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娱自乐存起来自己看的，也不发表～请大家绕道不要看啦，谢谢！】
纳兰明珠皱了皱眉，究竟是谁来了？
张廷玉起身去接待，他则继续陪皇上饮酒，张廷玉跟胤禛说了一声：“微臣随后就回来。”
他提步走出宴息处，走到转角处，王瑞才在他身后低声道：“老爷，来的是镇国公世子年熙！”
张廷玉已经走出屏门，果然看到年熙站在影壁，他穿着一件淡青色的斓衫，披着玄色的披风。身姿清秀挺拔，肌肤如玉莹白，气度翩然。
“叶赫那拉家的影壁太俭朴了，”年熙也没有回头，端详着影壁上的花纹，认真地说，“我看要用琉璃瓦，填汉白玉石雕刻鲤鱼跃龙门才好，或者像荥阳侯府邸里一样，做个座山影壁才好看。”
张廷玉道：“承谋世子爷关心，我回头就和端范说一声。”
年熙才回过头，笑道：“我这无端打扰，不知道纳兰大人是不是不欢迎，我只是来参加侄女儿子的洗三礼的。”
他让李先槐递了个笼子过来，上面罩着蓝色绒布。
“这是我送给我侄孙的洗三礼，我教了它好久才让它学会背《弟子规》，寻常的鹦鹉肯定背不了这么多东西，送给侄孙逗个乐，礼虽薄但情意重啊。”他似笑非笑地道。
“怎么会呢，”张廷玉自然不会和年熙计较，也笑了笑，“既然是来参加洗三礼的，世子爷要不进去坐一坐？正好皇上及众位大人也在此处，里头甚是热闹。”
王瑞听着两人对话，觉得额头冷汗直冒，他主动去接鸟笼子过来，退到张廷玉身后。
都是敌对势力，平日里看到话都不会说一句，何况纳兰明珠虽忌惮他，却也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他也不会凑上去自讨没趣。相对于张廷玉对他不算强势，年熙和纳兰明珠的关系就要僵硬得多。
不要他进去？那他还非要进去看看了，反正还没有来过叶赫那拉家，洗礼的话薛暮可能也会来。
“既然有这么多人在，”他顿了顿，“那我就进去看看吧，实在是首辅大人盛情难却。”说完不等张廷玉说话，就径直往屏门里走去了。
李先槐愣在原地，抓了抓脑袋有点没理清楚，世子爷是不是有点死皮赖脸啊？人家张首辅好像并不怎么欢迎他们，上次他不是还和张首辅不欢而散吗？李先槐简直搞不懂自己家世子爷了。
张廷玉欲言又止，最后笑着摇头，跟在年熙身后进门。对年熙那种不安牌理出牌的人，他是没有招数了，跟着年熙的做法走吧，看他想干什么。
看到张廷玉带着年熙进来，宴息处里大小世家勋贵的表情也很诡异。
施琅差点跳起来，然后被酒呛住了，他咳嗽了两声。想着这里基本都是纳兰明珠派系的人，他还算是和镇国公家稍微有点来往的人，就朝年熙点头一笑。
谁知年熙根本不理他，把这里的人从头到尾看一遍，表情淡淡的。施琅的笑容僵在嘴角，还没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
为了掩饰尴尬，他笑着问纳兰明珠：“端范，怎么世子要过来，你也不提前说一声。”
他毕竟是已经袭承爵位的，爵位虽然比年熙低一等，却也不用称年熙为世子爷。
纳兰明珠道：“我也很意外。”
年熙给胤禛行过跪拜大礼，张廷玉忙寻个由头将胤禛领出去游园，留纳兰明珠和年熙独处。
纳兰明珠手里慢慢摇着紫砂茶盏，朝年熙微微一笑：“我听说，世子是贱内的表舅，还有一层关系在，世子要不要坐下喝两杯茶？”
年熙也淡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坐在同一张桌上，均不动声色地喝茶，彼此又不说话，施琅顿时觉得很不舒服，这两人气场太强了。
他走到纳兰明珠身边低声道：“这究竟唱哪出啊，年熙跑过来干什么？难道真是来参加你儿子的洗三礼？你可别逗我啊。”
纳兰明珠和年熙一起喝茶……简直怎么看怎么诡异！
施琅突发奇想：“是不是其实年熙带了骁骑营的人，要过来把这儿踏平，把我们统统杀了？他现在和你对坐，只要他有个动作不对，就有大批行兵冲进来。”
