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娱自乐存起来自己看的，也不发表～请大家绕道不要看啦，谢谢！】
三爷默默不说话。
纳兰明珠背着手走到他身前，刚才三爷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一时发怒拂落了他书案上的东西，手被笔山的缺口划破了皮，那口子割得还挺深的，血慢慢地渗出来。
江严看到后也不敢说出来，更不敢拿东西去堵，他只看到纳兰明珠手上的血滴在地上。
“你知道这东西是怎么被发现的吗？”纳兰明珠说，“额娘病了，你就不想去看看她？”
“我已经这样，看不看又何妨，”三爷不耐烦地抬起头，“你又想说什么。”
纳兰明珠笑了。
“老三，当年你送我这串佛珠，我还念你是兄弟情深，又想既然是觉悟法师开光的，就转送给了额娘。”他叹息道，“却没想到差点要了额娘的性命！你这东西既然是为我准备的，恐怕也是算计好了的，额娘身子太弱，受不起这毒性侵蚀，要是我的话，顶个五六年还不成问题，是不是？”
三爷怔住：“你……转送给了额娘？”
他闭了闭眼睛：“我说额娘这病怎么如此蹊跷，还是你纳兰明珠的福分啊，连额娘都能代你受过。”
纳兰明珠静默良久，轻轻地问他：“你就是这么想的？”
三爷淡淡地说：“我没有想害她，我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孩子，养儿方知父母恩，我虽然对她有不满，却没动过这个心思，这难道不是也有你的错？你要是不要佛珠送给额娘。”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纳兰明珠扬手一巴掌打得偏过脸，无比响亮，打得他半个脸都木了。
三爷尝到嘴巴里的腥甜，目光冰冷阴狠地看着纳兰明珠，心里的屈辱、愤怒、不甘心不断翻腾。
“你凭什么打我！”他压低声音不断地喘气，“你当我是的手下还是儿子，这家里你是爷，我难道就不是？用得着你教训我？”
“长兄如父，我代阿玛教训你，”纳兰明珠冷冷地说，“更何况你简直畜生不如——”
三爷站起来，他慢慢笑起来，他摸了摸脸，竟然摸到了血。
“你不是想知道谁提的主意？那我告诉你好了，就是张大人的主意，其实大哥你不必如此，你常年习武，这慢毒是杀不死你的。张大人还不想害死你，我也不忍心真的看着你死，你看，张大人是不是什么都想到了？”
“其实在你刚入内阁的时候，张大人就想压制你，他看出你的狼子野心，皇上最忌讳这样的事！他许诺过我的位置，我当然知道张廷玉是利用我，他说的那些未必会应允，但就算是利用吧，我也不太在意。”三爷反问他，“大哥，你断我前程的时候，想没想到有今天？你看不起的弟弟也有可以害死你的时候？”
“我确实没有想到，”纳兰明珠也笑了，“就算你赢了吧，那你知道赢了的后果是什么吗？”
“我知道你发现后我肯定没有好下场，大哥，你要杀我就杀吧，”三爷反而坦诚了，成王败寇，他一点都不惜命，“杀了我一了百了，以后你弑亲的名声传出去，你说谁还敢惹你呢？”
“我不会杀你，”纳兰明珠抬头看着三爷，“不过你这辈子都别想出这屋子一步！”
他不会杀他，也不打算杀他，比死还痛苦的事实在是太多了，纳兰璜什么都没有尝过，他就敢说想死了？他辛苦了半辈子护着这大家子的人，看看他面前的弟弟是什么样子？
他觉得什么事都简单，对什么都不满，殊不知没有他护着，他纳兰璜就算个屁！那就让他尝尝这种日子好了。
纳兰明珠接过江严递过来的汗巾擦手上的血，吩咐说：“以后三爷身边不准人伺候，一日三餐你们送过来，就给我关在这里，不准出一步，也不准别人来看他——除非经由我同意。”
那就相当于软禁了，三爷瞪大眼睛，纳兰明珠却不想再理他了，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
他走出书房，立刻就有护卫进来，把他书房里的瓷器、铁器，但凡能造成伤害的东西都搬出去了，几个多宝阁也没剩下，书房就变得空落落的，唯余下炕床和一张长几。
江严亲自搬一尊紫檀木的佛像进来，放在长几上，笑着拱手说：“老爷说了，您以后要是没事，就多多念经拜佛，好打发时间。”
三爷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江严说完就出去了，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三爷住的院子和沈氏的院子是通过夹道相连的，寻常时候仆人往来都很频繁。
院子里的仆人很快就被清理出去，夹道也有人把手，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但这时候已经过都过不去了。
