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娱自乐存起来自己看的，也不发表～请大家绕道不要看啦，谢谢！】
第二天傍晚回到合欢堂后，薛姮只喝了碗猪肺浓汤，吃不下别的东西。端过烛台，薛姮靠着炕桌看一本《水经注》，画眉端着盘做好的松瓤鹅油卷上来。
纳兰明珠果然没有回来，薛姮等得累极了，靠着迎枕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背上搭了件斗篷，她还以为纳兰明珠回来了，抬头四下看，鹩哥却很快走进来：“夫人，在这儿睡太冷了，您还是去床上睡吧，老爷要是回来了，奴婢会叫您起来。”
薛姮很失望，烛台的残烛已经要灭了，外头什么声音都没有，夜晚显得越发寂寥，薛姮沉默了一下，还是去床上睡了。
这个晚上没有人睡好。
卢青黛拔下簪子挑了灯花，手里抱的手炉已经冷了。她看到容若回来，忙笑着去帮他解开斗篷，轻声道：“您这么晚才回来，妾身给您留的饭菜都该冷了。”
她注意到容若的表情不正常，头发浸了雪水湿漉漉的，斗篷边上结着冰渣，清俊的脸冻得发青。
卢青黛不由得问：“您……您做什么去了？不是去教四姑娘练琴吗？”
容若轻轻推开她，自己把斗篷解下来。
阿玛让他退出去，其实他根本没走远，他看到阿玛冷着脸出来了，而且乘着马车离家。他不知道阿玛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和薛姮怎么样了，他没有踏进合欢堂一步，薛姮现在恐怕最不想见的就是他。
“你去找额娘，让她劝我吗？”容若问她。
卢青黛迟疑着点了点头，难道容若不满她说给别人听了？她笑着解释：“妾身看您最近都不太高兴，以为您有心事，只是不愿意说与妾身听。”
容若过了好久，才淡淡地笑了：“我确实有心事。”
卢青黛松了口气，“等过了年，您就要去任上了，有什么事说明白，妾身也免得牵挂您。”
本来他是不会这么早去任上的，在翰林院做满三年编修，再调任县令才是比较好的，但是阿玛早早地跟他说了，他过了年就要调任。其实阿玛早就在防备自己了，容若突然有些出神。
卢青黛抬头看着容若，她还是觉得容若是她看到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男子，就算是落魄也难掩其风骨。
其实她希望容若能在调任之前，给她留个孩子，就像大嫂一样，即便丈夫不在家，也能养育孩子过日子。她很希望能有个容若的孩子。
卢青黛笑着道：“今天二嫂抱着筝哥儿向我讨封红，妾身随手摸了两粒金瓜子给他，他却不要，非让用红纸包起来不可。筝哥儿长得像二嫂，撒娇耍赖，可爱极了。”
她絮絮叨叨跟他说在纳兰老夫人那里的趣事，容若沉默地听着。
卢青黛才应该是他最喜欢的那类姑娘，温婉动人，恪守礼节。他觉得要是没有薛姮，他肯定会喜欢卢青黛的。他这人一向淡，只是薛姮太明艳了，又太鲜明了，虽然做的都是惹他讨厌的人，却在他心里留下深刻的痕迹。等到薛姮成了现在的样子，以往今夕的对比，反倒让他不能罢休。
容若突然打断卢青黛的话：“太晚了，先睡吧。”
卢青黛一愣，心里却高兴起来，叫彩萃打热水进来洗漱，两人躺到床上。丫鬟收拾的动静渐渐轻了，卢青黛却能感觉到容若平稳的呼吸，她知道他没有睡。
她侧过头，黑暗里只看到容若的侧脸，他显得比往常还有沉默，还要心事重重。
卢青黛听到自己的声音：“容若，是额娘和你说什么了吗？”
她第一次叫他‘容若’，她心里一直想这么叫他，真的叫出来的时候，自己却被吓了一跳。
容若侧过头，也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好像没有生气，卢青黛笑了笑：“您的名字真好听，是阿玛取的吗？”
过了好久她才听到容若说：“不是。”却又没有动静了。
卢青黛再笨也知道，他不想和自己谈话，便小声说：“那您睡吧，明日我早些去给额娘请安，把事情说清楚。”
她以为容若是因为她的话不高兴：“额娘通情达理，不会说什么的。”
她没想到容若却突然低声吼道：“你闭嘴！”
卢青黛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翻身压在她身上，掐住她的下巴冷冷道：“以后关于我的事，你统统不准和她说，听到没有！”