纳兰明珠平静地道：“你想多了。”
施琅又道：“我都不知道他原来是你夫人的表舅，他也不像是那种会去参加什么洗三礼的人吧！”
纳兰明珠表情一冷，却很快恢复平静，年熙和薛姮的关系不一般，他早就知道，年熙总不可能是真的来喝茶的！
施琅向他们告退，纳兰明珠很和蔼地挥挥手，宴息处里众人又开始说话，却也要不时看向纳兰明珠和年熙的方向。
等薛姮醒过来的时候，洗三礼已经过了，她被画眉扶起来，喂她吃了一碗松茸菌菇汤。
这时候鹩哥蹦蹦跳跳地从外面进来，样子兴高采烈的。
薛姮不由得笑：“你做什么呢，这么高兴？”
鹩哥快步走到她床边，笑嘻嘻地道：“夫人，您知不知道谁来看您了？您猜猜，您知道了肯定会高兴。”
薛姮才懒得猜，她没那个兴致，点了点鹩哥的脑袋：“你这丫头，有话就说。”
“是太夫人！”鹩哥说，看薛姮疑惑了一下，她忙补充道，“李太夫人，现在已经过垂花门了，马上就过来。”
外祖母过来看她了？薛姮反应过来，心里又惊又喜，晋阳城到宛平这么远，外祖母竟然过来看她了！
李太夫人却很快就过来了，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却捧了很多东西。好久没有看到过外祖母了，薛姮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外祖母鬓边的白发，不由得鼻子一酸，忙要起身迎接她。
李太夫人带着笑容：“你别动，我过来看你。”三两步坐到床边，把薛姮抱进怀里。
薛姮伏在外祖母的肩头，闻着她身上混杂膏药的味道，觉得十分舒心，久久没有说话。
李太夫人叹了口气：“怎么怀孕生子的人还这么瘦，我看人家都是要胖一圈的，偏偏你还是那样。”
薛姮笑了笑，她哪里没有胖，自己都觉得沉了不少。
“您怎么亲自过来了，作为外孙女，该是我带着孩子去拜见您才是。宛平到晋阳路途遥远，家里又有这么多事，实在是太麻烦了！”
李太夫人笑道：“等你来拜见我，还要等三个月，不如我亲自来看看，才能放心得下。我和纳兰老夫人也是老交情了，正好也多年没看过她。何况家里还有李砚看着，他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
说到李砚，李太夫人想到他和薛姮曾经的事，便转移话题：“对了，孩子呢？”
“孩子抱去洗三礼了，一会儿就抱回来。”薛姮道。
李砚……她倒是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薛姮沉默了一下，才问：“李砚表哥，他现在还没有说亲吗？”
他已经满二十了，若是再不说亲恐怕就太晚了。
李太夫人摇头道：“开始说亲了，说的是乔家的大小姐，你应该也认识，叫乔簌簌，他们乔家可是山西有名的大户。”
薛姮一怔，乔簌簌她的确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却是庶出，虽然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但总有自己的关系在里面，当初要不是因为她，李砚也不会一直不娶。
薛姮不想再说这个乔簌簌的事，便问：“李砚表哥怎么样？”
“一切都好。”李太夫人只是笑，她不想说别的让薛姮心里愧疚。要说最该愧疚的，还是她这个老婆子，别人愧疚做什么？李砚年纪大了，又是庶出，哪家好的嫡女愿意嫁进来？
乔家大小姐也好，就是庶出的总不如嫡出教养得好，说话做事都跟缺根筋一样。
李太夫人不再提李砚的事，而是道：“对了，你的那个大掌柜，上次写信问永昌商号的事，你还记得吗？”
薛姮自然记得，掌柜说李家一直没有给答复，她就没有让催促。
李太夫人继续说：“信里说着不方便，我就是想当面跟你说。李家商行也算是晋阳最大的商行了，其中布匹交易一直是很重要的部分，因为永昌商行，你舅舅损失不小。这个永昌商行势力极大，背后肯定有大官依仗，现在在京师运河的通运权，都让永昌商号分了些去。李家毕竟是商，商不与官斗这是古就有的道理，所以我们也不敢争，要是你们遇到这个永昌商行，可一定要记得退避三舍。”
