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宋敏儿在汴州城外从朝日初升，直等到了白日悬顶。
康王一行谈妥回朝的消息早已传回汴州城。
远远地，一行迟迟缓行的身影出现在冉冉烟雾里。
宋敏儿迫不及待地驾马往前奔去。
“哥哥！”宋敏儿大声又急切。
“敏儿……”宋钧从马背上挺直脊背，大声回应。
“敏儿……”旋即，又一声呼唤。这呼唤声变小了，带着犹豫，消散在秋风里。
呜咽的秋风，将这对兄妹久别重逢的喜悦，裹挟着难掩的秋色，送至对方眼中。
“吁……”
宋敏儿的马，风姿飒爽地停在了宋钧面前！
“哥哥！”
“哥哥！敏儿总算盼到你回来了！”脆亮的声音压下了沉闷的马蹄声，宋敏儿眉目明亮，嘴巴高兴地上翘着。
还是那个神采飞扬，无忧无虑的小阿妹！
宋钧默默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疼了十几年的姑娘，嘴角微微扬起，眼睛里闪烁着宠溺，左手驭马，右手向着宋敏儿伸出来。
“敏儿，哥哥回来了！”
“驾……”宋敏儿轻夹马肚，往前屯屯行了几步，调转马头，伸出左手，紧紧牵了宋钧的手。
兄妹俩就这样，牵着手，并驾而驱。
马儿屯屯地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这一路的风土人情。
齐千山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这兄妹俩。
想来，安和公主早已知道和亲之事。是以，这一路，兄妹俩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谈及和谈的内容半分。
齐千山护送着康王一行进了皇城门，康王需回朝向皇上汇报这一程，康王摆摆手，让齐千山不必作陪。
齐千山默默看了一眼宋钧，便拱手拜别，调头。
白晃晃的阳光挂在半空，似在灼烧这世间儿女的心。
齐千山在心里默叹一声，如此明朗的安和公主，避而不谈，怕是她极力隐忍、留给自己最后的倔强吧。
今日灼灼漫漫于汴州城，他日惶惶踽踽向西戎外。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公主，在大国的命运巨浪掀起时，亦只可做无力挣扎的浮萍。
忽地，齐千山想到了秋月，心里一阵绞痛。
“驾……”齐千山扬起马鞭，狠狠抽下。
顺着那白晃晃的阳光，这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单枪匹马，逐日而行，朝西城方向狂奔而去。
齐千山把马系在了西乐营外的柳树上，转身踏进乐营。
今日秋月无差事，正在莺草堂练习舞步。
齐千山探得秋月所在，便直奔莺草堂而来。
远远地，他看见了那个素色的身影，洁白明丽，孤绝高傲。
刚刚一路狂奔而来时，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在冲刷着他的胸膛。
曾经的他，在秋月面前，是自卑的。她一直是他的秋月小姐。哪怕她委身于乐营，哪怕她在别人眼里仅仅是一个供人消遣的舞伎，哪怕她曾经被秦候轻而易举地赐予于他……她在他心里，都是他高不可攀、傲然挺立的秋月小姐，一如八年前那个茶园明媚的早晨那般，超凡脱俗、明媚动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这么多年，他拼尽所有努力，吃过所有苦，几经搏命，在死人堆里几番挣扎，从一个小小的茶园农夫之子，成为一营之长，再到校尉，再至忠武将军。
在他心里，总有一个隐隐的声音。近一些！再近一些！
近到他可以挺起胸膛，大方地牵起她的手。
近到她可以没有顾虑，放心地牵起他的手。
如今，在几番豁出性命后，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负、任人瞧不起的茶园农夫之子；如今的他，人人皆知，汴州城护城功绩在侧，西戎和谈之功赏未论及，他已是康王身旁炙手可热的红人。
是近一些了吗？是离秋月小姐近一些了吧！
当他驾马狂奔向乐营时，这声音在他心里久久激荡着，一下一下撞击着他这么多年的期许，似乎马上要破膛而出！
然而……
当秋月那洁白明丽，孤绝高傲的身影，忽地就在他眼前时。
