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娱自乐存起来自己看的，也不发表～请大家绕道不要看啦，谢谢！】
老夫人与谢令仪一番契阔，才拉着她的手给她介绍：“这就是你大舅母。”
谢令仪早注意到薛姮坐在旁边，一个陌生女子，年纪不到二十，又梳了妇人的发髻，漂亮得惊人，她早早就猜这个是不是新进门的大舅母了。
她站起来向薛姮屈身，笑道：“早就想来见见您了，您真是好看！”说着她心里却有点小别扭，这女子看上去没比她大几岁。
薛姮站起身，把自己准备的见面礼给她，又客气地夸了她几句，谢令仪把锦盒打开了小小的缝隙往里面看。
当面看人家送的礼物不太好，但谢令仪并不在意，看到里面不是什么寻常的金银之物，而是个细长的玻璃瓶，不由咦了一声：“大舅母，您这送的是什么？样子好别致。”
“是蔷薇清露，你洗头或沐浴的时候往水里加一滴，就香的不得了。”薛姮跟她说。
谢令仪眼睛一亮，打开瓷瓶闻了闻，简直爱不释手，拉着老夫人亲亲热热地说：“祖母，大舅母人真好！”
老夫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微笑着说：“这是当然的，下次你尝尝她做的荷叶饭，可香了。”
自从上次薛姮给大家做了荷叶饭，老夫人逢别人夸她的时候，都要提一提这荷叶饭的事。
谢令仪的母亲虽然只是个庶女，但却是纳兰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唯一一个女孩，感情很深，老夫人对谢令仪也很疼爱。谢令仪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更是护她紧，所以性子也很单纯开朗，像薛暮，却不和薛暮一样爱把盘算藏在心里。
再说一会儿话，老夫人就亲自陪谢令仪去给她暂住的地方，让各房都先回去。
眼看着天色已晚，薛姮让小厨房备下晚膳。
今天纳兰明珠回来得有些晚，她就先在书房里看会儿书，书房外头蟋蟀叫个不停，院子里还有婆子端着木盆穿梭的身影。薛姮从槅扇看到吴嬷嬷正站在庑廊下训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背对着她，哭得抽抽搭搭的。
她叫画眉进来问，说是小丫鬟烧火的时候没留神，炖在锅里的肘子糊了，吴嬷嬷就生气了，要让那丫鬟赔肘子的钱，三两银子。
薛姮皱了皱眉：“三两银子？”
什么肘子，这么金贵？她让画眉叫吴嬷嬷进来问话。
吴嬷嬷福身请安，笑问：“夫人找奴婢何事，奴婢正看着小厨房的做饭呢。”
薛姮微微一笑：“吴嬷嬷管厨房，应该熟知各项东西的进价吧。我问你，如今这多少米多少钱一石？”
吴嬷嬷回答：“约莫是四钱银子。”
薛姮点点头说：“四钱六分，够一个四口之家吃半年的，我再问你，上等的猪肉怎么算？”
吴嬷嬷有点不懂薛姮什么意思了，她把自己叫过来问这些做什么？她虽然是管厨房，但这些进项，又不用她一一来看，她最多就是盯着灶上的功夫。
薛姮点头道：“吴嬷嬷常年在家当差，不了解这些柴米油盐的也正常。那我告诉你，是二分银子一斤，三两银子可以买多少肉，不如你来替我算算。”
吴嬷嬷听到这里，心里顿时明白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夫人，奴婢只是小罚那小丫头，不罚她不长记性啊。”
薛姮淡淡地说：“所以你罚她三两银子？你让她怎么拿给你？这样的话说出去了，岂不是要传我苛待下人，连个刚留头的小丫头都不放过？”
这样买进来的小丫鬟，连月例都没有。
吴嬷嬷又说：“夫人，三两银子实在不多，何况那肘子汤是炖给四姑娘喝的，奴婢特地用白肘子和火腿吊汤，熬了两个多时辰，想给四姑娘补补身体的。”
炖给纳兰露的？纳兰露现在搬到合欢堂后面，薛姮看着方便，总会吩咐小厨房做东西给她，但肘子汤她可没吩咐过。
薛姮眼皮一跳：“你私下去看四姑娘？”