就连外祖母都如此慎重？薛姮怕外祖母多想，解释道：“上次掌柜跟我说，永昌商行的丝绸价格比别的商号便宜很多，我们几个丝绸铺子的生意都有亏损，我却没怎么听过这个商行，因此才想问一问，倒不是和他们对上了。”
李太夫人笑道：“这掌柜也是个厉害，永昌商号神秘的很，寻常商人连个名字都不得听说，他还能摸到一点门道。你放心吧，丝绸价格波动是正常的，他不可能一直这么压着。”
薛姮真正担心的不是丝绸价格，不过还真不好说。
曾外孙抱过来之后，李太夫人抱着哄了一会儿，喜开颜笑：“长得多像你小时候的样子，眉眼特别像，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去看你，揪着外祖母的袖子就不肯撒手。”
薛姮笑了笑：“真的这么像？”
她凑过去看，小穆笃里靠着大红的襁褓睡得正好，怎么她就看不出来哪里像自己了？
李太夫人笑道：“仙仙说不定都没有我更熟悉你，这孩子长大了肯定好看。”
说了一会儿话孩子就醒过来了，李太夫人熟练地抱着孩子哄，穆笃里啼哭不止，老太太一眼就看出是尿了，又亲自给曾外孙换尿布又包好。
孩子让乳母抱去喂奶，李太夫人和薛姮再说了几句，又去见纳兰老夫人，两个老姐也是数年不见，自然一番契阔。
傍晚纳兰明珠招待完宾客后回来，听说李太夫人来了，又亲自去纳兰老夫人那里拜见。
薛姮就靠着大迎枕，听孙嬷嬷念洗三礼上穆笃里得的东西。孙嬷嬷拿着本大红绸面的册子，念了什么东西，就有小丫鬟捧上来给薛姮看。
皇上送了一座高约两尺的红珊瑚，色泽鲜红如玉，绝对是极好的上品，底座是上好的小叶紫檀木镂雕云纹而成。
孙嬷嬷拿在手里都不由得咋舌：“皇上果然好大的手笔。”
红珊瑚送到薛姮手上，她仔细端详了片刻，又闻了闻味道，对于皇上的雷霆手段，她可是忌惮得很。
薛姮能看出珊瑚的品质，怕是比同等的金子贵重十倍不止。
她让鹩哥把这座红珊瑚收起来：“这东西太贵重了，平常时候不要摆出来。”
鹩哥端着这座红珊瑚去库房了。
有了皇上的红珊瑚在前，别的东西虽然也精致贵重，却也都是寻常玩意儿了，薛姮听得犯困，直到孙嬷嬷念到年熙的名字，她才一惊：“你刚才说，镇国公世子也随礼了……是什么东西？”
孙嬷嬷又看了一眼册子，回答道：“却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就是只虎皮鹦鹉。”
年熙怎么会送东西过来？薛姮顿时睡意全无，揉了揉眉心觉得有点头痛，问孙嬷嬷：“那只鹦鹉现在何处？”
孙嬷嬷也不知道，让丫鬟能找了一圈都没看到，然后鹩哥才说：“也没见有鸟笼子送过来，不过外院的宾客是老爷和三爷接待，不如等老爷回来了，您问问老爷吧。”
薛姮就是不想麻烦纳兰明珠，看不到就算了吧，把东西全部归置好，天色也暗下来，纳兰明珠回来了。
他看到薛姮躺在罗汉床上，就着豆大的灯点写字，他没有做声，无声无息地走上前，抽去她手里的毛笔：“仔细费眼睛，这是写什么呢？”
烛火下她穿着件水粉色斓边寝衣，肤色莹润白皙，白里透红，神态又平静温柔，十分美丽。
薛姮没有看他，自己举着册子看了看：“人情往来的东西，妾身得亲自记下来，以后各府有什么喜事，还礼的时候不能还少了。”叹了口气，“别看穆笃里今日有这么多东西，咱们以后送出去的要更多呢。”
纳兰明珠笑道：“他才多大点。”
薛姮认真地说：“孩子见风就长，一不留神就会说话、会跑了。”
纳兰明珠坐下来把她搂在怀里，伸手去拿她写的册子。她学的是楷体，字写得端正秀丽，前段时间又跟着他学写隶书，颇有几分端肃的古味，竟然比寻常读书人写得还好。
薛姮坐在他怀里，挪了挪身子尽量往旁边侧，问他：“皇上送了一座红珊瑚，两尺多高，我看很是值钱，要是只作为孩子的洗三礼，实在是太贵重了些。”
