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轮孤月挂上了夜幕。

    “秋月姑娘……我对你……”齐千山顿了很久才开口,眼睛沉沉地盯着秋月。

    “从来都不是同情。你是我的……”这些话,嗫喏着从他的嘴里缓缓吐出,带着绵软的深情,似又带着几分犹疑。

    秋月抬眼,静静看着齐千山,眼神清澈而恬静,如一汪平静的湖水。

    “秋月姑娘……我……我倾慕你,已许久……”齐千山深吸一口气,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而后,急急地看着秋月,他的眼神里沉淀着一潭浓浓的期待,又夹杂着一丝不确定的担忧。

    秋月的心里呼啸过一阵山风,抚平了她这几年杂草丛生的内心。她的眼神闪了闪,平静的湖水里泛起涟漪。缓缓地,她的嘴角漾起一抹明亮的微笑。

    “将军厚爱……小女不值。”

    这句话,让齐千山瞬间陷入慌乱的境地。

    “秋月姑娘……是因为你的身份吗?”

    “你不必介怀。你知道的,我从不介怀。”

    齐千山忙乱得不知如何是好。有一瞬间,他非常恼怒自己一时冲动,不像往常,跑来跟秋月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从来沉静笃定的齐将军,此刻右胳膊撑在桌面上,左手局促地轻轻磨搓着衣袍。

    “将军光风霁月,不念糟践、不畏人言,屡施援手,让小女子在这没有希望的牢笼里,看到了阳光。”秋月微笑着,起身缓缓施福。

    “小女亦知,将军不曾因小女贱籍之身而视为低贱;但,小女介怀。”秋月面上的笑容健健收敛,略顿了顿。

    “小女父兄一辈子征战四方,血染沙场,从未有过低头轻贱之举。如今,我在这乐营仰人鼻息,以声色娱人,已是于父兄英灵有愧。如若不能脱去这贱籍,我一辈子都不得心安,他日更是无颜得见父兄。”

    秋月的声音不大,但干脆坚定。说完,一行清泪从她那透亮的眼眶里,夺目而出。

    此刻,窗外远处的凤桐树婆娑摇曳,远山上明月流华。

    这清泪,直流进了齐千山心里。是了!这就是他心里的秋月小姐。

    从来如此。高傲、孤绝。她有她的心气,有她的心结。这个心结没有解开前,他们之间就会永远横亘着一道鸿沟。

    “或许,我可以……”将将吐出这几个字,齐千山就把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

    秋月嘴角的笑意又回来了,“将军。”她淡淡喊了一声,旋即又轻轻摇了摇头。

    齐千山知她意。

    高傲如她,又怎么接受他的怜悯,又怎会想着依靠他的力量来脱去贱籍?

    看着眼前的女子,背身挺立,眼神清澈但坚定,微微翘起的下巴,以孤绝的姿态,始终葆有着她骄傲的倔强。

    “将军,我已有打算。此番敏儿公主远赴西戎和亲。我已向敏儿公主提出请求,我伴她远赴西戎,她为我脱去贱籍。”

    “嗡……”地一声,齐千山的脑海里如炸过一道雷!

    “秋月姑娘……你!”齐千山忽地明白了,刚才与秋月之间隔着千山万水,水雾茫茫的感觉,不是错觉,而是预感。

    就在这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珍视了许多年的瑰宝,忽然就要远远消失不见了。

    就在这一瞬间,齐千山的心漏跳了一拍,他慌乱的心好似被人揪下了一大块。

    “将军。秋月本如一叶飘零的草芥,幸得将军垂怜,亦幸得敏儿公主不弃,方才有机缘博得这一方自由天地。”秋月自顾自地笑了笑,转脸望向窗外。

    “可是……一旦远赴西戎,便难以回来。”齐千山还想说,“就再难见到了吧……”

    但这后半句,他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犹如刀片挂着喉咙,辛辣得很。

    “一叶草芥,何须介怀其生长于汴州,还是西戎?”在月光的照拂下,她侧面的脸庞,瘦削的线条氤氲着柔润的光,犹如雕刻的润玉。

    两人都不再说话,两人都默默看着窗外的月色,各想心事。

    齐千山知道,他的秋月小姐,用这孤绝一掷的选择,为自己博得了自由身。

    但,也永远地走出了他的世界。

    秋月亦知,她这不留余地的选择,圆满了自己卑弱的尊严。

    但,也永远地失去了那根柳笛。

    沉默许久,秋月走到床边,拾起那根柳笛。

    “谢将军美意。它值得更好的人。”

    秋月将它递给齐千山,那暗红色的光影,衬着秋月漆黑的眸子。

    齐千山看着这眸子,喉咙里如梗着一根签子,难受得紧,心里就像大浪翻过,浪花溅满一地。

    愣了少许。

    齐千山伸手接过柳笛,慢慢走回床边,放回了枕头旁。

    再回头,齐千山的脸上覆上了笑容,暖暖地。他低头静静看着秋月,一字一字地说:

    “它,只属于秋月姑娘。人生海海,唯有千山明月升,是最好的景象。”

    “秋月姑娘,我等你。待得机缘到来,千山必赴西戎,陪姑娘共看朔北的千山与明月!”

    秋月抬头,泪水如滂沱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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