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孩子很不会挑日子。
正好是新年大宴的那段时间，就跟去年一样，四阿哥和福晋每天都要去宫里领宴。去年是大嬷嬷和我（挂名）管事，今年出宫建府了，内外院都有明确的章程，所以是富察格格总领（挂名），内院四位嬷嬷和外院李玉管事。
为了早起方便，四阿哥已经搬回前院书房了。我没了人管，肚子又确实大的让我无法忽视，干脆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管了。
反正又不能真的不生。
我除了每天让柳嬷嬷摸摸肚子确定胎位，就是逗逗百福，看它滚绣球。上次我给百福缝的那个狗衣让四阿哥看见后，重新让绣娘们做了几套，小喜子天天给百福换一件。最近过年，穿的就都是红的。
穿红衣的百福滚着红绸绿线的绣球，眼一花都分不清哪个是绣球哪个是狗。
这天早上，四阿哥和福晋都走了。我刚醒来就在床上摸着肚子沉吟半天，对杏儿说了句让她当场摔了手上东西的话。
“好像开始疼了。”
杏儿腿都让我吓软了，眼瞪的像铜铃那么大，这时也不敢喊，颤着声对也傻在屋里的苹儿说： “快、快去喊柳嬷嬷，让接生嬷嬷快来。”
柳嬷嬷起的早，最近府里两位主子都不在，她侍候的这位又是个靠不住的，所以睡觉都是竖着耳朵生怕那边屋里喊人听不见。一听到苹儿急匆匆的脚步声，柳嬷嬷就一个箭步冲出来，两人刚好撞个对脸。
“是不是主子有事？”柳嬷嬷边问边快步往主屋走。
苹儿脸都吓白了，昨天晚上是她守夜啊，她抖着道： “嬷嬷，格格说肚子疼。”话音刚落，柳嬷嬷已经小跑着冲进主屋了。
屋里，我倒抽着冷气哼哼：“又疼了……又开始疼了……”
柳嬷嬷摸了摸肚子，脱了我的亵裤看，怎么算这时间都不太对，她问：“格格，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不知道啊，我睡着了。”我还在抽冷气，真是一呼吸就疼。
能把阵疼睡过去，这位主子简直了！柳嬷嬷都无话可说了，让人赶紧去烧产房的炕。幸好这产房是每天都要烧次炕烘烘的，不然寒气一时半刻可散不了，就算现在烧上了，也要停半个时辰才能进去。
小院里乱糟糟的，芭蕉正和张德胜把产房的炕烧上，这边我刚醒就喊疼，赵全保就跑去找张德胜了。怎么说也是前院膳房比较近，要个热水熬个参汤更方便。
张德胜一听就带着人来了，经过富察格格那件事他们都知道产房不能烧炕也不能点火盆，要在薛格格进去前把屋子给烘暖和喽，不然她在里面生七八个时辰，再冻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产房的炕很快烧热了，新的铺盖被褥帐子也换上了，接生嬷嬷和大嬷嬷一起来的，看到产房烘的差不多了，就让把炕熄了，免得人进去再一使劲哭叫热过头。火盆也要拿出去，开窗散散炭气后，柳嬷嬷和杏儿架着我出来进产房。
进去躺下，脱了亵裤，腿上搭条夹被，嘴里被塞了块软木，全副武装后，我觉得自己基本已经不像人了，柳嬷嬷还坐在旁边说：“格格，你要开始攒着劲了，一会儿疼起来别大声叫，运着气啊。”
前院，留下看家的李玉上了马往宫里奔去，幸好他有腰牌，以往跟着四阿哥进来也攒了不少好感，进去并没人为难，就是进去才知道四阿哥此时正在大殿上！
李玉驴拉磨似的在外面转了两个时辰，终于看到四阿哥了，他不动声色地挤到四阿哥的席位前，把原来跟着侍候的人给替了。
四阿哥看到他目露询问，他提着壶过去倒了杯酒，伏在四阿哥耳边小声说：“薛主子要生了。”
听到这个，四阿哥手中的酒杯倒是没晃，就是有半刻忘了喝，等他缓过神来，对李玉道：“回去盯着。”
李玉应下，又问：“要不要去永寿
宫……”通知福晋？
四阿哥仔细想了想，认为府里有大嬷嬷她们，福晋回去也不顶什么用，何况过年这么关键的时候，让福晋为个格格生孩子就回去太显眼，对薛氏也不好。
再说，一件事最忌讳有两个主管。没福晋大嬷嬷一个人都能做主，有福晋大嬷嬷还要事事都报给福晋，福晋再仔细参详，再商量，再回给大嬷嬷，这一来一回就容易误事，互相推诿。
他摇头道：“不必，宫里的事要紧，就说爷全托给大嬷嬷了。”
李玉替大嬷嬷叫苦，扭头回府了。
剩下的宴会四阿哥一直在走神，端着杯子跟人敬酒闲话时，心中却在算薛氏这是怀了几个月？算了几次都是不到九个月，八个半月，然后就是生气，富察氏都知道挺过新年大宴等人都在家了再生，她怎么就专挑这不方便的时候！
这种日子也不好叫太医。
越想越急越慌，太医没办法叫，京师城里的医馆里是有大夫的，李玉应该不至于连这个都想不到吧？
