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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棉絮般不断地下，皇城之上灰霾的天压得很低，金笼雀替，琉璃飞檐，越发衬得周围的灰暗。
“首辅大人。”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张廷玉回过头，看到是怡亲王拾阶而来。
怡亲王几步走上汉白玉台阶，笑着向他拱了拱手：“这雪越下越大，一会儿下朝后恐怕还回不去了。”
“每年这个时候都下得大。”张廷玉拢了斗篷的衣带，慢几步等怡亲王跟上来，两人一起朝皇极殿偏门走去。内里设有歇息的地方，有火炉有热茶，供官员暂时休息。
年熙远远就看到张廷玉入了偏门，他也抬头看了看不断飘落的大雪。车夫戴了一顶毡帽，正在用小笤帚扫青帷车盖上的雪，和年熙说话：“世子爷，看着天这么沉，恐怕还要下好几个时辰呢。”
年熙收回目光，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抱着手炉慢慢朝皇极殿偏门走去。
皇极殿内陈设长案、香炉、蒲团，鎏金匾额，两侧依次放着太师椅。
纳兰明珠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知道张廷玉进来了，头都没有抬，已然很不尊重了。
张廷玉坐在纳兰明珠对面的太师椅上，没有什么话说，安静地喝茶，偏门里坐的人却都沉寂下来。
谁都知道，这几个月来纳兰大人和张首辅关系僵硬，特别是纳兰六爷的案子，传闻说纳兰大人暗示首辅帮忙，他却笑着推辞了。纳兰明珠这两天基本没和张廷玉说过话，倒是张廷玉还要每天亲切地喊他端范，似乎并无两样，眼下两人如此生疏，可见传闻不假。
纳兰明珠能有今天的地位，在内阁中虽不是真的首辅，实权却与首辅无异，其中肯定是有张廷玉的帮助，纳兰明珠如今却这么待他。
难道从此后张廷玉就要大权旁落了？这首辅当的也真憋屈，空挂个名头，众人心里不由暗自揣摩。
等到要开朝的时候，纳兰明珠站起来，怡亲王伸手想要虚扶他，却被他淡淡拂开：“亲王不必多礼，我还是能站起来的。”
胤祥面色一红，心想纳兰明珠莫不是不满意他和张廷玉同行？可是他平日和张廷玉关系好，两人还时常品茗聊话，也没有什么忌讳，他有点担忧地看了张廷玉一眼。
张廷玉银白的鬓发光整，戴六梁冠，依旧是藏青色朝服，身材比纳兰明珠要瘦很多，显得老态龙钟。
张廷玉那边的人看到纳兰明珠这样对胤祥，更不敢和张廷玉搭话了，三三两两走到他前面去，有些和张廷玉交好的，或者是做过他的部下、门生，都朝他拱手笑笑。户部侍郎梁诗正慢慢停在他身边，这梁诗正是张廷玉亲手提拔的，原在湖南常德做知府。
他轻声说：“下官这话虽然多余，却也想说，您也不必在意纳兰大人，下官无论如何愿为您效犬庐劳，咱们这些人知道您的好。”
张廷玉听后看了看他。
其实张廷玉心里很清楚，他和纳兰明珠关系不佳，肯定会影响到他在文官派系中的地位，所以他也不在意这些事。倒是想不到竟然还有人是倾向于他的，除了他自身的原因，肯定还有纳兰明珠的原因在里面，估计很多人也看不惯纳兰明珠现在的行事风格了。
他低声说，“不是说话的时候，梁大人先往前走吧。”
梁诗正才应了是，往前走去。
张廷玉落在最后面，他走得很慢，只是身旁无人，苍老的背影显得有些孤独。
年熙看到张廷玉落在后面，慢慢跟上去：“首辅大人似乎瘦了些，没有吃好吗？”
张廷玉回头看年熙，笑着说：“我倒是觉得世子爷好像长胖了些。”
年熙说：“我吃得好睡的香，没什么忧愁的，不过首辅恐怕有点发愁了吧，前几天还和你亲亲热热，参加明相儿子的洗三礼，现在就横眉冷对了。别人看了也依壶画瓢，视你首辅如洪水猛兽，要是昔日风光不再了，首辅该怎么办呢？”
“世子费心，张某更艰难的时候都有过，风光不再也不算什么。”张廷玉淡笑看向前方。
“你去看过纳兰江没有？”年熙突然问，他也不是真的要张廷玉回答，微微一笑继续说：“还好有纳兰明珠这么个大哥，不然纳兰江从大理寺出来，肯定要脱层皮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呢。就是可怜刘子怡了，难得的一个清官。”