纳兰明珠说：“我知道，收下就收下吧，如今青海战乱虽耗费了国库大量资金，却也不是咱们能比的，这还不算什么。”
她有些好奇，问纳兰明珠：“都说皇上崇尚节俭，国库里一年的花销都供不起一座红珊瑚，这回怎么？”
纳兰明珠解释给她听：“皇亲国戚这么多人，总不可能依附一个人吃饭。据我所知，固山贝子就靠敲诈盐场，每年都有上万两银子的收益。当年皇上要这么多人跟着四爷党，总不可能不给别人好处，凭借皇上的权势，想要私库富足还是轻而易举。”
“皇上的生母乌雅氏是包衣出身，背景底蕴不如世家大族，所以九子夺嫡这一步步上来，为了巩固势力，把自己很多母系亲眷插入朝廷之中，当时投靠他的人，如今的势力可谓已经根深蒂固。”
薛姮沉默了一会儿，她想起来永昌商号的事，如果永昌商号背后有一个大势力支撑，那么皇亲国戚是很有可能的。她不如问问纳兰明珠，这样的事去问外祖母问不出什么，说不定问他却问得出来。
薛姮说：“方才和外祖母说话，听说如今有个永昌商号厉害得很。别人都窥探不了，这个永昌商号，难不成就是朝上哪个大人所有？”
纳兰明珠闻言揉了揉她的发：“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薛姮躲开他的大手，她好久没有洗头了，敷衍说：“就是听着觉得耳熟，才想问问的。”
纳兰明珠笑说：“你当然该觉得耳熟，这是叶赫那拉家的商号。”
薛姮一怔……她还以为是皇家的，没想到这个商号竟然是叶赫那拉家的！
“老三前几年弄出来的，发展得倒是不错。”纳兰明珠想了想说，“他做这些生意，我和二弟都不怎么插手管他。我倒是听说你有好些铺子，若是要他的商号帮忙，尽管说就是了。”
薛姮摇头笑笑：“就是随便问问，要是我求您帮忙，怎么还算是自己的私房呢？”
不再说永昌商号的事，薛姮把洗三礼上别的好东西给纳兰明珠看，两人都没有提年熙的事。
薛姮让画眉扶着去净房，用热水擦了身子，回来的时候纳兰明珠已经躺在床上看书了，这是在等她。
想到纳兰明珠明天又要早起去上朝，薛姮也没有耽搁，很快躺到他身边。
纳兰明珠见她躺下，又自己盖好了被褥闭上眼，便把书放在塌边的高几上，让画眉吹灭灯笼放了罗帐，伸手来搂着她睡。
薛姮不知道他睡没有，但是她还没有睡意，她睁开眼，突然觉得心情很沉重。
她心里的猜测不知道该怎么跟纳兰明珠说，三爷和他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如果她判断有错，无端让他们兄弟生墟隙该怎么办？如果知道是自己的兄弟背叛自己，纳兰明珠该是什么感受？
她看着纳兰明珠的侧脸，直挺的鼻梁，柔和的嘴唇，伸手触了触他的脸，心里无端地痛。
这些只是猜测，她毕竟没有证据，还是先不要跟他说吧。
正等到她闭上眼的时候，暖房里又传来孩子的啼哭声，奶娘抱着哄的声音，好久都没有安静下来。
薛姮更不想睡了，听着孩子还在哭，心里也有些着急，恨不得去抱过来自己哄，但难免会吵到纳兰明珠。
“让奶娘把孩子抱过来吧。”他突然说。
薛姮有些诧异，他竟然没有睡着，那她的那些动作她都知道了？
“您明天不是还要早朝吗？”
纳兰明珠已经坐起来了，皱眉道：“没事，孩子哭着你也不能安心。”找丫鬟过来吩咐，奶娘很快就把穆笃里抱过来了。
纳兰明珠抱着他下床哄，来回地走，过了一会儿，穆笃里竟然渐渐不哭了，躺在阿玛怀里乖乖地睁着眼睛。纳兰明珠把孩子放到薛姮枕边，给他盖好被褥。
“就让奶娘住在碧纱橱吧，他晚上还要吃三次奶，要是他再哭，便由我来哄吧。”
那岂不是太辛苦了？薛姮拉了拉纳兰明珠的胳膊：“那您先睡吧，要是他哭我再叫您起来。”心里却打定主意自己来哄。
纳兰明珠点了点头，才闭上眼睛。薛姮把孩子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哄睡着了，放到枕头边。
她回头一看才发现纳兰明珠已经睡着了，这几天他也没有睡好，睡得很沉。薛姮看着他们父子，睡觉都向同一边侧着身子，不由笑了，让丫鬟灭掉烛火。