她还不知道他闯什么祸了，但这又能怪谁？
卢青黛被容若吓到了，从来没有看到容若如此失态过，她委屈又无辜地看着容若，低声说：“好，我不说就是了，”忍不住低声喃喃：“你好好说就是，妾身听得懂的。”
卢青黛感觉到他松开手，很快又躺回去了。他没有说话，卢青黛却听到他压抑的吸气声，她伸手去摸他的脸，容若很快别过脸，卢青黛却已经摸到他脸侧冰凉的，湿漉漉的。
卢青黛这次真的不敢再说了，她的夫君……哭了？
画眉端了茶盏进来，里头用水养了好些玉蕊檀心梅骨朵，有些已经开花了。她把这茶盏里的水倒在铜盆里，满盆的花香，薛姮却看着盆中的水气怔忪。
她很快用水洗了手擦干，问来回话的外院婆子：“老爷昨晚出去了，一直没回来吗？”
婆子应是：“老爷酉末的时候乘马车出门，还有陈护卫和胡进跟着。”
“等老爷回来的时候，你来通禀一声。”薛姮赏了婆子一筐平谷水蜜桃，让她退下。
她给纳兰老夫人请安回来，卢青黛已经等着她了，鹩哥端薛姮的笸箩上来，里面放着没做完的孩子的襁褓，薛姮看到上面绣的鹤鹿同春的绣样，想着这绣样上的松树还是纳兰明珠画的。她当时嫌他画得不好看，说松针太少，纳兰明珠还笑说这是樟子松，能耐极寒。
卢青黛想到昨晚容若的异常，始终想问薛姮他究竟怎么了。
她看到薛姮开始绣襁褓，又觉得不好开口，到中午薛姮留她吃午膳，也没见得找到适当的时候，或许也不好开口问，反而吃得饱饱的回去了。
下午揆越过来玩了一会儿，薛姮强打精神陪他，这孩子反倒乖巧了，不闹她，捧了一团毛茸茸的嫩黄色小鸡给她看，很盼望她夸奖的样子：“是我孵出来的！”
宋嬷嬷笑着解释：“奴婢托厨房管事捉来的，九少爷昨晚还做了个竹木筐来养它。”
薛姮看着他捧着小鸡逗弄，却连应付他的心思都没有。
一会儿再去看纳兰老夫人的时候，老夫人也察觉她不太正常了，拉着她的手问：“姮儿，我怎么见你脸色怪难看的，眼下又是乌青，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喜塔腊氏轻轻地说：“听说大老爷昨夜出门未归，大嫂许是等得太久了吧。”
老夫人不由紧皱着眉道：“老大昨晚没回来？怎么没人来跟我说一声。”
原来纳兰明珠公事忙的时候不会来，都会派人回来告知，但是现在还没到上内阁的时候，他去做什么了？况且自从薛姮嫁到叶赫那拉家，纳兰明珠再也没有彻夜不归过。
薛姮却不能留下话柄，淡笑道：“是我昨夜做孩子的襁褓，耽搁的功夫久了，老爷昨天下午回来过，他说有急事，我昨天还忘了跟您说一声。”
沈氏也笑道：“额娘，大老爷您还放心不下吗？又不是六爷那样不着调的。”
老夫人叹息说：“知子莫若母，他最近心里藏着事，我还是能看出来些的。”又拉薛姮的手说：“老大这个人，认定的事就很难改，而且性格强硬，遇事喜欢闷在心里自己想。我看你倒是善解人意的，要是他像个闷嘴葫芦一样的，你逗逗他说话。”
众媳妇都笑了，薛姮只是扯了扯嘴角。
老夫人的话让她一惊，纳兰明珠本质上来说，还真是这样的人，认定的就很难改变，想什么也不跟别人说，他要是认定她有问题，是不是真的就不改了？
她不由得有些慌乱，他要是不回来怎么办？她一定要把话说清楚才是。
回去后，薛姮没等外院的婆子来回禀，自己就换了件缎袄，带着两个丫鬟去外院书房等他。
书砚让她进去坐着等，薛姮摇头拒绝了，纳兰明珠要是不想见她，听到她在里面恐怕就避开了。
书砚便进去搬了绣墩出来：“夫人，您跟这儿坐着，小的再给您端个炭盆出来。”
薛姮摇头：“不用了，你进去便是。”
书砚很无奈地道：“夫人，您这样小的也难啊，您还怀有身孕，要是外头站久冻着了，小的罪过就大了。不然老爷那儿还有件灰鼠皮的斗篷，小的给您拿出来？”
画眉上前一步，请书砚进去了，薛姮看了看天色，昨夜下过雪，现在天空还很晴朗，应该不会下雪才是，她只管等着拦他，把话说清楚。
薛姮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天已经黑了下来，虽然没有下雪，北风却刮得人脸颊生疼，薛姮站得太久了，手脚渐渐没有知觉了，她又从绣墩上站起来，走动着暖身。
外院的灯火都点起来了，书砚又忧心忡忡地端烛台出来，被画眉赶进去了。
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薛姮不由得想，不是她受不住冷，是怕孩子受不住，要是她觉得有什么不适，就不能再等下去了，幸好孩子也很乖巧。平时调皮的时候还踢她，今天却没有闹腾。
