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娱自乐存起来自己看的，也不发表～请大家绕道不要看啦，谢谢！】
很快就到了十月初五。薛姮吩咐画眉寅正就叫她起床，画眉不敢睡得太死，抱了一床被子在槅扇外打盹，一段时间就睁眼看一次更漏，到时间就赶紧进来叫她。
槅扇外面天色漆黑，但是小厨房已经开始烧热水了，不时有婆子细声的说话。
薛姮连眼睛都睁不开，正准备起身，却被纳兰明珠抱个满怀。他人很警觉，也没太睡醒，头靠着薛姮的颈侧低声问她：“这么早，你做什么去？”
薛姮想把他的胳膊拿开：“妾身要去厨房看着，现在该起身了，您再多睡一会儿……”
纳兰明珠不必起得太早，等到辰正才起也不迟，到时候外院里宾客陆续过来，很多位高权重的要他亲自招待。
纳兰明珠皱了皱眉，问画眉：“什么时辰了？”
画眉回道：“寅正了。”
薛姮推了推他的胳膊：“您让我起来，不然二弟妹该到了。”
纳兰明珠才放开她，自己也坐起来，薛姮看着他：“您起来做什么？”
“反正还有一个时辰我也要起来了，不如陪你起来。”
既然她要忙，纳兰明珠也不用她伺候穿衣，自己拿衣架上的直裰穿好，等一会儿还要回来换正一品官服迎客。
丫鬟端着东西次第进来，捧了几件红色的常服袍，薛姮在水红和朱砂红之间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年纪小，穿水红未免显得太年轻了，选了朱砂红的袍裙。
梳发髻的时候吩咐丫鬟梳了钿子头，钿子头繁复，她一贯不喜欢，今天也是必要的，戴的钿子也是金累丝嵌碧鬓花。等打扮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看上去像是大了几岁，很满意。
纳兰明珠从净房出来，薛姮侧头问他：“您觉得如何，看上去威严吗？”
纳兰明珠摇头，笑而不语，他走到薛姮身边，丫鬟自然退到一边，他拿她的一盒口脂，斜坐在妆台上。
“抬头。”他低声说。
薛姮抬头看他，细笔蘸了口脂，在她唇上轻轻涂几笔。他选的口脂是桃花汁做的，颜色不如芍药明艳，但很好看。
纳兰明珠放下口脂说：“我陪你过去吧。”
她以前没管过这些，他怕她没经验。
薛姮摇头：“您可不能去，君子远庖厨。”
她怎么可能让纳兰明珠跟她一起过去。
他笑笑：“我哪里是君子。”
想到跟着她过去，她也确实不方便，纳兰明珠也没有坚持，换了个方式：“那你把孙嬷嬷带上吧。”
说着叫孙嬷嬷进来，吩咐她：“夫人现在怀着孩子，不能太劳累，你要好好看着她。”
薛姮苦笑说：“老爷，我还没有这么娇贵。”
纳兰明珠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现在就是这么娇贵，其实我不太想让你去……”
他的话顿了一下：“算了，我中午过去看你，要是遇到什么为难的，就让人来告诉我一声，知道吗？”
薛姮点点头，等到出门的时候，已经是辰末了，她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到外院厨房的时候，喜塔腊氏已经来了。
外院大厨房是三间七架的房子，喜塔腊氏也穿得很华丽，大红织金常服袍，并插两对金福寿簪子，戴着红宝石攒成葡萄的耳环。她正坐在庑廊外面的圈椅上，一边喝茶一边听管事跟她说话，周围簇拥着一大群人，看到薛姮过来了，喜塔腊氏还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薛姮不知道操持婚宴的规矩，要睡到辰正才起来呢。
“快给大夫人搬椅子过来，”喜塔腊氏吩咐身边的婆子，行礼后拉着薛姮坐下：“难为大嫂怀着身孕还要来得这么早，以为你不会过来，我这儿已经先开始了。”
周围的管事和婆子都是外院的，很多没见过薛姮，纷纷行礼。
“我就是过来看看，跟着你长点见识。”薛姮笑了笑，让那些给她请安的人起来，都赏了封红。
喜塔腊氏说：“那你先坐着。”让人给她端建莲红枣汤和点心过来。
