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四哥最近心情有点低落。

    不是说他又在书房闷着不见人了,毕竟连孩子都生了,我早发现四阿哥喜欢生闷气。而是他最近常常跟百福和大格格一起玩,听说对福晋的二阿哥也很喜欢。

    这天也是,一大早,我还躺在床上时就听到隔壁角房里大格格的哭声,这个哭声还是我好玩教的,大格格之前哭都是声撕力竭,奶娘和我都怕她这样哭喊伤嗓子,奶娘是碎碎念“格格这样哭不合规矩”,“要叫柳嬷嬷来喽”。

    自从过年那次柳嬷嬷教了她几天进宫的规矩,大格格就有些怕柳嬷嬷。

    我是骗大格格这样哭着不好听,女孩子的哭法是独有的,她这样哭不像女孩子。然后大格格就学会了小声哭,有一次她试验这种女子哭法时被四阿哥撞上,以为她受了什么委屈,脸黑的把一屋子人都吓跪了。

    我很惭愧自己坑了闺女,小孩子真是认真的,大格格这样一早上哭都是百福不见了。四阿哥现在常常歇在书房,因为他习惯三点起来,跟他一起睡真的很折磨人。我以前都能睡的很,可大格格人小精神好,这边他一起来,大格格跟着就醒。我和女儿母女连心,四阿哥折腾四年都没养成我三点起的习惯,大格格半个月就给我养出来了。

    昼夜颠倒后,我白天就总没精神,一到晚上反而精神抖擞,跟四阿哥这种三点起还能精神一白天的人不同,两人的时间差反而不一致了。

    他平时回后院八成都是到我这里来,见我如此也只好多歇在书房,可他喜欢百福,就让人一早把百福抱去书房陪他,等大格格六七点起来时,看不到百福就开始哭了。

    她哭一会儿,四阿哥就带着百福来用早膳。

    我正给大格格穿衣服,哄她:“百福来了,不哭了,啊。”

    四阿哥刚好进屋,百福颠颠儿的跑在他脚边,和大格格如久别重逢的亲人般扑到了一起。

    大格格现在说话又娇又嫩,吐字也清楚多了,她用汉语说了一遍: “百福,我好想你,我早上起来你就不见了。”再用满语说一遍,“百福,你好威风,你好美丽,你好雄壮。”

    她学的满语词还不太多,搭配来就这几个。

    那头,我正引着等大格格来给阿玛打招呼等的好辛苦的四阿哥上桌,等他在上首坐下,大格格在奶娘的引领下也过来坐下,看到四阿哥就扑上去行礼,撒娇,也是先用汉语说:“阿玛,我好想你,我早上起来就想着要见阿玛。”跟着再用满语说一遍,“阿玛,你好威风,你好雄壮,你好勇敢。”

    四阿哥满脸笑的夸她:“阿玛的大闺女真厉害,知道的词真多。”

    我在这对父女身后完全沦为了布景,最近四阿哥总这样好像根本看不见我,说是生气了吧又天天来,就算两人睡在一起也是纯睡觉。说他去其他人那里解决了吧,一个月来我这里二十天,这是何必呢?

    搞得我都在暗暗怀疑他是不是……萎了?

    一想到这个,我先是松了口气,他要真萎了后院也不必再争宠了,福晋也有儿子了,喜大普奔!

    美梦做一会儿也是要醒的,我跟着就想要真这样,四阿哥不应该这么淡定。

    那就肯定是受到打击而暂时没心情了。看他这次没生闷气也不知道这打击是不要紧,还是太要紧所以反应机制出了问题。

    前者不需要担心,后者我担心不起。

    所以我纠结一阵就扔到脑后了。

    四阿哥现在的时间安排很明确,早膳在我这里用,午膳在福晋那里用,下午看看小阿哥再回书房,晚上来我这里用,视心情是留下或回书房不定。

    撸过早饭,我牵着女儿站在院门口目送四阿哥离开,转回身我对女儿说:“上午要写大字,睡过午觉才可以和百福玩球哦。”

    柳嬷嬷给大格格定的时间是下午要学规矩,被我给省了,虚岁才三岁的小丫头学个毛的规矩。不管是什么,当你真正需要它的时候接受起来才快。

    反正,小孩子的任务就是玩嘛。

    我决定要教女儿好好享受童年,想快点长大?人生若是有一百年,只有十年是童年,剩下九十年都是大人,何必着急。

    可是歪在碧纱橱里的贵妃椅上,看着大格格站在书桌前悬腕练字,我又忍不住想起女儿的阿玛,他才是真心没童年的吧?听说这个三点起床的规矩是从他六岁起,而事实上为了让他习惯这个时间,照顾他的嬷嬷从五岁就每逢三点把他喊起来了。

    五岁啊。

    我想到这个就发寒,不过想想我以前在薛家时,也是大概六点半给祖母请安,然后去书房上课,在家都是六点起床,大家都不容易,但三点起床还是太悲惨了。

    杏儿刚好过来问我晚膳用什么,我问:“有没有……金银花?”

