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都什么时候了,还出去花天酒地?”陈实良心情本就烦躁,看着留宿在青楼才回来的儿子,心中更生怒火,直接上前踹了一脚。

    刺史夫人急忙护住陈姚裕,拉了拉陈实良的胳膊:“你冲儿子发什么气?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对付谢女。”

    陈实良一听这话,脸色就黑了下来。他当时就不该听这个愚妇的撺掇,一时鬼迷心窍,这下子算是把谢姮得罪死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了。

    再说富贵险中求,陛下也来了密令,要他趁魏宴安出征的时候,暗中消减魏家威望。这件事若办得好,要是入了陛下的眼,把他从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便也值了。

    一想到此处,他便精神振奋,派人去找幕僚商量接下来的计策了。

    不知何时起,坊间开始流传起了一个传闻。若是有天命贵女嫁到与自身运势不合的地方,便会给此地带来不祥,带来灾祸。

    这样的传闻一入耳,那人是谁就呼之欲出了。出身望族谢家的嫡长女,难道还不算身负大气运吗?

    旱灾和饥荒并没有给城中的贵族带来什么影响,照旧和往常一样,玉酒佳肴,陈设满桌,管弦箜篌,歌舞不休。

    可城中的平民却缸中无米了,便是家境殷实的人家,也渐渐支撑不住了。日日都指望着府衙发的那点救济粮,家中孩子多的,每人顶多喝点米汤,碗中稀稀拉拉地漂浮着几滴米粒。

    传闻愈演愈烈,信的人便也多了起来。要是谢姮没有来幽州就好了,他们就不会遭遇这些苦难了。说不定,就是她吸走了幽州的气运,不然她凭什么那么好命?

    饥饿的痛苦渐渐转移成了仇恨,他们关上房门之时,会在屋内恶狠狠地咒骂谢姮。当城外传来瘟疫的消息时,城中人更是惊恐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就连贵族也露出了凝重之色,这瘟疫不比其他,若是传进城来,稍有疏忽,说不定就会染上。

    别驾府上,陈熙正不满地和秦清绫抱怨:“瘟疫定是守在城门外的那些贱民惹出来的,何不把他们都杀了了事。那谢女一来,便诸事不顺,真是晦气。”

    秦清绫摇摇头,低声道:“隔墙有耳,不可妄议。”

    陈熙却一脸不屑:“怕什么?她如今恐是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寻我的错处?”

    相似的戏码,也同样在马府上演。马夫人张氏拉着大女儿的手,语气不悦:“让你帮衬下你弟弟,你也不肯。果真是嫁了人,便随人家姓了。”

    马大娘子将襁褓递给侍女,才柔柔笑道:“母亲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不帮衬弟弟,只是刚生下瑞儿,精神不济。”

    张氏想到外孙,语气稍稍缓和:“还好是男孩,在黄家你算是立住了。”说着,话语渐渐刻薄起来:“瞧我们那将军夫人,没给将军生下一儿半女,还让我们白白受这许多连累。”

    马大娘子也听过这个传闻,她神色不赞同地开口:“母亲,那传闻纯属无需之谈,您还是慎言吧。万一传到夫人耳里,她身后可是谢家。”

    张氏当然不是相信这子虚乌有的传闻,但她跟谢姮结下了梁子,自是乐得看人倒霉。她先是一阵心虚,后又放松下来:“管他是真是假,这事牵扯可不小,这瘟疫饥荒要是止不住,那得闹成什么样?谢家难免不会舍弃这个女儿,以保全自身。”

    对于世家而言,一个嫡女和家族名望相比 ,简直就是微不足道。

    马大娘子愣了愣,随后眼里划过细微的讽刺。她母亲最擅长的就是舍弃,无论是对马芙香,还是对她。自然理所应当地认为谢家也会那样做。

    又是难捱的一日,当平民们如往常一般,捧着碗或是抱着米缸到官府赈粮的粥棚时,却发现没有冒着热气的锅摆在那了。

    有人愣在了当场,有人摔碗大哭,还有人拉着官兵想问个明白,官兵不堪其扰地将他推倒在地。这一举动顿时点燃了平民们的怒火,双方争执起来,整个场面骚乱至极。

    陈实良就是在这时候,带着身后的官兵赶到,他挥挥手,左右便会意地上前。

    饿了许久的平民无法和强壮有力的官兵抗衡,还没僵持太久,场面便被控制了下来。

    那一把把闪着寒光的刀,让平民们抑制的畏惧之感,又重新回到了心里。

    陈实良这才走到粥棚前面,他抬手扶了扶头上的乌纱帽。刚刚的争执也波及到了他,在混乱之中,被人踹了好几脚。

    他极力敛下怒容,对着面前敢于犯上的平民,摆出无奈的神色:“各位父老乡亲,今日本官在此向大家请罪。粮仓已经颗粒无存,实在是无粮可发了啊。本官已派人快马加鞭,将幽州近况呈于陛下御前。请诸位再忍耐一时,陛下定然不会舍弃他的子民”说到此处,还悲痛得几欲落泪。

