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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噙藻堂这边,薛昭却一夜没合眼,人命关天,余大夫听了后二话没说,收拾箱奁跟着赖家的走,丑时就到了薛家。给芰荷包了伤处,又煎药喂她喝下,芰荷的脸色终于也红润起来。

    赖家的也跑了一夜,人十分疲倦,毕竟年纪大了。薛昭让她先回去歇息,自己亲自送余大夫出垂花门,给了二十两银子。

    余大夫连声推辞不要:“您给的那几坛子酒可值好几十两。”

    薛昭也不再勉强,去吩咐厨房的管事,提一些肥鹅烧鸡送到余大夫那里。

    薛昭让麦冬特地给芰荷腾出一间厢房,几个丫鬟把她抬进去,守了一夜,芰荷一直到辰时才醒过来。

    她醒来之后先看到凌霄,愣了一下就连声哭起来。旁边宝螺早备好白粥喂她喝下,几天几夜没吃东西,刚才不过是喝了糖水,芰荷吃得狼吞虎咽。薛昭看着松了口气,食欲这样好,内里应该没有大碍。

    芰荷喝完粥,似乎才注意到周围有这么多人,手便有些紧张地抓住被角。

    凌霄拉着她的手跟她说:“你不用急,这是大姑娘的噙藻堂,没人敢来伤害你的。我们宝螺姐姐昨晚把你从碧涛阁救出来,你当时伤得很重,现在感觉可还好?”

    芰荷愣了愣,她看到了大姑娘,还有大姑娘的贴身丫鬟,小声道:“是大姑娘救了我?”

    凌霄又难受起来:“是大姑娘救了你,这也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李姨娘打伤……”

    芰荷说话还是有些吃力,闻言却又哭起来,边哭边说:“她们套了麻袋,把我扔到地上打,踹,用鞭子抽,我……我一直喊疼,她们就用鞋袜堵住我的嘴,还用剪刀扎我。我不知道我犯什么错了,我求饶,求姨娘饶恕我,姨娘,她一直都没出现……”

    “我好害怕,又好疼,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芰荷的眼睛里充满劫后余生的惶恐。

    凌霄忙说:“没事了,没人再打你了,她们不敢来大姑娘这儿打你了。”

    芰荷擦了擦眼泪:“凌霄,你能扶我一下吗?我想给大姑娘磕个头。”

    薛昭上前扶住她,轻声道:“救你是应该的,不用给我磕头,你现在伤得重,等养好身体再说别的。”

    她又让凌霄和苍术好好守着她。

    芰荷也是被她的事牵连,既然她能救芰荷,那救了也没什么,等芰荷伤好了,无论是要出府还是想某个差事都好,自己也不会勉强。

    等第二日赖家的再来看她,薛昭便对她说:“昨夜韩护院他们帮我们忙了半天,也实在不易,您从我的账上每人给支他们二两银子。”想了想又说:“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听说韩护院在密云的家里,几个兄弟都是侍农的。您不如再去拜访一次,带粮食布匹去,他的幼子才满周岁,再打一对带铃铛的银手镯当礼,也都从我的账上支。”

    赖家的笑着应诺,带着两个粗使婆子一起去置办了。

    薛昭喝了口福仁泡茶,暗想她可要对韩十六好些,他若是对自己心存鄙夷,做事也不会尽心。

    到了晌午,薛暮想着母亲的病,带上自己炖的当归虫草花鸡汤到绵阳馆。

    乌雅氏正靠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似乎也没察觉到薛暮来了,薛暮把自己的脚步放得极轻,小心地走到乌雅氏面前看她。宝蝠看二姑娘摄手摄脚还像孩子一样,有些忍俊不禁,只得别过脸去忍着笑。

    薛暮只是想看看母亲睡得是否踏实,端详一番,只觉得母亲似乎更瘦了,皮肤变得蜡黄。薛暮皱了皱眉,母亲怎么也不见好,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乌雅氏却突然睁开眼,看到薛暮凑得这么近,不由得吓了一跳。

    一众的丫鬟婆子却笑起来,宝蝠说薛暮:“二姑娘还像孩子一样看夫人呢!”