刚才和喜塔腊氏说话的管事继续说：“二十四碟十二大十二小，冷荤、鲜果、干果是前几日就备好的。热荤九样，葱烧海参繁复，刺参还发得不够大，要是挪到后面做，就怕时间不够。因为热荤中火腿鸡丝冬瓜汤、烩羊肉要后出。”
喜塔腊氏皱眉：“刺参是谁在发，这些东西没早点准备好吗？”
管事讪讪地道：“昨个要备冷荤，还有干落花生和油炸腰果，下头的人就不太谨慎……”
喜塔腊氏和几个婆子商量了一下，才说：“那就先做着吧，煨的时候多加水。”
管事领命去了。
天渐渐亮起来，厨房往来的人更多了，送菜端菜的络绎不绝。
幸好内院都有自己的小厨房，不然外院大厨房肯定忙不过来，薛姮看着案上那些一碟碟垒好的菜肴暗想。她也没有多说话，喜塔腊氏要是让她帮着看什么，她就顺便帮忙看看。
她们也不需要跨进厨房里，里面还有管事和婆子看管，喜塔腊氏只需要对事情做出判断就够了。
有婆子进来和喜塔腊氏说话：“陆夫人带着儿媳过来了。”
陆夫人的丈夫和二爷是同僚，两人关系很好，连带着喜塔腊氏和陆夫人的关系也好。
喜塔腊氏就站起来，笑着对薛姮说：“我恐怕要先出去看看，这里嫂嫂先守着，有什么拿不准的，就派人来跟我说。”
薛姮并不介意：“你去吧，这里我看着。”
喜塔腊氏带着婆子走出大厨房，婆子小声道：“夫人，大夫人没什么经验，要是做不好怎么办，您不也要被太夫人怪罪吗？”
“我总得让人家做一做吧，”喜塔腊氏道：“她要是做不好，我就过来给她收拾烂摊子，她一个黄毛丫头，能当得起主母的担子？”
做得不好，更好让纳兰老夫人看看，谁才是堪大用的人。老夫人那点心思她门儿清，口口声声说嫡庶一视同仁，等到这个时候，还不是更属意自己亲生儿子的媳妇。
喜塔腊氏一走，就立刻有婆子过来问：“大夫人，这热荤放不下了，是不是再加几张案？”
薛姮想了想，就问：“放不下了，你们先做什么出来？”
婆子道：“是蒸糟鹅掌。”
“糟鹅掌一冷就没有风味了，不能端出来，就放在蒸隔里。”
婆子应诺去了。
又有几个人过来请吩咐，孙嬷嬷本来还想上前帮忙，却发现根本用不上。薛姮不慌不忙的，做事条理也很清楚，安排得也井井有条，而且她对厨事很了解，连回头问她都不用。
薛姮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喝茶，几个管事都等着她吩咐，大气都不敢出。
这位大夫人年纪尚轻，但是说话做事都很果断。
等到这边的事忙得差不多，想着宾客都来得差不多了，薛姮交代几句，才起身去宴息处。
孙嬷嬷路上就夸她：“想不到您对灶上的事这么清楚，奴婢还以为二夫人走了，您会让奴婢帮忙呢。”
薛姮笑笑：“以前在家里也跟着学，多少知道一点。”
跨入宴息处，里面宾朋满座，纳兰老夫人正坐在当中和一个老妇人说话，喜塔腊氏在她身边伺候，看到她过来，老夫人拉过她的手，跟别人介绍她。
等到中午，菜肴流水一般的端上来，老夫人笑容满面地夸薛姮和喜塔腊氏：“筵席做得很好！”
喜塔腊氏笑着屈身，什么话都没说。
外面锣鼓鞭炮地响着，婆子们端花生、桂圆和铜钱在外面撒，捡铜钱的小孩都笑嘻嘻的。薛姮坐在窗扇旁边，往外面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纳兰明珠在哪里吃席。
一直到申时末新娘的嫁妆才抬进叶赫那拉家，随后迎亲的队伍才吹吹打打地回来，外面又放鞭炮，人声的喧哗，锣鼓的声音，十分热闹。
纳兰明珠站在书房的漏窗前面，望着府里张灯结彩的景象，喧哗的声音好像隔得非常远。
身后的江严低声说：“属下已经打探清楚了，在那些点心里下药的不是宁贵人，而是年贵妃……不过现在慧妃临产，恐怕慧妃生产后就会认定了。”
既然和武柱国无关，纳兰明珠就不是很关心了，他转过身看着江严，淡淡道：“夫人的事，你查清楚没有。”
江严继续说：“属下要说的事正是和夫人有关的，属下找到原来伺候过薛家的一个丫鬟，那丫鬟已经远嫁到保定束鹿，属下费了好一番功夫逼她开口，才打听清楚。”
江严面露犹豫之色，纳兰明珠抬眼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出言催促，书房里只听到远处的喧嚷。