越等她就觉得越冷，画眉看她脸色都白了，去灌汤婆子抱来。
薛姮摇摇头拒绝了，这点冷还算不得什么，原来被薛老夫人关押的时候，冬天连炭火的没有，整日是冷菜冷茶的，她不也是挺过来了。她缩在一堆枯柴草灰里睡觉，虽然狼狈，却很保暖。
值守的护卫换了两次，薛姮站久了就坐下来，坐久了又站起来，她等得有点灰心了。
不过一会儿大风起，四周霎时又冷了许多，画眉有些忧心：“怕是要下雪了，不然咱们还是去里面等吧。”
“他要是不想见我，肯定会避开的，”薛姮摇头，“去找把伞出来。”
画眉只能进去找油纸伞。
薛姮这时候才看到远处有人走过来，她忙站起身，果然看到是纳兰明珠，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
纳兰明珠也看到薛姮，皱了皱眉，脚下也加快了。
薛姮看见他还穿着昨天穿的直裰，披着大氅，表情有些冷峻，直看着她。
“你来这里做什么？简直胡闹！”纳兰明珠的语气很平稳，神情却很严厉，“这外头有多冷，你连个手炉都没拿——快回去吧，都要下雪了。”说完就往书房里去，好像不打算理会她了。
薛姮拉住他的手：“我有话和您说，不能回去！”
后面跟着纳兰明珠的江严等人很吃惊，面面相觑又不敢说话。
纳兰明珠如昨晚一样，扳开她的手指就往里走，神色冷淡。
薛姮又拉住他的衣袖，他也拉开了：“你先回去，不要任性。”
薛姮心中的酸楚忍都忍不住，她这确实是任性了，她也不想任性！但是纳兰明珠不来见她，她有什么办法呢？她来拦他跟他说好了，她不知羞耻一些好了。
她不想和他闹僵，薛姮死死抓住他的手，刚一开口眼泪就流下来了：“我就是任性！我原来就任性，你要不要听任性的人说话？要不要听我说？”
纳兰明珠一愣，扳她手的动作顿住了。
眼泪一开头就忍不住，薛姮继续说：“你走得好啊，我等了你多久——你晚上没回来，还不和额娘说一声，额娘还要问我你去哪里了，我怎么说？不如你告诉我，你昨晚去哪里了。”
“你要我放开你，那我便不放，我就是要和你说清楚……”薛姮不仅拉着他的手，还要揪住他的袖子，像个孩子一样耍赖，“你怎么让我走？”
泪眼模糊，她仰头都看不清纳兰明珠的表情。
他却突然拉起她，直往书房里去，薛姮跟不上他的脚步。走得跌跌撞撞的。她想让他慢一点，他却理都没有理她，揪着她就进了书房门，碰的一声门就关上了。
“不走就不走吧！我也不太想让你走。”他伸手解开大氅，扔到旁边金丝楠木桌上。
薛姮突然觉得有些不好。
“我说过了……你不要惹我，也不要和我说话。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纳兰明珠缓缓道，“我生气的时候，不太克制得住自己，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薛姮觉得腿发软，她觉得纳兰明珠这样子确实有些可怕，他伸手抓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就想躲开。
“你这时候躲什么？”他却轻松钳住她的腰往床上一带，薛姮跌落在床上，还没有起来，就被他的腿压住，他一只腿半跪着压住她，她就怎么都起不来，他的手还腾出来解衣带：“今天又让我生气，你还怀孕，到这里来等我干什么？手冷成这样，你等多久了？”
薛姮说：“两个时辰而已，你让我怎么办，你又不肯见我！”
她也气急了，连您都不称呼他了。
“我什么时候说不去见你了？我只是要冷静一下，你等着就是了。”纳兰明珠都被她气笑了，“你行，薛姮，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挺爱想的！”
他身上只剩下中衣，拉过薛姮的手：“我给你暖手吧。”
摸到他滚烫的肌肤，他还要强拉着自己往下。
薛姮脸都红起来，简直想骂他不要脸，哪里有这种取暖的？她挣扎着想避开：“纳兰明珠，我来跟你解释的，你别……”
“喊得不错。”从她嘴里说出的纳兰明珠四个字，简直格外诱人。
纳兰明珠俯下身吻她，让她冷冰冰的脸颊彻底热起来：“你解释怎么行，我来问你，你说就是了。”
刑讯逼供他比较拿手，他自己会找重点。
“他那天和你说了什么？”他哑声在她耳边问。