    乌雅氏抿唇微笑,拉薛暮坐下来。她想起薛暮三岁的时候,自己去密云看她,白白胖胖的一个小人儿坐在她外祖母怀里,乖乖地啃着虾仁菜心包子,也不爱说话。

    她们中间隔了乌二姐,小薛暮便总是侧过身子,从缝隙里看她,自己也追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小薛暮却很快缩回去,然后很开心地咯咯笑。她这样做了好几次之后,乌雅氏才明白过来,她是想这样和自己做游戏。

    她那时候就觉得格外心酸,薛暮在她外祖母家虽然不会缺衣少食,但却是十分寂寞的。不像薛昭,是自己亲手带大的,还有薛姮做玩伴。

    她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了,薛暮才回到薛家七年,自己总觉得补偿她不够,不为别的,只是想看到她的羲和风风光光出嫁,嫁一个清清白白的人家。

    乌雅氏不觉有些鼻酸,拉着薛暮的手道:“娘也不知还能陪你多久……”

    薛暮笑着说:“娘放心,您的病肯定会好起来的。”

    薛暮带来的当归虫草花鸡汤还是热的,宝蝠直接从食盒里端出来,又拿碗箸过来服侍两母女用膳。

    这一顿乌雅氏吃得比以往多,宝蝠就夸赞薛暮:“还是二姑娘的手艺好,夫人那粳米饭都多吃了半碗。”

    乌雅氏苦笑:“平日里那些药膳都苦得发涩,羲和的药膳便好得多,更下口些。”

    宝蝠只能无奈道:“看来还是得让二姑娘多送药膳过来。”

    几个小丫鬟又笑起来,海兰端上来玫瑰茶,却又和寻常的茶味道不大一样,里头微微泛着些甜味。

    薛暮不由问道:“娘,这茶还怪好喝,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好灵的狗鼻子,”乌雅氏刮了刮她的鼻子,“这是玫瑰香片,京中妇人多爱喝茉莉香片,我不大爱喝,觉得茉莉香片味道太重,且春日人身上的火气大,多喝茉莉容易上火,所以就让他们换成玫瑰,还在里头加了些甘草和蜂蜜,味道也不错。”

    “从前我喝茉莉香片,也觉得味道一般,茉莉的香气重些,夺了绿茶的滋味。”薛暮与母亲探讨起来,“娘这儿的茶倒是新颖别致。”

    其实茉莉香片她也不常喝,香片说白了就是花茶,不过做法复杂些,茶叶善于吸收异味,将刚采摘下来的鲜花与新茶一起闷,茶叶将鲜花上的香味吸收之后再将花朵摘出来,就成了香片。

    香片香味浓郁,茶汤色深,很受北方妇人喜爱,特别是茉莉香片。不过制作香片也是有讲究的,茶不能太老,花朵得是最新鲜的,最好还是带着露珠的,这样闷出来的香片还带着一股子甜味。

    从前薛暮喝的茉莉香片不过算是中等尔尔,今日这一口玫瑰香片,只觉得沁人心脾。就觍着脸向母亲要了两包回来,又送了薛婳一包,两个人泡着吸溜。

    噙藻堂。

    薛昭让麦冬把凌霄叫进来,芰荷的伤已经好得大概,这小丫头也生龙活虎起来。

    她进来先行礼,薛昭又问她芰荷的伤势如何了,凌霄点点头:“这些日子她好吃好喝,身上的伤也都愈合了,虽然精神还是不太好,但已经没有大碍了。”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又笑着凑近薛昭说:“姑娘,我天天和她一起,总是向她讲您的好,咱们不如把她留下吧,我看她也不是愚笨的,人又忠厚老实,肯定能帮上忙的!”

    薛昭笑了笑:“看她愿不愿意吧。”

    她不再说芰荷,而是和凌霄说李姨娘的事:“你明天就和苍术常往璇花馆去,瞧着她们那里出入有没有什么异常。得谨慎一些,别被她们发现了。”

    苍术和凌霄身材娇小,做事比较方便,往那草木丰茂的地方一躲就看不到了。

    凌霄眼珠骨溜溜地转,低声问薛昭:“姑娘,要我监视她们什么?她们最近是不是要干坏事?”

