敲锣和铃铛,一边要念经的王虎,他眼睛必须看着超度的经文念,眼睛时不时的瞥一眼低头不语的齐思荷。

    班杰倒是很认真的念着经文,他和王虎像倒班一样,每隔一会儿就换一个人去休息。

    每诵完一段经,齐思荷便要磕一个头,而且只要有人诵经她便要一直跪在灵柩前,如此一来,她作为齐氏在临河唯一的后人,这一跪就要三天三夜,间隔的休息时间也就是吃饭的那几十分钟,头一天还好一点,第二天坚持下来,整个人已经疲倦不堪了。

    “实在不行就换个人替上。”秦青实在看不过去,一个女孩子这么一天到晚跪着,除了磕头还是磕头,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我们不姓齐。”赖纪伟和鲍凌晟都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也想分担一下。

    “我们是师傅的徒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自然可以代替他的后人,自然可以。”

    “大家都可以代,两个小时轮一次。”秦青直接下命令,走到齐思荷身边蹲下附耳道:“你先去休息,我来跪经。”

    “这不合礼教。”齐思荷摇头,跪上几个小时膝盖就受不了,何况她一跪就是一天多。

    “什么不合礼教?怎样才合礼教?”秦青不由分说把齐思荷托起来,自己在蒲团跪下。

    王虎瞥了一眼,嘴角挂着微笑继续低头念经。

    这三天,齐家大摆流水宴,来的全是村里的乡亲,以及杨氏的娘家人等。

    待到下葬那天早上,更是由村子里有力气的年轻人齐心合力把棺椁和墓碑围石等一并抬上山,临河人选阴地只是按照逝者的爱好,喜欢哪里就埋在哪里。

    棺木起行的时候,村里的寡人姬猴子照例在荆棘遍布的三叉茅路口点燃了一张破草席。

    “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是时候烧草席,大伙儿搬得那么累,又不能在中途歇息。”秦青埋怨着,草席的烟雾沿着他们行去的路线,呛得大伙儿只流泪。

    “村子里每死一个人,姬猴子都会在这个路口烧一张席子,而烟雾则会跟着丧葬的路线漂浮,逝者的灵魂便会跟着烟雾走,从而不会迷失方向。”齐思荷披麻戴孝的跟着送葬队伍,手里握着一根长长的带着竹叶的竹竿,竹竿上面挂着裁成特殊形状的白纸。

    “真有那么回事?”秦青不信,那个鳏夫(这里是鳏夫是指上了年纪从未取过亲的男人,有某些地方的乡下老人认为,这样的人之所以孤单活着,是因为他们并非凡人,而是带着某些使命转世为人的阴司使者)真有那么厉害?

    “我见过很多次,都是这个样子。”没见跑偏过。

    “那,哎!”秦青叹气,眼睛盯着不远处低头用木棍认真翻着草席的老者,他的背已经弯到了极限,头垂到膝盖的位置,拿着棍子的手枯黄瘦弱,指节突出,就像干掉的鸡爪子,看上去有点吓人。

    “他已经九十四岁了。”齐思荷说,“从小我就见他这个样子,他的腰伸不直,只能像现在这样弯着。”

    “啊?”秦青很惊讶,他以为那个老者只是因为要翻挪席子燃烧才弯下腰去,听齐思荷一说,不由得驻足细细打量那个老者。

    他的要已经弯的和瑜伽动作一般,如果思荷说的是真的,那他这样走路,吃饭睡觉做事岂不是很麻烦?

    “他都没有家人吗?”这么大年纪了看着挺可怜的。

    “嗯,他的一个妹妹嫁邻镇早些年死去了,那些外甥也没来看过他,这几年都是他一个人。”思荷解释道。

    “别聊了,赶紧走快点,等会儿追不上队伍了。”赖纪伟过来叫着,前面的大队人马果然已经顺着陡峭的山崖爬去了老远,年轻人一边拉着棺椁嘴里一边齐刷刷的吆喝着口号。

    徐夏心里不由得感慨,想不到这乡下人办起这种事来会这么齐心协力,个个有力出力毫不含糊。

    真不明白,为什么齐奶奶要把自己百年之后的归所选在那个临河最为陡峭的峭壁之上,远高就不说了,根本没有路上去,还好村里年轻人能吃苦,硬是踩着荆棘石块,靠着披荆斩棘一路摸爬滚打的把棺材弄了上去。

    单是从家里出发到达阴地就用去了五个小时之久,到达指定位置时徐夏不由得又一次感慨,这里当真是个好地方,从下面往上看,荆棘密布,树木葱郁,根本没有路,一旦上来,却出现一块平坦开阔百米大小的平坝子,四周是浓密的灌木丛,上方是巍峨的高山,三面,则可以张望出去很远,整个临河地界的风景都可以一览无余的收入眼底,让人忍不住的心胸变得开阔起来。

    “这里好美!”有人低呼,附和的人唧唧喳喳的谈论开来,都说齐奶奶的眼光好。

    回头扫了一眼乱七八糟坐在地上的年轻人,大多数的脸颊和手臂都被荆刺勾伤了一道道的红痕,有的还渗着血珠子,此时大家伙正在喝水的喝水,喝酒的喝酒,抽烟的也在抽烟,有人专门带了补充体力的食物和水,有人还用桶挑了腌制过的生猪肉和酱料。

    这上赶着帮忙的,看热闹的,凑人数的男女老少加起来竟也有上百号人。

    徐夏走过去接下王虎手里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了罗盘,墨斗,毛笔铃铛符纸之类的东西,走到棺木旁边,细细琢磨了片刻,“秦青过来帮我牵线。”

    这些事以前跟着师傅没少做,城里很多人都喜欢在郊区买了一块‘风水宝地’请阴阳师看过,以保子孙后代福泽万世。

    麻利的测算了这块坝子,再把南北东西各个方向的象征看了一遍,前后不到半个钟,徐夏就找好的下葬的精确位置,只是这地总有点怪异之处,他一时半会而也没相通。

    这时,按规矩第一个下锄的人必须逝者后人,齐思荷举起锄头愣了愣神,沿着撒好的石灰线范围内挖下去,一锄一锄,直到把整个撒过石灰的内部都挖起了一层薄土,徐夏才叫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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