    杏儿想想,决定从我一惯的习惯上去猜,道:“格格是不是问金银花茶?”

    金银花,又称忍冬,可以疏肝解郁,还有就是吃哪里补哪里,炒盘猪肝给四阿哥?他不吃内脏。

    杏儿找出来一瓶金银花露,我看时,只见一个玻璃小瓶,却有三寸大小,上面螺丝银盖,鹅黄笺上写着“金银清露”。

    《本草纲目拾遗》中记载,金银露,乃忍冬藤花蒸取,鲜花蒸者香,干花者少逊,气芬郁而味甘,能开胃宽中,解毒消火,暑月以之代茶,饲小儿无疮毒,尤能散暑。

    据她说,一碗水里只用挑一茶匙,就香的了不得。

    我让人找出一只纯白水晶的长颈酒壶,略小巧,看着最多能倒两杯,可喝这个,不是透明的杯子就喝不出感觉了,少了视觉上的享受。

    第二天,四阿哥早上再来用膳时,我让人把金银花露冲好装在水晶酒壶里,放在桌上阳光能照到的地方,酒壶澄澈透明,里面装的金银花露在光下像浅色的琥珀一样。

    我想看起来美一点,好吸引四阿哥看到好用一杯。

    四阿哥其实一眼就看到了,就是猜不透这是什么,酒?早膳的话不会吧?不等他开口,大格格先说了,小手一指:“额娘,我想要那个。”

    我拿水晶酒杯,里面最多一口,给她和四阿哥一人倒了一杯,对女儿说:“这是金银花露,有点清苦,你可能会不喜欢。”

    四阿哥看了我一眼,心知肚明这话是对他说的,于是放下筷子,从善如流地拿起来品完了,从头到尾脸色都不带变的。

    还是大格格捧场,一小杯根本尝不出味,说:“再来一杯吧,额娘。”

    等四阿哥用完膳走了,我把剩下大半瓶金银花露交给李玉,嘱咐他冲给四阿哥喝。李玉接了直发愁,四阿哥不喝这种女儿气太浓的东西,我侍候这么久了应该知道啊。

    回到书房,他想想还是冲了一壶,跟茶一起端到屋里,书房没有准备小院里那种水晶壶,两只壶都是大肚瓷壶。四阿哥平时习惯自己倒茶喝,除非是冬天的热牛乳和热茶,不然他不喜欢身边时刻站着个侍候的太监,好像他连手都抬不起来。

    一伸手就提错了壶,倒出来时才看到不对,出于不浪费,也不想让人发现倒错了,他还是喝了,就是脸色不好看。

    李玉想把这壶提下去,被他一眼给止住了。

    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李玉为难了。

    四阿哥慢慢的还真把那壶金银花露喝完了,觉得自己身上漫着一股金银花的香气。他是想,要是他连一壶金银花露都忍不下,还能干什么呢?

    再说,羲和特地拿给他的,不管如何都是她的心意,总不能辜负,一个能想着他的人,能看出他不快的人,总是珍贵的。

    等手边的事告一段落,四阿哥好奇之下,让李玉去问刘宝泉,这羲和给他金银花露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玉只好揣着金银花露的玻璃瓶去找刘太监,也不好直接问:“薛主子挺爱吃这个的,这东西是不是有什么好处?”