吴嬷嬷有些急：“四姑娘病得重，奴婢就和四姑娘说了几句话，劝她好好养病之类的。”
薛姮冷冷问她：“谁准你去看的？”
“这……奴婢好歹也是管事婆子，出入月门恐怕也是可以的。”
吴嬷嬷心里很不高兴，罚她去管厨房就算了，难不成她还什么都不能做了？她好歹是觉罗氏留下来的婆子，以前谁不给她脸面，现在却要被个黄毛丫头收拾，罚几两银子都要管！
薛姮却招过画眉，让她立刻去请纳兰露过来。
纳兰露和伺候她的素星一起过来，乖巧地屈身叫额娘，又好奇地咦了一声：“吴嬷嬷也在这里？”
薛姮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笑着问她：“露露，你好好告诉额娘，吴嬷嬷是不是去看过你，和你说过悄悄话？”
纳兰露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点点头：“吴嬷嬷说不能和您说，说了您会骂我的……”
吴嬷嬷脸色一白，张了张嘴。
薛姮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发：“额娘怎么会骂你呢，你只告诉额娘，吴嬷嬷和你说了什么？”
纳兰露更犹豫了，半晌，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薛姮柔声问她：“怎么了？额娘不会说你什么的。”
纳兰露才小声说：“我怕您生气……”
“你不说，我才要生气了。”
纳兰露才决定下来：“吴嬷嬷说，我不能跟着您的丫鬟学踢毽子，女孩子这样不端庄。说蝉衣姐姐就是五大三粗的，年纪这么大了连个婆家也没寻，要我不和蝉衣姐姐一起玩。还说我需要保重身体的话，别像我……额娘一样落下病根，以后早早的逝了，就没有人记得她。”
薛姮面色不变，笑着摸摸她的头：“你喜欢踢毽子吗？”
纳兰露嗯了一声，又问她：“额娘，女孩子踢毽子就不端庄了吗？”
薛姮说：“怎么会呢？”
纳兰露点点头，又问她：“额娘，是不是……以后就没有人记得我的额娘了？”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太懂，却好像有点懂了：“是不是就像我养的兔子死了，素星不记得它，不给它喂吃的，养它的笼子也不在了。”
薛姮心里轻叹了一声，没有母亲的孩子真的会格外敏感一些，她说：“不是还有露露记得吗，还有你七哥记得，你阿玛也记得，大家都记得呀。”
纳兰露自己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薛姮让画眉先送纳兰露回去，她要先把吴嬷嬷的问题处理了。
吴嬷嬷嗫嚅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张了张嘴：“夫，夫人……小孩子的话，是信不得的……”
薛家伸手示意她别说了：“我原来想着你伺候过觉罗姐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你张狂，我也没有真的惩罚你，谁知道你胆子这么大。敢在私底下排揎我，还是在露露面前混说。”
叫孙嬷嬷进来：“把吴嬷嬷的东西收拾了，明天就送去保定，吴嬷嬷人老，管厨房的事情都做不好，还是回家养老吧。”
吴嬷嬷顿时惊慌起来，忙磕起头来：“夫人，奴婢错了！奴婢以后一心一意伺候您，厨房的事奴婢也一定上心管，夫人，您可要开恩啊！”
还没有到六十岁就被赶出叶赫那拉家，以后她要怎么做人？
薛姮继续说：“老夫人那边也说一声，我明天亲自去解释，要逢别人问起，就说吴嬷嬷在私底下闲话主子，待人又严苛，实在不适合在叶赫那拉家做事。”
吴嬷嬷忙道：“夫人，您，您怎么也要给奴婢一些脸面啊！”
薛姮笑盈盈地看她：“要不是给你面子，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在私底下说主子闲话，最少也是掌嘴赶出去，或者杖打毙命，哪里还能像吴嬷嬷您一样，有个告老还乡的幌子？你再多说几句，你看我还给不给你脸面，我还要告诉你，脸面不是别人给的，是你自己挣来的，你有吗？”
