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刚出宫的时候,四阿哥就跟福晋说过要宴请兄弟们和亲戚。可刚开府事情太多,她也是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大致上都捋顺了,三阿哥那里也办过酒了,福晋赶紧准备定日子自家摆酒。

    四阿哥也是一直忙着请客的事,两人这段时间见面、说话倒比往常更多。福晋经过这么长时间,多少也摸到了他性子。

    而且,隐隐约约的,她有点明白为什么四阿哥会冷落她这么长时间。

    她嫁的是四阿哥,这个四福晋怎么当,要按他的意思来。他觉得不好的,她就是自觉做的最好,他也不会喜欢,更不会感激。

    福晋有些发愁,嫁人一年了才发现自己走错路,这真不是个好消息。目前看来,说正事的时候,四阿哥待她还是不错的,但私底下他对她是毫无情意可言。

    之前她传话回富察家,就是想跟自己的额娘聊一聊,看要怎么挽回四阿哥。

    等宴会结束过几天就请家里人来,福晋想着,最后确认一遍宴客的单子,转头问大嬷嬷:“明天就要忙起来了,下面的事,我具托给大嬷嬷了。”

    既然四阿哥把这四个嬷嬷送来,福晋就决定直接把她们用起来。

    大嬷嬷坐在福晋面前的一个绣墩上,庄、那、白三位嬷嬷站在下面。关于明天的宴会,福晋一整天都要接待来访的女眷,宴会上的事全都要交给四个嬷嬷协调,若是临时出什么事,福晋自然也不好扔下满屋的客人去处理,这个权就放给大嬷嬷了。

    另一头,福晋也把三位格格都叫来了。永璜太小,身体也太弱,四阿哥发话那天不让他出来见人。来访的客人中若是地位身份都够的,自然有福晋亲自接待,但更多的却是不请自来的客人,多数身份地位都有些欠缺。

    这样的人总不能扔给嬷嬷们接待,于是三位格格都被拉了出来。她们三个至少也是选出来指进四阿哥府的,这个身份在宫里可能拿不出手,可出来却能唬住不少人。

    何况,富察格格有目前四阿哥唯一的阿哥,薛格格有宠的事只怕京师无人不知。能得这两位接待,有些人家只怕要高呼烧高香了。

    明日府里至少有五个地方要开宴,四阿哥在前面接待男眷,席定是两桌,但多备了一桌免得来得人太多。福晋在正院和花园两处备宴接待女眷,暂定是五桌,因为有些人家可能会带自家的姑娘、格格一道来,所以席面要往多了估计。

    富察格格和薛格格一起在花园东侧的一个小院里待客,那里定了三桌。

    这是明着有席面的,剩下的车马轿夫还没计算在内。

    女眷处可以赏花游园,前院却没有什么景致好赏玩,于是特意请了两个戏子。不敢请戏班,只分别请了京师三方园和五福班两家的台柱,过来唱两出而已。

    女眷也有戏可听,就不是台柱了,只是两班中还算过的去的。

    一直到晚上,福晋脑子里还转着明天宴会的事,各处都要严守门户,特别是前院和后院之间,那些男眷们喝酒听戏,难免有把持不住,借酒装疯的人。万一让他们逛到后院来,这脸可丢尽了,幸好四阿哥之前说过,前院侍候的全用太监,这就免了侍女被人拉住做出丑事。

    再说看到太监,应该能吓住一些人。

    福晋决定明天把她的那十个太监全派过去守门,就在内院和外院之间。若是真有人喝醉乱闯,就让人直接灌两碗醒酒汤,喝了睡下就行了。

    小院里,我却在想明天听戏的事,接待客人还不就是那老三样?家里可好?父母好吗?孩子可好?可以再问两句,你的发钗真贵重,衣裳的苏绣真精致。

    再说还有富察格格在,我决定明天就是富察格格做什么,我做什么。

    除此之外,吸引我的就是戏酒了,听说请了两个知名班子里的台柱,还有丑角来玩杂耍。

    但第二天,我就开心不起来了。

    凌晨五点,杏儿就把我喊起来,梳头洗脸换了一身杏粉色缎面旗装,裙角和衣角用深一色的丝线勾着金银二色纹绣出丛丛簇簇的桃花,梳简单的小两把头,头上多以银器做饰,斜斜挽着一根成色上佳的白鹭玉簪。只来得及垫了两块点心,就送我出门了。