他一边想着刚才忘了交待一声，一边想现在叫人回去传信也来得及，找了个空，他对在身边侍候的进忠道：“回去告诉李玉，别叫太医，去城内喊大夫。”
进忠小声应了，看他走了，四阿哥算是放了一半的心。
这时候，看他一直不对劲的年熙上来和他碰了个杯，调笑了一句：“四阿哥这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四阿哥回过神，压低声音，简单说：“内人生产。”
谁知道那年熙顿了一下，还要追问：“是哪位格格？”
四阿哥脸色不太好看，这世子爷怎么这么关心别人家事！仔细捋一捋关系，发现年熙好像是薛氏的表舅，两人是亲戚，就解释了一句：“是你的表侄女，薛氏。”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那年熙拿酒杯的酒一歪，酒液差点洒出来，愣了半晌才笑道：“原来是那位，那年某就提前恭喜四阿哥了，阿哥快叫太医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是莫名其妙，四阿哥在心里暗骂他不会看眼色。
且说那进忠年纪虽小，也是从宫里跟着侍候过来的，他从内务府出来侍候的第一个主子就是四阿哥，算是嫡系中的嫡。别看李玉挺信重他的徒弟张德胜，可在四阿哥眼里，张德胜只是给李玉打杂的，压根不算数。
所以，进忠就没直接回四阿哥府，他出了宫就直奔前门大街，挑最繁华的路段最大的医馆药局，进去问清哪个是专治小儿妇科的，提上药箱就走。
等他两人一马带着大夫回府，从大门直奔后院时，李玉也在发愁请太医的事，正跟大嬷嬷商量。大嬷嬷说：“现在格格的情形好着呢，再说现在正是过年的喜庆时候，太医那边不是那么好叫的。”
李玉论年纪还是不如大嬷嬷，他跟四阿哥是一辈的人，这时已经有些把不住了，愁道：“总要备一个。”
大嬷嬷沉吟道：“太医就算了，倒是街上的大夫可以叫两个好的过来先用着。”
“街上的……能行？”李玉有些信不过外面的大夫，主要是四阿哥看重薛格格，再加上她肚子里的孩子，李玉不敢不慎重。
正说着，进忠满身大汗的带着大夫进来了，站定后气都没喘匀就道：“这是阿哥让我送回来的，阿哥说现在过年不让叫太医，就用外面的大夫。”话说完，他还要赶紧回去，抹把汗茶都没喝就走了。
有了这句话，李玉也没二话，赶紧再叫人去外面多请几个，保险。大嬷嬷让人领着这个大夫去问清家世来历姓名等，再换身衣服进去切脉。
四阿哥见到进忠回来，得知大夫他是直接请了送回府的，赞许地点了下头，又听说薛氏现在还好，心也定了，想着说不定等他回去的时候还没生下来呢。
谁知，四阿哥和福晋踏着暮色刚进府，那边报了喜信，母女均安。
庄嬷嬷和柳嬷嬷一起进正院给四阿哥和福晋报喜。
“小格格五斤一两，眉毛眼睛都清秀的很呢！薛格格也好，生完还很有精神。现在那边正收拾着。”庄嬷嬷道。
柳嬷嬷更诙谐些，她也是从宫里跟过来了，不比庄嬷嬷是开府后才分来，见四阿哥时还有些放不开，她笑道：“李格格生的顺当极了，参汤、大夫都没用上。”
四阿哥听着就笑了，福晋也笑道：“薛氏是个有福的，你们好好照看薛格格和小格格。”
等两人退下，四阿哥站起来道：“我去书房，你也不必急着去看薛氏，明天叫你的嬷嬷去一趟就行。”
福晋道：“爷放心，我都理会得。”
四阿哥去了书房，先是装模作样的逗了会儿百福，那边一热闹起来，李玉就让小喜子带着狗先到这边来，省得碍事。
百福把绣球叼过来往他手上放，五回里有三四回他都走神没注意。
估着时间差不多了，那边该收拾好了，就直奔小院去。
小院里，我正在一边让人喂着我，一边抱着孩子喂奶。怀孩子时我补的胖了三圈，个头也蹿了有三寸多，可好像没补着孩子，全补我身上了，孩子生下来并不算胖。
我的奶开的好，两天前就开始淌乳|汁，今天刚生完，我饿的觉得自己都快成纸片了。
“祖宗！”我抱着孩子喂她，生完后我像是甩掉了五十斤肉，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杏儿正一勺勺的喂我红糖水泡鸡蛋糕，这糕也是我要吃的，口感松软，有蜂窝状的小洞的黄色鸡蛋糕。刚生完我就喊：“快饿死我了，用红糖水泡鸡蛋糕，这个快！”
一口气吃了七八块拳头那么大的鸡蛋糕，终于缓着这股饿劲了，孩子也喝饱奶抱下去了。四阿哥此时刚好进来，正撞上奶娘抱小格格出去，他凑近看看这挤着眼睛浑身红通通的小家伙，觉得这皮子嫩的他都不敢碰。
看了半天，四阿哥交待奶娘要小心照看，小格格出一点事她全家都保不住，