“是青黛托付我的事，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我就答应下来，却没想到七少爷突然发难，不想让人看到误会了去，鹩哥才关了房门。晴雯在外面不明白，有惊慌之态是正常的。”薛姮回答道。
“避重就轻，你和他说了什么？”他轻轻说，“你再不好好回答，我就惩罚你了。”
她叹了口气：“我没说什么，我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说那些。”
纳兰明珠又笑了：“我再说一次，不准避重就轻，他说了什么话，为什么握你的手？”同时，他不轻不重地打了她的臀部一下。
薛姮羞得满脸通红，没有办法，只能把大致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他的手挑开了她的衣襟，薛姮身子一颤，怒道：“我都说清楚了！”
他俯下身亲吻她，低声道：“这又不是惩罚。”
薛姮才觉得纳兰明珠平时和她温存，果然是忍耐多了，他不忍耐的时候，自己实在是承受不住。一次完她就腰膝酸软，浑身都是汗。她想合拢腿的时候，却又被他按住，薛姮不由地有点怕：“老爷，真的不要了……”
他低喘着吻她，声音还很冷静：“就这一次。”
等这一次过去，薛姮就瘫软在他怀里，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纳兰明珠才搂着她躺下，要不是看着薛姮有身孕，他不会就这么了事的。他很少有忍不住的时候，一旦有那种时候，就比较失常。
“你来说吧，”纳兰明珠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我问的问完了，让你说。”
薛姮翻身拦住他的腰，发现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目光里已经满是柔和。
刚才两人也真是过了，她生气的时候，连纳兰明珠都喊出来了，他好像也没有客气，还嘲讽她。
薛姮先笑了笑，也觉得心里很平和：“寻常百姓家里，厉害的女人就和男人吵架，连名带姓地叫，有的男人还因此怕老婆，一点都不相敬如宾。”
纳兰明珠想起刚才她喊的那声，不由亲了亲她：“你人后可以这么叫我，不过我可不会怕你的，妻以夫为纲，你要听我的。”
薛姮别开脸不要他亲了，认真地道：“我来跟您说原来的事吧。”
纳兰明珠嗯了一声，两人相拥着，肌肤相亲，烛火昏黄。
薛姮好像也真的回到了那个年少的时候，想起自己荒唐的过去。
“我是在窦家看到赫舍里少爷的，我那时候年纪小，只是觉得还有几分喜欢他，他母亲却不同意，秦槿则是因为我单纯想报复薛暧，而七少爷，我以前都没见过他。”
“小时候我是真不知羞，不懂事，胆子也大，整天在薛家受打压，就只能想着要证明自己的魅力。”她把头靠着他胸膛上，看不到他的表情，以为他静静地听自己说，却没有应承。
薛姮抬头想看他，却被他按住头：“你说就是，我听着。”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怕吓到她，这些事他听着不舒服，却一定要听她说完。
薛姮继续说：“后来我遇到了您，我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你。”
薛姮笑了笑，她是真的这么想。
“您是武英殿大学士，户部尚书，我却是个小家族的庶女，您来提亲的时候，我很吃惊，而且那时候还有和秦槿的事在前，我也十分犹豫。直到我嫁过来，我平时很少见七少爷，只是没想到七少爷会……其实也不全是他的错，他只是有点固执。”
薛姮也想过容若的行为，她觉得容若不过是不甘心而已，需要有个人来开导他。
久久没有听到纳兰明珠回话，薛姮抬起头：“老爷，您不想听吗？”
沉默片刻，纳兰明珠才把她的头发整理到一边：“我听着呢，我都知道了，我来处理这事就好，你不用管。”
说着他就起身穿衣，薛姮忙拉住他：“这么晚，您要去哪儿？”
他无奈地笑笑，系直裰的系带：“你总不会觉得，我带这么多人回来是要玩的？这几天我本来就忙，昨夜没回来也是在做事，今晚本来是要和幕僚商议事情的，想忙完再和你说……结果你非拉着我不放。”
想到刚才的事，薛姮有些羞恼，哦了一声把手缩回去，刚才缠着他不放，她还真是豁出去了。