沈氏去和纳兰老夫人说，老夫人却没有在意，她是知道两兄弟有矛盾的，让沈氏好好看着三爷，寻常的小事就不要再管了。沈氏回来看到不对，这把手严得连她都过不去，心里火急火燎的，绞着帕子站了一会儿，觉得事情太严重了，又要朝老夫人那里跑。
这下老夫人听了才知道事情严重，刚开始还只是闹矛盾，怎么现在又软禁起来了！让喜塔腊氏扶她坐起来，伸手直道：“快……找老大过来！”说得太急，还引起了一连串的咳嗽。
纳兰明珠刚去前院片刻，还没来得及把三爷的事吩咐下去，老夫人就派人来喊他了。
他用汗巾扎了手上的伤口，来不及处理，就匆匆赶去老夫人那里。
如果老夫人知道是儿子害了她，恐怕还会伤心，她本来就身子弱了，要是再气得好歹该怎么办！纳兰明珠想等她缓缓再跟她说，知道老夫人找他过去，恐怕是有人去说了，他先跟额娘说几句，她也应该能理解的。
纳兰明珠到半竹畔的时候，老夫人半躺着，孟朴喂她喝冰糖炖枇杷汤，他坐在她身边，顺手就接了孟朴手里的碗，让她退下去。
老夫人一勺勺喝下汤，这枇杷的滋味实在太酸了，等剩下半碗的时候，她摇摇头示意不喝了。
纳兰明珠站起身替她理被褥：“要是困了您就先睡吧，我在这儿陪您。”
老夫人点头后却不肯休息，扯住纳兰明珠的衣袖说：“老大，你老实告诉我，你想怎么对老三？”
纳兰明珠沉默了一下，只是说：“等您养好了身子我再跟您说吧，眼下他的事不要紧。”
老夫人旋即苦笑：“老大，从小到大我就觉得你有主意，要什么、想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自己的章法，原则性很强，从不会因为别人劝阻你而改变。我觉得你这样很好，从来没有管过你……”
她闭上眼睛，重重地叹气：“但你又为什么要把这套用在自己兄弟身上！老三便是有错，也就是勾结司礼监贪墨罢了，剥了他的管家权已经够了，又何必再把他软禁起来呢！”
纳兰明珠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我是有点对不起老三的……”老夫人觉得刚吃下去的汤又泛起浓浓的酸涩味，“你和老二都是好的，这孩子却从小性格偏激，是我教导无方，但他终归是你的弟弟啊！就算他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就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我就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咱们叶赫那拉家是一大家人，世家若是想要繁荣昌盛，那必得要齐心协力，额娘本来没有说你的资格，却也不得不提两句了。”
纳兰明珠站得笔直，低头看着纳兰老夫人那张苍白得惊人的脸，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否认。
老夫人却揪着他，声音低哑：“你还是放过他吧！老二是你亲弟弟啊……”
纳兰明珠觉得自己站得有点僵硬，他压低了声音：“额娘觉得，我是那种冷血无情，对亲人也不留情的人？或者是反复无常，想放过别人就放了，但等到心血来潮，又要再折磨别人的人？”他笑了笑，“我在您心中就是这样的？”
老夫人没有听明白，她是听到刚才沈氏来说了，才想到三爷的事，也没想到纳兰明珠对他还有后手。
听这话的意思，难道其中还有隐情吗？
“我怎么……老大，你究竟要说什么？”
纳兰明珠却不再说下去。
“老三那边，我肯定是不会再放他出来了。”纳兰明珠说，“我明天会来看您的，等您身子好了也可以去看老三，老三就算被软禁着，也没有少吃少喝的。你不要担心他，也不用劝我了，现在叶赫那拉家既然是我当家，那自然什么都要听我的。”
老夫人眼睁睁看着儿子离开，她刚才想说的话都不敢再说了，心里隐约明白过来，老三应该还做了什么事，才让老大愤怒了。
老大不让她知道，应该有他的道理才是，那老三究竟做了什么？
老夫人有些后悔，她不该没弄清楚事情，就跟老大说那些话，要是真误会了他，这该有多伤人？
薛姮正陪穆笃里玩，教他说话，穆笃里坐在她怀里，掰着小手指头呀呀学语，学一会儿就累了，薛姮喂他喝了半碗羊乳，拍着他的背哄他睡了。
她亲了亲他红润的小脸蛋，把他抱回暖阁，婆子已经把火炉子点好，奶娘守着他睡觉。
薛姮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纳兰明珠已经回来了。他看上去有点累，靠着迎枕闭着眼睛，解开的鹤氅放在旁侧，屋子里的丫鬟都让他屏退下去，空无一人，只有炉子的炭火烧得红彤彤的。
薛姮也听说了三房那边的动静，走到他身边，还没有说话就看到他手上缠着汗巾，浸出一团暗红的血迹。
“您的手怎么受伤了？”薛姮连忙并步坐到他身边，捧起他的手解开汗巾，好深的一道口子，怎么都没有包扎？眼看着皮肉都泛白了。