    麦冬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姑娘让你看着就看着,哪儿来这么多话?”

    凌霄摸着脑袋气呼呼的道:“麦冬姐姐再拍我,脑瓜子就不好使了,不能帮姑娘做事了!”

    大家都笑起来,麦冬不禁瞪了她一眼。

    薛昭心里却有些沉重,虽然知道李姨娘和薛姮对乌雅氏有杀心,但是她实在拿不准她们要做什么。让凌霄看着璇花馆,要是她们真要做什么,自己也能有所察觉。

    过了会儿赖家的过来了,领着罗永平和另一个穿着青布道袍的老者。

    薛昭在花厅见他们。

    五月初三是父亲三十八岁的生辰,虽然不是大寿,但府里也是要开个宴席,请父亲那些同僚官员和相熟的亲友过来吃酒。薛昭便想着也给父亲准备一份寿礼,让罗永平过来商议。

    罗永平先向薛昭拱手行礼,介绍旁边着青布道袍的老者:“这位是奴才请的账房先生,名唤曹子衡。”

    薛昭笑着同他点头,这个曹子衡就是赖家的提起过的那个穷秀才,曹家的远房表亲。只是赖家的说他今年不过半百,如今她看起来这位先生却是满头华发,六十不止的样子。

    曹子衡向薛昭拱手行礼:“亏得罗掌柜给口饭吃,不然老朽就得饿死街头了。”

    罗永平笑着道:“曹先生也是怀才不遇,这寿礼的事奴才没读过什么书,不如曹先生有见识,想着就带曹先生过来替大姑娘参谋。”

    薛昭道:“老先生不用客气,我是想爹爹喜欢松柏,不如寻一幅松柏古图送给爹爹做寿礼,老先生可有见解?”

    曹子衡这人赖家的提起过,说也是被制艺给妨碍了,本身是个非常有才学的人。薛昭心里已经有几个较好的画松名家人选,也不知这曹子衡要怎么说。

    曹子衡略一思索,拱手道:“画松名家,老朽以为李咸熙、马钦山、曹又玄为佳,其中又以曹又玄的松柏最为苍劲。”

    薛昭颇觉疑惑:“老先生为何不觉得吴仲圭的松画好,他这方面造诣也是不错的。”

    曹子衡笑笑:“即是为薛都事贺寿的,自然是曹又玄上佳。大姑娘这些方面可能不熟谙,吴仲圭的松则太苍瘦,他为人太抗简孤洁,又是个隐居闲士,实在是不太适合。”

    薛昭随即笑起来,这曹先生说话直言直语,碰上个计较的非要和他辩几句不可,恐怕在这上面他吃过不少亏。她看了一眼曹子衡的鞋,一双皂色布鞋,虽然破旧,却十分的干净。

    “那就劳烦先生为我选一幅松柏图了。”薛昭对他更客气了,曹子衡郑重地行礼,随着罗永平一起下去了。

    薛昭侧身对赖家的说:“曹子衡可用,您私底下告诉罗掌柜,给他提些银子。”

    读书人清高,施之恩惠也要不动声色。

    教授琴艺的程望溪先生,开始三天两头不来给薛昭授课。

    他住在外院待客的厢房处,薛家每日都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听说前几天程望溪去顺天府游玩,看上一幅古画,和身边薛鼎臣派来服侍的小厮一说,第二天古画就到了他桌上。

    薛鼎臣私底下找薛昭去问她的琴艺如何,又说:“毕竟是来教你的,不能亏待人家,望溪先生是虞山派的传人,脾气高傲些也是应该的,你要多理解。”

    应该是听说她和望溪先生相处并不好。

    不过这位望溪先生不来给薛昭授课也是有原因的,他有许多朋友。这次便有一个从杭州来的老儒生到薛家拜访他,听说原先祖上也中过进士,如今家道中落,他中了同进士之后又不愿意混翰林度日,便终日游山玩水无所事事。到薛家可算是找到吃住了,程望溪大方邀他住下,二人又常一起饮酒弹琴,或者到顺天府游玩,一日便能花掉十几两银子。

    这老儒生也偶然问起程望溪在这里教得如何,程望溪便皱眉说:“我实在是不太想教这大小姐,要不是薛都事如此客气,她将来又是雍亲王的侧福晋,我才不会来。”

    那老儒生就问:“既然是子虚先生教过的,应该不会太差吧?”