    刘太监立刻把金银花露夸上了天,什么去火,常用体自有香等等,李玉耐着性子听,只盼他能说两个能回给四阿哥的。

    “这东西还有个好处,”刘太监叹道,他在宫里侍候的久了,事情见得多,“宫里的主子们常说胸闷,请了太医又总开太平方,苦药汤喝着多折磨人?这时就可以用些金银花,总比药好下口。”

    李玉也是能人,后宫主子们说胸闷,一般就是气着了,他盯着金银花露看,心道怪不得薛主子送这个来,她是女子才知道这东西的好处。

    刘太监送走李玉,回去就做了七八样金银花的点心,薛格格要是心情不好,他也可以奉承一下,要是意有所指,那他就赚大发了。

    晚上,四阿哥再到小院来,就看到点心摆的是金银花杏仁饼,膳桌上的菜是桑叶金银花凉拌菜,用过晚膳吃碗酸奶,上面淋了金银花酱。写完字喝茶,小炕桌上摆的是金银花露。

    我还在念叨,今天膳房肯定是跟金银花干上了。

    晚上,两人在帐子里。我以为今天还是纯洁地睡觉,盖上被子就合眼,谁知四阿哥压上来了。

    嗯?今天有精神了?我惊讶的眼神让四阿哥发笑,真是眼睛这么利,还这么大胆,看出他生气了还敢靠过来。福晋也看出来了,可她就知道他不提,她看到也当没看到。

    早上,杏儿进来看到薄被枕头都在地上,我身上裹着的是褥子和半拉床帐。

    做事的是他,最后把我扔下让我一个人丢脸,我都不好意思跟杏儿解释,真心不是我们太狂野。

    我的一片“真心”让四阿哥感动之下,生出“难道他还不如一个女子?”的感慨,要一个女子来担心他,拐着弯体贴他,那他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就太丢脸了。

    看清前路,总比满目锦绣要好,他就算没领先,却也没有落后半步。

    三阿哥的今天就是他的前车之鉴,侍奉皇上,要恭敬再恭敬。

    四阿哥踌躇满志,正觉得浑身干劲时,李玉来报,说门房有一个叫纪昀的拿着名贴上门求见。

    接过名贴后,四阿哥才想起这是两年前他去河南山东时,请当时随行的户部老吏推荐的幕宾,但当时他年轻识浅,只想着为皇上效力,所以才想认真做一番事业,求人推荐的是精于刑名钱谷的幕宾,说实话跟他现在的目标有很大差距。

    人都已经千里迢迢的来了,虽然他用不上,也不好就这么哄人走。四阿哥把名贴放到一旁,道:“寻个小院让纪先生安置,派两个长随一个小厮照顾先生起居,一个月按二十两银子吧。”

    然后把两年前他费心收集的关于黄河一带的摘抄邸报全都给纪昀搬了过去,让他慢慢看,回头写个折子神马的递上来。

    用一堆山一样的书折摘抄把纪昀给打发了,四阿哥就将人忘了在脑后。

    十月末时,皇上发话满人要参加科举才能授官,四阿哥趁机想办法把我的堂兄薛昌给塞进去,有了出身才好提拔,要不是我没有亲兄弟都太小,就算考出来一时半刻也不能授官,四阿哥也不会把和我隔房的薛昌给推出去。

    发榜后又过了几天,薛家来人报喜信了,我算是出嫁后第一次见到家人,还是托了薛昌成进士的福。

    我母亲是满人,嫁过来后也没摆满人家姑奶奶的架子,能生会养,但她并不是毫无心计的人,虽然是第一次进四阿哥府,但也不卑不亢。先去见了福晋,陪福晋饮了一盏茶后才被送到我的小院。

    她其实挺担心我的,看着机灵实则傻呆,跟我那个长着一副精明相的父亲一模一样。我进宫,由薛昭领着给太后相看,竟然被指给了四阿哥。

    薛家倒是高兴疯了,祖母都快八十了,还喝了个烂醉,乐得找不着北。倒是父亲面上高兴,晚上回屋就偷偷躲在被子里哭,母亲本来也担心来着,还要先哄他。

    谁知我哪哪都随了父亲,不光长相,还有福运。进了四阿哥府后就得宠,福晋进门也没见四阿哥把我忘到脑后,外面人都说薛家这是养了两个狐狸精,一个侍候皇上一个侍候阿哥,母亲嗤笑,我那性子要真有狐狸精那么厉害,她做梦都要笑醒。

    可直到四阿哥派人来教薛昌读书,到时候还送他去考试,以前屡考不第的薛昌跟人有把着他的手写卷子似的,顺顺当当的考过,母亲才发觉四阿哥估计是真宠她的女儿。

    盛宠之下多是荆棘,她更担心女儿了,她知道我在四四方方的一座小王府里眷着,不会快乐,这回好不容易进来了,可要好好嘱咐嘱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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