她哪里知道纳兰明珠是有事情要做，还以为他就是不肯见她了。
第二天傍晚回到合欢堂后，薛姮只喝了碗猪肺浓汤，吃不下别的东西。端过烛台，薛姮靠着炕桌看一本《水经注》，画眉端着盘做好的松瓤鹅油卷上来。
纳兰明珠果然没有回来，薛姮等得累极了，靠着迎枕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背上搭了件斗篷，她还以为纳兰明珠回来了，抬头四下看，鹩哥却很快走进来：“夫人，在这儿睡太冷了，您还是去床上睡吧，老爷要是回来了，奴婢会叫您起来。”
薛姮很失望，烛台的残烛已经要灭了，外头什么声音都没有，夜晚显得越发寂寥，薛姮沉默了一下，还是去床上睡了。
这个晚上没有人睡好。
卢青黛拔下簪子挑了灯花，手里抱的手炉已经冷了。她看到容若回来，忙笑着去帮他解开斗篷，轻声道：“您这么晚才回来，妾身给您留的饭菜都该冷了。”
她注意到容若的表情不正常，头发浸了雪水湿漉漉的，斗篷边上结着冰渣，清俊的脸冻得发青。
卢青黛不由得问：“您……您做什么去了？不是去教四姑娘练琴吗？”
容若轻轻推开她，自己把斗篷解下来。
阿玛让他退出去，其实他根本没走远，他看到阿玛冷着脸出来了，而且乘着马车离家。他不知道阿玛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和薛姮怎么样了，他没有踏进合欢堂一步，薛姮现在恐怕最不想见的就是他。
“你去找额娘，让她劝我吗？”容若问她。
卢青黛迟疑着点了点头，难道容若不满她说给别人听了？她笑着解释：“妾身看您最近都不太高兴，以为您有心事，只是不愿意说与妾身听。”
容若过了好久，才淡淡地笑了：“我确实有心事。”
卢青黛松了口气，“等过了年，您就要去任上了，有什么事说明白，妾身也免得牵挂您。”
本来他是不会这么早去任上的，在翰林院做满三年编修，再调任县令才是比较好的，但是阿玛早早地跟他说了，他过了年就要调任。其实阿玛早就在防备自己了，容若突然有些出神。
卢青黛抬头看着容若，她还是觉得容若是她看到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男子，就算是落魄也难掩其风骨。
其实她希望容若能在调任之前，给她留个孩子，就像大嫂一样，即便丈夫不在家，也能养育孩子过日子。她很希望能有个容若的孩子。
卢青黛笑着道：“今天二嫂抱着筝哥儿向我讨封红，妾身随手摸了两粒金瓜子给他，他却不要，非让用红纸包起来不可。筝哥儿长得像二嫂，撒娇耍赖，可爱极了。”
她絮絮叨叨跟他说在纳兰老夫人那里的趣事，容若沉默地听着。
卢青黛才应该是他最喜欢的那类姑娘，温婉动人，恪守礼节。他觉得要是没有薛姮，他肯定会喜欢卢青黛的。他这人一向淡，只是薛姮太明艳了，又太鲜明了，虽然做的都是惹他讨厌的人，却在他心里留下深刻的痕迹。等到薛姮成了现在的样子，以往今夕的对比，反倒让他不能罢休。
容若突然打断卢青黛的话：“太晚了，先睡吧。”
卢青黛一愣，心里却高兴起来，叫彩萃打热水进来洗漱，两人躺到床上。丫鬟收拾的动静渐渐轻了，卢青黛却能感觉到容若平稳的呼吸，她知道他没有睡。
她侧过头，黑暗里只看到容若的侧脸，他显得比往常还有沉默，还要心事重重。
卢青黛听到自己的声音：“容若，是额娘和你说什么了吗？”
她第一次叫他‘容若’，她心里一直想这么叫他，真的叫出来的时候，自己却被吓了一跳。
容若侧过头，也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好像没有生气，卢青黛笑了笑：“您的名字真好听，是阿玛取的吗？”
过了好久她才听到容若说：“不是。”却又没有动静了。
卢青黛再笨也知道，他不想和自己谈话，便小声说：“那您睡吧，明日我早些去给额娘请安，把事情说清楚。”
她以为容若是因为她的话不高兴：“额娘通情达理，不会说什么的。”
她没想到容若却突然低声吼道：“你闭嘴！”
卢青黛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翻身压在她身上，掐住她的下巴冷冷道：“以后关于我的事，你统统不准和她说，听到没有！”
她还不知道他闯什么祸了，但这又能怪谁？