威胁完人家，他走到屏风前隔着黄花梨木福禄寿喜围屏，道：“辛苦你了。小格格很好。”
我看自己辛辛苦苦生了孩子，换来的就是他隔着屏风说话？这算什么？
一委屈，大概感情上还很充沛脑子还没调试到“清醒”的我嘴一扁，哭了，正侍候我的杏儿惊讶地喊了声：“格格？”
四阿哥一听话音不对，直接绕过屏风进来了，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结果看我脸色红润，就是一脸委屈地掉金豆子。
最近真是越来越爱撒娇了。
一面觉得是不是最近太宠我了，一面走过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屋里已经熏过香，我也梳过头换过衣服，看着并不邋遢。只是远看觉得我面色红润，近看才看到一脸的憔悴和虚弱，脸上的潮红反倒显得很不自然，让人担忧。
他摸摸我的脸，虽然没摸到胭脂，却觉得脸上有些烫过头了，试试额头也很烫，这下着急了，说：“叫大夫进来。”
杏儿赶紧道：“大夫都让回去了。”
“胡闹！”四阿哥怒道，"去叫回来，这几天就住在府里！”然后训杏儿，“没发现你主子发烫了？还不快滚！”
杏儿连滚带爬地扑出去喊赵全保，赶紧去追大夫。
我摸摸脸，是有些烫，但觉得自己很轻松，所以应该是正常的，就道：“没事。”
“躺下。”四阿哥扶着我说。
“等等，我要的燕窝粥还没吃呢！”吃过鸡蛋糕后我特意点的，点明要把燕窝浸在鲜奶里。
还记着吃的，应该问题不大。
四阿哥摸我的手，也很烫，想起伸到被子里摸床褥，才发现原来又烧起了炕，可能是怕生完再着凉，这才算松了口气。
“怎么这么早就生了？”四阿哥还是埋怨我这个。
我已经麻木到不觉得心寒了，什么时候生难道由得了我？
“没事，足月生孩子就更大了，现在她小呢，一下就生出来了。”我故作天真，双手在那里比划着大娃娃和小娃娃，表示太大生起来是多么的辛苦。
四阿哥看我精神越来越懒，眼皮子都快粘一块了，还是死撑着等到燕窝粥上来，照我说的用热甜的鲜牛乳浸泡。此时的鲜牛乳可贵重的很，京师已经没了，只有蒙古那边才有，这是新年前刚供上来分到四阿哥府的。
四阿哥知道我喜欢，特地发话全留下来放冰窖里，我要吃时就现取。
一碗鲜奶燕窝粥下肚，我终于入睡了。等我睡了，四阿哥才去了隔壁看小格格，因为我要喂奶，小格格也没出屋，就在一道墙那头的碧纱橱里。
小格格包在襁褓里，四阿哥伏下身盯着她的小脸看个没完，小格格扭一扭，他就猜她是不是包的不舒服，他解开襁褓，本想仔细看看摸摸是不是哪里硌着她了，却看到了她的手指。她的十根手指，指甲长全的只有六个，还有四个的指甲全都只长了一半。
他的脸上顿时风云变色，跪在地上的奶娘瞄到他的神色，抖着声音小声道：“格格这是生的早了，在娘胎里长足就不会这样，到满月就能长好了。”
四阿哥再轻手轻脚地原样给她包好，转身沉声道：“小格格少一根头发，爷要你一家子的性命。”
回到书房，四阿哥叫来李玉：“薛氏生产前后的事，细查。”
富察氏瘦成一把骨头，也是九个多月的时候生的，薛氏养的那么好，孩子生下来身体也不错，怎么就生的这么早？
李玉早在我这边一叫疼说要生，那边就把小院前后都给围了，最近两个月小院里进出的人员，物品清单也拿到手了。我在屋里生着，大嬷嬷和他就盯着单子从头到尾的查啊，人也挨个轮流都盘问过了。
结论就是：没事。
可现在跟四阿哥这么说，大概只会得一脚。
李玉就为难了，一边应着一边退出来，转头去找大嬷嬷商量，大嬷嬷一听，立刻推的叫一个净，什么这都是阿哥爷交给你的差事，咱们怎么好插手？什么如今格格刚生完，事还多着呢，咱们这都忙不过来，就不指手划脚了。
拖到晚上，李玉只好拿“没有问题”这个答案去报给四阿哥，果不其然被赏了一脚，李玉硬顶着让四阿哥踢实在了，然后趴倒，磕头道：“绝不敢欺瞒主子！奴才也提着心，薛主子有了身孕，吃的用的，奴才和大嬷嬷天天盯着，这次也是李主子一发动，奴才和大嬷嬷就把小院围了，连两个月前的进出都查遍了，真的……”没问题啊。
四阿哥让他滚到外面去跪着，再叫大嬷嬷来问。
大嬷嬷自然是不同的，她的话也能让他听进去，大嬷嬷说：“主子别嫌老奴以老卖老，奴才在宫里看的多了，薛格格得主子的宠爱，人人都盯着她。奴才身在后院，不说把两只眼睛都放在她身上，至少也有一只是盯着她的，这次的事，估计真是个意外。可能是薛格格运气好，要养到足月再生，孩子只怕还要再重两、三斤，那时就更艰难了，哪有今天的顺当？”
四阿哥听到耳里，疑心就消了一半。一月前三阿哥府上也得了个小格格，没几天就没了，因身在宫里不好查问，三阿哥也是难过了几天就强打精神准备过年。