“世子爷想说什么？”张廷玉轻声问。
“只是和首辅大人闲聊而已。”年熙答道。
张廷玉道：“张某的权贵不用世子爷担心，多谢世子爷的好意了。”
他拱手先走一步，朝前方走去了。
年熙皱了皱眉，他好像真的不在意纳兰明珠一样，难道是他猜错了？这其实是张廷玉的谋划？那他究竟要谋划什么？
朝会按例没有什么大事。
张廷玉站在文官的第一列，纳兰明珠正在说河西走廊屯田一事：“微臣前几年推行开垦荒地，以解决河西军粮不足的问题，如今土地清丈之后，河西屯田多余一万余顷，征税多出十万石粮食，已足够满足甘肃以及青海镇守军之需。”
胤禛坐在龙椅上，严肃的脸上出现几分笑意：“那还是纳兰爱卿的功劳在里头，如此以来，主持开垦的工部司庾、户部司庾皆进官一等，奖励黄金五百两。”
李卫出列，道：“微臣有奏。”
胤禛看殿头官一眼，殿头官就高声道：“奏。”随即引奏官接了奏折，先递给胤禛过目。
李卫继续道：“微臣请为纳兰大人加太师衔，纳兰大人劳苦功高，鞠躬尽瘁，多年来辅佐皇上，掌邦治，良政为民。而今天下安康，百姓富足，纳兰大人辛勤功劳也足见成效，且纳兰大人曾为帝师，盖有太宰之贤，太师之名名副其实，故微臣为纳兰大人请太师之衔。”
张廷玉微微侧过头，只能看到纳兰明珠官服上的仙鹤纹，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又有几位官出列同意了李卫的提议。
胤禛抬头看了看群臣，纳兰明珠原来就加封的是从一品的太子太师衔，那还是先帝在时加封的。如今他功高至德，要请加太师衔了，虽然只是虚衔，但是这地位的尊贵又不一般。
胤禛看向纳兰明珠正要说话，纳兰明珠却跪下道：“臣有异见，臣为皇上操心乃是臣子本分，着实不用这些虚名，还请皇上三思。”
“爱卿请起，李爱卿所言有理，朕当慰劳纳兰大人，”胤禛说，“请司礼监李德全来拟旨，加封纳兰大人为太师衔，赐黄金百两，俸禄加番。”
皇上驾起，诸臣退班，众人均纷纷向纳兰明珠道贺，纳兰明珠也露出笑容，拱手还礼。
纳兰明珠身边跟着詹事府詹事，笑着迈过门槛，与他低语，又远远落了一截。
纳兰明珠却停下来等张廷玉，微微一笑：“老师，您不向学生道贺吗？”
张廷玉咳嗽两声，嗓音沙哑地道：“自然要的，只是想等你有空的时候再说。”
纳兰明珠笑了笑：“不用等，如果不是老师在我也没有今天，可是老师要明白，老师能让我生，我却能让老师死。”
他这句话说得很慢，毫无尊师敬长的态度，远远走在纳兰明珠身后的詹事都听到了，脸色微变。
“我知道。”张廷玉平静地说。
“舍弟的事就算了，以后我的话，老师还是听听比较好，”纳兰明珠手背在身后，“老师已经很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要懂得顺从谦逊，其实想顺从的人是很多的。”
张廷玉微笑：“你教训得是，正所谓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端范如今比老师强了不少。”
纳兰明珠虚手一指：“走吧，松蓬下还有集会，我敬老师几杯酒。”
众人又拥着纳兰明珠往文渊阁去。
有一个人正拾阶而上，先是詹事眼尖看到了，有些惊异：“那……那不是刘大人吗？”
一个着右衽圆领官服身影，戴二梁冠，清瘦而虚弱。
他走得很慢却很稳，一步步登上白玉台阶，年过五旬，如今却是满头灰白，人也苍老不少。大雪不断地落在他身上，好像压得人都站不住了。
有人小声说：“不是正在查他贪墨一事吗，怎么还来朝会了？”
守在皇极殿门口的侍卫上前几步：“朝会已过了，这位大人请回吧。”
刘子怡颤抖嘴唇道：“有人在午门阻拦我……不然我是赶得上的，我要见皇上，烦请通传一声……”
侍卫应该已经认出他了，语气也不再客气：“刘大人，皇上已经起驾乾清宫了，您现在是待罪之身，还是回去待着吧，再说朝会时间都过了，您也见不着皇上。”
“有人阻拦我，”刘子怡低声说，“你，你帮我传一声话……”
他的话还没说话，侍卫就笑了：“刘大人，您年老体衰，听不明白了？朝会都散了，您回吧！”