江严却觉得自己后背发凉，声音更加低了，问到的事情他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大跳，足足斟酌了两天该怎么跟老爷说，但是发生的事情又让他不得不来说，总要让老爷先拿个决断出来。
“属下打听到夫人原来和赫舍里少爷，还有秦二公子的事。”
江严觉得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夫人、夫人原来似乎是喜欢过赫舍里少爷，好像是在十岁左右的时候，后来有一年都和他有来往，再后来两人都没有往来了。年少情窦初开，不懂事的时候这些总是有的……后来夫人估计是为了报复薛四小姐……才和秦二公子幽会，被薛家太夫人发现了，却也没有声张，嫁给您后就再也没有和他们有联系了。”
江严不敢抬头看明相，他想象不出明相是什么表情，所以也不敢看。
明相在朝堂纵横捭阖一生，翻云覆雨，家中却要这样的事。这要是传出去，明相竟然娶了个深更半夜和妹夫幽会的女人过门，实在是太荒谬了。
远处的锣鼓声更加近了，应该是亲迎的队伍进了大门，又放两挂鞭炮，一派喜气洋洋。
纳兰明珠闭了闭眼，似笑非笑地说：“难怪啊。”
容若和赫舍里合泰之前是密友，难怪他和薛姮看上去总是有异常，容若十分在意薛姮，在他面前屡屡露出破绽，薛姮则明里暗里的疏远容若。
人年少无知的时候，总会做许多错事，但他不太能确定，这是不是薛姮做的错事。
他背手站得笔直，淡淡地问江严：“他们后来就没有见过了吗？”
江严点头道：“没有见过了。”
他抬起头，看到明相脸上毫不掩饰的淡漠，却并不愤怒，甚至不惊讶。他怀疑这些情绪都压抑在明相心中，就像从前一样，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既然后来就没有往来了，这事就不要重提了，这些事还有别人知道吗？”纳兰明珠问。
江严道：“这丫鬟原来是伺候夫人的，薛家都知道，其实倒不如这么说，夫人会和秦二公子幽会，薛四小姐薛在其中的作用很关键。这丫鬟说……说夫人和夫人的亲生姨娘曾经做过许多害主母和嫡姐的事，件件都是不顾手足情谊的阴毒之事，所以慧妃和薛二小姐才这么不喜欢这个妹妹……”
纳兰明珠说：“你担心有人把这事宣扬出去？”
江严点头说：“属下去秦家调查，薛暧的丫鬟把这事说给了秦二公子的姨娘。现在那姨娘在秦家几乎要保不住自己性命了，她和看守自己的婆子说，有秘密交换给秦二奶奶，求放她一命……属下也就是猜测，虽说薛家对这件事严防死守，但那姨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说漏。”
“杀了吧。”纳兰明珠轻轻地打断他。
江严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您，您的意思是……”
“把她们都杀了，包括夫人之前的那个丫鬟，别留痕迹。”纳兰明珠说完就走出书房，外面老夫人派的仲夷过来了。
江严才跟上去，低声回句是。
洞房外的中堂布置得张灯结彩，槅扇上贴着大红双喜字，设一张供桌，上面供有天地君亲师和祖先的牌位，香案烛火，瓜果点心。薛姮坐在一侧太师椅，却看到旁边的太师椅空空。
女方的全福人先过来看了，颇有些疑惑，旁边的纳兰老夫人叫仲夷去请，说：“刚才和江严去书房了，竟然这时候还没过来。”
唱礼的礼生、媒人、全福人次第进来了。
纳兰明珠这时候才走进来，他穿着正一品的藏青色官服，显得比平日更端正严肃，脸上的神情却淡淡的，径直走到太师椅前坐下，对看向他的礼生点点头：“可以开始了。”
薛姮压低声音问他：“您怎么去了这么久？”
“嗯，和江严多说了几句。”他回答道。
薛姮皱了皱眉，虽然她不知道纳兰明珠在想什么，但是总觉得有一丝异样，正想多问几句，新郎新娘却已经牵巾走进来。
新娘由傧相扶着，凤冠霞帔，比容若矮了半个头，走在容若身边显得十分娇柔。男的清俊，女的娇美，倒是一幅很美的景象，容若却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焚香，鸣爆竹，奏乐，礼生唱礼，两人先献香叩首，再行三跪拜礼。