当时四阿哥就想，若是在自己府里，必定不会让孩子出这样的事，连问一问，查一查都不行？关起门来，他就是唯一的主子，在自己的地盘还有什么不行的？
富察氏在宫里还能平安生产，薛氏在宫外反倒无声无息的早产。
想到这个，就让四阿哥怒发冲冠。
“我信嬷嬷。”四阿哥平静道，“既然嬷嬷说没事，那就是没事。”
大嬷嬷心里一沉，跪了下来。
“既然能平安生下来，那就能平安长大，我把小格格交给嬷嬷了。”
大嬷嬷只觉头顶一座泰山压下来，整个人都快被这个噩耗打的没气了，我的阿哥爷啊！谁敢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一个小娃娃能平安长大？她又不是神仙？
可此时也只能一脸忠心的表示没问题，退出来后就发愁了，只好一回去就喊来庄嬷嬷，两人亲自去小院把里里外外，连廊下的月季花，笼中的画眉鸟，缸里的锦鲤鱼都查了个遍，确保万无一失。
查完，大嬷嬷道：“以后每天都要来一次，要辛苦你了。”
庄嬷嬷点头：“给主子办事，哪敢说辛
苦？”升职的机会来了好吗？庄嬷嬷激动的简直像打了鸡血。
她就盼着哪个不长眼的真害了薛格格，那……嘿嘿……
看着庄嬷嬷一脸的踌躇满志，大嬷嬷放心了，多来几个这样的，薛格格这里肯定固若金汤。
大夫们被留下来住了十天，此时小格格已经睁开眼睛，我也排干净恶露，天天鸡汤鱼汤猪蹄汤补的越来越好。
这天，柳嬷嬷给我按摩肚子时，我疼的呲牙裂嘴，喊的比生女儿那天还惨。
四阿哥刚好来看我，在小院外听到这声音时赶紧进来，见大嬷嬷就守在门外，才松了口气。叫到旁边屋里一问，大嬷嬷说：“这是柳嬷嬷的拿手活，让她这么按按，恢复的快些，我认识的嬷嬷里也就她会这一手，也不肯教给旁人。”
四阿哥放心了，再听这惨叫就觉得刺耳，薛氏太不矜持，对侍候在一旁的芭蕉道：“去让你主子喊小声点。”
芭蕉去说了，我一听四阿哥来了，委屈劲上来又想哭，听说他让自己叫小点声更难过了。这不行，总撒娇四阿哥肯定会烦，我就憋着，一边抽抽一边喊，都是刚疼了忍不住叫了，叫一半想起来又刹住。
四阿哥在隔壁听得更别扭了，这叫一半憋住还不如全叫出来呢，好像他多委屈我似的。
他一过去，就看我疼的脸惨白，双手紧紧抓住帐幔，整个人都快贴到墙壁上了，我力气大，杏儿和苹儿两个人合力才能按住我，不让我躲，柳嬷嬷看着手慢，可按的毫不犹豫。
简直是酷刑现场。
一看到他，我的眼泪就下来了，嘴扁着扑簌簌掉泪。
四阿哥坐过去，搂着我，示意柳嬷嬷继续按，这个既然对我好就行，足足按了一刻才停下。柳嬷嬷从四阿哥进来后也是脸白了，额上出了一层汗。按完赶紧退下了。
人都走了，四阿哥把手放在我的肚皮上，我都吓的手一放上去，肚皮就抖，牙还打战。
“不揉，不揉。”四阿哥哄着，手在我肚子上轻轻地放，“哭吧，想哭就哭吧。”
一哭就痛好吗？肚子一用力就痛好吗？我就咬住嘴眼泪不停下滑。
四阿哥心道，薛氏最大的天分就是撒娇，委屈时，不说话时，哪怕她低头不看人都像是在撒娇。
要不是指给了他，撩了牌子聘到一般人家也养不起她，这种性子只能让人收藏在屋里，天天惯着顺着。
想到此，四阿哥把我的头往怀里一按，因为他被逗笑了，感到我趴在他胸前还在掉泪，他噗哧一下没忍住笑出声了。
怎么就这么娇呢？
我用力想推开他，可又痛又哭早没力气了，四阿哥抱住，脸上还带着笑意，见我挂着满脸泪，就替我抹了一把，很没良心地问：“还哭不哭？”
我气壮怂人胆，很没底气地说了句：“哭。”
“那接着哭吧，啊。”四阿哥配合地说，还从袖子里抽出条帕子塞进我手里。
四阿哥抚摸着我的肩想心事，屋里安静下来。
外面的杏儿等人一直听着屋里的动静，此时才敢悄悄往里瞄一眼，见两人靠在一起，气氛很好才放心。
柳嬷嬷一直到现在才道：“我的祖宗啊，可算是能回去歇歇了。”杏儿好声好气地送到门口，柳嬷嬷说： “没事，我也是侍候人侍候了一辈子的，什么没见过？主子们都是明理的，不会跟咱们这些小人计较。”
杏儿还是塞给她了十两银子才送她出去，格格虽然受宠，可这些小人物却都得罪不起。
第二天宫里得了消息，这个孩子出来的时机很巧，大过年的报上去说四阿哥府添了个小格格，虽然没有赏，但熹贵妃那里知道后夸了句“是个有福的孩子”，四阿哥再进宫就有兄弟敬酒说恭喜。
三阿哥也特地在他敬酒时提了一句：“孩子刚落地，不敢惊动，也不敢赏。皇阿玛和皇玛嬷都是很高兴的，我这个当哥哥的也替你高兴，好好养，等她大了我给她添妆！”
前段日子刚天折了个格格的三阿哥跟四阿哥喝了三杯才放他走，差点连名字都帮四阿哥取了。
四阿哥跑的很快，心想你不是连孩子都想替我养吧？幸好没让你开口。