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突然觉得，那已经触手可及的身影，与他之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
伊人在千山万水的那一头，淡淡地看着他，水雾茫茫。
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乍然间充斥了他全身的每个毛孔，让他的心一瞬间犹如被人狠狠揪住了一般。
就这样，在离着秋月两丈远的地方，齐千山静静立住了。
他的眼睛带着疑惑的迟疑，有遮掩不住的慌乱。
而这慌乱，被转过身来的秋月捕个正着。
自她认识他以来，还从未见他有过此番模样。他似乎永远都是沉静笃定，慌忙不乱，静水流深的模样。
秋月也静静站定，看着齐千山，轻轻一笑。
她那好看的丹凤眼，霎时间撒出一地的明媚。齐千山只觉整个世界都明媚了起来，倒是将他刚才说不明道不白的慌乱感安抚了下来。
“将军安好！”秋月略点头，嘴角仍挂着浅浅的笑意。
“秋月……姑娘，许久不见！”齐千山的话显得有些迟疑而局促。
“将军此行可是顺利？”
“还好，所幸，未辜负朝廷所托。”
“将军风尘满面，想是方回城。若将军不弃，容小女为将军沏一杯茶，将军稍作安歇。”说这，秋月便往廊房方向走去。
齐千山未作他言，略略点头，便在秋月身后，缓缓跟着。
“将军请坐，稍歇片刻，我去沏水。”秋月将齐千山让进了房间，又忙着朝厅堂水间走去。
秋月的房间布置甚为简便，窗边案头上，一只白瓷瓶插着两根遒劲的梅枝，倒是使得这房间平添了一份独有的雅致。而床帷幔上，挂着她的软件，应是得秋月每日擦拭，剑锋逼人。看着那软剑，那一晚秦候府中瑟瑟发抖的影子又突地刺痛了齐千山柔软的心。
正想着，一低眼。
忽地，一模暗红色的影子，闯入了齐千山黑色的瞳孔。这暗红色的样子，直直地捣向齐千山的眼底深处，在他心里荡起一阵海啸。
这正是他出使前托董胜转交给秋月的那根柳笛。
此刻，它正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枕头旁边。那柳笛上的暗红清漆，在小窗透进的阳光里，反射出暗暗的亮光。看得出来，这柳笛被咂抹了许多遍，是以通体光滑，暗红色的光里，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暖。
这份温暖，就这么熨帖了齐千山方才动荡不安的心。
“将军……”秋月拎着水壶，撩起帘子，走了进来。
齐千山从思绪中拉回来，看着秋月，淡淡一笑。
“劳烦秋月姑娘了！”
“将军哪里的话！此番，将军伴着康王远赴西戎。小女虽蒲柳之身，亦有所闻，此行甚是苦辛！”秋月动作麻利。置茶叶，沏水，覆盖，端起茶杯，旋即已送至齐千山面前。
在开水的翻腾中氤氲而出的清香茶叶的味道，忽地令齐千山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每日在茶园里窜来游去的时光。
是啊！相对于那时候的静谧无事，这一趟，的确甚是苦辛。
想到这里，齐千山看向秋月，又温暖地笑了笑。
“秋月姑娘客气了。一趟差事罢了，对于七尺男儿来说，算不得苦。”他的笑容还漾在脸上，如和煦春风。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淡淡地笑着，一时也无他言。
齐千山用茶盖缓缓拨着浮起的茶叶，空气里流转着一种淡雅而静谧的气息。
“将军，赵敏儿姑娘……哦，不……是安和公主……”秋月犹疑着开了口。
齐千山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怎知……”
秋月笑了笑，“上次那个找我学剑的姑娘，赵敏儿，其实是安和公主宋敏儿。这说来话长……一时我也不知从哪里说起。”
“将军和康王出使西戎后，敏儿姑娘几乎每日都来我这里。慢慢我们也就熟稔了。她真是个直爽的姑娘，说句造次的话，小女很是喜欢她的性子。”秋月说到这里，不自觉地堆满了笑意，眼角斜飞，带着欢愉的喜色。
在齐千山的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秋月这样的笑容。