卢青黛被容若吓到了，从来没有看到容若如此失态过，她委屈又无辜地看着容若，低声说：“好，我不说就是了，”忍不住低声喃喃：“你好好说就是，妾身听得懂的。”
卢青黛感觉到他松开手，很快又躺回去了。他没有说话，卢青黛却听到他压抑的吸气声，她伸手去摸他的脸，容若很快别过脸，卢青黛却已经摸到他脸侧冰凉的，湿漉漉的。
卢青黛这次真的不敢再说了，她的夫君……哭了？
画眉端了茶盏进来，里头用水养了好些玉蕊檀心梅骨朵，有些已经开花了。她把这茶盏里的水倒在铜盆里，满盆的花香，薛姮却看着盆中的水气怔忪。
她很快用水洗了手擦干，问来回话的外院婆子：“老爷昨晚出去了，一直没回来吗？”
婆子应是：“老爷酉末的时候乘马车出门，还有陈护卫和胡进跟着。”
“等老爷回来的时候，你来通禀一声。”薛姮赏了婆子一筐平谷水蜜桃，让她退下。
她给纳兰老夫人请安回来，卢青黛已经等着她了，鹩哥端薛姮的笸箩上来，里面放着没做完的孩子的襁褓，薛姮看到上面绣的鹤鹿同春的绣样，想着这绣样上的松树还是纳兰明珠画的。她当时嫌他画得不好看，说松针太少，纳兰明珠还笑说这是樟子松，能耐极寒。
卢青黛想到昨晚容若的异常，始终想问薛姮他究竟怎么了。
她看到薛姮开始绣襁褓，又觉得不好开口，到中午薛姮留她吃午膳，也没见得找到适当的时候，或许也不好开口问，反而吃得饱饱的回去了。
下午揆越过来玩了一会儿，薛姮强打精神陪他，这孩子反倒乖巧了，不闹她，捧了一团毛茸茸的嫩黄色小鸡给她看，很盼望她夸奖的样子：“是我孵出来的！”
宋嬷嬷笑着解释：“奴婢托厨房管事捉来的，九少爷昨晚还做了个竹木筐来养它。”
薛姮看着他捧着小鸡逗弄，却连应付他的心思都没有。
一会儿再去看纳兰老夫人的时候，老夫人也察觉她不太正常了，拉着她的手问：“姮儿，我怎么见你脸色怪难看的，眼下又是乌青，可是昨夜没有睡好？”
喜塔腊氏轻轻地说：“听说大老爷昨夜出门未归，大嫂许是等得太久了吧。”
老夫人不由紧皱着眉道：“老大昨晚没回来？怎么没人来跟我说一声。”
原来纳兰明珠公事忙的时候不会来，都会派人回来告知，但是现在还没到上内阁的时候，他去做什么了？况且自从薛姮嫁到叶赫那拉家，纳兰明珠再也没有彻夜不归过。
薛姮却不能留下话柄，淡笑道：“是我昨夜做孩子的襁褓，耽搁的功夫久了，老爷昨天下午回来过，他说有急事，我昨天还忘了跟您说一声。”
沈氏也笑道：“额娘，大老爷您还放心不下吗？又不是六爷那样不着调的。”
老夫人叹息说：“知子莫若母，他最近心里藏着事，我还是能看出来些的。”又拉薛姮的手说：“老大这个人，认定的事就很难改，而且性格强硬，遇事喜欢闷在心里自己想。我看你倒是善解人意的，要是他像个闷嘴葫芦一样的，你逗逗他说话。”
众媳妇都笑了，薛姮只是扯了扯嘴角。
老夫人的话让她一惊，纳兰明珠本质上来说，还真是这样的人，认定的就很难改变，想什么也不跟别人说，他要是认定她有问题，是不是真的就不改了？
她不由得有些慌乱，他要是不回来怎么办？她一定要把话说清楚才是。
回去后，薛姮没等外院的婆子来回禀，自己就换了件缎袄，带着两个丫鬟去外院书房等他。
书砚让她进去坐着等，薛姮摇头拒绝了，纳兰明珠要是不想见她，听到她在里面恐怕就避开了。
书砚便进去搬了绣墩出来：“夫人，您跟这儿坐着，小的再给您端个炭盆出来。”
薛姮摇头：“不用了，你进去便是。”
书砚很无奈地道：“夫人，您这样小的也难啊，您还怀有身孕，要是外头站久冻着了，小的罪过就大了。不然老爷那儿还有件灰鼠皮的斗篷，小的给您拿出来？”
画眉上前一步，请书砚进去了，薛姮看了看天色，昨夜下过雪，现在天空还很晴朗，应该不会下雪才是，她只管等着拦他，把话说清楚。
薛姮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天已经黑了下来，虽然没有下雪，北风却刮得人脸颊生疼，薛姮站得太久了，手脚渐渐没有知觉了，她又从绣墩上站起来，走动着暖身。
外院的灯火都点起来了，书砚又忧心忡忡地端烛台出来，被画眉赶进去了。
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薛姮不由得想，不是她受不住冷，是怕孩子受不住，要是她觉得有什么不适，就不能再等下去了，幸好孩子也很乖巧。平时调皮的时候还踢她，今天却没有闹腾。
越等她就觉得越冷，画眉看她脸色都白了，去灌汤婆子抱来。