正好是新年大宴的那段时间，就跟去年一样，四阿哥和福晋每天都要去宫里领宴。去年是大嬷嬷和我（挂名）管事，今年出宫建府了，内外院都有明确的章程，所以是富察格格总领（挂名），内院四位嬷嬷和外院李玉管事。
为了早起方便，四阿哥已经搬回前院书房了。我没了人管，肚子又确实大的让我无法忽视，干脆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管了。
反正又不能真的不生。
我除了每天让柳嬷嬷摸摸肚子确定胎位，就是逗逗百福，看它滚绣球。上次我给百福缝的那个狗衣让四阿哥看见后，重新让绣娘们做了几套，小喜子天天给百福换一件。最近过年，穿的就都是红的。
穿红衣的百福滚着红绸绿线的绣球，眼一花都分不清哪个是绣球哪个是狗。
这天早上，四阿哥和福晋都走了。我刚醒来就在床上摸着肚子沉吟半天，对杏儿说了句让她当场摔了手上东西的话。
“好像开始疼了。”
杏儿腿都让我吓软了，眼瞪的像铜铃那么大，这时也不敢喊，颤着声对也傻在屋里的苹儿说： “快、快去喊柳嬷嬷，让接生嬷嬷快来。”
柳嬷嬷起的早，最近府里两位主子都不在，她侍候的这位又是个靠不住的，所以睡觉都是竖着耳朵生怕那边屋里喊人听不见。一听到苹儿急匆匆的脚步声，柳嬷嬷就一个箭步冲出来，两人刚好撞个对脸。
“是不是主子有事？”柳嬷嬷边问边快步往主屋走。
苹儿脸都吓白了，昨天晚上是她守夜啊，她抖着道： “嬷嬷，格格说肚子疼。”话音刚落，柳嬷嬷已经小跑着冲进主屋了。
屋里，我倒抽着冷气哼哼：“又疼了……又开始疼了……”
柳嬷嬷摸了摸肚子，脱了我的亵裤看，怎么算这时间都不太对，她问：“格格，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不知道啊，我睡着了。”我还在抽冷气，真是一呼吸就疼。
能把阵疼睡过去，这位主子简直了！柳嬷嬷都无话可说了，让人赶紧去烧产房的炕。幸好这产房是每天都要烧次炕烘烘的，不然寒气一时半刻可散不了，就算现在烧上了，也要停半个时辰才能进去。
小院里乱糟糟的，芭蕉正和张德胜把产房的炕烧上，这边我刚醒就喊疼，赵全保就跑去找张德胜了。怎么说也是前院膳房比较近，要个热水熬个参汤更方便。
张德胜一听就带着人来了，经过富察格格那件事他们都知道产房不能烧炕也不能点火盆，要在薛格格进去前把屋子给烘暖和喽，不然她在里面生七八个时辰，再冻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产房的炕很快烧热了，新的铺盖被褥帐子也换上了，接生嬷嬷和大嬷嬷一起来的，看到产房烘的差不多了，就让把炕熄了，免得人进去再一使劲哭叫热过头。火盆也要拿出去，开窗散散炭气后，柳嬷嬷和杏儿架着我出来进产房。
进去躺下，脱了亵裤，腿上搭条夹被，嘴里被塞了块软木，全副武装后，我觉得自己基本已经不像人了，柳嬷嬷还坐在旁边说：“格格，你要开始攒着劲了，一会儿疼起来别大声叫，运着气啊。”
前院，留下看家的李玉上了马往宫里奔去，幸好他有腰牌，以往跟着四阿哥进来也攒了不少好感，进去并没人为难，就是进去才知道四阿哥此时正在大殿上！
李玉驴拉磨似的在外面转了两个时辰，终于看到四阿哥了，他不动声色地挤到四阿哥的席位前，把原来跟着侍候的人给替了。
四阿哥看到他目露询问，他提着壶过去倒了杯酒，伏在四阿哥耳边小声说：“薛主子要生了。”
听到这个，四阿哥手中的酒杯倒是没晃，就是有半刻忘了喝，等他缓过神来，对李玉道：“回去盯着。”
李玉应下，又问：“要不要去永寿
宫……”通知福晋？
四阿哥仔细想了想，认为府里有大嬷嬷她们，福晋回去也不顶什么用，何况过年这么关键的时候，让福晋为个格格生孩子就回去太显眼，对薛氏也不好。
再说，一件事最忌讳有两个主管。没福晋大嬷嬷一个人都能做主，有福晋大嬷嬷还要事事都报给福晋，福晋再仔细参详，再商量，再回给大嬷嬷，这一来一回就容易误事，互相推诿。
他摇头道：“不必，宫里的事要紧，就说爷全托给大嬷嬷了。”
李玉替大嬷嬷叫苦，扭头回府了。
剩下的宴会四阿哥一直在走神，端着杯子跟人敬酒闲话时，心中却在算薛氏这是怀了几个月？算了几次都是不到九个月，八个半月，然后就是生气，富察氏都知道挺过新年大宴等人都在家了再生，她怎么就专挑这不方便的时候！
这种日子也不好叫太医。
越想越急越慌，太医没办法叫，京师城里的医馆里是有大夫的，李玉应该不至于连这个都想不到吧？
他一边想着刚才忘了交待一声，一边想现在叫人回去传信也来得及，找了个空，他对在身边侍候的进忠道：“回去告诉李玉，别叫太医，去城内喊大夫。”