穆笃里这一夜倒是安稳，没有再夜啼。
纳兰明珠皱了皱眉，究竟是谁来了？
张廷玉起身去接待，他则继续陪皇上饮酒，张廷玉跟胤禛说了一声：“微臣随后就回来。”
他提步走出宴息处，走到转角处，王瑞才在他身后低声道：“老爷，来的是镇国公世子年熙！”
张廷玉已经走出屏门，果然看到年熙站在影壁，他穿着一件淡青色的斓衫，披着玄色的披风。身姿清秀挺拔，肌肤如玉莹白，气度翩然。
“叶赫那拉家的影壁太俭朴了，”年熙也没有回头，端详着影壁上的花纹，认真地说，“我看要用琉璃瓦，填汉白玉石雕刻鲤鱼跃龙门才好，或者像荥阳侯府邸里一样，做个座山影壁才好看。”
张廷玉道：“承谋世子爷关心，我回头就和端范说一声。”
年熙才回过头，笑道：“我这无端打扰，不知道纳兰大人是不是不欢迎，我只是来参加侄女儿子的洗三礼的。”
他让李先槐递了个笼子过来，上面罩着蓝色绒布。
“这是我送给我侄孙的洗三礼，我教了它好久才让它学会背《弟子规》，寻常的鹦鹉肯定背不了这么多东西，送给侄孙逗个乐，礼虽薄但情意重啊。”他似笑非笑地道。
“怎么会呢，”张廷玉自然不会和年熙计较，也笑了笑，“既然是来参加洗三礼的，世子爷要不进去坐一坐？正好皇上及众位大人也在此处，里头甚是热闹。”
王瑞听着两人对话，觉得额头冷汗直冒，他主动去接鸟笼子过来，退到张廷玉身后。
都是敌对势力，平日里看到话都不会说一句，何况纳兰明珠虽忌惮他，却也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他也不会凑上去自讨没趣。相对于张廷玉对他不算强势，年熙和纳兰明珠的关系就要僵硬得多。
不要他进去？那他还非要进去看看了，反正还没有来过叶赫那拉家，洗礼的话薛暮可能也会来。
“既然有这么多人在，”他顿了顿，“那我就进去看看吧，实在是首辅大人盛情难却。”说完不等张廷玉说话，就径直往屏门里走去了。
李先槐愣在原地，抓了抓脑袋有点没理清楚，世子爷是不是有点死皮赖脸啊？人家张首辅好像并不怎么欢迎他们，上次他不是还和张首辅不欢而散吗？李先槐简直搞不懂自己家世子爷了。
张廷玉欲言又止，最后笑着摇头，跟在年熙身后进门。对年熙那种不安牌理出牌的人，他是没有招数了，跟着年熙的做法走吧，看他想干什么。
看到张廷玉带着年熙进来，宴息处里大小世家勋贵的表情也很诡异。
施琅差点跳起来，然后被酒呛住了，他咳嗽了两声。想着这里基本都是纳兰明珠派系的人，他还算是和镇国公家稍微有点来往的人，就朝年熙点头一笑。
谁知年熙根本不理他，把这里的人从头到尾看一遍，表情淡淡的。施琅的笑容僵在嘴角，还没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
为了掩饰尴尬，他笑着问纳兰明珠：“端范，怎么世子要过来，你也不提前说一声。”
他毕竟是已经袭承爵位的，爵位虽然比年熙低一等，却也不用称年熙为世子爷。
纳兰明珠道：“我也很意外。”
年熙给胤禛行过跪拜大礼，张廷玉忙寻个由头将胤禛领出去游园，留纳兰明珠和年熙独处。
纳兰明珠手里慢慢摇着紫砂茶盏，朝年熙微微一笑：“我听说，世子是贱内的表舅，还有一层关系在，世子要不要坐下喝两杯茶？”
年熙也淡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坐在同一张桌上，均不动声色地喝茶，彼此又不说话，施琅顿时觉得很不舒服，这两人气场太强了。
他走到纳兰明珠身边低声道：“这究竟唱哪出啊，年熙跑过来干什么？难道真是来参加你儿子的洗三礼？你可别逗我啊。”
纳兰明珠和年熙一起喝茶……简直怎么看怎么诡异！
施琅突发奇想：“是不是其实年熙带了骁骑营的人，要过来把这儿踏平，把我们统统杀了？他现在和你对坐，只要他有个动作不对，就有大批行兵冲进来。”
纳兰明珠平静地道：“你想多了。”
施琅又道：“我都不知道他原来是你夫人的表舅，他也不像是那种会去参加什么洗三礼的人吧！”