这是怎样的一种笑容呢？不像之前她在宴席上的笑，带着刻意的疏离感；也不像平日里看到他时问候的笑，带着淡淡的客气味道；也不像八年前茶园里她在小马驹背上的笑，带着明亮的潇洒味道……
这时候的秋月脸上，漾着的笑容，开怀、温暖。
因着这一份开怀、温暖的笑意，齐千山忽地觉得，自己此刻好似真正离秋月近了一些！
这种感觉，他似乎企望许久，而就在这不经意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心间。
他的心忽地，颤了颤。
“秋月姑娘很是喜欢安和公主。”齐千山温温地说着，眼睛温柔地看向秋月。
“是。小女贱籍在身，受尽世人磋磨与白眼。而安和公主与旁人不同，她身上有平常小儿女没有的侠气，她不在意这些。她当小女如亲姐妹。小女觉得，今年这汴州的深秋，似乎格外温暖。”秋月低着头，缓缓说道。
“还有……将军……”秋月的声音有些迟疑。
“谢谢……将军……”秋月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也爬上了一丝羞赧。她转过头，默默看着床头那抹暗红色的光。
“秋月……姑娘。你……”齐千山知她是在感谢自己送出那根柳笛，开口想说话，但他的嗓音忽地有些发干，顿时声音也停了下来。
空气一下子陷入沉默，唯有那缓缓飘荡的茶水气，带着清香，袅袅升腾。
齐千山用力吞下一口水，顿了顿，清了清嗓子。
“秋月姑娘，我……《诗经》，彤管有炜，说怿女美……我……”齐千山的手在膝盖上挫着，把外跑揉皱了，也没挤出下一句来。
秋月闻此言，脸更红了。
半晌，秋月脸上的红色慢慢退去，她抬头，看了齐千山一眼。
那满经风霜的眼角，此刻带着不安的局促感，紧紧地拥在那一双沉静的眸子周边。曾经让秋月感到无比安心，如深潭一般的眼神，此刻似跳动着一丝不安。
“将军……”秋月缓缓开口。
“小女，不值得将军……将军对小女的同情……小女感铭在心……”秋月再次低下头，她说得很慢，却很清晰。
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滑进齐千山的耳朵，又刮进他的心里，
仿若在他的心上划下了长长的一刀……
宋敏儿在汴州城外从朝日初升，直等到了白日悬顶。
康王一行谈妥回朝的消息早已传回汴州城。
远远地，一行迟迟缓行的身影出现在冉冉烟雾里。
宋敏儿迫不及待地驾马往前奔去。
“哥哥！”宋敏儿大声又急切。
“敏儿……”宋钧从马背上挺直脊背，大声回应。
“敏儿……”旋即，又一声呼唤。这呼唤声变小了，带着犹豫，消散在秋风里。
呜咽的秋风，将这对兄妹久别重逢的喜悦，裹挟着难掩的秋色，送至对方眼中。
“吁……”
宋敏儿的马，风姿飒爽地停在了宋钧面前！
“哥哥！”
“哥哥！敏儿总算盼到你回来了！”脆亮的声音压下了沉闷的马蹄声，宋敏儿眉目明亮，嘴巴高兴地上翘着。
还是那个神采飞扬，无忧无虑的小阿妹！
宋钧默默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疼了十几年的姑娘，嘴角微微扬起，眼睛里闪烁着宠溺，左手驭马，右手向着宋敏儿伸出来。
“敏儿，哥哥回来了！”
“驾……”宋敏儿轻夹马肚，往前屯屯行了几步，调转马头，伸出左手，紧紧牵了宋钧的手。
兄妹俩就这样，牵着手，并驾而驱。
马儿屯屯地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这一路的风土人情。
齐千山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这兄妹俩。
想来，安和公主早已知道和亲之事。是以，这一路，兄妹俩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谈及和谈的内容半分。
齐千山护送着康王一行进了皇城门，康王需回朝向皇上汇报这一程，康王摆摆手，让齐千山不必作陪。
齐千山默默看了一眼宋钧，便拱手拜别，调头。
白晃晃的阳光挂在半空，似在灼烧这世间儿女的心。
齐千山在心里默叹一声，如此明朗的安和公主，避而不谈，怕是她极力隐忍、留给自己最后的倔强吧。
今日灼灼漫漫于汴州城，他日惶惶踽踽向西戎外。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长公主，在大国的命运巨浪掀起时，亦只可做无力挣扎的浮萍。
