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敬和一听这话,那是真的心急了:“荣国公莫不是记错了,我府上的门客哪有这号人物?你年纪大了,怕是不记事了。”

    荣国公老神在在地捋了捋胡子:“啊,崔大人此话有理。我年纪大了,是记不大清往事了。”

    崔敬和心中一松,以为荣国公不是帮助魏宴安,只是信口一说,就听见那老不死出了主意:“可你们崔府有那么多人嘛,都抓起来问问,不就得了。崔府到底有没有这位下榻之宾,总不可能所有人都没印象吧。”

    “对啊,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命啊。连上九族,应该有一两千吧”庾皇后的凤眸死死地盯着崔敬和,他好歹是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也被这眼神吓得不轻。

    崔府那么多人,还记得明远先生的自然不在少数。而当初针对明远先生的刺杀没几个人知道,他一出现,就证明败局已定了。

    如今大势已去,崔敬和摸了摸额头沁出的冷汗,叹息着说道:“是,先太子的死,崔家是脱不了关系。可皇后殿下,你最应该恨的应该是陛下呀。崔家只是臣子,奉皇命行事罢了。是陛下觉得先太子的治国理政之能远胜于他,怕庾家日后逼宫,才执意要毒杀太子殿下的。崔家不过是给了陛下一颗毒药,旁的可是一概不知。”

    晋文帝顶着那张血水横流的脸,挣脱两个内侍的压制,他像疯了似的抓起崔敬和的衣领,唾沫星子都吐在了那张老脸上:“你这个逆臣,当初这些可是你给我出的主意。包括在玉门关那场战役,不是你说的那是个绝佳的机会吗?既可以让魏家父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战场上,又不会引人怀疑。”

    说着,晋文帝越发来劲,他手指着崔敬和鼻子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那点小心思能瞒过我?不就是战场离你们清河崔氏近一些,眼见着人打了胜仗,在清河名声越显吗?才迫不及待地找上朕,说有办法除掉魏家。”

    卧侧之塌,岂容他人鼾睡。崔敬和确实是主动找了晋文帝,联手坑了魏家一把。当年魏家大破蛮夷,威名远扬。就连清河那边的不少百姓都想为魏宴安的父亲建生祠,自然引得崔家不满。

    放眼整个清河,便是崔家也没几个能有本事让百姓爱戴得去建生祠的。崔敬和深感威胁,于是看中了对魏家父子怀有忌惮之心的晋文帝,

    如今,事情被揭穿了。崔敬和也是不悔的,如果当初他不这样做,清河现在姓什么还不一定呢。

    他只暗恨自己太大意了,没有斩草除根,把当时还年幼的魏宴安一同弄死。谁知道他小小年纪,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立下了那么多的战功。

    就连他父亲都没做到让契丹议和,魏宴安却做到了。魏家军对他是服服帖帖的,凭的可完全是他自己。

    当然面对晋文帝,他却是丝毫不虚的。况且,把柄被这对夫妻攥在手里这么多年,崔敬和也不是没有一丝怨气的。

    他握住了晋文帝的手指,把人往后一推,坦然道:“是,当年玉门关的事,我确实是从中作梗了。但崔家大部分人都是不知情的,这只是我作为家主的私心而已。”

    “但是陛下”崔敬和话锋一转,却厉声说道:“你害得可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毒药是你问我要的,这可不是我的主意。皇后殿下,你要怪就怪自己的夫君。是他,一手毒杀了自己的儿子,亲自把药倒入了你送来的补汤之中。先太子怎么会防备自己的父亲呢?自然是一口就喝完了。”

    晋文帝和崔敬和互相指责着,突然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真是好一出狗咬狗的好戏,还要唱到什么时候?为了自己的私欲,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视如草芥。这就是我们晋朝皇帝的担当,这就是我们世家的风骨吗?”

    此话一出,朝堂上的窃窃私语又大声了些。刚刚才搞清楚状况的庾家家主不满地说道:“谢家小女,这儿是金銮殿,哪有你说话的地方?崔家是崔家,你不要把我们和他们混为一谈。”

    荣国公护女心切,一听这话也不乐意了,张口就骂庾家家主:“我说庾信邕,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把女儿送进中宫,却连人都护不住,庾家风骨早就被你们给丢完了,还不闭上你那种整天只会说教的臭嘴。”

    庾家家主想反驳,可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那里“你”了半天。

    崔居澜却在此时开口,望着谢姮,表情痛心疾首,仿佛是谢姮做了什么错事一般:“姮娘,你怎么能和魏宴安一起做这种事呢?他把这金銮殿围了,是意欲造反?你还是回头是岸,不要和他瞎掺和了。这朝堂之上,都是体面之人。哪里容得魏宴安这样的莽夫犯浑?”