“我女儿要死了，我恐怕两天后也要下狱了，你就不能让我见皇上吗？”
侍卫却不耐烦起来，推了他一把：“您有什么话我也不懂，别和我说。”
刘子怡却一个站不稳，摔倒在地上，侍卫没想到他身子这么弱，愣住了。
刘子怡却双腿一屈跪了下去，慢慢摘下二梁冠，朝着皇极殿的大门磕起头来。
“皇上——”他怕皇上走远了听不见，高声喊道，“皇上，微臣有冤啊！微臣有冤啊！”
嘶喊的声音颤抖着，下一句他已经抑制不住哭起来。
“纳兰明珠就是个狗东西！他包庇弟弟行凶，害了微臣的女儿啊——”
“奸臣当道啊——皇上——”
刘子怡的额头很快就红肿了，他好像要发泄什么一样，重重一磕，顿时头破血流。
皇极殿外太安静，这嘶哑的哭喊声空荡荡地回响着。
天上依旧大雪飘扬，纳兰明珠淡淡叹气：“我看刘大人是痛失女儿，精神失常了。”
有人要去拉刘子怡，纳兰明珠示意他不要过去：“让他喊吧，累了自己就回去了。”也不再理会刘子怡，朝文渊阁走去。
张廷玉看着那片刺目的血红，闭了闭眼，他想了很多东西，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颤抖的手纳入袖中，继续向前走。
所有人都把这绝望的嘶喊声抛在了身后。
胤禛让抬轿辇的内侍停下来：“朕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李德全过来笑着说：“皇上，您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呢，要不老奴让人去看看？”
苏培盛摇摇头：“是喊冤的声音，皇上，您还是回去看看吧。”
李德全只得叫内侍掉头。
等到了皇极殿，胤禛下了轿辇，他只看到地上有一滩血，他问守门的侍卫，却说是刚才有人闹事，已经拖下去了。胤禛紧紧锁着眉头，这位九子夺嫡中的上位者已然有了雷霆万钧的气势，只站在殿前一言不发。
冷风灌满了他的衣袖，久久没有动作，最后才汇成一句：“今日守乾清门的侍卫，玩忽职守，玉毁椟中，斩。”
薛姮下午回到顺天府的时候，薛家已经是张灯结彩了。乌雅氏忙得团团转，搭棚试灶、布置嫁妆的，都来不及来接薛姮。
薛鼎臣知道了，亲自到月门来接女儿，兴致勃勃地要看外孙：“麟哥儿跟你来了吗？”
外孙出生后薛鼎臣只见过一次，上次见还是个襁褓里头的奶娃娃。
薛姮难得看到父亲这么高兴的样子，他穿着一件很精神的褐红色直裰，头发梳得很整齐。
她笑着说：“跟来了，奶娘抱着呢。”
正好奶娘抱着穆笃里下车，穆笃里不认识外祖父，睁着眼睛好奇地看他。
薛鼎臣一把就把孩子抱过来：“咱们麟哥儿长得敦实！”
抱着他呼了两下，穆笃里又不怕生，搂住薛鼎臣的脖子笑嘻嘻的，薛鼎臣更喜欢他了，抱着外孙招呼女儿往里面走。
穆笃里看到额娘笑，也咯咯地笑，伸着手要额娘抱，薛鼎臣难得抱到外孙，才不会放到薛姮手上。
“麟哥儿，跟着外祖父去吃枣糕好不好？”他跟穆笃里说，又对刚迎过来的薛暮说：“带你三妹去拜见老太太吧，我带麟哥儿去吃点东西。”
薛姮让穆笃里的奶娘跟着父亲，难得看到父亲这么高兴，就随他吧。
薛暮看到薛姮来了，表情很奇怪，在路上跟她说薛家的事：“大伯父回来了。”
薛姮问：“他不是做了东安县令吗？”
“是啊，做了半年就不行了，大伯父自己身子不好，好像又得罪了东安江家的大爷，辞官回家了。现在在家里整日和大伯母吵，要不就是去姨娘那里过夜，把祖母气得不行，大伯母原来闹着分家，现在也不敢分了。”
由奢入俭易，由俭入奢难。
薛姮听后一怔：“祖母的意思呢？以后要分家的话，咱们岂不是要吃亏？”
薛暮笑笑：“三妹别担心，吃亏不了，我娘都把放在大伯母那里的账本拿回来了，现在家中是她和大伯母一起主中馈，大伯母又还要操心伯父和四妹的事，没空管中公。不然这次五妹成亲，哪里能办得这么大？祖母又一向不在乎庶女。”
乌雅氏是个相当有本事的人，薛姮早就知道。等到薛老夫人那里，四夫人在伺候薛老夫人梳头，晴姐儿坐在炕头玩七巧板。
四夫人抱着晴姐儿要她喊人，三岁的晴姐儿已经能甜甜地喊二姐、三姐了。
四夫人笑着说：“你和你祖母说话，我去让丫鬟端几盘点心上来。”抱着孩子出西次间。