忽地，齐千山想到了秋月，心里一阵绞痛。
“驾……”齐千山扬起马鞭，狠狠抽下。
顺着那白晃晃的阳光，这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单枪匹马，逐日而行，朝西城方向狂奔而去。
齐千山把马系在了西乐营外的柳树上，转身踏进乐营。
今日秋月无差事，正在莺草堂练习舞步。
齐千山探得秋月所在，便直奔莺草堂而来。
远远地，他看见了那个素色的身影，洁白明丽，孤绝高傲。
刚刚一路狂奔而来时，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在冲刷着他的胸膛。
曾经的他，在秋月面前，是自卑的。她一直是他的秋月小姐。哪怕她委身于乐营，哪怕她在别人眼里仅仅是一个供人消遣的舞伎，哪怕她曾经被秦候轻而易举地赐予于他……她在他心里，都是他高不可攀、傲然挺立的秋月小姐，一如八年前那个茶园明媚的早晨那般，超凡脱俗、明媚动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这么多年，他拼尽所有努力，吃过所有苦，几经搏命，在死人堆里几番挣扎，从一个小小的茶园农夫之子，成为一营之长，再到校尉，再至忠武将军。
在他心里，总有一个隐隐的声音。近一些！再近一些！
近到他可以挺起胸膛，大方地牵起她的手。
近到她可以没有顾虑，放心地牵起他的手。
如今，在几番豁出性命后，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负、任人瞧不起的茶园农夫之子；如今的他，人人皆知，汴州城护城功绩在侧，西戎和谈之功赏未论及，他已是康王身旁炙手可热的红人。
是近一些了吗？是离秋月小姐近一些了吧！
当他驾马狂奔向乐营时，这声音在他心里久久激荡着，一下一下撞击着他这么多年的期许，似乎马上要破膛而出！
然而……
当秋月那洁白明丽，孤绝高傲的身影，忽地就在他眼前时。
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突然觉得，那已经触手可及的身影，与他之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
伊人在千山万水的那一头，淡淡地看着他，水雾茫茫。
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乍然间充斥了他全身的每个毛孔，让他的心一瞬间犹如被人狠狠揪住了一般。
就这样，在离着秋月两丈远的地方，齐千山静静立住了。
他的眼睛带着疑惑的迟疑，有遮掩不住的慌乱。
而这慌乱，被转过身来的秋月捕个正着。
自她认识他以来，还从未见他有过此番模样。他似乎永远都是沉静笃定，慌忙不乱，静水流深的模样。
秋月也静静站定，看着齐千山，轻轻一笑。
她那好看的丹凤眼，霎时间撒出一地的明媚。齐千山只觉整个世界都明媚了起来，倒是将他刚才说不明道不白的慌乱感安抚了下来。
“将军安好！”秋月略点头，嘴角仍挂着浅浅的笑意。
“秋月……姑娘，许久不见！”齐千山的话显得有些迟疑而局促。
“将军此行可是顺利？”
“还好，所幸，未辜负朝廷所托。”
“将军风尘满面，想是方回城。若将军不弃，容小女为将军沏一杯茶，将军稍作安歇。”说这，秋月便往廊房方向走去。
齐千山未作他言，略略点头，便在秋月身后，缓缓跟着。
“将军请坐，稍歇片刻，我去沏水。”秋月将齐千山让进了房间，又忙着朝厅堂水间走去。
秋月的房间布置甚为简便，窗边案头上，一只白瓷瓶插着两根遒劲的梅枝，倒是使得这房间平添了一份独有的雅致。而床帷幔上，挂着她的软件，应是得秋月每日擦拭，剑锋逼人。看着那软剑，那一晚秦候府中瑟瑟发抖的影子又突地刺痛了齐千山柔软的心。
正想着，一低眼。
忽地，一模暗红色的影子，闯入了齐千山黑色的瞳孔。这暗红色的样子，直直地捣向齐千山的眼底深处，在他心里荡起一阵海啸。
这正是他出使前托董胜转交给秋月的那根柳笛。
此刻，它正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枕头旁边。那柳笛上的暗红清漆，在小窗透进的阳光里，反射出暗暗的亮光。看得出来，这柳笛被咂抹了许多遍，是以通体光滑，暗红色的光里，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暖。