    “怎么?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陛下听了进献奸臣的谗言,要诬陷我们王爷造反,我们不过是清君侧罢了。”

    谢姮看见崔居澜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如今只有厌烦,她一字一句都在维护魏宴安,对崔居澜却嗤之以鼻:“再说了,这体面人要是下作起来,那些腌臜事,可真是让人想想都害怕。害死自己亲身骨肉这种事情,想必崔大人也不陌生啊。”

    在场有几个没做过亏心事,都眼观心,鼻观眼的不吭声了。

    唯有三公之一的司徒,出自崔家,与崔居澜关系尚佳,见侄儿被贬低至此忍不住开口道:“朝堂之上,岂容妇人如此胡言乱语。镇南王,你这般作派,是真要造反不成。”

    魏宴安一挥手,就有两个将士将崔司徒给按了下去,逼着他朝魏宴安的方向磕了两个头:“谁再敢对本王的王妃出言不逊,便像司徒大人一样磕头谢罪吧。”

    “镇南王和王妃感情可真好啊”肃王晋景湛阴森森的声音响起:“所以,你把我们困在这里到底是想怎么样?”

    他在心底暗骂自己的父王真是个废物,派出去的关震山更是个蠢货,压不住魏家军就算了。

    还被魏宴安在幽州的下属给架空了,秦明和杜季这些时日怕是派了不少魏家军来建康不远处驻扎,这些守城门的将士,要拦住魏家军,恐怕是痴人说梦。

    他自打看见魏宴安的人围了金銮殿,就知道大晋江山怕是到头了。魏家和他们晋家之间隔的可是血海深仇,魏宴安等的就是这一刻吧。

    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他老子怂,他晋景湛可不怕。

    魏宴安挑挑眉,牵着谢姮的手,不言语。

    谢绍安叹息一声站了出来,高声道:“晋文帝陷害忠良,无仁德之心。后又毒杀子嗣,无慈爱之情。所论种种,实难为万民所向。”说着,谢绍安行了大礼:“请陛下书罪己诏,以还魏家冤屈,以慰尧光太子在天之灵。昭告天下,陛下之罪。”

    谢姮不解,难道到这个时候,这位堂叔似乎还是没有放弃晋文帝,天真地觉得写罪己诏就能保住他的皇位?

    杀人父兄,那可是不死不休的死仇。

    “不是”魏宴安似乎看出了谢姮的担忧,低低的声音在谢姮耳边响起:“这也是我的意思。你堂叔政治直觉很敏锐,晋文帝自己把罪名昭告天下,自然也就失了民心。哪怕改朝换代,天下也不会因此动荡。”

    那一头,晋文帝已经写起了罪己诏。现在可没有人看他是皇帝,不肯写刀就会被架在脖子上。

    他只好在圣旨上写道:“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但晋文帝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罪,他不过是奉行帝王之术而已。

    魏家功高震主,是他们自己没有眼色,威望都快要盖过他这个君主了。而尧光,实在是太过聪慧。以后庾家要是借着他逼宫,自己该怎么办?

    反正尧光那条命是他给的,他想收回来,又如何?

    另一头,改朝换代,谢姮把这个词反复咀嚼了几片,眼神复杂地看向魏宴安。

    她倒是没看出自己的丈夫竟有这样的心思,只不过以为他想做的不过是替魏家平反而已。

    罢了,谢姮四下一扫,如今除了魏宴安,怕是也无人能够担此重任了。

    怪不得晋文帝想方设法地想夺回兵权,有了魏家军的魏宴安简直可以在这朝廷之上为所欲为。从一个失意的落魄王爷瞬间变成了搅弄风云的权臣。

    谢姮摇头,晋文帝也算是马前失蹄了。以为收回魏宴安的兵权便可高枕无忧,还火急火燎地打算陷害于他,实在是操之过急了。

    可令众人都没想到的是,魏家军竟然只认镇南王,而不认兵权。魏宴安的一道暗令,就能让魏家军心甘情愿踏上前途未卜的路途,来到千里之外的建康。

    成,就是开国功臣,荣耀加身。

    败,则是血流成海,遍地尸野。

    谢姮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侧颜深邃,不像那些世家郎君一样温润,仅仅瞧着,便锋芒毕露。

    他真的是有君王之气,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追随。

    谢姮想道,但这么想的也不仅仅只有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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