吴嬷嬷顿时说不出话来，她……她做那些，可都是为了纳兰露啊！
她突然大哭起来：“夫人！您没良心啊，我一心都是为了四姑娘打算……您怎么能赶我走呢，您就是见不得四姑娘好，就是想把四姑娘给养歪了啊！”
她索性什么都不管了，大哭大闹起来。
薛姮都懒得理她，究竟是谁把纳兰露带歪了，用不着她说。
很快就有两个婆子走进来，堵住吴嬷嬷的嘴把她拖出去。
薛姮又叫了和吴嬷嬷一起管灶的万石媳妇进来，问她：“平日里吴嬷嬷做什么东西，你就没有看着？为什么不到我这里来说？”
万石家的是府里管事的儿媳，人长得忠厚老实，戴着一点油金簪，穿团花夹袄。她吱吱唔唔地说：“吴嬷嬷原先是管咱们的，就是发落到厨房里来，大家也不敢说什么，奴婢还以为这是小事，就没有多说。”
这些人都是纳兰老夫人拨给她，或者是觉罗氏留下来的，薛姮用着并不顺手，虽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心思太多了。
薛姮把几个管杂事的婆子、大丫鬟找过来，集中训话：“不管原来是什么人，从外院过来的也好，原先就在长房伺候的也好，以后谁要是敢仗着资历乱做事，你们都可以到我这里来说。各人各司其职，不能抱着别的心思给我做事，都是长房里头管事的，眼睛放亮堂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们都清楚！”
几个婆子丫鬟忙应诺，吴嬷嬷就是前车之鉴，这新夫人可不能马虎对付。
纳兰明珠刚回到合欢堂，就看到众管事婆子从堂屋鱼贯而出，看到他回来，又一一屈身行礼。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纳兰明珠颔首应了，才走进中院里，四个护卫就守在前院。
丫鬟屈身打起湘妃竹帘，他看到薛姮正靠着大迎枕看书，炕桌上就摆了一盏清茶一盏烛火，她看得全神贯注，好像都没听到他进来的声音。
纳兰明珠轻轻走到她身边，俯身看书中的内容：“你总是看这些东西，以后要去考科举吗？”
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薛姮吓着了，正要回头时却一不小心‘咚’地撞了他的下巴，纳兰明珠闷哼一声，捂着下巴退后。
薛姮放下书直起身，忙拉开他的手：“怎么了？撞得重不重？”
他下巴有点微红，薛姮伸手替他揉：“我不知道您在后面……”
她都不知道该怪谁：“您把我吓到了。”
她的手却被一只大手抓住，纳兰明珠微笑着跟她说：“我就是想看看你而已，没伤着的。”
他习剑法的时候跌打损伤多了去了，皮糙肉厚的，倒是她的手太软和，人家说‘肤若凝脂’，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薛姮才发现她跪立在罗汉床上，整个被纳兰明珠半抱在怀里，屋子里的丫鬟们看到了，均默默低下头。
他胸膛的心跳沉稳有力，薛姮却闻到一股铁腥味。
她推拒纳兰明珠的手，他抓着她，稳稳的丝毫不动，又低声跟她说：“姮儿……抬头看我。”
薛姮抬起头，只看到他一张近在咫尺的俊颜，不像别的男子长眉入鬓，或者冷冽如刀。他的眉毛就是弯弯的，特别是笑起来就显得很儒雅，很有书生气度，直挺的鼻子，唇形格外好看……他今年也有三十二了吧，男子一到三十就开始沉淀下来，少了年轻人的躁气，多了几分沉稳。
长得真好看，不同于任何一种好看。
薛姮闻到他身上的皂角香，小声说：“怎么了，您还没有吃饭吧，不如我让人先端饭菜上来。”
“我喜欢你关心我的样子。”他笑着说，慢慢地摸着她的脸，就像盲人那种缓慢、细致的摸索，要靠摸索来完全的感知她。
薛姮不知道该说什么，低下头看着罗汉床上八吉暗纹。
纳兰明珠却放开她坐在罗汉床一侧，问：“你还没有吃饭吧？”招过孙嬷嬷，让她先把晚膳端上来。
薛姮咳了一声，也坐了下来：“您怎么知道？”