薛姮高声喊画眉，要找纱布疮药给他包扎。
他静静地看着她，薛姮有点焦急又责备地说：“您真当自己身子骨好，就不在意这点血了，就这样任它流，要是伤口化脓了怎么办？”
“不叫人进来。”纳兰明珠低声说，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捧住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薛姮觉得他的目光太深，撞进去就出不来了，他好像有点不对？总觉得这寻常的平静里，好像有点悲伤。
但目光却平静又温柔。
他亲了亲她的眉心：“我想这样和你呆着，薛姮。”
他连名带姓地喊她，很慢，又相当郑重。
薛姮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喊他，想到三爷的事，她只是笑了笑，正想安慰他什么，却被他吻住嘴唇，这一切都很慢，但他的手臂用力得不容她挣脱，她却反手也抱住他。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觉得，但是纳兰明珠心里肯定很难受，她明白他的，薛姮什么都没有问。既然他没有说，那就是不想她知道，她不会问。
好一会儿她才让丫鬟找纱布进来，给纳兰明珠的伤口敷药。
“您原来中箭伤的时候，也是我敷药，”薛姮笑了笑，“倒是熟能生巧了。”
“今天小厨房做的玉兔椰子糕穆笃里喜欢吃，他多吃了两块，肚皮都吃得鼓起来，我怕他不能消食，说不要他吃。他好像听懂了一样，没有吵着要，他新的布鞋是青黛给他做的，做了个老虎头。他总是把布鞋扯下来玩，本来是给他做来穿的，他却把鞋子当成玩具了。”薛姮笑着说。
伤口很快就包好了，她想要收回手，却被纳兰明珠紧紧握住。
他的伤口不疼吗？薛姮看着纳兰明珠，他也笑着说：“你多说些吧，我愿意听。”
絮絮叨叨的，却一点都不繁琐，他听着很舒服。
薛姮却没有那么多好玩的事跟他说，她想了想，提起张廷玉的事：“这佛珠用心良苦，单凭三爷肯定不能做到，眼下您和首辅又剑拔弩张的，您打算怎么做？”
她一定要知道这事，虽然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超过了她的经历，但她知道的一些事还是能派上用场的。纳兰明珠收回受伤的手，试着动了动，并没有伤到筋骨。
张府。
“羲和，你可知古往今来的历朝历代，最能损益权臣名声，使其党羽倒戈的是什么吗？”张廷玉问站在案后的女子，目光像在看孙女。
薛暮拨弄着面前盆里的金桂树，稳稳当当地将叶间黄灿灿的桂花摘入囊中。
她突然想到镇国公的事，镇国公权势极大，而且手中握有骁骑营私兵、中军都督府的调兵权。
“您是说谋反？”
张廷玉笑道：“确实是谋反，只有纳兰明珠谋反了，才能名正言顺地除掉他。”
纳兰明珠是个相当聪明的人，说聪明实在是侮辱他，他是个相当有政治头脑的人。到了他那个位极人臣的地步，谁不会看着最上面的那把龙椅？
他没有皇家血统，除非天降乱世，不然称帝也是相当艰难的，皇家正统的思想深入人心，谁要除了皇家的血统自己取而代之，那便是逆天而行。
其实最好的就是携天子令诸侯，当摄政大臣，虽然那身龙袍没在身上，但其实已经是无冕之王了。
这些东西他能想到，纳兰明珠也一定能想到。
薛暮收起荷包，走上前问：“张伯父，但是我看明相没有要谋反的样子，这又该怎么办？”
“他不反，那就逼他反。”张廷玉还笑着，语气却冷下来，他也算仁至义尽了。
纳兰明珠对他如此罔顾师生道义，他要是不还手也太对不起他了。
既然到了时候，那就看谁胜得过谁了，他还从没有被人逼到这地步过，也许纳兰明珠还觉得他胸无大志，不知道把人逼到极限的时候，事情会变得相当可怕。
没过几天，二爷就从陕西回来了，国子监也下了学。听说额娘生病，二爷也很担忧，回来之后连衣裳都没有换一身，直接去看老夫人。
他是纳兰老夫人养大的，自然最惦念老夫人的恩情。
他听说三爷的事后大为吃惊，等纳兰明珠下朝回来，直接找他过去商量事情。
薛姮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她把年关祭灶的事情打点好了，忙了大半天才去看老夫人，老夫人那里倒也不孤单，几个曾孙辈、孙媳妇整日陪她说话、打络子玩。她只看了一眼，外院回事处又来人喊她，又不得不先离开。
老夫人让孟朴给她抓了一把冬瓜糖，拿着路上吃。
薛姮用手帕包着一把糖，有点哭笑不得，以往在薛家总能看到薛暮拿帕子包零嘴吃，如今这待遇换到她了，她倒觉得好笑。
她又不喜欢吃甜的，何况冬瓜糖的味道又甜得发腻。
薛姮拿着糖从半竹畔里出来，远远的就看到一道高瘦的身影，她一时以为自己看错了……容若怎么回来了！