    大嬷嬷早就派了丫头过来,一个是怕格格们刚搬进府,对这里的路不熟悉,第二就是见到来人,这丫头可以提点我,免得张冠李戴。

    我带着苹儿到了准备宴客的小院,富察格格和那拉格格已经到了,两人正坐着闲聊。见她过来,富察格格坐着不动只是微笑点头,那拉格格却站起来迎接我,亲手扶我坐下,然后坐在我的下首处。

    外面的天此时才刚刚有些亮,小风吹着还有些凉。我身上还搭着件兔毛小披肩,进屋才解下来交给苹儿。我看这小院里已经挤满了人,来来去去,忙忙碌碌,心里感叹这客请的真不容易。

    膳房此时送了早点过来,为免一会儿客人来了出丑,我们三个不约而同都只吃了点心,茶都不敢多喝一口,这也是在宫里都经历过的。

    我吃了一块糯米青梅糕,刚吃到嘴里就是一怔,这块糯米糕吃着就是阿哥所膳房的味儿。搬到这里后,我也曾叫过两次,口感上就是有那一点不一样。

    再尝尝其它点心,几乎都是阿哥所膳房的味道,我说了句:“今天来的客人可有口福了。”宫里的味儿可不是那么容易吃到的。

    那拉格格虽然没听明白,也跟着附和道:“可不是嘛。”

    富察格格一直带着笑,话却不多,她以前就是这个样子,我也没在意。我打量着富察格格,发现她脸颊红润光泽,气色不错,人也好像长大了一点,捧着茶碗的姿态说不出得好看。

    富察格格感觉到我的目光,转头对我一笑,指着一碟双色荷花酥道:“这个好,刚出锅的,趁热吃。”

    站在桌边手执银筷的丫头看我的眼色,赶紧给我挟了一块。

    双色荷花酥的外面是三五层咸味的酥皮,花瓣中间到花心处是砖红色的红豆沙,炸制而成。

    为了避免吃的时候掉酥皮给主子带来麻烦,这些点心全都是一口的量。

    三人边吃边聊,吃了大概两刻钟,一个丫头从外面跑到廊下,跟门站着的一个人说了两句话又很快走了。三人都放下筷子等着,外面的人把话传到里面,膳点就撤了。

    苹儿悄悄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格格,要不要去外面转一转?”

    翻译过来就是:要不要去方便一下?客人就要来了。

    富察格格和那拉格格的丫头也这么暗示了主子。我们三个起身由着丫头领路分别去了不同的房间更衣,主子们排队上厕所的事没有发生。这倒是比在宫里强一点,我还记得当时在储秀宫时,嬷嬷们也是在见人前领我们集体方便,一间屋子里用屏风隔开几处,然后一次进去几个人。

    集体方便完,三人又回来坐下,又等了半个小时才见到第一批客人。说实话,我觉得用翘首以盼来形容我们三个真是太合适了。

    正院里,福晋还没见到第一批客人。倒是大嬷嬷忙的脚不沾地,送入后院的女眷要先有人到她这里报信,说是哪家的,家里是什么爵位、官位,跟宫里是什么关系。她再决定是送到福晋的正院,还是交给三个格格接待。

    大嬷嬷忙得连水都喝不上。

    福晋那边是早就换好了见客的吉服,正襟危坐地坐在上座,下面苏嬷嬷和四个丫头都束手站着。

    苏嬷嬷看到茶不冒热气了,见人还没到,上前道:“福晋,不如起来散散?”福晋这身衣服行头可是累的很。

    福晋也是板的腰酸,点点头,苏嬷嬷就扶着她在屋里转了两圈。碧珠赶紧上去重新换了碗热茶,虽然福晋也是不敢喝水,但下人们却不能由着茶放到冷也不换。

    趁现在屋里没人,苏嬷嬷道:“福晋,四爷好像没提过今天来的客人里,有没有富察家的人?”

