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苹儿和枇杷带着桔子、枣儿做针线。坐在廊下借外面的阳光。

    大格格被装在我让工匠做的一个学步车里,这样的学步车还是我小时候用过的。两个圆铁环上下由三根细铁棍连着,下方圆环较大,镶着四个小轮子,上面的圆环拴一个布兜,兜住大格格的小胖屁股,高度刚好够她脚踩到地上。

    用这个学走路稳当的很,不会翻,小孩子也不会摔跤了。

    我画的简单,工匠送来的更华丽,底下那个圈是黄铜的,上面的却是红木的,做的像个圈椅似的,后面还有靠背,前面孩子会用手抓的地方还包了小羊皮,软乎乎的不硌手。这样下沉上轻,大格格一进去就高兴坏了,一天都不愿意出来,就是有这个像小车似的东西,屋子里显然不够她折腾的。

    我就让人带她到院子里去,小家伙也不嫌太阳晒,在院子里一边尖叫一边跑着咯咯笑,百福前后跟着她一路小跑。

    我高兴起来就跟着大格格一起跑,或者跑到前面拍手让大格格追,逗得小姑娘更兴奋了,一阵阵地叫,结果把前院书房的她阿玛给引过来了。

    四阿哥最近心情很好,皇上没找三阿哥的麻烦,可也没给他好脸色看。八月,他奉太后去热河,只带了几个小阿哥。三阿哥着凉伤风拉肚子,报病,四阿哥说福晋有孕,府里无人主事,也请旨留下了。

    其实就算不提,皇上也没打算带他们,五阿哥和六阿哥没说什么,可皇上临走也没点他们的名。

    他们中间,四阿哥是看清楚了,五阿哥是无所谓,六阿哥的失望溢于言表。这次出征他是很努力的,在外时皇上还说要赏他,结果没抓着葛尔丹,这赏也不提了。回京后,他也多次进宫想表一表孝心,哪怕让皇上骂一顿出出气也行,

    可就算想给皇上出气也轮不上他。

    三阿哥也算宠辱不惊了,娶个三福晋就拖了那么长时间后,他早就清楚皇阿玛的心思了,外面家里的男孩长成,多十四五就想着给他娶媳妇好开枝散叶,他一个阿哥却等到了二十几岁。

    为了他,几个弟弟的成亲也是往后拖,但好歹都是二十岁上下就成亲了,因为这个,京师各府男孩娶亲的岁数越来越大。

    他叫来四阿哥,交给他一样差事。

    四弟向着他,他心里有数,有好事自然想着他。皇上离京前交待明年还有阿哥要分府,这次有份跟着去打葛尔丹的几个阿哥都要封爵,四阿哥估计也能捞个郡王当当,五阿哥可能就危险了。

    五阿哥往下应该都是贝勒,六阿哥要出宫建府,三阿哥的郡王府也要跟着扩建,这种来油水的好活儿,向来都是别人抢着干的。

    四阿哥听了三阿哥的话,也承他的情,对对内务府来说,就是钱从左手倒腾到右手,中间多多少人受惠就不得而知了。今天他接了这个差事,肯定这油水也有他一份。

    三阿哥笑道:“你开府没几年,府里也添了不少人口,听说你福晋也有了,趁这个机会多少搂一点,这种好事可不是年年有的。”

    “多谢三哥。”四阿哥行了个大礼。

    开府最要紧的事就是把附近民居的人迁走,这个不但费时长,还容易添埋怨,动不动可能就让人指着祖宗八代问候了。

    四阿哥当然不会主动找骂,他只是拿拿了图纸回去审看,就闭府不出了。皇上不在京,还是老实点,上蹿下跳的容易出事。他看着六阿哥府邸的堪舆图,忍不住拿出四阿哥府的堪舆图比较。

    总的来说,他的府邸更好,位置、风水、府邸里的建设也比较完备,六阿哥的府要修大建才能成型。如果他得封郡王,府邸肯定还要扩建,周围大概有几条民巷是要迁走的。

    再扩建的府邸干什么使呢?

    四阿哥在自家的堪舆图上比来画去,把另两位阿哥的图忘到脑后了,现在的四阿哥府是长条型,因为以前就是明宫监邸,所以建设的已经相当完整了,要扩只能仅着一边,这样空间大也好发挥。

    从堪舆图上看,要扩是薛氏院子的那个方向最好扩,那边民居少,迁民时怨气就少些。他拿上张纸叠在图上,拿圭笔描出形状,再拿开一一添上周围的景物,再重叠周围民居,添上轮廓后,他略心算了下,开始觉得这点地方施展不开。