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却俱停下来给他请安，他走进了薛姮才看清楚，穿了一件青色右衽圆领官服，人比原来黑了些，好像也成熟了的样子。
他看着薛姮良久才低下头，拱手向她请安：“一年不见，额娘可好？”他顿了顿，“青黛来信说，额娘给我添了个幼弟，弟弟可好？”
薛姮见他态度坦然，自然就没有什么，回答道：“都还好，怎么你回来——也没有提前说一声？”
容若淡笑，他本来就长得极其俊秀好看，如今更显得沉稳：“提前说了还劳神伤财，就不用麻烦了。”
薛姮不由笑笑，她都不知道跟他说什么是好，只能闲谈问他：“你在肃宁县任知县，做得可还好？”
容若淡淡地说：“算不上好，肃宁多发涝灾旱灾，今年夏天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涝灾，就是看多了百姓流离失所，觉得自己也是无能罢了。原来觉得文章天下第一好，现在才知道自己浅薄得很。”
他说完了又没有离去的打算，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好像还要等她问话一样。
薛姮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半晌才说：“天灾不能免，你尽力就很好了，原来我小的时候晋阳也有过涝灾，那时候李家还开仓济民，在城外搭了一个多月的粥棚，虽说不能救多少人，但也算是积德了。”
容若却是苦笑：“尽力没尽力我也不知道，那两个月倒真是没睡好过。”他这才侧过身，“额娘应该有事要忙吧？那您赶紧去吧，我也要去看望祖母了。”
薛姮才松了口气，又道：“青黛也在里面，你好生和她说说话吧，她看到你回来肯定很高兴。”
容若早就没有一年前那种不顾一切的情绪了，真是看了太多，自己就不重要了，他只是说道：“我知道。”
脸上虽然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语气却冷淡。
薛姮心里知道，忘记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呢？她用了小半辈子才把年熙忘了，如果不是最后那些荒唐事，说不定她还醒悟不过来，这些事还是要等他自己去想明白。
她不再停留，提步往外院走去，丫鬟婆子也跟了上来。
听说容若回来了，最高兴的自然就是老夫人，拉着容若的手左看右看，生怕他受苦了。知道自己嫡长孙这一年过得不容易，叫卢青黛过来吩咐：“饮食上面多补补，鱼肉不能少，瞧他瘦得这样子，出去的时候还是探花郎呢，回来就快成叫花子了！”
屋子里的众人都是笑，二爷和纳兰明珠正好说完事情过来，二爷说：“您可别把容若惯坏了。”
“哪里惯得坏？你看他瘦得下巴都尖了些。”老夫人还是很心疼。
容若看到阿玛过来了，自然要请安，纳兰明珠看了看他，脸色平静地点头：“回来了。”
容若道：“我倒还有些事想要请教阿玛，不知道阿玛什么时候有空？”
纳兰明珠沉吟片刻，问道：“是关于什么的？”
“河流疏浚、河堤整修的，我看了好几本书都没明白。”
纳兰明珠想了想说：“肃宁今天是有涝灾，你不用在书里找，也不用问我，县志里应该有记载，你看看往年是怎么修浚的。再找些老匠人来帮你找位置下桩，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容若听后若有所思，慢慢点头允了。
纳兰老夫人却笑着摇头：“难得回来一次，你还要请教你阿玛这些事？今晚就在这里摆席，女眷就在次间里进膳，符融，你下去吩咐一声吧。”
她难得这么高兴。
可惜老三不在这里……老夫人看到沈氏郁郁寡欢的，心里还是有点放不下。
她不愿意去想这些，又和容若说：“你额娘给你添了个弟弟，一会儿就抱过来给你看看，长得白白胖胖的，可爱得很。”
容若却下意识看了阿玛一眼，阿玛正在低声和二叔说话，偶尔还笑笑，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他点头应允了。
卢青黛和沈氏坐在一起，远远地看着容若，她心里有点迷茫，觉得这个人像不听话的风筝一样，或者飞不起来，或者抓不住。
薛姮果然抱着穆笃里过来了。
穆笃里伸长身子要纳兰明珠抱，抱着纳兰明珠的脖子就不肯撒手，口齿不清地说爹爹、爹爹，纳兰明珠也纵容幼子，抱着孩子喂他吃冬瓜糖。
容若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刚开口学叫人的时候就是阿玛，从来没喊过这么亲昵的汉人称呼。
穆笃里吃了糖就不粘着阿玛，他又讨人喜欢，别人抱着他亲他的脸他也高兴，换了好几个人抱，最后纳兰老夫人问容若要不要抱抱，他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