纳兰明珠表情一冷，却很快恢复平静，年熙和薛姮的关系不一般，他早就知道，年熙总不可能是真的来喝茶的！
施琅向他们告退，纳兰明珠很和蔼地挥挥手，宴息处里众人又开始说话，却也要不时看向纳兰明珠和年熙的方向。
等薛姮醒过来的时候，洗三礼已经过了，她被画眉扶起来，喂她吃了一碗松茸菌菇汤。
这时候鹩哥蹦蹦跳跳地从外面进来，样子兴高采烈的。
薛姮不由得笑：“你做什么呢，这么高兴？”
鹩哥快步走到她床边，笑嘻嘻地道：“夫人，您知不知道谁来看您了？您猜猜，您知道了肯定会高兴。”
薛姮才懒得猜，她没那个兴致，点了点鹩哥的脑袋：“你这丫头，有话就说。”
“是太夫人！”鹩哥说，看薛姮疑惑了一下，她忙补充道，“李太夫人，现在已经过垂花门了，马上就过来。”
外祖母过来看她了？薛姮反应过来，心里又惊又喜，晋阳城到宛平这么远，外祖母竟然过来看她了！
李太夫人却很快就过来了，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却捧了很多东西。好久没有看到过外祖母了，薛姮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外祖母鬓边的白发，不由得鼻子一酸，忙要起身迎接她。
李太夫人带着笑容：“你别动，我过来看你。”三两步坐到床边，把薛姮抱进怀里。
薛姮伏在外祖母的肩头，闻着她身上混杂膏药的味道，觉得十分舒心，久久没有说话。
李太夫人叹了口气：“怎么怀孕生子的人还这么瘦，我看人家都是要胖一圈的，偏偏你还是那样。”
薛姮笑了笑，她哪里没有胖，自己都觉得沉了不少。
“您怎么亲自过来了，作为外孙女，该是我带着孩子去拜见您才是。宛平到晋阳路途遥远，家里又有这么多事，实在是太麻烦了！”
李太夫人笑道：“等你来拜见我，还要等三个月，不如我亲自来看看，才能放心得下。我和纳兰老夫人也是老交情了，正好也多年没看过她。何况家里还有李砚看着，他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
说到李砚，李太夫人想到他和薛姮曾经的事，便转移话题：“对了，孩子呢？”
“孩子抱去洗三礼了，一会儿就抱回来。”薛姮道。
李砚……她倒是好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薛姮沉默了一下，才问：“李砚表哥，他现在还没有说亲吗？”
他已经满二十了，若是再不说亲恐怕就太晚了。
李太夫人摇头道：“开始说亲了，说的是乔家的大小姐，你应该也认识，叫乔簌簌，他们乔家可是山西有名的大户。”
薛姮一怔，乔簌簌她的确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却是庶出，虽然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但总有自己的关系在里面，当初要不是因为她，李砚也不会一直不娶。
薛姮不想再说这个乔簌簌的事，便问：“李砚表哥怎么样？”
“一切都好。”李太夫人只是笑，她不想说别的让薛姮心里愧疚。要说最该愧疚的，还是她这个老婆子，别人愧疚做什么？李砚年纪大了，又是庶出，哪家好的嫡女愿意嫁进来？
乔家大小姐也好，就是庶出的总不如嫡出教养得好，说话做事都跟缺根筋一样。
李太夫人不再提李砚的事，而是道：“对了，你的那个大掌柜，上次写信问永昌商号的事，你还记得吗？”
薛姮自然记得，掌柜说李家一直没有给答复，她就没有让催促。
李太夫人继续说：“信里说着不方便，我就是想当面跟你说。李家商行也算是晋阳最大的商行了，其中布匹交易一直是很重要的部分，因为永昌商行，你舅舅损失不小。这个永昌商行势力极大，背后肯定有大官依仗，现在在京师运河的通运权，都让永昌商号分了些去。李家毕竟是商，商不与官斗这是古就有的道理，所以我们也不敢争，要是你们遇到这个永昌商行，可一定要记得退避三舍。”