这份温暖，就这么熨帖了齐千山方才动荡不安的心。
“将军……”秋月拎着水壶，撩起帘子，走了进来。
齐千山从思绪中拉回来，看着秋月，淡淡一笑。
“劳烦秋月姑娘了！”
“将军哪里的话！此番，将军伴着康王远赴西戎。小女虽蒲柳之身，亦有所闻，此行甚是苦辛！”秋月动作麻利。置茶叶，沏水，覆盖，端起茶杯，旋即已送至齐千山面前。
在开水的翻腾中氤氲而出的清香茶叶的味道，忽地令齐千山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每日在茶园里窜来游去的时光。
是啊！相对于那时候的静谧无事，这一趟，的确甚是苦辛。
想到这里，齐千山看向秋月，又温暖地笑了笑。
“秋月姑娘客气了。一趟差事罢了，对于七尺男儿来说，算不得苦。”他的笑容还漾在脸上，如和煦春风。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淡淡地笑着，一时也无他言。
齐千山用茶盖缓缓拨着浮起的茶叶，空气里流转着一种淡雅而静谧的气息。
“将军，赵敏儿姑娘……哦，不……是安和公主……”秋月犹疑着开了口。
齐千山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怎知……”
秋月笑了笑，“上次那个找我学剑的姑娘，赵敏儿，其实是安和公主宋敏儿。这说来话长……一时我也不知从哪里说起。”
“将军和康王出使西戎后，敏儿姑娘几乎每日都来我这里。慢慢我们也就熟稔了。她真是个直爽的姑娘，说句造次的话，小女很是喜欢她的性子。”秋月说到这里，不自觉地堆满了笑意，眼角斜飞，带着欢愉的喜色。
在齐千山的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秋月这样的笑容。
这是怎样的一种笑容呢？不像之前她在宴席上的笑，带着刻意的疏离感；也不像平日里看到他时问候的笑，带着淡淡的客气味道；也不像八年前茶园里她在小马驹背上的笑，带着明亮的潇洒味道……
这时候的秋月脸上，漾着的笑容，开怀、温暖。
因着这一份开怀、温暖的笑意，齐千山忽地觉得，自己此刻好似真正离秋月近了一些！
这种感觉，他似乎企望许久，而就在这不经意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心间。
他的心忽地，颤了颤。
“秋月姑娘很是喜欢安和公主。”齐千山温温地说着，眼睛温柔地看向秋月。
“是。小女贱籍在身，受尽世人磋磨与白眼。而安和公主与旁人不同，她身上有平常小儿女没有的侠气，她不在意这些。她当小女如亲姐妹。小女觉得，今年这汴州的深秋，似乎格外温暖。”秋月低着头，缓缓说道。
“还有……将军……”秋月的声音有些迟疑。
“谢谢……将军……”秋月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也爬上了一丝羞赧。她转过头，默默看着床头那抹暗红色的光。
“秋月……姑娘。你……”齐千山知她是在感谢自己送出那根柳笛，开口想说话，但他的嗓音忽地有些发干，顿时声音也停了下来。
空气一下子陷入沉默，唯有那缓缓飘荡的茶水气，带着清香，袅袅升腾。
齐千山用力吞下一口水，顿了顿，清了清嗓子。
“秋月姑娘，我……《诗经》，彤管有炜，说怿女美……我……”齐千山的手在膝盖上挫着，把外跑揉皱了，也没挤出下一句来。
秋月闻此言，脸更红了。
半晌，秋月脸上的红色慢慢退去，她抬头，看了齐千山一眼。
那满经风霜的眼角，此刻带着不安的局促感，紧紧地拥在那一双沉静的眸子周边。曾经让秋月感到无比安心，如深潭一般的眼神，此刻似跳动着一丝不安。
“将军……”秋月缓缓开口。
“小女，不值得将军……将军对小女的同情……小女感铭在心……”秋月再次低下头，她说得很慢，却很清晰。
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滑进齐千山的耳朵，又刮进他的心里，
仿若在他的心上划下了长长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