纳兰明珠解释道：“刚才看到有几个管事婆子从你这儿出去，你在忙什么？”
吴嬷嬷的事也应该告诉他一声，毕竟是原来觉罗氏的人。薛姮叹了口气：“找他们过来说几句话，还是吴嬷嬷的事……”
把吴嬷嬷私下见纳兰露的事说了，并解释自己的做法：“我怕露露被她那样教，早晚会变得心思狭隘起来，这孩子本来就比别人想得多，养的兔子死了能伤心好几个月，穿旧的鞋子都舍不得扔。”
纳兰明珠嗯了声：“你做得对，吴嬷嬷这样的人不该留在身边，原先觉罗氏管着她的时候，她也做过一些中饱私囊的事，不然那两栋宅子是怎么挣下来的。”
不过原来是觉罗氏管家，她对跟着自己到叶赫那拉家的乳母不好处罚，他又懒得管内宅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纳兰明珠随手翻着她的《易经》，跟她说：“她这么为难你，本来我还打算送她去保定，让她管觉罗氏山地那块田庄的，不过你罚她去厨房管事，我也就没做。下次要是再遇到这样的人，你直接告诉我，我来替你处理。”
薛姮心里一震，抬头看着他许久。
菜次第端上来，纳兰明珠喝了一碗玉竹参汤，丫鬟们安静地布菜、布筷，蝉衣走过来轻手轻脚地挑亮油灯。
纳兰明珠看她久久不吃饭，笑着说：“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吗？我记得你喜欢口味重的菜，倒不用为了我做得这么清淡。”
一盘鲜虾腐竹卷，小炒杏鲍菇，清蒸银鱼和油焖蟹籽春笋，确实清淡了。
薛姮努力克制心中一股酸意，轻描淡写地说：“妾身是想到鞋面要绣什么花样，一时失神了。”
纳兰明珠一生在朝堂纵横捭阖，却被她所拖累。
他觉得她越发可爱：“吃饭不要想这些，好好吃。”给她夹了一片腐竹卷在碗里：“最近吃得越来越少了，你要是想吃别的，就让小厨房给你做，别饿着自己。”
薛姮摇摇头：“我是胃口不好而已。”总觉得什么都吃不下，食欲不振的。
纳兰明珠觉得她吃得太少，逼着她吃了一碗冒尖的碧粳饭，小半碗银鱼和蟹籽，她吃得肚子都微鼓了。
纳兰明珠沐浴了出来，照例依在床边看书，薛姮再去净房沐浴，她轻轻地上床，躺在内侧，抬头看他。
烛火映衬着他的侧脸，他只穿了中衣，影子投在拔步床的里面，将她整个笼罩着。
“睡了？”他问，薛姮应了是，他起身去关灯。
黑暗里还能感觉到他悉悉索索地上床声音，躺在她身边再无动静，薛姮却突然觉得睡不着，想到以前的事，她觉得自己实在亏欠纳兰明珠太多。
她揭开自己的被褥，然后钻到他的被子里，纳兰明珠的身体一僵，随即一双胳膊缓缓地搂住她，抱她睡到自己身前，轻声问：“怎么了？”
他觉得姮儿今天有些失常，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谁为难她了？
薛姮说：“没什么，我就是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和您说，令仪今天来了。”
纳兰明珠嗯了声：“我听额娘说过她要过来，没想到今天就过来了。”
也不知道她提起谢令仪做什么，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到她说任何话，钻到他的被窝里来，就给他说这么一句话吗？
纳兰明珠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只能苦笑着闭上眼。
薛姮半睡半醒，却感觉到他睡得并不好，翻来覆去的，过了好久，抱着她亲了一口，低声说：“姮儿……你睡了吗？”
薛姮立刻就清醒了，小声问他：“您怎么了？”
本来想着她最近精神不太好，就让她好好休息的，她偏偏还要钻到自己的被子里来。
他声音越发沙哑，翻身压住她：“都是为夫不好……”手轻轻挑开她的外衣，摸到薛姮穿的光滑的潞绸肚兜，沿着纤细的腰肢往上。
薛姮不由浑身发麻，扭着身子想避开：“老爷……”
她正在睡觉啊！