    整个府邸原本是个“串”字,扩建后就成了“册”字,以正院为中轴,以前是“卅”,中间一道门隔开,正中间是他的书房和福晋的正院,两侧分别是格格们的院子和下人房。

    现在是东侧可以再扩出两排民居,正是薛氏和那拉氏的院子那边,在不改变原来布局的前提下,最好是薛氏和那拉氏的院子往外挪,现在住的扒掉,改建成第二个花园。可这样福晋未必高兴,她可能会觉得薛氏离后院更远了。

    四阿哥把这一张纸放到一边,另选一边民居来扩呢?他在府邸正后方圈出一块来,干脆在这里改建,原来的花园本来就嫌小,干脆这里重建一个大的,这样就不必改变原来的格局了。

    他一入迷,就忘了用膳。李玉看他严肃地又写又画,又是找资料又是翻图纸,桌子摆的满满当当,也不敢进去催。

    一直等到午后,大格格清脆的笑声传来,让四阿哥回了神,他放下笔,顿觉腰背酸痛。要是有个新的大花园,他也可以常去消磨时光,他伸了个懒腰,望向小院的方向,大格格的笑声尖叫仍不时传来。

    小孩子这么笑会伤到嗓子的。

    四阿哥担心地想,指望薛氏是不成的她自己就管不住自己,更别提让她管孩子了。不过宫里的格格都被管得没一点脾气,他和胧月公主偶尔一见,温驯得让他都不敢看。身为格格应该有气势,就算气势不足,脾气也要够大,不然嫁人不是等着被人欺负吗?

    皇上教女儿都拿温良恭谦让来教,全都教成了汉家女子的小孩子气,一点没有满族女子的大气爽朗,这样还总往外嫁,谁能放心?

    这样一想,大格格让薛氏养说不定也不坏。

    干脆去看看吧。

    四阿哥特地换了身衣裳,重新梳了辫子,还很有心情的拿了把折扇,李玉看他这么折腾,偏头看了眼书桌,心道看来阿哥今天的心情确实不错,是差事办的很顺利?

    想起封贝勒,扩建府邸和新花园,就让四阿哥的好心情一路飞扬。走进小院看到大格格坐着个怪东西,小短腿跑的还很快,他快步上前弯腰稳住她的学步车,仔细一打量,心中赞道,倒是个好东西。

    他一斜眼,李玉就知道意思,赶紧上前小声禀报是薛格格画了图送到工匠那里做的。

    四阿哥心情好看什么都好,此时想起薛氏为他做的千里路鞋底和干粮块,靠这个东西,刘宝泉还得了一百两银子的赏呢。

    他回头看到我穿一身米黄玫瑰纹花素绫夏氅,手握薄绫团扇福身拜下,伸手扶我起来,温声道:“你的小脑袋里还真有些巧思,可见心思都没用在正地方。”说着点了我几下。

    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我嘴角带笑,举起团扇挡太阳,道:“爷,去芭蕉树下坐着吧,那里凉快呢。”

    四阿哥携着我漫步走到芭蕉树下,那里摆着藤椅、竹榻和小几。小几上摆着个大肚子的鱼藻纹青花瓷壶,旁边两盏青花瓷圆杯。

    “你一向喜欢这种青花瓷的器具,让人给你烧一窑吧。”四阿哥坐下道。

    我坐在藤椅上,不靠着他免得热,壶里是罗汉雪梨汁,知道他不喝干脆不给他倒,亲手去掰了一串成熟的芭蕉,交待拿去洗干净用井水镇着,一会儿吃。

    芭蕉叶下虽然意境有了,但还是略热,四阿哥坐一会儿就一身汗,他天生爱出汗,前襟跟着也湿透了一大片,让人看着都替他难受。

    “要不要进屋换件衣服?这里有今天夏天新给你做的袍子,都没上过身。”当年说要两人一起做汉装,结果做好他就没穿过,可每年做新衣,照样还是给他做,就放在我的箱子里,都有二十几套了。

    四阿哥被太阳晒的有些懒,闻言半天才嗯了声,跟我进屋,临走前指着还在太阳下的大格格道:“没看格格脸都晒红了?快带进去,不许擦汗吃冰,只把汗湿的衣服换掉就行。”

    宫里养孩子规矩多的很,四阿哥也是这样长大的,虽然小时候恨嬷嬷和太监管的严,可长大了就知道里面有些事是有道理的。这个大汗后不能灌冷水冰饮解渴,就是对身体有好处的。

    奶嬷嬷们赶紧抱着大格格进屋了,学步车留在了外面正要收,四阿哥一眼看到,道:“那个学步车拿进来给我看看。”

    屋里摆着冰山,老房子高梁纵深,阴凉气相当足,所以一进去两人都打了个寒颤。杏儿等人已经找出了替换的衣服,我去屏风后,把外面让给他。

    杏儿找出来的衣服正好是一起做的,他是月白色的大袖长衫,没腰带,我是桃红的大袖短上衣和月白大摆裙。

    我看四阿哥穿这身配上他那个头,怎么看怎么别扭,我自己把手往袖子里一缩,矮肩侧身一福,感觉挺像那么回事的。扮上就有那种感觉了,干脆掩住口,学着戏台上的腔调拉长腔来了句:“公子,你怎么跑到小女子的闺房里来了?可是那不安好心的贼人?待我叫来家人,将你擒住,送到官府打板子!