夫妻对拜之后，卢青黛起身时晃了一下身子，容若轻轻扶了她一把稳住她。
礼生随即高唱道：“礼成，送入洞房。”
此时天色已然暗下来，一盏盏红灯笼被点起来高高悬挂，众宾客才入晚上的筵席。
等到薛姮把事情安顿好回到合欢堂的时候，纳兰明珠还没有回来。
合欢堂的庑廊里也挂了红灯笼应景，薛姮中午没怎么歇息，此刻已经是困的不得了。本来还想等着纳兰明珠回来，靠着大迎枕不知不觉却睡过去了。
夜晚的喧哗已经平息，只有未央馆那边还传来闹洞房的声音。
薛姮被蝉衣叫醒，端一碗汤药给她喝下，又有丫鬟打来热水让薛姮洗脸，纳兰明珠这时候才从外面回来。
薛姮立刻闻到了一丝酒气，她上前想搀扶他：“您不是不爱喝酒吗，怎么还是喝了。”
纳兰明珠摆摆手不要她扶，实际上他还很清醒：“陪漕运总督喝了两杯，无事。”
薛姮立刻让丫鬟去煮解酒汤，等他坐在罗汉床上之后，她为他解了官服的玉革带：“漕运总督不是应该在南直隶淮安府吗？他回京述职了？”
纳兰明珠嗯了一声，声音低沉，目光落在薛姮身上良久。他想问她什么，但又不想问，欲言又止了很久，薛姮也没有说话，反倒是一室的沉默。
筵席上的时候，漕运总督端着酒杯笑道：“咱们明相不懂琼浆玉露的好，不能陪我喝一杯，人生在世享乐短暂，你要是还不饮酒，不近女色，有什么乐趣呢？”
靖海侯施琅哈哈笑了：“吴大人不知道，端范五月的时候续弦娶了一房美娇娘，宝贝得很，他哪里不近女色，你可别被他骗了。”
漕运总督道：“我还以为自你父亲没了，你就真的戒色了。”
纳兰明珠低垂着眼笑，手里把玩着酒杯，突然抬起来便一饮而尽。
漕运总督和施琅都被他吓到了，还是漕运总督先反应过来，一拍手道：“得了，看来明相今天真是兴致好，你觉得琼浆玉露的味道如何？”
纳兰明珠说：“也不是没喝过。”把酒杯递给小厮，又斟了一杯再饮下。
席间觥筹交错，等到漕运总督离席的时候，纳兰明珠才把酒杯反扣在桌上，毫无醉意。
丫鬟端解酒汤过来，纳兰明珠却闭上眼，少见的有几分疲惫。薛姮让他靠在迎枕上，她给他揉着眉心和太阳穴。她那手能有几分力道，挠痒痒都嫌轻，纳兰明珠反握住她的手，自己加重了力道。
薛姮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端起解酒汤说：“要妾身喂您吗？”
他喝了酒之后情绪就要外放一些，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竟然连他都觉得累，薛姮很疼惜这样的纳兰明珠。
往日都是他照顾自己居多，她这个身为妻子的，总是不太称职。
纳兰明珠看着她不说话，薛姮犹豫了一下，舀解酒汤凑到他唇边，他先是不动，过了片刻才张开嘴，一口一口喝下。
丫鬟把碗收下去，薛姮想了一会儿，还是按住他的胳膊，轻声说：“虽然妾身不知道您这几日在想什么，但是您想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虽然不一定懂，但是说出来总是好的。”
说出来真的是好的吗？纳兰明珠不这么认为，他暗中找人调查她，得知她一些荒谬的事。但他不太确定这件事是不是还在继续，他不想给她凭添负担，姮儿是那种很容易乱想也很敏感的人，但是他不可能不介怀。
纳兰明珠抬手摸着薛姮的脸，满是爱怜，薛姮下意识想躲开，但她很快就压制住自己的动作，他粗糙的大手摸过她的下巴，突然按住她，然后自己凑上来。
薛姮被他压下来，唇齿之间还有些酒味，似乎是秋露白的味道。
她觉得这个吻太急促了，有点不能呼吸，伸手想推开他，但他的手很快压住她，并且解开她衣服的系带，完全不容她拒绝。
她的身孕刚过三个月……薛姮心里叹了口气，抬手揽住他的脖子。她知道无论怎么样，纳兰明珠是不会伤害她，也不会伤害他们孩子的，她现在对他有完全的信任。
果然纳兰明珠很快就停下来，平息片刻之后，把她抱起来替她整理好衣襟。
薛姮想到那次两人的情事，要是他愿意的话，还是可以那样的。