薛老夫人拉着薛姮的手，过了好久才叹气：“算了，算了，我也什么都别说了，婳丫头要成亲了，你去和她多说说话吧。”
既然她没什么说的，薛姮也就不问了，她站起身向薛老夫人告退，才带着薛暮去灵籁居。
嬷嬷正在教薛婳出嫁之后的事，敬茶要注意什么，认亲又要注意什么，在别人家做媳妇不比还是姑娘的时候随意，一是侍奉公婆，二是侍奉夫君，要恭从温顺。
薛婳听得脸色通红，听到薛姮来了，薛婳的脸色有些古怪，她现在长大了，性格也稳重不少。
薛姮笑眯眯地把自己准备的一套金满冠头面、一套成色上好的玉件给她，又另外拿了纳兰老夫人、纳兰明珠准备好的东西：“这些都给你做添箱，好不好？”
薛婳都吓到了：“三姐，用不了这么多东西！”
薛姮让薛婳的丫鬟收起来，问她请的全福人是谁，又请谁给她梳头的问题。
奶娘抱着穆笃里来找人，还带着薛鼎臣送给外孙的几方端砚、青花笔洗、一把狼毫笔，说是要给外孙识字的时候用。薛姮有些无奈，这些东西不好带不说，在叶赫那拉家的库房里说成堆积如山都不为过，不过好歹是父亲的一番好意。
宾客陆续来，晚上就已经开席了，薛姮看到了薛暧，她是和秦槿一起来的，还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
薛大爷官职被贬后，薛暧性格反倒收敛不少，因祸得福。
薛暮指了指薛暧怀里的孩子给她看：“那就是丹荔的孩子——现在该是丹姨娘了，是个男孩，养在薛暧名下，说是平时丹姨娘连孩子都看不到。我看按薛暧下手杀通房的狠劲儿，说不定以后还要除丹姨娘，去母保子，也算是有个保障。”
薛暧抱着孩子过来跟薛暮说话，果然成熟不少，说话也没有原来咄咄逼人了。
秦槿跟在她身后，笑着拱手：“如今得叫您一声纳兰大夫人了，明相没有跟您来吗？暧暧还说明相可能来，我还想和明相说说话呢。”
薛姮看了薛暧一眼，薛暧有点尴尬地躲避薛姮的视线，薛姮才温和地道：“他有事没来。”
秦槿点点头：“自然，明相日理万机，也难得见到一次。”
等秦槿离开后薛暧才松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面对薛姮是滔天的怨恨，就犹豫了一下，拉过薛暮，找了个借口避开。
薛姮笑了笑，薛暮在人前还和原来一样是老好人的形象，不懂拒绝，也永远不记仇。
薛姮照例歇在自己原来住的海棠轩里，穆笃里玩着额娘床头解下来的络子，躺在额娘怀里，看到额娘在出神，还要抬起头咿咿呀呀地引起她的注意，要她陪自己一起玩。
薛姮却让画眉把窗扇撑起来她往外看，这一天都在下雪，也不知道纳兰明珠是不是留在京城了。
第二天就是亲迎。
薛姮陪薛婳梳了头，在正堂看到来迎亲的陶湘。相比几年前，陶湘已经长得高高大大，穿着件红团花纹圆领袍子，身姿俊秀，他给薛鼎臣、乌雅氏敬茶。
薛暮拉着薛婳哭过一回，塞给她什么东西，薛姮没看清，薛婳就被背上花轿，又放一次炮仗，几个婆子领着丫鬟去门口洒桂圆花生。
“你出嫁的那天，爹爹看着你的轿子出门，心里难受极了，站在中堂外面好久都没走。”薛鼎臣突然跟她说，“我还以为嫁女儿都是这样的，现在婳丫头出嫁了，我心里却很高兴，我也想不明白。”
薛姮听得鼻子一酸，薛暮看着他们父女，笑着说：“大好的日子，爹爹快别说这些了，一会儿荣寿堂还有席面要吃，三妹，你和我一起去吧？”
薛鼎臣看着从来不争不抢的二女儿，露出欣慰的笑容，跟薛姮说：“你跟姐姐去吧。”
薛暮和薛姮刚出来，却看到有几个人进了月门。
这几人穿着程子衣，看上去孔武有力，正是叶赫那拉家的护卫，而且神情很严肃，在宾客中相当显眼。
薛姮一眼就把这些人认出来了，是叶赫那拉家的护卫，带头的好像是纳兰明珠身边的一个幕僚，好像叫冯隽？他们怎么到薛家来了？
许管家已经把人领了进来，正好看到薛姮在，带着冯隽上前来给薛姮请安。
冯隽头戴纶巾，看上去还很年轻，在纳兰明珠的幕僚团中，他显然是相当年轻的那一种，就是因为年轻，所以能力才更出众，不然也不能混到这个位置。
他拱手道：“夫人，府上有急事，烦请夫人找个合适处，属下跟您说清楚，另外，老爷说让属下立刻送您回去。”
叶赫那拉家肯定是出大事了！薛姮神色不变，问道：“老爷可说是什么事了？”