“嗯……”他应了一声，摸到她背后的手指一勾一拉，就把系带解开了。
老夫人与谢令仪一番契阔，才拉着她的手给她介绍：“这就是你大舅母。”
谢令仪早注意到薛姮坐在旁边，一个陌生女子，年纪不到二十，又梳了妇人的发髻，漂亮得惊人，她早早就猜这个是不是新进门的大舅母了。
她站起来向薛姮屈身，笑道：“早就想来见见您了，您真是好看！”说着她心里却有点小别扭，这女子看上去没比她大几岁。
薛姮站起身，把自己准备的见面礼给她，又客气地夸了她几句，谢令仪把锦盒打开了小小的缝隙往里面看。
当面看人家送的礼物不太好，但谢令仪并不在意，看到里面不是什么寻常的金银之物，而是个细长的玻璃瓶，不由咦了一声：“大舅母，您这送的是什么？样子好别致。”
“是蔷薇清露，你洗头或沐浴的时候往水里加一滴，就香的不得了。”薛姮跟她说。
谢令仪眼睛一亮，打开瓷瓶闻了闻，简直爱不释手，拉着老夫人亲亲热热地说：“祖母，大舅母人真好！”
老夫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微笑着说：“这是当然的，下次你尝尝她做的荷叶饭，可香了。”
自从上次薛姮给大家做了荷叶饭，老夫人逢别人夸她的时候，都要提一提这荷叶饭的事。
谢令仪的母亲虽然只是个庶女，但却是纳兰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唯一一个女孩，感情很深，老夫人对谢令仪也很疼爱。谢令仪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更是护她紧，所以性子也很单纯开朗，像薛暮，却不和薛暮一样爱把盘算藏在心里。
再说一会儿话，老夫人就亲自陪谢令仪去给她暂住的地方，让各房都先回去。
眼看着天色已晚，薛姮让小厨房备下晚膳。
今天纳兰明珠回来得有些晚，她就先在书房里看会儿书，书房外头蟋蟀叫个不停，院子里还有婆子端着木盆穿梭的身影。薛姮从槅扇看到吴嬷嬷正站在庑廊下训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背对着她，哭得抽抽搭搭的。
她叫画眉进来问，说是小丫鬟烧火的时候没留神，炖在锅里的肘子糊了，吴嬷嬷就生气了，要让那丫鬟赔肘子的钱，三两银子。
薛姮皱了皱眉：“三两银子？”
什么肘子，这么金贵？她让画眉叫吴嬷嬷进来问话。
吴嬷嬷福身请安，笑问：“夫人找奴婢何事，奴婢正看着小厨房的做饭呢。”
薛姮微微一笑：“吴嬷嬷管厨房，应该熟知各项东西的进价吧。我问你，如今这多少米多少钱一石？”
吴嬷嬷回答：“约莫是四钱银子。”
薛姮点点头说：“四钱六分，够一个四口之家吃半年的，我再问你，上等的猪肉怎么算？”
吴嬷嬷有点不懂薛姮什么意思了，她把自己叫过来问这些做什么？她虽然是管厨房，但这些进项，又不用她一一来看，她最多就是盯着灶上的功夫。
薛姮点头道：“吴嬷嬷常年在家当差，不了解这些柴米油盐的也正常。那我告诉你，是二分银子一斤，三两银子可以买多少肉，不如你来替我算算。”
吴嬷嬷听到这里，心里顿时明白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夫人，奴婢只是小罚那小丫头，不罚她不长记性啊。”
薛姮淡淡地说：“所以你罚她三两银子？你让她怎么拿给你？这样的话说出去了，岂不是要传我苛待下人，连个刚留头的小丫头都不放过？”
这样买进来的小丫鬟，连月例都没有。
吴嬷嬷又说：“夫人，三两银子实在不多，何况那肘子汤是炖给四姑娘喝的，奴婢特地用白肘子和火腿吊汤，熬了两个多时辰，想给四姑娘补补身体的。”
炖给纳兰露的？纳兰露现在搬到合欢堂后面，薛姮看着方便，总会吩咐小厨房做东西给她，但肘子汤她可没吩咐过。
薛姮眼皮一跳：“你私下去看四姑娘？”
吴嬷嬷有些急：“四姑娘病得重，奴婢就和四姑娘说了几句话，劝她好好养病之类的。”
薛姮冷冷问她：“谁准你去看的？”
“这……奴婢好歹也是管事婆子，出入月门恐怕也是可以的。”