进忠小声应了，看他走了，四阿哥算是放了一半的心。
这时候，看他一直不对劲的年熙上来和他碰了个杯，调笑了一句：“四阿哥这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四阿哥回过神，压低声音，简单说：“内人生产。”
谁知道那年熙顿了一下，还要追问：“是哪位格格？”
四阿哥脸色不太好看，这世子爷怎么这么关心别人家事！仔细捋一捋关系，发现年熙好像是薛氏的表舅，两人是亲戚，就解释了一句：“是你的表侄女，薛氏。”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那年熙拿酒杯的酒一歪，酒液差点洒出来，愣了半晌才笑道：“原来是那位，那年某就提前恭喜四阿哥了，阿哥快叫太医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真是莫名其妙，四阿哥在心里暗骂他不会看眼色。
且说那进忠年纪虽小，也是从宫里跟着侍候过来的，他从内务府出来侍候的第一个主子就是四阿哥，算是嫡系中的嫡。别看李玉挺信重他的徒弟张德胜，可在四阿哥眼里，张德胜只是给李玉打杂的，压根不算数。
所以，进忠就没直接回四阿哥府，他出了宫就直奔前门大街，挑最繁华的路段最大的医馆药局，进去问清哪个是专治小儿妇科的，提上药箱就走。
等他两人一马带着大夫回府，从大门直奔后院时，李玉也在发愁请太医的事，正跟大嬷嬷商量。大嬷嬷说：“现在格格的情形好着呢，再说现在正是过年的喜庆时候，太医那边不是那么好叫的。”
李玉论年纪还是不如大嬷嬷，他跟四阿哥是一辈的人，这时已经有些把不住了，愁道：“总要备一个。”
大嬷嬷沉吟道：“太医就算了，倒是街上的大夫可以叫两个好的过来先用着。”
“街上的……能行？”李玉有些信不过外面的大夫，主要是四阿哥看重薛格格，再加上她肚子里的孩子，李玉不敢不慎重。
正说着，进忠满身大汗的带着大夫进来了，站定后气都没喘匀就道：“这是阿哥让我送回来的，阿哥说现在过年不让叫太医，就用外面的大夫。”话说完，他还要赶紧回去，抹把汗茶都没喝就走了。
有了这句话，李玉也没二话，赶紧再叫人去外面多请几个，保险。大嬷嬷让人领着这个大夫去问清家世来历姓名等，再换身衣服进去切脉。
四阿哥见到进忠回来，得知大夫他是直接请了送回府的，赞许地点了下头，又听说薛氏现在还好，心也定了，想着说不定等他回去的时候还没生下来呢。
谁知，四阿哥和福晋踏着暮色刚进府，那边报了喜信，母女均安。
庄嬷嬷和柳嬷嬷一起进正院给四阿哥和福晋报喜。
“小格格五斤一两，眉毛眼睛都清秀的很呢！薛格格也好，生完还很有精神。现在那边正收拾着。”庄嬷嬷道。
柳嬷嬷更诙谐些，她也是从宫里跟过来了，不比庄嬷嬷是开府后才分来，见四阿哥时还有些放不开，她笑道：“李格格生的顺当极了，参汤、大夫都没用上。”
四阿哥听着就笑了，福晋也笑道：“薛氏是个有福的，你们好好照看薛格格和小格格。”
等两人退下，四阿哥站起来道：“我去书房，你也不必急着去看薛氏，明天叫你的嬷嬷去一趟就行。”
福晋道：“爷放心，我都理会得。”
四阿哥去了书房，先是装模作样的逗了会儿百福，那边一热闹起来，李玉就让小喜子带着狗先到这边来，省得碍事。
百福把绣球叼过来往他手上放，五回里有三四回他都走神没注意。
估着时间差不多了，那边该收拾好了，就直奔小院去。
小院里，我正在一边让人喂着我，一边抱着孩子喂奶。怀孩子时我补的胖了三圈，个头也蹿了有三寸多，可好像没补着孩子，全补我身上了，孩子生下来并不算胖。
我的奶开的好，两天前就开始淌乳|汁，今天刚生完，我饿的觉得自己都快成纸片了。
“祖宗！”我抱着孩子喂她，生完后我像是甩掉了五十斤肉，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杏儿正一勺勺的喂我红糖水泡鸡蛋糕，这糕也是我要吃的，口感松软，有蜂窝状的小洞的黄色鸡蛋糕。刚生完我就喊：“快饿死我了，用红糖水泡鸡蛋糕，这个快！”
一口气吃了七八块拳头那么大的鸡蛋糕，终于缓着这股饿劲了，孩子也喝饱奶抱下去了。四阿哥此时刚好进来，正撞上奶娘抱小格格出去，他凑近看看这挤着眼睛浑身红通通的小家伙，觉得这皮子嫩的他都不敢碰。
看了半天，四阿哥交待奶娘要小心照看，小格格出一点事她全家都保不住，
威胁完人家，他走到屏风前隔着黄花梨木福禄寿喜围屏，道：“辛苦你了。小格格很好。”
我看自己辛辛苦苦生了孩子，换来的就是他隔着屏风说话？这算什么？