薛姮摇摇头拒绝了，这点冷还算不得什么，原来被薛老夫人关押的时候，冬天连炭火的没有，整日是冷菜冷茶的，她不也是挺过来了。她缩在一堆枯柴草灰里睡觉，虽然狼狈，却很保暖。
值守的护卫换了两次，薛姮站久了就坐下来，坐久了又站起来，她等得有点灰心了。
不过一会儿大风起，四周霎时又冷了许多，画眉有些忧心：“怕是要下雪了，不然咱们还是去里面等吧。”
“他要是不想见我，肯定会避开的，”薛姮摇头，“去找把伞出来。”
画眉只能进去找油纸伞。
薛姮这时候才看到远处有人走过来，她忙站起身，果然看到是纳兰明珠，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
纳兰明珠也看到薛姮，皱了皱眉，脚下也加快了。
薛姮看见他还穿着昨天穿的直裰，披着大氅，表情有些冷峻，直看着她。
“你来这里做什么？简直胡闹！”纳兰明珠的语气很平稳，神情却很严厉，“这外头有多冷，你连个手炉都没拿——快回去吧，都要下雪了。”说完就往书房里去，好像不打算理会她了。
薛姮拉住他的手：“我有话和您说，不能回去！”
后面跟着纳兰明珠的江严等人很吃惊，面面相觑又不敢说话。
纳兰明珠如昨晚一样，扳开她的手指就往里走，神色冷淡。
薛姮又拉住他的衣袖，他也拉开了：“你先回去，不要任性。”
薛姮心中的酸楚忍都忍不住，她这确实是任性了，她也不想任性！但是纳兰明珠不来见她，她有什么办法呢？她来拦他跟他说好了，她不知羞耻一些好了。
她不想和他闹僵，薛姮死死抓住他的手，刚一开口眼泪就流下来了：“我就是任性！我原来就任性，你要不要听任性的人说话？要不要听我说？”
纳兰明珠一愣，扳她手的动作顿住了。
眼泪一开头就忍不住，薛姮继续说：“你走得好啊，我等了你多久——你晚上没回来，还不和额娘说一声，额娘还要问我你去哪里了，我怎么说？不如你告诉我，你昨晚去哪里了。”
“你要我放开你，那我便不放，我就是要和你说清楚……”薛姮不仅拉着他的手，还要揪住他的袖子，像个孩子一样耍赖，“你怎么让我走？”
泪眼模糊，她仰头都看不清纳兰明珠的表情。
他却突然拉起她，直往书房里去，薛姮跟不上他的脚步。走得跌跌撞撞的。她想让他慢一点，他却理都没有理她，揪着她就进了书房门，碰的一声门就关上了。
“不走就不走吧！我也不太想让你走。”他伸手解开大氅，扔到旁边金丝楠木桌上。
薛姮突然觉得有些不好。
“我说过了……你不要惹我，也不要和我说话。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纳兰明珠缓缓道，“我生气的时候，不太克制得住自己，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薛姮觉得腿发软，她觉得纳兰明珠这样子确实有些可怕，他伸手抓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就想躲开。
“你这时候躲什么？”他却轻松钳住她的腰往床上一带，薛姮跌落在床上，还没有起来，就被他的腿压住，他一只腿半跪着压住她，她就怎么都起不来，他的手还腾出来解衣带：“今天又让我生气，你还怀孕，到这里来等我干什么？手冷成这样，你等多久了？”
薛姮说：“两个时辰而已，你让我怎么办，你又不肯见我！”
她也气急了，连您都不称呼他了。
“我什么时候说不去见你了？我只是要冷静一下，你等着就是了。”纳兰明珠都被她气笑了，“你行，薛姮，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挺爱想的！”
他身上只剩下中衣，拉过薛姮的手：“我给你暖手吧。”
摸到他滚烫的肌肤，他还要强拉着自己往下。
薛姮脸都红起来，简直想骂他不要脸，哪里有这种取暖的？她挣扎着想避开：“纳兰明珠，我来跟你解释的，你别……”
“喊得不错。”从她嘴里说出的纳兰明珠四个字，简直格外诱人。
纳兰明珠俯下身吻她，让她冷冰冰的脸颊彻底热起来：“你解释怎么行，我来问你，你说就是了。”
刑讯逼供他比较拿手，他自己会找重点。
“他那天和你说了什么？”他哑声在她耳边问。
“是青黛托付我的事，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我就答应下来，却没想到七少爷突然发难，不想让人看到误会了去，鹩哥才关了房门。晴雯在外面不明白，有惊慌之态是正常的。”薛姮回答道。