吴嬷嬷心里很不高兴，罚她去管厨房就算了，难不成她还什么都不能做了？她好歹是觉罗氏留下来的婆子，以前谁不给她脸面，现在却要被个黄毛丫头收拾，罚几两银子都要管！
薛姮却招过画眉，让她立刻去请纳兰露过来。
纳兰露和伺候她的素星一起过来，乖巧地屈身叫额娘，又好奇地咦了一声：“吴嬷嬷也在这里？”
薛姮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笑着问她：“露露，你好好告诉额娘，吴嬷嬷是不是去看过你，和你说过悄悄话？”
纳兰露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点点头：“吴嬷嬷说不能和您说，说了您会骂我的……”
吴嬷嬷脸色一白，张了张嘴。
薛姮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发：“额娘怎么会骂你呢，你只告诉额娘，吴嬷嬷和你说了什么？”
纳兰露更犹豫了，半晌，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薛姮柔声问她：“怎么了？额娘不会说你什么的。”
纳兰露才小声说：“我怕您生气……”
“你不说，我才要生气了。”
纳兰露才决定下来：“吴嬷嬷说，我不能跟着您的丫鬟学踢毽子，女孩子这样不端庄。说蝉衣姐姐就是五大三粗的，年纪这么大了连个婆家也没寻，要我不和蝉衣姐姐一起玩。还说我需要保重身体的话，别像我……额娘一样落下病根，以后早早的逝了，就没有人记得她。”
薛姮面色不变，笑着摸摸她的头：“你喜欢踢毽子吗？”
纳兰露嗯了一声，又问她：“额娘，女孩子踢毽子就不端庄了吗？”
薛姮说：“怎么会呢？”
纳兰露点点头，又问她：“额娘，是不是……以后就没有人记得我的额娘了？”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太懂，却好像有点懂了：“是不是就像我养的兔子死了，素星不记得它，不给它喂吃的，养它的笼子也不在了。”
薛姮心里轻叹了一声，没有母亲的孩子真的会格外敏感一些，她说：“不是还有露露记得吗，还有你七哥记得，你阿玛也记得，大家都记得呀。”
纳兰露自己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薛姮让画眉先送纳兰露回去，她要先把吴嬷嬷的问题处理了。
吴嬷嬷嗫嚅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张了张嘴：“夫，夫人……小孩子的话，是信不得的……”
薛家伸手示意她别说了：“我原来想着你伺候过觉罗姐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你张狂，我也没有真的惩罚你，谁知道你胆子这么大。敢在私底下排揎我，还是在露露面前混说。”
叫孙嬷嬷进来：“把吴嬷嬷的东西收拾了，明天就送去保定，吴嬷嬷人老，管厨房的事情都做不好，还是回家养老吧。”
吴嬷嬷顿时惊慌起来，忙磕起头来：“夫人，奴婢错了！奴婢以后一心一意伺候您，厨房的事奴婢也一定上心管，夫人，您可要开恩啊！”
还没有到六十岁就被赶出叶赫那拉家，以后她要怎么做人？
薛姮继续说：“老夫人那边也说一声，我明天亲自去解释，要逢别人问起，就说吴嬷嬷在私底下闲话主子，待人又严苛，实在不适合在叶赫那拉家做事。”
吴嬷嬷忙道：“夫人，您，您怎么也要给奴婢一些脸面啊！”
薛姮笑盈盈地看她：“要不是给你面子，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在私底下说主子闲话，最少也是掌嘴赶出去，或者杖打毙命，哪里还能像吴嬷嬷您一样，有个告老还乡的幌子？你再多说几句，你看我还给不给你脸面，我还要告诉你，脸面不是别人给的，是你自己挣来的，你有吗？”