弟弟到了他怀里笑嘻嘻的，一点都不紧张，他却没抱过孩子，手脚都僵硬了。
三爷默默不说话。
纳兰明珠背着手走到他身前，刚才三爷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一时发怒拂落了他书案上的东西，手被笔山的缺口划破了皮，那口子割得还挺深的，血慢慢地渗出来。
江严看到后也不敢说出来，更不敢拿东西去堵，他只看到纳兰明珠手上的血滴在地上。
“你知道这东西是怎么被发现的吗？”纳兰明珠说，“额娘病了，你就不想去看看她？”
“我已经这样，看不看又何妨，”三爷不耐烦地抬起头，“你又想说什么。”
纳兰明珠笑了。
“老三，当年你送我这串佛珠，我还念你是兄弟情深，又想既然是觉悟法师开光的，就转送给了额娘。”他叹息道，“却没想到差点要了额娘的性命！你这东西既然是为我准备的，恐怕也是算计好了的，额娘身子太弱，受不起这毒性侵蚀，要是我的话，顶个五六年还不成问题，是不是？”
三爷怔住：“你……转送给了额娘？”
他闭了闭眼睛：“我说额娘这病怎么如此蹊跷，还是你纳兰明珠的福分啊，连额娘都能代你受过。”
纳兰明珠静默良久，轻轻地问他：“你就是这么想的？”
三爷淡淡地说：“我没有想害她，我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孩子，养儿方知父母恩，我虽然对她有不满，却没动过这个心思，这难道不是也有你的错？你要是不要佛珠送给额娘。”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纳兰明珠扬手一巴掌打得偏过脸，无比响亮，打得他半个脸都木了。
三爷尝到嘴巴里的腥甜，目光冰冷阴狠地看着纳兰明珠，心里的屈辱、愤怒、不甘心不断翻腾。
“你凭什么打我！”他压低声音不断地喘气，“你当我是的手下还是儿子，这家里你是爷，我难道就不是？用得着你教训我？”
“长兄如父，我代阿玛教训你，”纳兰明珠冷冷地说，“更何况你简直畜生不如——”
三爷站起来，他慢慢笑起来，他摸了摸脸，竟然摸到了血。
“你不是想知道谁提的主意？那我告诉你好了，就是张大人的主意，其实大哥你不必如此，你常年习武，这慢毒是杀不死你的。张大人还不想害死你，我也不忍心真的看着你死，你看，张大人是不是什么都想到了？”
“其实在你刚入内阁的时候，张大人就想压制你，他看出你的狼子野心，皇上最忌讳这样的事！他许诺过我的位置，我当然知道张廷玉是利用我，他说的那些未必会应允，但就算是利用吧，我也不太在意。”三爷反问他，“大哥，你断我前程的时候，想没想到有今天？你看不起的弟弟也有可以害死你的时候？”
“我确实没有想到，”纳兰明珠也笑了，“就算你赢了吧，那你知道赢了的后果是什么吗？”
“我知道你发现后我肯定没有好下场，大哥，你要杀我就杀吧，”三爷反而坦诚了，成王败寇，他一点都不惜命，“杀了我一了百了，以后你弑亲的名声传出去，你说谁还敢惹你呢？”
“我不会杀你，”纳兰明珠抬头看着三爷，“不过你这辈子都别想出这屋子一步！”
他不会杀他，也不打算杀他，比死还痛苦的事实在是太多了，纳兰璜什么都没有尝过，他就敢说想死了？他辛苦了半辈子护着这大家子的人，看看他面前的弟弟是什么样子？
他觉得什么事都简单，对什么都不满，殊不知没有他护着，他纳兰璜就算个屁！那就让他尝尝这种日子好了。
纳兰明珠接过江严递过来的汗巾擦手上的血，吩咐说：“以后三爷身边不准人伺候，一日三餐你们送过来，就给我关在这里，不准出一步，也不准别人来看他——除非经由我同意。”
那就相当于软禁了，三爷瞪大眼睛，纳兰明珠却不想再理他了，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
他走出书房，立刻就有护卫进来，把他书房里的瓷器、铁器，但凡能造成伤害的东西都搬出去了，几个多宝阁也没剩下，书房就变得空落落的，唯余下炕床和一张长几。
江严亲自搬一尊紫檀木的佛像进来，放在长几上，笑着拱手说：“老爷说了，您以后要是没事，就多多念经拜佛，好打发时间。”
三爷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江严说完就出去了，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三爷住的院子和沈氏的院子是通过夹道相连的，寻常时候仆人往来都很频繁。
院子里的仆人很快就被清理出去，夹道也有人把手，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但这时候已经过都过不去了。
沈氏去和纳兰老夫人说，老夫人却没有在意，她是知道两兄弟有矛盾的，让沈氏好好看着三爷，寻常的小事就不要再管了。沈氏回来看到不对，这把手严得连她都过不去，心里火急火燎的，绞着帕子站了一会儿，觉得事情太严重了，又要朝老夫人那里跑。