冯隽只是道：“事出紧急，还请夫人上马车再说。”
大雪棉絮般不断地下，皇城之上灰霾的天压得很低，金笼雀替，琉璃飞檐，越发衬得周围的灰暗。
“首辅大人。”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张廷玉回过头，看到是怡亲王拾阶而来。
怡亲王几步走上汉白玉台阶，笑着向他拱了拱手：“这雪越下越大，一会儿下朝后恐怕还回不去了。”
“每年这个时候都下得大。”张廷玉拢了斗篷的衣带，慢几步等怡亲王跟上来，两人一起朝皇极殿偏门走去。内里设有歇息的地方，有火炉有热茶，供官员暂时休息。
年熙远远就看到张廷玉入了偏门，他也抬头看了看不断飘落的大雪。车夫戴了一顶毡帽，正在用小笤帚扫青帷车盖上的雪，和年熙说话：“世子爷，看着天这么沉，恐怕还要下好几个时辰呢。”
年熙收回目光，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抱着手炉慢慢朝皇极殿偏门走去。
皇极殿内陈设长案、香炉、蒲团，鎏金匾额，两侧依次放着太师椅。
纳兰明珠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知道张廷玉进来了，头都没有抬，已然很不尊重了。
张廷玉坐在纳兰明珠对面的太师椅上，没有什么话说，安静地喝茶，偏门里坐的人却都沉寂下来。
谁都知道，这几个月来纳兰大人和张首辅关系僵硬，特别是纳兰六爷的案子，传闻说纳兰大人暗示首辅帮忙，他却笑着推辞了。纳兰明珠这两天基本没和张廷玉说过话，倒是张廷玉还要每天亲切地喊他端范，似乎并无两样，眼下两人如此生疏，可见传闻不假。
纳兰明珠能有今天的地位，在内阁中虽不是真的首辅，实权却与首辅无异，其中肯定是有张廷玉的帮助，纳兰明珠如今却这么待他。
难道从此后张廷玉就要大权旁落了？这首辅当的也真憋屈，空挂个名头，众人心里不由暗自揣摩。
等到要开朝的时候，纳兰明珠站起来，怡亲王伸手想要虚扶他，却被他淡淡拂开：“亲王不必多礼，我还是能站起来的。”
胤祥面色一红，心想纳兰明珠莫不是不满意他和张廷玉同行？可是他平日和张廷玉关系好，两人还时常品茗聊话，也没有什么忌讳，他有点担忧地看了张廷玉一眼。
张廷玉银白的鬓发光整，戴六梁冠，依旧是藏青色朝服，身材比纳兰明珠要瘦很多，显得老态龙钟。
张廷玉那边的人看到纳兰明珠这样对胤祥，更不敢和张廷玉搭话了，三三两两走到他前面去，有些和张廷玉交好的，或者是做过他的部下、门生，都朝他拱手笑笑。户部侍郎梁诗正慢慢停在他身边，这梁诗正是张廷玉亲手提拔的，原在湖南常德做知府。
他轻声说：“下官这话虽然多余，却也想说，您也不必在意纳兰大人，下官无论如何愿为您效犬庐劳，咱们这些人知道您的好。”
张廷玉听后看了看他。
其实张廷玉心里很清楚，他和纳兰明珠关系不佳，肯定会影响到他在文官派系中的地位，所以他也不在意这些事。倒是想不到竟然还有人是倾向于他的，除了他自身的原因，肯定还有纳兰明珠的原因在里面，估计很多人也看不惯纳兰明珠现在的行事风格了。
他低声说，“不是说话的时候，梁大人先往前走吧。”
梁诗正才应了是，往前走去。
张廷玉落在最后面，他走得很慢，只是身旁无人，苍老的背影显得有些孤独。
年熙看到张廷玉落在后面，慢慢跟上去：“首辅大人似乎瘦了些，没有吃好吗？”
张廷玉回头看年熙，笑着说：“我倒是觉得世子爷好像长胖了些。”
年熙说：“我吃得好睡的香，没什么忧愁的，不过首辅恐怕有点发愁了吧，前几天还和你亲亲热热，参加明相儿子的洗三礼，现在就横眉冷对了。别人看了也依壶画瓢，视你首辅如洪水猛兽，要是昔日风光不再了，首辅该怎么办呢？”
“世子费心，张某更艰难的时候都有过，风光不再也不算什么。”张廷玉淡笑看向前方。
“你去看过纳兰江没有？”年熙突然问，他也不是真的要张廷玉回答，微微一笑继续说：“还好有纳兰明珠这么个大哥，不然纳兰江从大理寺出来，肯定要脱层皮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呢。就是可怜刘子怡了，难得的一个清官。”
“世子爷想说什么？”张廷玉轻声问。