吴嬷嬷顿时说不出话来，她……她做那些，可都是为了纳兰露啊！
她突然大哭起来：“夫人！您没良心啊，我一心都是为了四姑娘打算……您怎么能赶我走呢，您就是见不得四姑娘好，就是想把四姑娘给养歪了啊！”
她索性什么都不管了，大哭大闹起来。
薛姮都懒得理她，究竟是谁把纳兰露带歪了，用不着她说。
很快就有两个婆子走进来，堵住吴嬷嬷的嘴把她拖出去。
薛姮又叫了和吴嬷嬷一起管灶的万石媳妇进来，问她：“平日里吴嬷嬷做什么东西，你就没有看着？为什么不到我这里来说？”
万石家的是府里管事的儿媳，人长得忠厚老实，戴着一点油金簪，穿团花夹袄。她吱吱唔唔地说：“吴嬷嬷原先是管咱们的，就是发落到厨房里来，大家也不敢说什么，奴婢还以为这是小事，就没有多说。”
这些人都是纳兰老夫人拨给她，或者是觉罗氏留下来的，薛姮用着并不顺手，虽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心思太多了。
薛姮把几个管杂事的婆子、大丫鬟找过来，集中训话：“不管原来是什么人，从外院过来的也好，原先就在长房伺候的也好，以后谁要是敢仗着资历乱做事，你们都可以到我这里来说。各人各司其职，不能抱着别的心思给我做事，都是长房里头管事的，眼睛放亮堂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们都清楚！”
几个婆子丫鬟忙应诺，吴嬷嬷就是前车之鉴，这新夫人可不能马虎对付。
纳兰明珠刚回到合欢堂，就看到众管事婆子从堂屋鱼贯而出，看到他回来，又一一屈身行礼。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纳兰明珠颔首应了，才走进中院里，四个护卫就守在前院。
丫鬟屈身打起湘妃竹帘，他看到薛姮正靠着大迎枕看书，炕桌上就摆了一盏清茶一盏烛火，她看得全神贯注，好像都没听到他进来的声音。
纳兰明珠轻轻走到她身边，俯身看书中的内容：“你总是看这些东西，以后要去考科举吗？”
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薛姮吓着了，正要回头时却一不小心‘咚’地撞了他的下巴，纳兰明珠闷哼一声，捂着下巴退后。
薛姮放下书直起身，忙拉开他的手：“怎么了？撞得重不重？”
他下巴有点微红，薛姮伸手替他揉：“我不知道您在后面……”
她都不知道该怪谁：“您把我吓到了。”
她的手却被一只大手抓住，纳兰明珠微笑着跟她说：“我就是想看看你而已，没伤着的。”
他习剑法的时候跌打损伤多了去了，皮糙肉厚的，倒是她的手太软和，人家说‘肤若凝脂’，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薛姮才发现她跪立在罗汉床上，整个被纳兰明珠半抱在怀里，屋子里的丫鬟们看到了，均默默低下头。
他胸膛的心跳沉稳有力，薛姮却闻到一股铁腥味。
她推拒纳兰明珠的手，他抓着她，稳稳的丝毫不动，又低声跟她说：“姮儿……抬头看我。”
薛姮抬起头，只看到他一张近在咫尺的俊颜，不像别的男子长眉入鬓，或者冷冽如刀。他的眉毛就是弯弯的，特别是笑起来就显得很儒雅，很有书生气度，直挺的鼻子，唇形格外好看……他今年也有三十二了吧，男子一到三十就开始沉淀下来，少了年轻人的躁气，多了几分沉稳。
长得真好看，不同于任何一种好看。
薛姮闻到他身上的皂角香，小声说：“怎么了，您还没有吃饭吧，不如我让人先端饭菜上来。”
“我喜欢你关心我的样子。”他笑着说，慢慢地摸着她的脸，就像盲人那种缓慢、细致的摸索，要靠摸索来完全的感知她。
薛姮不知道该说什么，低下头看着罗汉床上八吉暗纹。
纳兰明珠却放开她坐在罗汉床一侧，问：“你还没有吃饭吧？”招过孙嬷嬷，让她先把晚膳端上来。
薛姮咳了一声，也坐了下来：“您怎么知道？”
纳兰明珠解释道：“刚才看到有几个管事婆子从你这儿出去，你在忙什么？”