就连外祖母都如此慎重？薛姮怕外祖母多想，解释道：“上次掌柜跟我说，永昌商行的丝绸价格比别的商号便宜很多，我们几个丝绸铺子的生意都有亏损，我却没怎么听过这个商行，因此才想问一问，倒不是和他们对上了。”
李太夫人笑道：“这掌柜也是个厉害，永昌商号神秘的很，寻常商人连个名字都不得听说，他还能摸到一点门道。你放心吧，丝绸价格波动是正常的，他不可能一直这么压着。”
薛姮真正担心的不是丝绸价格，不过还真不好说。
曾外孙抱过来之后，李太夫人抱着哄了一会儿，喜开颜笑：“长得多像你小时候的样子，眉眼特别像，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去看你，揪着外祖母的袖子就不肯撒手。”
薛姮笑了笑：“真的这么像？”
她凑过去看，小穆笃里靠着大红的襁褓睡得正好，怎么她就看不出来哪里像自己了？
李太夫人笑道：“仙仙说不定都没有我更熟悉你，这孩子长大了肯定好看。”
说了一会儿话孩子就醒过来了，李太夫人熟练地抱着孩子哄，穆笃里啼哭不止，老太太一眼就看出是尿了，又亲自给曾外孙换尿布又包好。
孩子让乳母抱去喂奶，李太夫人和薛姮再说了几句，又去见纳兰老夫人，两个老姐也是数年不见，自然一番契阔。
傍晚纳兰明珠招待完宾客后回来，听说李太夫人来了，又亲自去纳兰老夫人那里拜见。
薛姮就靠着大迎枕，听孙嬷嬷念洗三礼上穆笃里得的东西。孙嬷嬷拿着本大红绸面的册子，念了什么东西，就有小丫鬟捧上来给薛姮看。
皇上送了一座高约两尺的红珊瑚，色泽鲜红如玉，绝对是极好的上品，底座是上好的小叶紫檀木镂雕云纹而成。
孙嬷嬷拿在手里都不由得咋舌：“皇上果然好大的手笔。”
红珊瑚送到薛姮手上，她仔细端详了片刻，又闻了闻味道，对于皇上的雷霆手段，她可是忌惮得很。
薛姮能看出珊瑚的品质，怕是比同等的金子贵重十倍不止。
她让鹩哥把这座红珊瑚收起来：“这东西太贵重了，平常时候不要摆出来。”
鹩哥端着这座红珊瑚去库房了。
有了皇上的红珊瑚在前，别的东西虽然也精致贵重，却也都是寻常玩意儿了，薛姮听得犯困，直到孙嬷嬷念到年熙的名字，她才一惊：“你刚才说，镇国公世子也随礼了……是什么东西？”
孙嬷嬷又看了一眼册子，回答道：“却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就是只虎皮鹦鹉。”
年熙怎么会送东西过来？薛姮顿时睡意全无，揉了揉眉心觉得有点头痛，问孙嬷嬷：“那只鹦鹉现在何处？”
孙嬷嬷也不知道，让丫鬟能找了一圈都没看到，然后鹩哥才说：“也没见有鸟笼子送过来，不过外院的宾客是老爷和三爷接待，不如等老爷回来了，您问问老爷吧。”
薛姮就是不想麻烦纳兰明珠，看不到就算了吧，把东西全部归置好，天色也暗下来，纳兰明珠回来了。
他看到薛姮躺在罗汉床上，就着豆大的灯点写字，他没有做声，无声无息地走上前，抽去她手里的毛笔：“仔细费眼睛，这是写什么呢？”
烛火下她穿着件水粉色斓边寝衣，肤色莹润白皙，白里透红，神态又平静温柔，十分美丽。
薛姮没有看他，自己举着册子看了看：“人情往来的东西，妾身得亲自记下来，以后各府有什么喜事，还礼的时候不能还少了。”叹了口气，“别看穆笃里今日有这么多东西，咱们以后送出去的要更多呢。”
纳兰明珠笑道：“他才多大点。”
薛姮认真地说：“孩子见风就长，一不留神就会说话、会跑了。”
纳兰明珠坐下来把她搂在怀里，伸手去拿她写的册子。她学的是楷体，字写得端正秀丽，前段时间又跟着他学写隶书，颇有几分端肃的古味，竟然比寻常读书人写得还好。
薛姮坐在他怀里，挪了挪身子尽量往旁边侧，问他：“皇上送了一座红珊瑚，两尺多高，我看很是值钱，要是只作为孩子的洗三礼，实在是太贵重了些。”
纳兰明珠说：“我知道，收下就收下吧，如今青海战乱虽耗费了国库大量资金，却也不是咱们能比的，这还不算什么。”
她有些好奇，问纳兰明珠：“都说皇上崇尚节俭，国库里一年的花销都供不起一座红珊瑚，这回怎么？”