这下老夫人听了才知道事情严重，刚开始还只是闹矛盾，怎么现在又软禁起来了！让喜塔腊氏扶她坐起来，伸手直道：“快……找老大过来！”说得太急，还引起了一连串的咳嗽。
纳兰明珠刚去前院片刻，还没来得及把三爷的事吩咐下去，老夫人就派人来喊他了。
他用汗巾扎了手上的伤口，来不及处理，就匆匆赶去老夫人那里。
如果老夫人知道是儿子害了她，恐怕还会伤心，她本来就身子弱了，要是再气得好歹该怎么办！纳兰明珠想等她缓缓再跟她说，知道老夫人找他过去，恐怕是有人去说了，他先跟额娘说几句，她也应该能理解的。
纳兰明珠到半竹畔的时候，老夫人半躺着，孟朴喂她喝冰糖炖枇杷汤，他坐在她身边，顺手就接了孟朴手里的碗，让她退下去。
老夫人一勺勺喝下汤，这枇杷的滋味实在太酸了，等剩下半碗的时候，她摇摇头示意不喝了。
纳兰明珠站起身替她理被褥：“要是困了您就先睡吧，我在这儿陪您。”
老夫人点头后却不肯休息，扯住纳兰明珠的衣袖说：“老大，你老实告诉我，你想怎么对老三？”
纳兰明珠沉默了一下，只是说：“等您养好了身子我再跟您说吧，眼下他的事不要紧。”
老夫人旋即苦笑：“老大，从小到大我就觉得你有主意，要什么、想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自己的章法，原则性很强，从不会因为别人劝阻你而改变。我觉得你这样很好，从来没有管过你……”
她闭上眼睛，重重地叹气：“但你又为什么要把这套用在自己兄弟身上！老三便是有错，也就是勾结司礼监贪墨罢了，剥了他的管家权已经够了，又何必再把他软禁起来呢！”
纳兰明珠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我是有点对不起老三的……”老夫人觉得刚吃下去的汤又泛起浓浓的酸涩味，“你和老二都是好的，这孩子却从小性格偏激，是我教导无方，但他终归是你的弟弟啊！就算他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就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我就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咱们叶赫那拉家是一大家人，世家若是想要繁荣昌盛，那必得要齐心协力，额娘本来没有说你的资格，却也不得不提两句了。”
纳兰明珠站得笔直，低头看着纳兰老夫人那张苍白得惊人的脸，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否认。
老夫人却揪着他，声音低哑：“你还是放过他吧！老二是你亲弟弟啊……”
纳兰明珠觉得自己站得有点僵硬，他压低了声音：“额娘觉得，我是那种冷血无情，对亲人也不留情的人？或者是反复无常，想放过别人就放了，但等到心血来潮，又要再折磨别人的人？”他笑了笑，“我在您心中就是这样的？”
老夫人没有听明白，她是听到刚才沈氏来说了，才想到三爷的事，也没想到纳兰明珠对他还有后手。
听这话的意思，难道其中还有隐情吗？
“我怎么……老大，你究竟要说什么？”
纳兰明珠却不再说下去。
“老三那边，我肯定是不会再放他出来了。”纳兰明珠说，“我明天会来看您的，等您身子好了也可以去看老三，老三就算被软禁着，也没有少吃少喝的。你不要担心他，也不用劝我了，现在叶赫那拉家既然是我当家，那自然什么都要听我的。”
老夫人眼睁睁看着儿子离开，她刚才想说的话都不敢再说了，心里隐约明白过来，老三应该还做了什么事，才让老大愤怒了。
老大不让她知道，应该有他的道理才是，那老三究竟做了什么？
老夫人有些后悔，她不该没弄清楚事情，就跟老大说那些话，要是真误会了他，这该有多伤人？
薛姮正陪穆笃里玩，教他说话，穆笃里坐在她怀里，掰着小手指头呀呀学语，学一会儿就累了，薛姮喂他喝了半碗羊乳，拍着他的背哄他睡了。
她亲了亲他红润的小脸蛋，把他抱回暖阁，婆子已经把火炉子点好，奶娘守着他睡觉。
薛姮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纳兰明珠已经回来了。他看上去有点累，靠着迎枕闭着眼睛，解开的鹤氅放在旁侧，屋子里的丫鬟都让他屏退下去，空无一人，只有炉子的炭火烧得红彤彤的。
薛姮也听说了三房那边的动静，走到他身边，还没有说话就看到他手上缠着汗巾，浸出一团暗红的血迹。
“您的手怎么受伤了？”薛姮连忙并步坐到他身边，捧起他的手解开汗巾，好深的一道口子，怎么都没有包扎？眼看着皮肉都泛白了。
薛姮高声喊画眉，要找纱布疮药给他包扎。
他静静地看着她，薛姮有点焦急又责备地说：“您真当自己身子骨好，就不在意这点血了，就这样任它流，要是伤口化脓了怎么办？”