    但并没有多少人给他眼神,当听到粮仓已空时,所有的人都如同被扔进沸锅了煎熬一般,满眼绝望。

    “老天真是无眼啊,难道要让我们都饿死吗?”

    “这可怎么办呐?我不怕死,可我的孩子才这么小啊,他不能死!”

    “等朝廷的赈灾?我们现在就需要粮食,没粮怎么活?”

    陈实良使了个眼色,他身后的官兵立刻上前,大吼了一声安静。人群顿时歇了声息,他们神情麻木地看着陈实良。

    陈实良清了清嗓子,才带着安抚的意味说道:“各位冷静,作为本地父母官,我自然会想办法的。好在城内各位夫人女郎心善,愿意给大家分发救济粮。两日一次,先到先得。东城门是秦副将家的大娘子出粮,西城门是曹从事家负责,南边是......”

    众人稍稍心安了些,还有饭吃就是好事。突然,有人嚷嚷了一句“没有魏家吗?难道他们就不顾我们死活吗?”

    “是啊是啊,这是怎么回事?”众人纷纷出声附和,魏家在幽州城是最有威望的,不但该出力,还应该出得最多。

    陈实良没有说话,他叹息一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一时之间,众人都露出了气愤的神色:“将军要是还在的话,肯定不会对我们不闻不问的,都死了那么多人了。”

    “这谢女金尊玉贵,不愁吃穿。哪里知道我们的苦处,而且还害得我们落到这步田地。”

    “是啊,让她出来给个说法。瘟疫和饥荒,是不是她带来的!”

    陈实良佯装惊慌,随即正色道:“那些都是荒谬之语,不可轻信。 ” 说完这句,他又支支吾吾地加上一句:“至于这赈灾的事情,魏夫人或许另有打算。”

    可陈实良这副躲闪的模样,却更让人心生怀疑。但他人已经匆匆地走了,众人也只能满腹疑虑地散了。

    又过了一日,芳草巷有人感染了瘟疫。此巷名称颇有意境,实则只是贫民生存的,房屋破败,巷尾那几间更是岌岌可危。街道上脏污不堪,巷子两边的围墙上也生了厚厚的青苔。

    这里的人大多身无分文,感染了瘟疫也请不起大夫,只好躺在床上等死。最里间的那个男人,他手上青筋爆出,难受得抠紧了床沿,不停地喘着粗气。

    起先无人知晓,没有人会去在意他们的死活。芳草巷里有大半人被感染了。直到有人去医馆看病,郎中才诊出来是瘟疫,吓得立马去报官了。

    此事很快就传开了,闹得城内人心惶惶。

    陈实良倒是果断,直接让官兵围了芳草巷,不再让人进出。紧接着,他再派人入巷去查探情况了。

    官兵们一家一户地搜寻着,丝毫没有收敛动静。未曾感染瘟疫的贫民战战兢兢地待在屋中,官兵直接忽视了他们。

    感染了的症状十分明显,轻症多为发烧,咽喉和舌头充血并发出异常恶臭的气味,声音嘶哑,经常剧烈的咳嗽。重症则是神志不清,严重地甚至下不了床。

    单山才当上官差不久,这是他第一次执行命令。他望着躺在破旧棉絮中的男人,眉头紧皱。突然,出鞘声响起,一把刀直接横插在男人心口,鲜血四溅。男人瞳孔放大,瞬间没了气息。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单山转头望去,是和他关系较好的同僚池招。池招见他神情恍惚,抽回刀随手擦了擦,只叹息道:“善心是最无用的东西,它会害死你的。”说着,揽着单山往外走去“我刚开始也做不到,但习惯了就没什么大不了了。”

    单山好似领悟了什么,他沉默地低下了头。二人进了旁边那间破旧的房子,这屋顶甚至连瓦片也没有,只铺了几层稻草。

    同样用稻草做成的床上,蜷缩着一个面色焦黄的老妇人,她不停地咳嗽着,皱巴巴的手捂着胃部。

    单山一言不发地抽出了刀,抬手便向老妇人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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