    苏嬷嬷其实是想问,四阿哥到底看不看重富察家。

    福晋却不知该怎么答,四阿哥只提过一句富察家,说都是自家人,让她好好跟亲戚说说话,不要拘束。但更多的,他提的是乌拉那拉氏和钮钴禄氏。一个是皇额娘,一个是额娘。但钮钴禄氏一门显贵,必要重看的,乌拉那拉氏只出了一个皇后,门衰祚薄,但也是那拉格格的母家。

    怎么重?怎么轻?

    福晋想起来就头疼,她曾经问过四阿哥,可在她看来,连四阿哥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自己也正糊涂着呢。重视熹贵妃,忽略皇后?太蠢。可重视皇后,忽略熹贵妃又担心名声不好听,平常倒好办,当这两家人挤在一处时,可就为难了。

    但当客人真来的时候,福晋发现自己不用发愁了。乌拉那拉氏来的人是皇后的弟弟伍格和他的夫人,钮钴禄氏来的却是熹贵妃的兄长,而送到后院来的只有伍格的夫人。

    福晋松了口气,至于前院的四阿哥虽然也小松一口气,却不免觉得乌拉那拉氏有些怠慢他。他本以为至少也该是皇后的阿玛费扬古,结果是伍格带着他爷爷的请帖来了。四阿哥接了帖子还要表现的很高兴,携着伍格的手亲自把他送到席上。

    “一会儿咱们兄弟好好的说说话!”四阿哥笑道。

    伍格长的不像乌拉那拉家的人,他比较像他的祖母和额娘,一张方脸,个头却不算高,给人一看就冒出“憨厚”,“不会说话”这样的印象。事实上他的话确实不多,四阿哥跟他一比都算是能言善道了。

    被四阿哥这么亲热地送进来,他也只是笑得很开心,揖手为礼,嘴里只道:“有劳,有劳……哪里,哪里,不敢当,不敢当。”

    四阿哥却没生气,反而觉得这人挺可交。因为伍格虽然话少,可看表情绝对是激动的,四阿哥对他印象不错,怕他不会说话一个人闲坐无聊,转头把富察家的一个人拉过来了。

    富察家来的是福晋的两个兄弟。一个叫傅恒,一个叫傅谦,两人摇着折扇,羊脂玉扇坠下的流苏摇曳得很优雅,二人都是仪表堂堂,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四阿哥觉得傅恒看着比较健谈,于是就把他拉到伍格身边坐下,交待两人不要客气。谁知这两个真没客气,等他再回来,发现傅恒带着伍格拼起了酒。

    傅恒其实也不是很会说话,他一被四阿哥拉走,他弟弟傅谦就担心的不得了。傅恒和伍格都是闷葫芦,但四阿哥那么热情,两人都认为阿哥的意思是他照顾好对方,在不会说话的前提下怎么照顾呢?拼酒。

    结果还没开席,两人就喝的脸膛红亮,头重脚轻,说话颠三倒四。负责在这一桌侍候的小太监都快给他们跪了,可客人要酒,他能说没开席不能喝吗?显然不行,他不但要上酒,还要上下酒菜。