“只是和首辅大人闲聊而已。”年熙答道。
张廷玉道：“张某的权贵不用世子爷担心，多谢世子爷的好意了。”
他拱手先走一步，朝前方走去了。
年熙皱了皱眉，他好像真的不在意纳兰明珠一样，难道是他猜错了？这其实是张廷玉的谋划？那他究竟要谋划什么？
朝会按例没有什么大事。
张廷玉站在文官的第一列，纳兰明珠正在说河西走廊屯田一事：“微臣前几年推行开垦荒地，以解决河西军粮不足的问题，如今土地清丈之后，河西屯田多余一万余顷，征税多出十万石粮食，已足够满足甘肃以及青海镇守军之需。”
胤禛坐在龙椅上，严肃的脸上出现几分笑意：“那还是纳兰爱卿的功劳在里头，如此以来，主持开垦的工部司庾、户部司庾皆进官一等，奖励黄金五百两。”
李卫出列，道：“微臣有奏。”
胤禛看殿头官一眼，殿头官就高声道：“奏。”随即引奏官接了奏折，先递给胤禛过目。
李卫继续道：“微臣请为纳兰大人加太师衔，纳兰大人劳苦功高，鞠躬尽瘁，多年来辅佐皇上，掌邦治，良政为民。而今天下安康，百姓富足，纳兰大人辛勤功劳也足见成效，且纳兰大人曾为帝师，盖有太宰之贤，太师之名名副其实，故微臣为纳兰大人请太师之衔。”
张廷玉微微侧过头，只能看到纳兰明珠官服上的仙鹤纹，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又有几位官出列同意了李卫的提议。
胤禛抬头看了看群臣，纳兰明珠原来就加封的是从一品的太子太师衔，那还是先帝在时加封的。如今他功高至德，要请加太师衔了，虽然只是虚衔，但是这地位的尊贵又不一般。
胤禛看向纳兰明珠正要说话，纳兰明珠却跪下道：“臣有异见，臣为皇上操心乃是臣子本分，着实不用这些虚名，还请皇上三思。”
“爱卿请起，李爱卿所言有理，朕当慰劳纳兰大人，”胤禛说，“请司礼监李德全来拟旨，加封纳兰大人为太师衔，赐黄金百两，俸禄加番。”
皇上驾起，诸臣退班，众人均纷纷向纳兰明珠道贺，纳兰明珠也露出笑容，拱手还礼。
纳兰明珠身边跟着詹事府詹事，笑着迈过门槛，与他低语，又远远落了一截。
纳兰明珠却停下来等张廷玉，微微一笑：“老师，您不向学生道贺吗？”
张廷玉咳嗽两声，嗓音沙哑地道：“自然要的，只是想等你有空的时候再说。”
纳兰明珠笑了笑：“不用等，如果不是老师在我也没有今天，可是老师要明白，老师能让我生，我却能让老师死。”
他这句话说得很慢，毫无尊师敬长的态度，远远走在纳兰明珠身后的詹事都听到了，脸色微变。
“我知道。”张廷玉平静地说。
“舍弟的事就算了，以后我的话，老师还是听听比较好，”纳兰明珠手背在身后，“老师已经很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要懂得顺从谦逊，其实想顺从的人是很多的。”
张廷玉微笑：“你教训得是，正所谓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端范如今比老师强了不少。”
纳兰明珠虚手一指：“走吧，松蓬下还有集会，我敬老师几杯酒。”
众人又拥着纳兰明珠往文渊阁去。
有一个人正拾阶而上，先是詹事眼尖看到了，有些惊异：“那……那不是刘大人吗？”
一个着右衽圆领官服身影，戴二梁冠，清瘦而虚弱。
他走得很慢却很稳，一步步登上白玉台阶，年过五旬，如今却是满头灰白，人也苍老不少。大雪不断地落在他身上，好像压得人都站不住了。
有人小声说：“不是正在查他贪墨一事吗，怎么还来朝会了？”
守在皇极殿门口的侍卫上前几步：“朝会已过了，这位大人请回吧。”
刘子怡颤抖嘴唇道：“有人在午门阻拦我……不然我是赶得上的，我要见皇上，烦请通传一声……”
侍卫应该已经认出他了，语气也不再客气：“刘大人，皇上已经起驾乾清宫了，您现在是待罪之身，还是回去待着吧，再说朝会时间都过了，您也见不着皇上。”
“有人阻拦我，”刘子怡低声说，“你，你帮我传一声话……”
他的话还没说话，侍卫就笑了：“刘大人，您年老体衰，听不明白了？朝会都散了，您回吧！”
“我女儿要死了，我恐怕两天后也要下狱了，你就不能让我见皇上吗？”
侍卫却不耐烦起来，推了他一把：“您有什么话我也不懂，别和我说。”