一委屈，大概感情上还很充沛脑子还没调试到“清醒”的我嘴一扁，哭了，正侍候我的杏儿惊讶地喊了声：“格格？”
四阿哥一听话音不对，直接绕过屏风进来了，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结果看我脸色红润，就是一脸委屈地掉金豆子。
最近真是越来越爱撒娇了。
一面觉得是不是最近太宠我了，一面走过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屋里已经熏过香，我也梳过头换过衣服，看着并不邋遢。只是远看觉得我面色红润，近看才看到一脸的憔悴和虚弱，脸上的潮红反倒显得很不自然，让人担忧。
他摸摸我的脸，虽然没摸到胭脂，却觉得脸上有些烫过头了，试试额头也很烫，这下着急了，说：“叫大夫进来。”
杏儿赶紧道：“大夫都让回去了。”
“胡闹！”四阿哥怒道，"去叫回来，这几天就住在府里！”然后训杏儿，“没发现你主子发烫了？还不快滚！”
杏儿连滚带爬地扑出去喊赵全保，赶紧去追大夫。
我摸摸脸，是有些烫，但觉得自己很轻松，所以应该是正常的，就道：“没事。”
“躺下。”四阿哥扶着我说。
“等等，我要的燕窝粥还没吃呢！”吃过鸡蛋糕后我特意点的，点明要把燕窝浸在鲜奶里。
还记着吃的，应该问题不大。
四阿哥摸我的手，也很烫，想起伸到被子里摸床褥，才发现原来又烧起了炕，可能是怕生完再着凉，这才算松了口气。
“怎么这么早就生了？”四阿哥还是埋怨我这个。
我已经麻木到不觉得心寒了，什么时候生难道由得了我？
“没事，足月生孩子就更大了，现在她小呢，一下就生出来了。”我故作天真，双手在那里比划着大娃娃和小娃娃，表示太大生起来是多么的辛苦。
四阿哥看我精神越来越懒，眼皮子都快粘一块了，还是死撑着等到燕窝粥上来，照我说的用热甜的鲜牛乳浸泡。此时的鲜牛乳可贵重的很，京师已经没了，只有蒙古那边才有，这是新年前刚供上来分到四阿哥府的。
四阿哥知道我喜欢，特地发话全留下来放冰窖里，我要吃时就现取。
一碗鲜奶燕窝粥下肚，我终于入睡了。等我睡了，四阿哥才去了隔壁看小格格，因为我要喂奶，小格格也没出屋，就在一道墙那头的碧纱橱里。
小格格包在襁褓里，四阿哥伏下身盯着她的小脸看个没完，小格格扭一扭，他就猜她是不是包的不舒服，他解开襁褓，本想仔细看看摸摸是不是哪里硌着她了，却看到了她的手指。她的十根手指，指甲长全的只有六个，还有四个的指甲全都只长了一半。
他的脸上顿时风云变色，跪在地上的奶娘瞄到他的神色，抖着声音小声道：“格格这是生的早了，在娘胎里长足就不会这样，到满月就能长好了。”
四阿哥再轻手轻脚地原样给她包好，转身沉声道：“小格格少一根头发，爷要你一家子的性命。”
回到书房，四阿哥叫来李玉：“薛氏生产前后的事，细查。”
富察氏瘦成一把骨头，也是九个多月的时候生的，薛氏养的那么好，孩子生下来身体也不错，怎么就生的这么早？
李玉早在我这边一叫疼说要生，那边就把小院前后都给围了，最近两个月小院里进出的人员，物品清单也拿到手了。我在屋里生着，大嬷嬷和他就盯着单子从头到尾的查啊，人也挨个轮流都盘问过了。
结论就是：没事。
可现在跟四阿哥这么说，大概只会得一脚。
李玉就为难了，一边应着一边退出来，转头去找大嬷嬷商量，大嬷嬷一听，立刻推的叫一个净，什么这都是阿哥爷交给你的差事，咱们怎么好插手？什么如今格格刚生完，事还多着呢，咱们这都忙不过来，就不指手划脚了。
拖到晚上，李玉只好拿“没有问题”这个答案去报给四阿哥，果不其然被赏了一脚，李玉硬顶着让四阿哥踢实在了，然后趴倒，磕头道：“绝不敢欺瞒主子！奴才也提着心，薛主子有了身孕，吃的用的，奴才和大嬷嬷天天盯着，这次也是李主子一发动，奴才和大嬷嬷就把小院围了，连两个月前的进出都查遍了，真的……”没问题啊。
四阿哥让他滚到外面去跪着，再叫大嬷嬷来问。
大嬷嬷自然是不同的，她的话也能让他听进去，大嬷嬷说：“主子别嫌老奴以老卖老，奴才在宫里看的多了，薛格格得主子的宠爱，人人都盯着她。奴才身在后院，不说把两只眼睛都放在她身上，至少也有一只是盯着她的，这次的事，估计真是个意外。可能是薛格格运气好，要养到足月再生，孩子只怕还要再重两、三斤，那时就更艰难了，哪有今天的顺当？”
四阿哥听到耳里，疑心就消了一半。一月前三阿哥府上也得了个小格格，没几天就没了，因身在宫里不好查问，三阿哥也是难过了几天就强打精神准备过年。
当时四阿哥就想，若是在自己府里，必定不会让孩子出这样的事，连问一问，查一查都不行？关起门来，他就是唯一的主子，在自己的地盘还有什么不行的？