但是纳兰明珠放开了她：“你今天也累了，我让人给你打水过来。”
他说完之后下了罗汉床，去外面吩咐丫鬟了。
很快就到了十月初五。薛姮吩咐画眉寅正就叫她起床，画眉不敢睡得太死，抱了一床被子在槅扇外打盹，一段时间就睁眼看一次更漏，到时间就赶紧进来叫她。
槅扇外面天色漆黑，但是小厨房已经开始烧热水了，不时有婆子细声的说话。
薛姮连眼睛都睁不开，正准备起身，却被纳兰明珠抱个满怀。他人很警觉，也没太睡醒，头靠着薛姮的颈侧低声问她：“这么早，你做什么去？”
薛姮想把他的胳膊拿开：“妾身要去厨房看着，现在该起身了，您再多睡一会儿……”
纳兰明珠不必起得太早，等到辰正才起也不迟，到时候外院里宾客陆续过来，很多位高权重的要他亲自招待。
纳兰明珠皱了皱眉，问画眉：“什么时辰了？”
画眉回道：“寅正了。”
薛姮推了推他的胳膊：“您让我起来，不然二弟妹该到了。”
纳兰明珠才放开她，自己也坐起来，薛姮看着他：“您起来做什么？”
“反正还有一个时辰我也要起来了，不如陪你起来。”
既然她要忙，纳兰明珠也不用她伺候穿衣，自己拿衣架上的直裰穿好，等一会儿还要回来换正一品官服迎客。
丫鬟端着东西次第进来，捧了几件红色的常服袍，薛姮在水红和朱砂红之间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年纪小，穿水红未免显得太年轻了，选了朱砂红的袍裙。
梳发髻的时候吩咐丫鬟梳了钿子头，钿子头繁复，她一贯不喜欢，今天也是必要的，戴的钿子也是金累丝嵌碧鬓花。等打扮了下来，她觉得自己看上去像是大了几岁，很满意。
纳兰明珠从净房出来，薛姮侧头问他：“您觉得如何，看上去威严吗？”
纳兰明珠摇头，笑而不语，他走到薛姮身边，丫鬟自然退到一边，他拿她的一盒口脂，斜坐在妆台上。
“抬头。”他低声说。
薛姮抬头看他，细笔蘸了口脂，在她唇上轻轻涂几笔。他选的口脂是桃花汁做的，颜色不如芍药明艳，但很好看。
纳兰明珠放下口脂说：“我陪你过去吧。”
她以前没管过这些，他怕她没经验。
薛姮摇头：“您可不能去，君子远庖厨。”
她怎么可能让纳兰明珠跟她一起过去。
他笑笑：“我哪里是君子。”
想到跟着她过去，她也确实不方便，纳兰明珠也没有坚持，换了个方式：“那你把孙嬷嬷带上吧。”
说着叫孙嬷嬷进来，吩咐她：“夫人现在怀着孩子，不能太劳累，你要好好看着她。”
薛姮苦笑说：“老爷，我还没有这么娇贵。”
纳兰明珠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现在就是这么娇贵，其实我不太想让你去……”
他的话顿了一下：“算了，我中午过去看你，要是遇到什么为难的，就让人来告诉我一声，知道吗？”
薛姮点点头，等到出门的时候，已经是辰末了，她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到外院厨房的时候，喜塔腊氏已经来了。
外院大厨房是三间七架的房子，喜塔腊氏也穿得很华丽，大红织金常服袍，并插两对金福寿簪子，戴着红宝石攒成葡萄的耳环。她正坐在庑廊外面的圈椅上，一边喝茶一边听管事跟她说话，周围簇拥着一大群人，看到薛姮过来了，喜塔腊氏还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薛姮不知道操持婚宴的规矩，要睡到辰正才起来呢。
“快给大夫人搬椅子过来，”喜塔腊氏吩咐身边的婆子，行礼后拉着薛姮坐下：“难为大嫂怀着身孕还要来得这么早，以为你不会过来，我这儿已经先开始了。”
周围的管事和婆子都是外院的，很多没见过薛姮，纷纷行礼。
“我就是过来看看，跟着你长点见识。”薛姮笑了笑，让那些给她请安的人起来，都赏了封红。
喜塔腊氏说：“那你先坐着。”让人给她端建莲红枣汤和点心过来。
刚才和喜塔腊氏说话的管事继续说：“二十四碟十二大十二小，冷荤、鲜果、干果是前几日就备好的。热荤九样，葱烧海参繁复，刺参还发得不够大，要是挪到后面做，就怕时间不够。因为热荤中火腿鸡丝冬瓜汤、烩羊肉要后出。”