“避重就轻，你和他说了什么？”他轻轻说，“你再不好好回答，我就惩罚你了。”
她叹了口气：“我没说什么，我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说那些。”
纳兰明珠又笑了：“我再说一次，不准避重就轻，他说了什么话，为什么握你的手？”同时，他不轻不重地打了她的臀部一下。
薛姮羞得满脸通红，没有办法，只能把大致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他的手挑开了她的衣襟，薛姮身子一颤，怒道：“我都说清楚了！”
他俯下身亲吻她，低声道：“这又不是惩罚。”
薛姮才觉得纳兰明珠平时和她温存，果然是忍耐多了，他不忍耐的时候，自己实在是承受不住。一次完她就腰膝酸软，浑身都是汗。她想合拢腿的时候，却又被他按住，薛姮不由地有点怕：“老爷，真的不要了……”
他低喘着吻她，声音还很冷静：“就这一次。”
等这一次过去，薛姮就瘫软在他怀里，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纳兰明珠才搂着她躺下，要不是看着薛姮有身孕，他不会就这么了事的。他很少有忍不住的时候，一旦有那种时候，就比较失常。
“你来说吧，”纳兰明珠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我问的问完了，让你说。”
薛姮翻身拦住他的腰，发现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目光里已经满是柔和。
刚才两人也真是过了，她生气的时候，连纳兰明珠都喊出来了，他好像也没有客气，还嘲讽她。
薛姮先笑了笑，也觉得心里很平和：“寻常百姓家里，厉害的女人就和男人吵架，连名带姓地叫，有的男人还因此怕老婆，一点都不相敬如宾。”
纳兰明珠想起刚才她喊的那声，不由亲了亲她：“你人后可以这么叫我，不过我可不会怕你的，妻以夫为纲，你要听我的。”
薛姮别开脸不要他亲了，认真地道：“我来跟您说原来的事吧。”
纳兰明珠嗯了一声，两人相拥着，肌肤相亲，烛火昏黄。
薛姮好像也真的回到了那个年少的时候，想起自己荒唐的过去。
“我是在窦家看到赫舍里少爷的，我那时候年纪小，只是觉得还有几分喜欢他，他母亲却不同意，秦槿则是因为我单纯想报复薛暧，而七少爷，我以前都没见过他。”
“小时候我是真不知羞，不懂事，胆子也大，整天在薛家受打压，就只能想着要证明自己的魅力。”她把头靠着他胸膛上，看不到他的表情，以为他静静地听自己说，却没有应承。
薛姮抬头想看他，却被他按住头：“你说就是，我听着。”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怕吓到她，这些事他听着不舒服，却一定要听她说完。
薛姮继续说：“后来我遇到了您，我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你。”
薛姮笑了笑，她是真的这么想。
“您是武英殿大学士，户部尚书，我却是个小家族的庶女，您来提亲的时候，我很吃惊，而且那时候还有和秦槿的事在前，我也十分犹豫。直到我嫁过来，我平时很少见七少爷，只是没想到七少爷会……其实也不全是他的错，他只是有点固执。”
薛姮也想过容若的行为，她觉得容若不过是不甘心而已，需要有个人来开导他。
久久没有听到纳兰明珠回话，薛姮抬起头：“老爷，您不想听吗？”
沉默片刻，纳兰明珠才把她的头发整理到一边：“我听着呢，我都知道了，我来处理这事就好，你不用管。”
说着他就起身穿衣，薛姮忙拉住他：“这么晚，您要去哪儿？”
他无奈地笑笑，系直裰的系带：“你总不会觉得，我带这么多人回来是要玩的？这几天我本来就忙，昨夜没回来也是在做事，今晚本来是要和幕僚商议事情的，想忙完再和你说……结果你非拉着我不放。”
想到刚才的事，薛姮有些羞恼，哦了一声把手缩回去，刚才缠着他不放，她还真是豁出去了。
她哪里知道纳兰明珠是有事情要做，还以为他就是不肯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