纳兰明珠解释给她听：“皇亲国戚这么多人，总不可能依附一个人吃饭。据我所知，固山贝子就靠敲诈盐场，每年都有上万两银子的收益。当年皇上要这么多人跟着四爷党，总不可能不给别人好处，凭借皇上的权势，想要私库富足还是轻而易举。”
“皇上的生母乌雅氏是包衣出身，背景底蕴不如世家大族，所以九子夺嫡这一步步上来，为了巩固势力，把自己很多母系亲眷插入朝廷之中，当时投靠他的人，如今的势力可谓已经根深蒂固。”
薛姮沉默了一会儿，她想起来永昌商号的事，如果永昌商号背后有一个大势力支撑，那么皇亲国戚是很有可能的。她不如问问纳兰明珠，这样的事去问外祖母问不出什么，说不定问他却问得出来。
薛姮说：“方才和外祖母说话，听说如今有个永昌商号厉害得很。别人都窥探不了，这个永昌商号，难不成就是朝上哪个大人所有？”
纳兰明珠闻言揉了揉她的发：“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薛姮躲开他的大手，她好久没有洗头了，敷衍说：“就是听着觉得耳熟，才想问问的。”
纳兰明珠笑说：“你当然该觉得耳熟，这是叶赫那拉家的商号。”
薛姮一怔……她还以为是皇家的，没想到这个商号竟然是叶赫那拉家的！
“老三前几年弄出来的，发展得倒是不错。”纳兰明珠想了想说，“他做这些生意，我和二弟都不怎么插手管他。我倒是听说你有好些铺子，若是要他的商号帮忙，尽管说就是了。”
薛姮摇头笑笑：“就是随便问问，要是我求您帮忙，怎么还算是自己的私房呢？”
不再说永昌商号的事，薛姮把洗三礼上别的好东西给纳兰明珠看，两人都没有提年熙的事。
薛姮让画眉扶着去净房，用热水擦了身子，回来的时候纳兰明珠已经躺在床上看书了，这是在等她。
想到纳兰明珠明天又要早起去上朝，薛姮也没有耽搁，很快躺到他身边。
纳兰明珠见她躺下，又自己盖好了被褥闭上眼，便把书放在塌边的高几上，让画眉吹灭灯笼放了罗帐，伸手来搂着她睡。
薛姮不知道他睡没有，但是她还没有睡意，她睁开眼，突然觉得心情很沉重。
她心里的猜测不知道该怎么跟纳兰明珠说，三爷和他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如果她判断有错，无端让他们兄弟生墟隙该怎么办？如果知道是自己的兄弟背叛自己，纳兰明珠该是什么感受？
她看着纳兰明珠的侧脸，直挺的鼻梁，柔和的嘴唇，伸手触了触他的脸，心里无端地痛。
这些只是猜测，她毕竟没有证据，还是先不要跟他说吧。
正等到她闭上眼的时候，暖房里又传来孩子的啼哭声，奶娘抱着哄的声音，好久都没有安静下来。
薛姮更不想睡了，听着孩子还在哭，心里也有些着急，恨不得去抱过来自己哄，但难免会吵到纳兰明珠。
“让奶娘把孩子抱过来吧。”他突然说。
薛姮有些诧异，他竟然没有睡着，那她的那些动作她都知道了？
“您明天不是还要早朝吗？”
纳兰明珠已经坐起来了，皱眉道：“没事，孩子哭着你也不能安心。”找丫鬟过来吩咐，奶娘很快就把穆笃里抱过来了。
纳兰明珠抱着他下床哄，来回地走，过了一会儿，穆笃里竟然渐渐不哭了，躺在阿玛怀里乖乖地睁着眼睛。纳兰明珠把孩子放到薛姮枕边，给他盖好被褥。
“就让奶娘住在碧纱橱吧，他晚上还要吃三次奶，要是他再哭，便由我来哄吧。”
那岂不是太辛苦了？薛姮拉了拉纳兰明珠的胳膊：“那您先睡吧，要是他哭我再叫您起来。”心里却打定主意自己来哄。
纳兰明珠点了点头，才闭上眼睛。薛姮把孩子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哄睡着了，放到枕头边。
她回头一看才发现纳兰明珠已经睡着了，这几天他也没有睡好，睡得很沉。薛姮看着他们父子，睡觉都向同一边侧着身子，不由笑了，让丫鬟灭掉烛火。
穆笃里这一夜倒是安稳，没有再夜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