    四阿哥也跟着一甩袖,双手往前一揖:“啊,小姐,莫要高声啊。”

    屋里侍候的杏儿和李玉都掩住口,禁不住笑了,都是看着四阿哥心情好,又想玩,他们当然要跟着捧场,不然主子演了,你不笑,那不冷场了吗?

    四阿哥来了兴致,让杏儿重新给我梳头,看到梳妆台上用的妆匣还是原来那套,问:“那套牙雕的呢?”

    我坐到妆台前,说:“我怎么敢用呢?收起来了。”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放在箱子里,我还拿给你干什么?书房那里又不是没库房?拿出来用。”

    杏儿只好忙去开箱子取那套牙雕,我让她慢点,晚上能摆出来就行了。

    四阿哥转头去了西厢,铺纸调和颜料,明显是想拿我作画了。

    我配合地梳了个汉家女子的髻,斜坐在屏风前,手中举着个团扇摆造型,四阿哥左看右看,道:“不像,去拿把琴来。”

    我这里只有琴桌,没有琴,李玉看那琴桌也不成样子,赶紧跑回去开前院的库房,搬了琴和琴桌、香炉等一套过来,调好音,净手焚香后,我坐在古琴前,四阿哥还过来教我摆姿势。

    之后,我架着两边胳膊摆出弹琴和陶醉的样子,足有半个时辰,胳膊最后都要杏儿在后面帮我托着,我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他净折腾人。

    最后终于画完了,我赶紧跳起来活动快要僵掉的胳膊和腰,走到书桌前,见四阿哥正在题词,老实说他的诗词造诣倒是高多了。

    我伸头一看,诗词意境先不提,这一笔狂草好像是一笔下来没有停歇,一气呵成,写的时候他的感觉一定很好。

    他今天刚来时我就觉得他的心情不错,现在看不只是不错啊,简直是爽,爽的都有点不像他了。

    可现在有什么好事啊?难道是福晋有身孕?

    我晚上用膳时也没什么精神,四阿哥在晚膳后,让李玉把我当时拿到工匠处的学步车的图纸取来了。上面画的虽然清楚,就是太简单,上下两个圈,下面的圈粗一点,大一点,三条直线连着两个圈,下面再加了四个小轱辘,旁边的尺寸数字倒是很清楚。

    再看工匠做好的那个,才叫东西,才能拿出去给人看。

    四阿哥一边另铺一张纸,打算重画一幅,一边吩咐李玉:“一会儿拿我的图去,再做两个,一个给永璜送去,一个送到福晋那里。”

    他的话音刚落,我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笑眯眯道:“四爷,大格格这会儿该喝水了,我去看看。”

    我再若无其事,四阿哥也能看出来这是不高兴了,李玉快把头垂到比桌子还低了。

    四阿哥嗯了声,等我出去,自顾自的画完,把图给李玉,然后才去大格格的屋里。

    他回来后,我就给大格格在寝室东尽头隔出个小间来,顶墙放下一张箱床,两边用一道十二副的紫檀木大围屏隔开。

    四阿哥进来时,我正陪着女儿玩鲁班锁,用现在的规矩说是我不对,可我就是当时冲动了,现在害怕了也不想请罪。

    只好一边害怕,一边僵着,心里恨自己怎么在这时拗起来了呢?脸算个什么?赶紧去求原谅啊。

    四阿哥过来拉着我的手直接出去了,让杏儿进去看着孩子,我们回到西厢,李玉已经出去了。

    坐下后,四阿哥盯着我看半天,把我看的垂头含胸不敢抬头后,才搂住我叹道:“爷替你做面子,你还生爷的气?也就是今天,爷的心情好,不跟你计较。就算是福晋也不敢这么给爷脸子看,还大格格要喝水,你怎么不想着给爷倒杯水?”

    我的手在下面勾着他的手指。

    “这会儿不生气了就来闹爷。”他握着我的手拉上来,咬了我的手指一下,“你这小脾气啊,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多,动不动就要恼一下,再一哄就好,简直是狗脾气。”

    你才狗脾气,你全家狗脾气,你祖宗八代都是狗脾气。

    “是不是故意等着爷来哄你?这是气还没消?小醋桶,一点好东西都要留给自己人使,外人一个不给是不是?给爷,给大格格,不给其他人是不是?”四阿哥抓住我的两只手。

    “不气,不气,乖啊,爷知道你待爷好,爷都记着呢。”他趴在我耳边说,“绝不会辜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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