富察氏在宫里还能平安生产，薛氏在宫外反倒无声无息的早产。
想到这个，就让四阿哥怒发冲冠。
“我信嬷嬷。”四阿哥平静道，“既然嬷嬷说没事，那就是没事。”
大嬷嬷心里一沉，跪了下来。
“既然能平安生下来，那就能平安长大，我把小格格交给嬷嬷了。”
大嬷嬷只觉头顶一座泰山压下来，整个人都快被这个噩耗打的没气了，我的阿哥爷啊！谁敢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一个小娃娃能平安长大？她又不是神仙？
可此时也只能一脸忠心的表示没问题，退出来后就发愁了，只好一回去就喊来庄嬷嬷，两人亲自去小院把里里外外，连廊下的月季花，笼中的画眉鸟，缸里的锦鲤鱼都查了个遍，确保万无一失。
查完，大嬷嬷道：“以后每天都要来一次，要辛苦你了。”
庄嬷嬷点头：“给主子办事，哪敢说辛
苦？”升职的机会来了好吗？庄嬷嬷激动的简直像打了鸡血。
她就盼着哪个不长眼的真害了薛格格，那……嘿嘿……
看着庄嬷嬷一脸的踌躇满志，大嬷嬷放心了，多来几个这样的，薛格格这里肯定固若金汤。
大夫们被留下来住了十天，此时小格格已经睁开眼睛，我也排干净恶露，天天鸡汤鱼汤猪蹄汤补的越来越好。
这天，柳嬷嬷给我按摩肚子时，我疼的呲牙裂嘴，喊的比生女儿那天还惨。
四阿哥刚好来看我，在小院外听到这声音时赶紧进来，见大嬷嬷就守在门外，才松了口气。叫到旁边屋里一问，大嬷嬷说：“这是柳嬷嬷的拿手活，让她这么按按，恢复的快些，我认识的嬷嬷里也就她会这一手，也不肯教给旁人。”
四阿哥放心了，再听这惨叫就觉得刺耳，薛氏太不矜持，对侍候在一旁的芭蕉道：“去让你主子喊小声点。”
芭蕉去说了，我一听四阿哥来了，委屈劲上来又想哭，听说他让自己叫小点声更难过了。这不行，总撒娇四阿哥肯定会烦，我就憋着，一边抽抽一边喊，都是刚疼了忍不住叫了，叫一半想起来又刹住。
四阿哥在隔壁听得更别扭了，这叫一半憋住还不如全叫出来呢，好像他多委屈我似的。
他一过去，就看我疼的脸惨白，双手紧紧抓住帐幔，整个人都快贴到墙壁上了，我力气大，杏儿和苹儿两个人合力才能按住我，不让我躲，柳嬷嬷看着手慢，可按的毫不犹豫。
简直是酷刑现场。
一看到他，我的眼泪就下来了，嘴扁着扑簌簌掉泪。
四阿哥坐过去，搂着我，示意柳嬷嬷继续按，这个既然对我好就行，足足按了一刻才停下。柳嬷嬷从四阿哥进来后也是脸白了，额上出了一层汗。按完赶紧退下了。
人都走了，四阿哥把手放在我的肚皮上，我都吓的手一放上去，肚皮就抖，牙还打战。
“不揉，不揉。”四阿哥哄着，手在我肚子上轻轻地放，“哭吧，想哭就哭吧。”
一哭就痛好吗？肚子一用力就痛好吗？我就咬住嘴眼泪不停下滑。
四阿哥心道，薛氏最大的天分就是撒娇，委屈时，不说话时，哪怕她低头不看人都像是在撒娇。
要不是指给了他，撩了牌子聘到一般人家也养不起她，这种性子只能让人收藏在屋里，天天惯着顺着。
想到此，四阿哥把我的头往怀里一按，因为他被逗笑了，感到我趴在他胸前还在掉泪，他噗哧一下没忍住笑出声了。
怎么就这么娇呢？
我用力想推开他，可又痛又哭早没力气了，四阿哥抱住，脸上还带着笑意，见我挂着满脸泪，就替我抹了一把，很没良心地问：“还哭不哭？”
我气壮怂人胆，很没底气地说了句：“哭。”
“那接着哭吧，啊。”四阿哥配合地说，还从袖子里抽出条帕子塞进我手里。
四阿哥抚摸着我的肩想心事，屋里安静下来。
外面的杏儿等人一直听着屋里的动静，此时才敢悄悄往里瞄一眼，见两人靠在一起，气氛很好才放心。
柳嬷嬷一直到现在才道：“我的祖宗啊，可算是能回去歇歇了。”杏儿好声好气地送到门口，柳嬷嬷说： “没事，我也是侍候人侍候了一辈子的，什么没见过？主子们都是明理的，不会跟咱们这些小人计较。”
杏儿还是塞给她了十两银子才送她出去，格格虽然受宠，可这些小人物却都得罪不起。
第二天宫里得了消息，这个孩子出来的时机很巧，大过年的报上去说四阿哥府添了个小格格，虽然没有赏，但熹贵妃那里知道后夸了句“是个有福的孩子”，四阿哥再进宫就有兄弟敬酒说恭喜。
三阿哥也特地在他敬酒时提了一句：“孩子刚落地，不敢惊动，也不敢赏。皇阿玛和皇玛嬷都是很高兴的，我这个当哥哥的也替你高兴，好好养，等她大了我给她添妆！”
前段日子刚天折了个格格的三阿哥跟四阿哥喝了三杯才放他走，差点连名字都帮四阿哥取了。
四阿哥跑的很快，心想你不是连孩子都想替我养吧？幸好没让你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