    程望溪更是不屑:“虽说是子虚先生教过的,我看悟性实在是差,我一首《普庵咒》都教了好几遍她也不会。”

    两人就坐在庑廊下说的话,不想都被旁边的小厮听见,自然第二天就传到了薛昭的耳朵里。

    她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倒真是委屈了他似的!”

    麦冬在旁听着也觉得过分,跟薛昭说:“不如对老爷说了,把这两人赶出府去,白吃白喝的,还这么诋毁您。”

    薛昭笑笑说:“先不着急。”

    等到程望溪下午来授课,她便站在花厅外等着他,程望溪吓了一跳,他可是向薛昭强调过,要十分重视男女之妨的!一般是等薛昭在花厅里坐下了,帘子放下来他再进去,等他走了薛昭再出来,他从没见过这位大小姐究竟长什么样子。

    谁知这大小姐今天竟然静静地站在花厅外等自己,不过十六七,穿着一件石灰色常服袍,不施粉黛,通身的气派清冷高洁,人淡如九秋之菊。

    薛昭看了一眼望溪先生:“先生久久不来,我便到外面迎接您了,请您往花厅坐吧。”

    程望溪这才回过神来,咳了一声道:“大小姐以后还是不要在外面等为好。”

    薛昭却道:“先生是我师长,我自当亲自迎接,您若这么说,岂不是没重视我们的师徒情谊?”

    程望溪被她的话一堵,嘴唇一抿便心生不快。

    薛昭请他坐下了,又让麦冬把竹帘放下来,说道:“先生不如听我一曲,这是子虚先生所创的琴谱,他老人家的造诣,我也只是学得一二罢了。”

    程望溪本来准备随便弹一遍就走人的,老友还在等着自己去喝酒呢。

    既然薛昭都这么说了,他只能道:“你弹便是。”

    薛昭沉稳了心神,把子虚先生原来教她的一首曲子弹了一遍。琴声古朴空灵,又十分婉转,意蕴悠长,饶是程望溪本不想听,也听得暗暗吃惊,子虚先生的琴艺果然不凡,这首琴曲写得实在不错。这薛昭能弹出其中韵味,也不算太愚笨。

    薛昭弹完一曲,让麦冬把竹帘撩起来,淡淡开口道:“先生已经听了一遍,不知能不能把我刚才所弹的曲子再弹出来?”

    程望溪皱起眉:“你这是什么意思,帘子放在中间,我连你怎么走弦拨弹都看不见,怎么可能弹得出来!”

    他心里十分不满,觉得现在这是在借子虚老先生羞辱自己。

    薛昭哦了一声:“既然您知道放下帘子是看不到怎么弹的,您又怎么一直这么教我呢?我学不会,还要说我愚钝,我想问问先生,既然你不愚钝,隔着帘子听了一遍,您弹得出来吗?”

    程望溪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发怒:“我可是你先生,你竟然敢说如此不尊重的话!”

    薛昭笑了笑:“您教了我东西,才算是我的先生,您在薛家什么都没教我,怎么算是我的先生呢?就算您只是来弹曲子给我听的,您在薛家吃喝用了这么久,我们也该两清了才是。”

    程望溪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指着薛昭说:“你,你真是……你们薛家,实在是欺人太甚……”

    读书人便是如此,一点都不会骂人,别说骂人了,让他讲道理舌头都会打结。

    麦冬和苍术在一旁看得嘴角含笑,薛昭却端起茶杯吩咐宝螺:“先生气成这样,还不快送先生出去透透气。”

    宝螺连声应诺,程望溪却站起来冷哼一声:“不用了,大小姐天资非凡,我实在教不了,就此告辞!”甩了袖子转身就走。

    薛昭吩咐宝螺:“去和爹爹说一声,把事情讲清楚,要他不要拦住。”

    宝螺很快领命去了。

    程望溪回到厢房就开始收拾箱奁,那借宿的老儒生忙凑上来道:“你这是干什么,在这儿不是好好的吗?”