“不叫人进来。”纳兰明珠低声说，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捧住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薛姮觉得他的目光太深，撞进去就出不来了，他好像有点不对？总觉得这寻常的平静里，好像有点悲伤。
但目光却平静又温柔。
他亲了亲她的眉心：“我想这样和你呆着，薛姮。”
他连名带姓地喊她，很慢，又相当郑重。
薛姮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喊他，想到三爷的事，她只是笑了笑，正想安慰他什么，却被他吻住嘴唇，这一切都很慢，但他的手臂用力得不容她挣脱，她却反手也抱住他。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觉得，但是纳兰明珠心里肯定很难受，她明白他的，薛姮什么都没有问。既然他没有说，那就是不想她知道，她不会问。
好一会儿她才让丫鬟找纱布进来，给纳兰明珠的伤口敷药。
“您原来中箭伤的时候，也是我敷药，”薛姮笑了笑，“倒是熟能生巧了。”
“今天小厨房做的玉兔椰子糕穆笃里喜欢吃，他多吃了两块，肚皮都吃得鼓起来，我怕他不能消食，说不要他吃。他好像听懂了一样，没有吵着要，他新的布鞋是青黛给他做的，做了个老虎头。他总是把布鞋扯下来玩，本来是给他做来穿的，他却把鞋子当成玩具了。”薛姮笑着说。
伤口很快就包好了，她想要收回手，却被纳兰明珠紧紧握住。
他的伤口不疼吗？薛姮看着纳兰明珠，他也笑着说：“你多说些吧，我愿意听。”
絮絮叨叨的，却一点都不繁琐，他听着很舒服。
薛姮却没有那么多好玩的事跟他说，她想了想，提起张廷玉的事：“这佛珠用心良苦，单凭三爷肯定不能做到，眼下您和首辅又剑拔弩张的，您打算怎么做？”
她一定要知道这事，虽然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超过了她的经历，但她知道的一些事还是能派上用场的。纳兰明珠收回受伤的手，试着动了动，并没有伤到筋骨。
张府。
“羲和，你可知古往今来的历朝历代，最能损益权臣名声，使其党羽倒戈的是什么吗？”张廷玉问站在案后的女子，目光像在看孙女。
薛暮拨弄着面前盆里的金桂树，稳稳当当地将叶间黄灿灿的桂花摘入囊中。
她突然想到镇国公的事，镇国公权势极大，而且手中握有骁骑营私兵、中军都督府的调兵权。
“您是说谋反？”
张廷玉笑道：“确实是谋反，只有纳兰明珠谋反了，才能名正言顺地除掉他。”
纳兰明珠是个相当聪明的人，说聪明实在是侮辱他，他是个相当有政治头脑的人。到了他那个位极人臣的地步，谁不会看着最上面的那把龙椅？
他没有皇家血统，除非天降乱世，不然称帝也是相当艰难的，皇家正统的思想深入人心，谁要除了皇家的血统自己取而代之，那便是逆天而行。
其实最好的就是携天子令诸侯，当摄政大臣，虽然那身龙袍没在身上，但其实已经是无冕之王了。
这些东西他能想到，纳兰明珠也一定能想到。
薛暮收起荷包，走上前问：“张伯父，但是我看明相没有要谋反的样子，这又该怎么办？”
“他不反，那就逼他反。”张廷玉还笑着，语气却冷下来，他也算仁至义尽了。
纳兰明珠对他如此罔顾师生道义，他要是不还手也太对不起他了。
既然到了时候，那就看谁胜得过谁了，他还从没有被人逼到这地步过，也许纳兰明珠还觉得他胸无大志，不知道把人逼到极限的时候，事情会变得相当可怕。
没过几天，二爷就从陕西回来了，国子监也下了学。听说额娘生病，二爷也很担忧，回来之后连衣裳都没有换一身，直接去看老夫人。
他是纳兰老夫人养大的，自然最惦念老夫人的恩情。
他听说三爷的事后大为吃惊，等纳兰明珠下朝回来，直接找他过去商量事情。
薛姮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她把年关祭灶的事情打点好了，忙了大半天才去看老夫人，老夫人那里倒也不孤单，几个曾孙辈、孙媳妇整日陪她说话、打络子玩。她只看了一眼，外院回事处又来人喊她，又不得不先离开。
老夫人让孟朴给她抓了一把冬瓜糖，拿着路上吃。
薛姮用手帕包着一把糖，有点哭笑不得，以往在薛家总能看到薛暮拿帕子包零嘴吃，如今这待遇换到她了，她倒觉得好笑。
她又不喜欢吃甜的，何况冬瓜糖的味道又甜得发腻。
薛姮拿着糖从半竹畔里出来，远远的就看到一道高瘦的身影，她一时以为自己看错了……容若怎么回来了！
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却俱停下来给他请安，他走进了薛姮才看清楚，穿了一件青色右衽圆领官服，人比原来黑了些，好像也成熟了的样子。