喜塔腊氏皱眉：“刺参是谁在发，这些东西没早点准备好吗？”
管事讪讪地道：“昨个要备冷荤，还有干落花生和油炸腰果，下头的人就不太谨慎……”
喜塔腊氏和几个婆子商量了一下，才说：“那就先做着吧，煨的时候多加水。”
管事领命去了。
天渐渐亮起来，厨房往来的人更多了，送菜端菜的络绎不绝。
幸好内院都有自己的小厨房，不然外院大厨房肯定忙不过来，薛姮看着案上那些一碟碟垒好的菜肴暗想。她也没有多说话，喜塔腊氏要是让她帮着看什么，她就顺便帮忙看看。
她们也不需要跨进厨房里，里面还有管事和婆子看管，喜塔腊氏只需要对事情做出判断就够了。
有婆子进来和喜塔腊氏说话：“陆夫人带着儿媳过来了。”
陆夫人的丈夫和二爷是同僚，两人关系很好，连带着喜塔腊氏和陆夫人的关系也好。
喜塔腊氏就站起来，笑着对薛姮说：“我恐怕要先出去看看，这里嫂嫂先守着，有什么拿不准的，就派人来跟我说。”
薛姮并不介意：“你去吧，这里我看着。”
喜塔腊氏带着婆子走出大厨房，婆子小声道：“夫人，大夫人没什么经验，要是做不好怎么办，您不也要被太夫人怪罪吗？”
“我总得让人家做一做吧，”喜塔腊氏道：“她要是做不好，我就过来给她收拾烂摊子，她一个黄毛丫头，能当得起主母的担子？”
做得不好，更好让纳兰老夫人看看，谁才是堪大用的人。老夫人那点心思她门儿清，口口声声说嫡庶一视同仁，等到这个时候，还不是更属意自己亲生儿子的媳妇。
喜塔腊氏一走，就立刻有婆子过来问：“大夫人，这热荤放不下了，是不是再加几张案？”
薛姮想了想，就问：“放不下了，你们先做什么出来？”
婆子道：“是蒸糟鹅掌。”
“糟鹅掌一冷就没有风味了，不能端出来，就放在蒸隔里。”
婆子应诺去了。
又有几个人过来请吩咐，孙嬷嬷本来还想上前帮忙，却发现根本用不上。薛姮不慌不忙的，做事条理也很清楚，安排得也井井有条，而且她对厨事很了解，连回头问她都不用。
薛姮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喝茶，几个管事都等着她吩咐，大气都不敢出。
这位大夫人年纪尚轻，但是说话做事都很果断。
等到这边的事忙得差不多，想着宾客都来得差不多了，薛姮交代几句，才起身去宴息处。
孙嬷嬷路上就夸她：“想不到您对灶上的事这么清楚，奴婢还以为二夫人走了，您会让奴婢帮忙呢。”
薛姮笑笑：“以前在家里也跟着学，多少知道一点。”
跨入宴息处，里面宾朋满座，纳兰老夫人正坐在当中和一个老妇人说话，喜塔腊氏在她身边伺候，看到她过来，老夫人拉过她的手，跟别人介绍她。
等到中午，菜肴流水一般的端上来，老夫人笑容满面地夸薛姮和喜塔腊氏：“筵席做得很好！”
喜塔腊氏笑着屈身，什么话都没说。
外面锣鼓鞭炮地响着，婆子们端花生、桂圆和铜钱在外面撒，捡铜钱的小孩都笑嘻嘻的。薛姮坐在窗扇旁边，往外面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纳兰明珠在哪里吃席。
一直到申时末新娘的嫁妆才抬进叶赫那拉家，随后迎亲的队伍才吹吹打打地回来，外面又放鞭炮，人声的喧哗，锣鼓的声音，十分热闹。
纳兰明珠站在书房的漏窗前面，望着府里张灯结彩的景象，喧哗的声音好像隔得非常远。
身后的江严低声说：“属下已经打探清楚了，在那些点心里下药的不是宁贵人，而是年贵妃……不过现在慧妃临产，恐怕慧妃生产后就会认定了。”
既然和武柱国无关，纳兰明珠就不是很关心了，他转过身看着江严，淡淡道：“夫人的事，你查清楚没有。”
江严继续说：“属下要说的事正是和夫人有关的，属下找到原来伺候过薛家的一个丫鬟，那丫鬟已经远嫁到保定束鹿，属下费了好一番功夫逼她开口，才打听清楚。”
江严面露犹豫之色，纳兰明珠抬眼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出言催促，书房里只听到远处的喧嚷。
江严却觉得自己后背发凉，声音更加低了，问到的事情他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大跳，足足斟酌了两天该怎么跟老爷说，但是发生的事情又让他不得不来说，总要让老爷先拿个决断出来。