吴嬷嬷的事也应该告诉他一声，毕竟是原来觉罗氏的人。薛姮叹了口气：“找他们过来说几句话，还是吴嬷嬷的事……”
把吴嬷嬷私下见纳兰露的事说了，并解释自己的做法：“我怕露露被她那样教，早晚会变得心思狭隘起来，这孩子本来就比别人想得多，养的兔子死了能伤心好几个月，穿旧的鞋子都舍不得扔。”
纳兰明珠嗯了声：“你做得对，吴嬷嬷这样的人不该留在身边，原先觉罗氏管着她的时候，她也做过一些中饱私囊的事，不然那两栋宅子是怎么挣下来的。”
不过原来是觉罗氏管家，她对跟着自己到叶赫那拉家的乳母不好处罚，他又懒得管内宅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纳兰明珠随手翻着她的《易经》，跟她说：“她这么为难你，本来我还打算送她去保定，让她管觉罗氏山地那块田庄的，不过你罚她去厨房管事，我也就没做。下次要是再遇到这样的人，你直接告诉我，我来替你处理。”
薛姮心里一震，抬头看着他许久。
菜次第端上来，纳兰明珠喝了一碗玉竹参汤，丫鬟们安静地布菜、布筷，蝉衣走过来轻手轻脚地挑亮油灯。
纳兰明珠看她久久不吃饭，笑着说：“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吗？我记得你喜欢口味重的菜，倒不用为了我做得这么清淡。”
一盘鲜虾腐竹卷，小炒杏鲍菇，清蒸银鱼和油焖蟹籽春笋，确实清淡了。
薛姮努力克制心中一股酸意，轻描淡写地说：“妾身是想到鞋面要绣什么花样，一时失神了。”
纳兰明珠一生在朝堂纵横捭阖，却被她所拖累。
他觉得她越发可爱：“吃饭不要想这些，好好吃。”给她夹了一片腐竹卷在碗里：“最近吃得越来越少了，你要是想吃别的，就让小厨房给你做，别饿着自己。”
薛姮摇摇头：“我是胃口不好而已。”总觉得什么都吃不下，食欲不振的。
纳兰明珠觉得她吃得太少，逼着她吃了一碗冒尖的碧粳饭，小半碗银鱼和蟹籽，她吃得肚子都微鼓了。
纳兰明珠沐浴了出来，照例依在床边看书，薛姮再去净房沐浴，她轻轻地上床，躺在内侧，抬头看他。
烛火映衬着他的侧脸，他只穿了中衣，影子投在拔步床的里面，将她整个笼罩着。
“睡了？”他问，薛姮应了是，他起身去关灯。
黑暗里还能感觉到他悉悉索索地上床声音，躺在她身边再无动静，薛姮却突然觉得睡不着，想到以前的事，她觉得自己实在亏欠纳兰明珠太多。
她揭开自己的被褥，然后钻到他的被子里，纳兰明珠的身体一僵，随即一双胳膊缓缓地搂住她，抱她睡到自己身前，轻声问：“怎么了？”
他觉得姮儿今天有些失常，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谁为难她了？
薛姮说：“没什么，我就是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和您说，令仪今天来了。”
纳兰明珠嗯了声：“我听额娘说过她要过来，没想到今天就过来了。”
也不知道她提起谢令仪做什么，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到她说任何话，钻到他的被窝里来，就给他说这么一句话吗？
纳兰明珠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只能苦笑着闭上眼。
薛姮半睡半醒，却感觉到他睡得并不好，翻来覆去的，过了好久，抱着她亲了一口，低声说：“姮儿……你睡了吗？”
薛姮立刻就清醒了，小声问他：“您怎么了？”
本来想着她最近精神不太好，就让她好好休息的，她偏偏还要钻到自己的被子里来。
他声音越发沙哑，翻身压住她：“都是为夫不好……”手轻轻挑开她的外衣，摸到薛姮穿的光滑的潞绸肚兜，沿着纤细的腰肢往上。
薛姮不由浑身发麻，扭着身子想避开：“老爷……”
她正在睡觉啊！
“嗯……”他应了一声，摸到她背后的手指一勾一拉，就把系带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