    小太监在一旁不停的插话“这位爷您来口这个”,“爷您尝尝这个”,拼命让他们不要喝太多。但四阿哥回来看到这一幕,黑了脸之后,小太监欲哭无泪。

    这时客人已经渐渐都来了,四阿哥不能怒,虽然他真的很怒,但他却喝了一声:“好!”然后上前用力拍了拍这两人的肩膀,“再上好酒来!”他对小太监说。

    小太监又带着人抱了两坛子金华酒,四阿哥陪着他们痛饮起来,席上的气氛顿时就被炒热了。

    三阿哥和五阿哥来的略晚,刚进来就听说四阿哥、富察家的傅恒和乌拉那拉家的一个小辈在拼酒。

    三阿哥笑道:“老四这样倒是难得啊。”说话间加快脚步往里走。

    五阿哥也好奇,两人快步进到摆席的院子里,见正中央的桌子前围着好些人,正在一波波的叫好。

    拼酒拼到最后,大家都有些失去理智了。伍格早早败下阵来,现在陪着四阿哥和傅恒拼酒的是另外三个人。

    四阿哥已经是强弩之末,但要撑着阿哥的面子,脸都喝白了却死活不肯下来。李玉在旁边陪着,急的什么似的。

    五阿哥一眼看出来,皱眉道:“我看四哥快不行了。”说着就挤进去,拍了拍四阿哥道:“四哥闪一边去,让弟弟来会会他们!”说着就夺过四阿哥手里的酒碗,一仰脖子就喝了下去。

    李玉赶紧扶着眼都喝直了的四阿哥挤出人群,三阿哥担心地看了一眼,还是留在原地。因为五阿哥也是渣酒量,这不刚喝一碗,脸就红成大姑娘了。

    他在旁边看着五阿哥也开始脚下打晃,赶紧上前把五阿哥挤下去,道:”我来!”然后咕咚咕咚先灌了三碗,引起一片叫好声。

    外院那边没开席先喝倒一群的事传回内院,大嬷嬷倒是胸有成竹,听说喝倒的还有四阿哥,说: “让人开催吐的药端过去,先把酒吐出来再说。”

    四阿哥被李玉扶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膳房照大嬷嬷说的赶紧熬好了药送来。李玉接过问了句:“是什么?”闻着不像解酒汤。

    送药来的小太监伏在他耳边说是大嬷嬷送来的催吐的。

    李玉点点头,吩咐人去准备桶和茶水,转身把药喂了四阿哥,停了约有半盏茶的时间,四阿哥“唔”的一声,捂住嘴就往地上扑,李玉赶紧把桶放在下面,跟两个人一起扶住他。

    哗啦啦一阵狂吐,除了酒就是水,四阿哥吐的虽然狼狈,但抬起头来时至少眼神已经不发直了,神智也清楚多了。

    他接过茶水漱口,问:“外面怎么样了?”

    李玉拿薄荷油擦在四阿哥的太阳穴,把外面已经喝倒了几个,主要的几位客人像富察家的傅恒和三阿哥都已经人事不知了。傅恒已经喂了催吐的药,三阿哥睡着了。

    四阿哥气的拿杯子的手都在打哆嗦,这个客请的真是太失败了!可这绝不是他的错,谁知道傅恒和伍格会突然开始拼酒的?还没开席呢,你们拼个屁啊!

    他安排的再好,也算不出会有人在开席前就玩拼酒。可惜当时他也没别的好办法,又不能落富察氏和乌拉那拉氏的面子不许他们拼了?只好陪着拼,于是来吃饭的喝倒了一多半。

    李玉把头快扎到地里了,阿哥和福晋辛苦准备了这么多天,弄成这样真是太糟糕了。

    就算成了现在这样,这客也要继续请下去。四阿哥气过后,换了衣服又回到席上,所有喝倒的全送去醒酒,醒完是想睡觉还是想回来都行。他们这边席照开,戏照唱。

    不一会儿,前院就传来锣鼓的声音,一个甩着水袖的戏子咿咿呀呀的拖着长腔上来。四阿哥面带微笑的听着,状似陶醉,心中骂娘。

    面前的三桌席面,几乎空了一半,剩下的人也东倒西歪。

    这请的叫什么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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