“属下打听到夫人原来和赫舍里少爷，还有秦二公子的事。”
江严觉得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夫人、夫人原来似乎是喜欢过赫舍里少爷，好像是在十岁左右的时候，后来有一年都和他有来往，再后来两人都没有往来了。年少情窦初开，不懂事的时候这些总是有的……后来夫人估计是为了报复薛四小姐……才和秦二公子幽会，被薛家太夫人发现了，却也没有声张，嫁给您后就再也没有和他们有联系了。”
江严不敢抬头看明相，他想象不出明相是什么表情，所以也不敢看。
明相在朝堂纵横捭阖一生，翻云覆雨，家中却要这样的事。这要是传出去，明相竟然娶了个深更半夜和妹夫幽会的女人过门，实在是太荒谬了。
远处的锣鼓声更加近了，应该是亲迎的队伍进了大门，又放两挂鞭炮，一派喜气洋洋。
纳兰明珠闭了闭眼，似笑非笑地说：“难怪啊。”
容若和赫舍里合泰之前是密友，难怪他和薛姮看上去总是有异常，容若十分在意薛姮，在他面前屡屡露出破绽，薛姮则明里暗里的疏远容若。
人年少无知的时候，总会做许多错事，但他不太能确定，这是不是薛姮做的错事。
他背手站得笔直，淡淡地问江严：“他们后来就没有见过了吗？”
江严点头道：“没有见过了。”
他抬起头，看到明相脸上毫不掩饰的淡漠，却并不愤怒，甚至不惊讶。他怀疑这些情绪都压抑在明相心中，就像从前一样，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既然后来就没有往来了，这事就不要重提了，这些事还有别人知道吗？”纳兰明珠问。
江严道：“这丫鬟原来是伺候夫人的，薛家都知道，其实倒不如这么说，夫人会和秦二公子幽会，薛四小姐薛在其中的作用很关键。这丫鬟说……说夫人和夫人的亲生姨娘曾经做过许多害主母和嫡姐的事，件件都是不顾手足情谊的阴毒之事，所以慧妃和薛二小姐才这么不喜欢这个妹妹……”
纳兰明珠说：“你担心有人把这事宣扬出去？”
江严点头说：“属下去秦家调查，薛暧的丫鬟把这事说给了秦二公子的姨娘。现在那姨娘在秦家几乎要保不住自己性命了，她和看守自己的婆子说，有秘密交换给秦二奶奶，求放她一命……属下也就是猜测，虽说薛家对这件事严防死守，但那姨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说漏。”
“杀了吧。”纳兰明珠轻轻地打断他。
江严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您，您的意思是……”
“把她们都杀了，包括夫人之前的那个丫鬟，别留痕迹。”纳兰明珠说完就走出书房，外面老夫人派的仲夷过来了。
江严才跟上去，低声回句是。
洞房外的中堂布置得张灯结彩，槅扇上贴着大红双喜字，设一张供桌，上面供有天地君亲师和祖先的牌位，香案烛火，瓜果点心。薛姮坐在一侧太师椅，却看到旁边的太师椅空空。
女方的全福人先过来看了，颇有些疑惑，旁边的纳兰老夫人叫仲夷去请，说：“刚才和江严去书房了，竟然这时候还没过来。”
唱礼的礼生、媒人、全福人次第进来了。
纳兰明珠这时候才走进来，他穿着正一品的藏青色官服，显得比平日更端正严肃，脸上的神情却淡淡的，径直走到太师椅前坐下，对看向他的礼生点点头：“可以开始了。”
薛姮压低声音问他：“您怎么去了这么久？”
“嗯，和江严多说了几句。”他回答道。
薛姮皱了皱眉，虽然她不知道纳兰明珠在想什么，但是总觉得有一丝异样，正想多问几句，新郎新娘却已经牵巾走进来。
新娘由傧相扶着，凤冠霞帔，比容若矮了半个头，走在容若身边显得十分娇柔。男的清俊，女的娇美，倒是一幅很美的景象，容若却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焚香，鸣爆竹，奏乐，礼生唱礼，两人先献香叩首，再行三跪拜礼。
夫妻对拜之后，卢青黛起身时晃了一下身子，容若轻轻扶了她一把稳住她。