    程望溪气得说不出话来:“简直欺人太甚,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让他也收拾东西跟着走,自己要离开,没理由巴着他借宿的还留在薛家,老儒生无奈收拾东西,又过来问他:“那你要去哪儿呢?”

    程望溪愣了一下,他刚才心中火气太盛,也实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本以为自己要走的消息传出去后,薛都事会责怪他女儿,然后过来阻拦自己呢,谁知道连服侍他的小厮都一去不复返了。

    这个薛都事,看上去待人客气,实际上也和他女儿一样蛮不讲理。程望溪想到这里,更是气得不得了,收拾自己的东西,就拉着老儒生出了薛家的大门,一路上小厮管事,乃至扫地的婆子,都跟没见到他一样招呼都不打,平日里他们待自己可不是这样的。

    等他走到大门口,突然又冒出一个管事,程望溪认出这是常在薛鼎臣身边的许管事。他松了口气,要是就这样离开薛家,他实在有点不舍,幸好还是有个来劝他的,谁知这许管事笑眯眯地说:“望溪先生,老爷吩咐了,您要走我们不拦着,可别带走我们薛家的东西啊。”

    程望溪脑子一懵,这不是来拦他的?

    他冷冷地看着许管事道:“你倒是说说,我拿你们家什么东西了?”

    许管事继续笑道:“您三日前说要那幅南朝古画,老爷花了七百两买下来的,还有一块采石居买的澄泥砚,还有一个端文阁买的三足香炉……”

    许管事越说,程望溪的脸色就越难看,这些可都是他精挑细选选中的!好吧,不让他拿走就算了,他早晚要让这些人好看,程望溪把一个箱笼甩下:“我可不稀罕这些玩意儿。”

    他带着老儒生,背着自己的琴大步离开了薛家,走到外面被阳光一照,又有些反应过来。他身上没什么钱财,唯一的二十两银子还随着刚才那个箱子一并扔给许管事了,他可不想再走回去拿了。

    老儒生只能道:“我在香河肖家还有个西席的活,你不如我和一起来吧。”

    程望溪有些不满:“那肖家不过是出了个举人,便成天的嚣张让人看笑话,我才不想……”

    他想到自己的处境,又看到老儒生无奈的目光,乖乖把后面半句咽了回去。

    宝螺把程望溪被许管事扫地出门的情景讲了一遍,众丫鬟都笑了,薛昭笑着叹了口气,这个程望溪先生也实在好玩,好似都是别人欠了他一样。

    凌霄这时刚跨过门槛进来,小声和薛昭说:“姑娘,芰荷想见见您,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呢。”

    芰荷的伤也差不多愈合了,如今常在噙藻堂走动,不过来见她还是第一次。

    芰荷这样大病一场,人比原来更瘦了,脸色也十分蜡黄。她穿着一件淡绿色的上襦,显得弱不胜衣。

    芰荷向薛昭行礼,说道:“奴婢想求大姑娘给奴婢一个差事,奴婢愿意在噙藻堂做事,便是洒扫、浆洗一类的活计也无所谓。奴婢如今满身是伤痕,放出府去也不会再嫁人了,求姑娘收留。”

    她伏地行了大礼,薛昭忙扶她起来,“你身子没好完全,不必这样。”又问她:“你出这事,我毕竟也是有责任的,你就不恨我吗?”

    薄荷笑着摇头:“奴婢虽然年纪尚小,但是也分得清是非黑白,害我的是李姨娘,您毕竟是无意的。况且您还救了我的性命,我更是无以为报。”

    她说到这里声音低下去:“奴婢从小没爹没娘,一条性命也没人在意,就算当时死了也没人为奴婢伤心。只求大姑娘赏奴婢一口饭吃,奴婢想一直服侍大姑娘。”

    薛昭叹了口气,芰荷落了满身的伤疤消不去,以后放出府嫁人是不行了。

    她笑着拍拍芰荷的手:“那你就来我身边当差吧,如今刚进了两个小丫鬟,麦冬要分心管她们,我身边也正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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