刘子怡却一个站不稳，摔倒在地上，侍卫没想到他身子这么弱，愣住了。
刘子怡却双腿一屈跪了下去，慢慢摘下二梁冠，朝着皇极殿的大门磕起头来。
“皇上——”他怕皇上走远了听不见，高声喊道，“皇上，微臣有冤啊！微臣有冤啊！”
嘶喊的声音颤抖着，下一句他已经抑制不住哭起来。
“纳兰明珠就是个狗东西！他包庇弟弟行凶，害了微臣的女儿啊——”
“奸臣当道啊——皇上——”
刘子怡的额头很快就红肿了，他好像要发泄什么一样，重重一磕，顿时头破血流。
皇极殿外太安静，这嘶哑的哭喊声空荡荡地回响着。
天上依旧大雪飘扬，纳兰明珠淡淡叹气：“我看刘大人是痛失女儿，精神失常了。”
有人要去拉刘子怡，纳兰明珠示意他不要过去：“让他喊吧，累了自己就回去了。”也不再理会刘子怡，朝文渊阁走去。
张廷玉看着那片刺目的血红，闭了闭眼，他想了很多东西，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颤抖的手纳入袖中，继续向前走。
所有人都把这绝望的嘶喊声抛在了身后。
胤禛让抬轿辇的内侍停下来：“朕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李德全过来笑着说：“皇上，您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呢，要不老奴让人去看看？”
苏培盛摇摇头：“是喊冤的声音，皇上，您还是回去看看吧。”
李德全只得叫内侍掉头。
等到了皇极殿，胤禛下了轿辇，他只看到地上有一滩血，他问守门的侍卫，却说是刚才有人闹事，已经拖下去了。胤禛紧紧锁着眉头，这位九子夺嫡中的上位者已然有了雷霆万钧的气势，只站在殿前一言不发。
冷风灌满了他的衣袖，久久没有动作，最后才汇成一句：“今日守乾清门的侍卫，玩忽职守，玉毁椟中，斩。”
薛姮下午回到顺天府的时候，薛家已经是张灯结彩了。乌雅氏忙得团团转，搭棚试灶、布置嫁妆的，都来不及来接薛姮。
薛鼎臣知道了，亲自到月门来接女儿，兴致勃勃地要看外孙：“麟哥儿跟你来了吗？”
外孙出生后薛鼎臣只见过一次，上次见还是个襁褓里头的奶娃娃。
薛姮难得看到父亲这么高兴的样子，他穿着一件很精神的褐红色直裰，头发梳得很整齐。
她笑着说：“跟来了，奶娘抱着呢。”
正好奶娘抱着穆笃里下车，穆笃里不认识外祖父，睁着眼睛好奇地看他。
薛鼎臣一把就把孩子抱过来：“咱们麟哥儿长得敦实！”
抱着他呼了两下，穆笃里又不怕生，搂住薛鼎臣的脖子笑嘻嘻的，薛鼎臣更喜欢他了，抱着外孙招呼女儿往里面走。
穆笃里看到额娘笑，也咯咯地笑，伸着手要额娘抱，薛鼎臣难得抱到外孙，才不会放到薛姮手上。
“麟哥儿，跟着外祖父去吃枣糕好不好？”他跟穆笃里说，又对刚迎过来的薛暮说：“带你三妹去拜见老太太吧，我带麟哥儿去吃点东西。”
薛姮让穆笃里的奶娘跟着父亲，难得看到父亲这么高兴，就随他吧。
薛暮看到薛姮来了，表情很奇怪，在路上跟她说薛家的事：“大伯父回来了。”
薛姮问：“他不是做了东安县令吗？”
“是啊，做了半年就不行了，大伯父自己身子不好，好像又得罪了东安江家的大爷，辞官回家了。现在在家里整日和大伯母吵，要不就是去姨娘那里过夜，把祖母气得不行，大伯母原来闹着分家，现在也不敢分了。”
由奢入俭易，由俭入奢难。
薛姮听后一怔：“祖母的意思呢？以后要分家的话，咱们岂不是要吃亏？”
薛暮笑笑：“三妹别担心，吃亏不了，我娘都把放在大伯母那里的账本拿回来了，现在家中是她和大伯母一起主中馈，大伯母又还要操心伯父和四妹的事，没空管中公。不然这次五妹成亲，哪里能办得这么大？祖母又一向不在乎庶女。”
乌雅氏是个相当有本事的人，薛姮早就知道。等到薛老夫人那里，四夫人在伺候薛老夫人梳头，晴姐儿坐在炕头玩七巧板。
四夫人抱着晴姐儿要她喊人，三岁的晴姐儿已经能甜甜地喊二姐、三姐了。
四夫人笑着说：“你和你祖母说话，我去让丫鬟端几盘点心上来。”抱着孩子出西次间。
薛老夫人拉着薛姮的手，过了好久才叹气：“算了，算了，我也什么都别说了，婳丫头要成亲了，你去和她多说说话吧。”