他看着薛姮良久才低下头，拱手向她请安：“一年不见，额娘可好？”他顿了顿，“青黛来信说，额娘给我添了个幼弟，弟弟可好？”
薛姮见他态度坦然，自然就没有什么，回答道：“都还好，怎么你回来——也没有提前说一声？”
容若淡笑，他本来就长得极其俊秀好看，如今更显得沉稳：“提前说了还劳神伤财，就不用麻烦了。”
薛姮不由笑笑，她都不知道跟他说什么是好，只能闲谈问他：“你在肃宁县任知县，做得可还好？”
容若淡淡地说：“算不上好，肃宁多发涝灾旱灾，今年夏天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涝灾，就是看多了百姓流离失所，觉得自己也是无能罢了。原来觉得文章天下第一好，现在才知道自己浅薄得很。”
他说完了又没有离去的打算，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好像还要等她问话一样。
薛姮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半晌才说：“天灾不能免，你尽力就很好了，原来我小的时候晋阳也有过涝灾，那时候李家还开仓济民，在城外搭了一个多月的粥棚，虽说不能救多少人，但也算是积德了。”
容若却是苦笑：“尽力没尽力我也不知道，那两个月倒真是没睡好过。”他这才侧过身，“额娘应该有事要忙吧？那您赶紧去吧，我也要去看望祖母了。”
薛姮才松了口气，又道：“青黛也在里面，你好生和她说说话吧，她看到你回来肯定很高兴。”
容若早就没有一年前那种不顾一切的情绪了，真是看了太多，自己就不重要了，他只是说道：“我知道。”
脸上虽然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语气却冷淡。
薛姮心里知道，忘记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呢？她用了小半辈子才把年熙忘了，如果不是最后那些荒唐事，说不定她还醒悟不过来，这些事还是要等他自己去想明白。
她不再停留，提步往外院走去，丫鬟婆子也跟了上来。
听说容若回来了，最高兴的自然就是老夫人，拉着容若的手左看右看，生怕他受苦了。知道自己嫡长孙这一年过得不容易，叫卢青黛过来吩咐：“饮食上面多补补，鱼肉不能少，瞧他瘦得这样子，出去的时候还是探花郎呢，回来就快成叫花子了！”
屋子里的众人都是笑，二爷和纳兰明珠正好说完事情过来，二爷说：“您可别把容若惯坏了。”
“哪里惯得坏？你看他瘦得下巴都尖了些。”老夫人还是很心疼。
容若看到阿玛过来了，自然要请安，纳兰明珠看了看他，脸色平静地点头：“回来了。”
容若道：“我倒还有些事想要请教阿玛，不知道阿玛什么时候有空？”
纳兰明珠沉吟片刻，问道：“是关于什么的？”
“河流疏浚、河堤整修的，我看了好几本书都没明白。”
纳兰明珠想了想说：“肃宁今天是有涝灾，你不用在书里找，也不用问我，县志里应该有记载，你看看往年是怎么修浚的。再找些老匠人来帮你找位置下桩，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容若听后若有所思，慢慢点头允了。
纳兰老夫人却笑着摇头：“难得回来一次，你还要请教你阿玛这些事？今晚就在这里摆席，女眷就在次间里进膳，符融，你下去吩咐一声吧。”
她难得这么高兴。
可惜老三不在这里……老夫人看到沈氏郁郁寡欢的，心里还是有点放不下。
她不愿意去想这些，又和容若说：“你额娘给你添了个弟弟，一会儿就抱过来给你看看，长得白白胖胖的，可爱得很。”
容若却下意识看了阿玛一眼，阿玛正在低声和二叔说话，偶尔还笑笑，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他点头应允了。
卢青黛和沈氏坐在一起，远远地看着容若，她心里有点迷茫，觉得这个人像不听话的风筝一样，或者飞不起来，或者抓不住。
薛姮果然抱着穆笃里过来了。
穆笃里伸长身子要纳兰明珠抱，抱着纳兰明珠的脖子就不肯撒手，口齿不清地说爹爹、爹爹，纳兰明珠也纵容幼子，抱着孩子喂他吃冬瓜糖。
容若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刚开口学叫人的时候就是阿玛，从来没喊过这么亲昵的汉人称呼。
穆笃里吃了糖就不粘着阿玛，他又讨人喜欢，别人抱着他亲他的脸他也高兴，换了好几个人抱，最后纳兰老夫人问容若要不要抱抱，他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
弟弟到了他怀里笑嘻嘻的，一点都不紧张，他却没抱过孩子，手脚都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