礼生随即高唱道：“礼成，送入洞房。”
此时天色已然暗下来，一盏盏红灯笼被点起来高高悬挂，众宾客才入晚上的筵席。
等到薛姮把事情安顿好回到合欢堂的时候，纳兰明珠还没有回来。
合欢堂的庑廊里也挂了红灯笼应景，薛姮中午没怎么歇息，此刻已经是困的不得了。本来还想等着纳兰明珠回来，靠着大迎枕不知不觉却睡过去了。
夜晚的喧哗已经平息，只有未央馆那边还传来闹洞房的声音。
薛姮被蝉衣叫醒，端一碗汤药给她喝下，又有丫鬟打来热水让薛姮洗脸，纳兰明珠这时候才从外面回来。
薛姮立刻闻到了一丝酒气，她上前想搀扶他：“您不是不爱喝酒吗，怎么还是喝了。”
纳兰明珠摆摆手不要她扶，实际上他还很清醒：“陪漕运总督喝了两杯，无事。”
薛姮立刻让丫鬟去煮解酒汤，等他坐在罗汉床上之后，她为他解了官服的玉革带：“漕运总督不是应该在南直隶淮安府吗？他回京述职了？”
纳兰明珠嗯了一声，声音低沉，目光落在薛姮身上良久。他想问她什么，但又不想问，欲言又止了很久，薛姮也没有说话，反倒是一室的沉默。
筵席上的时候，漕运总督端着酒杯笑道：“咱们明相不懂琼浆玉露的好，不能陪我喝一杯，人生在世享乐短暂，你要是还不饮酒，不近女色，有什么乐趣呢？”
靖海侯施琅哈哈笑了：“吴大人不知道，端范五月的时候续弦娶了一房美娇娘，宝贝得很，他哪里不近女色，你可别被他骗了。”
漕运总督道：“我还以为自你父亲没了，你就真的戒色了。”
纳兰明珠低垂着眼笑，手里把玩着酒杯，突然抬起来便一饮而尽。
漕运总督和施琅都被他吓到了，还是漕运总督先反应过来，一拍手道：“得了，看来明相今天真是兴致好，你觉得琼浆玉露的味道如何？”
纳兰明珠说：“也不是没喝过。”把酒杯递给小厮，又斟了一杯再饮下。
席间觥筹交错，等到漕运总督离席的时候，纳兰明珠才把酒杯反扣在桌上，毫无醉意。
丫鬟端解酒汤过来，纳兰明珠却闭上眼，少见的有几分疲惫。薛姮让他靠在迎枕上，她给他揉着眉心和太阳穴。她那手能有几分力道，挠痒痒都嫌轻，纳兰明珠反握住她的手，自己加重了力道。
薛姮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端起解酒汤说：“要妾身喂您吗？”
他喝了酒之后情绪就要外放一些，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竟然连他都觉得累，薛姮很疼惜这样的纳兰明珠。
往日都是他照顾自己居多，她这个身为妻子的，总是不太称职。
纳兰明珠看着她不说话，薛姮犹豫了一下，舀解酒汤凑到他唇边，他先是不动，过了片刻才张开嘴，一口一口喝下。
丫鬟把碗收下去，薛姮想了一会儿，还是按住他的胳膊，轻声说：“虽然妾身不知道您这几日在想什么，但是您想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虽然不一定懂，但是说出来总是好的。”
说出来真的是好的吗？纳兰明珠不这么认为，他暗中找人调查她，得知她一些荒谬的事。但他不太确定这件事是不是还在继续，他不想给她凭添负担，姮儿是那种很容易乱想也很敏感的人，但是他不可能不介怀。
纳兰明珠抬手摸着薛姮的脸，满是爱怜，薛姮下意识想躲开，但她很快就压制住自己的动作，他粗糙的大手摸过她的下巴，突然按住她，然后自己凑上来。
薛姮被他压下来，唇齿之间还有些酒味，似乎是秋露白的味道。
她觉得这个吻太急促了，有点不能呼吸，伸手想推开他，但他的手很快压住她，并且解开她衣服的系带，完全不容她拒绝。
她的身孕刚过三个月……薛姮心里叹了口气，抬手揽住他的脖子。她知道无论怎么样，纳兰明珠是不会伤害她，也不会伤害他们孩子的，她现在对他有完全的信任。
果然纳兰明珠很快就停下来，平息片刻之后，把她抱起来替她整理好衣襟。
薛姮想到那次两人的情事，要是他愿意的话，还是可以那样的。
但是纳兰明珠放开了她：“你今天也累了，我让人给你打水过来。”
他说完之后下了罗汉床，去外面吩咐丫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