既然她没什么说的，薛姮也就不问了，她站起身向薛老夫人告退，才带着薛暮去灵籁居。
嬷嬷正在教薛婳出嫁之后的事，敬茶要注意什么，认亲又要注意什么，在别人家做媳妇不比还是姑娘的时候随意，一是侍奉公婆，二是侍奉夫君，要恭从温顺。
薛婳听得脸色通红，听到薛姮来了，薛婳的脸色有些古怪，她现在长大了，性格也稳重不少。
薛姮笑眯眯地把自己准备的一套金满冠头面、一套成色上好的玉件给她，又另外拿了纳兰老夫人、纳兰明珠准备好的东西：“这些都给你做添箱，好不好？”
薛婳都吓到了：“三姐，用不了这么多东西！”
薛姮让薛婳的丫鬟收起来，问她请的全福人是谁，又请谁给她梳头的问题。
奶娘抱着穆笃里来找人，还带着薛鼎臣送给外孙的几方端砚、青花笔洗、一把狼毫笔，说是要给外孙识字的时候用。薛姮有些无奈，这些东西不好带不说，在叶赫那拉家的库房里说成堆积如山都不为过，不过好歹是父亲的一番好意。
宾客陆续来，晚上就已经开席了，薛姮看到了薛暧，她是和秦槿一起来的，还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
薛大爷官职被贬后，薛暧性格反倒收敛不少，因祸得福。
薛暮指了指薛暧怀里的孩子给她看：“那就是丹荔的孩子——现在该是丹姨娘了，是个男孩，养在薛暧名下，说是平时丹姨娘连孩子都看不到。我看按薛暧下手杀通房的狠劲儿，说不定以后还要除丹姨娘，去母保子，也算是有个保障。”
薛暧抱着孩子过来跟薛暮说话，果然成熟不少，说话也没有原来咄咄逼人了。
秦槿跟在她身后，笑着拱手：“如今得叫您一声纳兰大夫人了，明相没有跟您来吗？暧暧还说明相可能来，我还想和明相说说话呢。”
薛姮看了薛暧一眼，薛暧有点尴尬地躲避薛姮的视线，薛姮才温和地道：“他有事没来。”
秦槿点点头：“自然，明相日理万机，也难得见到一次。”
等秦槿离开后薛暧才松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面对薛姮是滔天的怨恨，就犹豫了一下，拉过薛暮，找了个借口避开。
薛姮笑了笑，薛暮在人前还和原来一样是老好人的形象，不懂拒绝，也永远不记仇。
薛姮照例歇在自己原来住的海棠轩里，穆笃里玩着额娘床头解下来的络子，躺在额娘怀里，看到额娘在出神，还要抬起头咿咿呀呀地引起她的注意，要她陪自己一起玩。
薛姮却让画眉把窗扇撑起来她往外看，这一天都在下雪，也不知道纳兰明珠是不是留在京城了。
第二天就是亲迎。
薛姮陪薛婳梳了头，在正堂看到来迎亲的陶湘。相比几年前，陶湘已经长得高高大大，穿着件红团花纹圆领袍子，身姿俊秀，他给薛鼎臣、乌雅氏敬茶。
薛暮拉着薛婳哭过一回，塞给她什么东西，薛姮没看清，薛婳就被背上花轿，又放一次炮仗，几个婆子领着丫鬟去门口洒桂圆花生。
“你出嫁的那天，爹爹看着你的轿子出门，心里难受极了，站在中堂外面好久都没走。”薛鼎臣突然跟她说，“我还以为嫁女儿都是这样的，现在婳丫头出嫁了，我心里却很高兴，我也想不明白。”
薛姮听得鼻子一酸，薛暮看着他们父女，笑着说：“大好的日子，爹爹快别说这些了，一会儿荣寿堂还有席面要吃，三妹，你和我一起去吧？”
薛鼎臣看着从来不争不抢的二女儿，露出欣慰的笑容，跟薛姮说：“你跟姐姐去吧。”
薛暮和薛姮刚出来，却看到有几个人进了月门。
这几人穿着程子衣，看上去孔武有力，正是叶赫那拉家的护卫，而且神情很严肃，在宾客中相当显眼。
薛姮一眼就把这些人认出来了，是叶赫那拉家的护卫，带头的好像是纳兰明珠身边的一个幕僚，好像叫冯隽？他们怎么到薛家来了？
许管家已经把人领了进来，正好看到薛姮在，带着冯隽上前来给薛姮请安。
冯隽头戴纶巾，看上去还很年轻，在纳兰明珠的幕僚团中，他显然是相当年轻的那一种，就是因为年轻，所以能力才更出众，不然也不能混到这个位置。
他拱手道：“夫人，府上有急事，烦请夫人找个合适处，属下跟您说清楚，另外，老爷说让属下立刻送您回去。”
叶赫那拉家肯定是出大事了！薛姮神色不变，问道：“老爷可说是什么事了？”
冯隽只是道：“事出紧急，还请夫人上马车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