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朝臣屏气凝神,都等着谢姮的下文。她清脆如珠玉落地的声音响起:“臣妾举荐表兄王鹤清,他是什么样的人,都是有口皆碑的。与魏思一同前去江南查盐,想必是事半功倍的。”

    不管是杜季等新贵还是庾家等人,都是一头雾水。他们心中揣度,皇后这是各打五十大板?

    但世家这边却不满了,庾家和卢家等大臣心里气得都快憋出内伤了。他们费尽心思把谢女推上这个位置,可不是来和他们作对的。

    这巡盐一事,万一真被魏思给查出点什么,那可不就叫新帝抓住把柄,受制于人了。要传出去,那名声可就更难听了。

    谢皇后根本就该反对这事,她怎么倒和陛下站一边了?难道谢家叛变了?这也不可能啊,魏宴安正使劲对付着谢家呢。莫不成是皇后念着和陛下的情谊,一时糊涂了?

    谢家和王家这边也不知道谢姮此举何意?王鹤清虽是王家子,为人清正但却不知变通,和那些明麓书院的老学究一样,迂腐得紧。皇后为何推举他?到时候可别被这个木头愣子给大义灭亲了,还真帮着找证据。

    王家二房的那个王苏衍倒是长袖善舞的,派他去制衡魏思不是更好?

    在谢姮的一番话说下来后,朝堂上竟无一人接茬的。只有魏宴安和谢庭之懂得谢姮的筹谋,也知道她的心思。

    谢姮这话,只是对着魏宴安说的。既然杜季提出要巡盐的事了,那必然就是魏宴安的授意了。此事,他势在必行。否则,杜季一个武将,哪里想得到民生问题。

    谢姮和魏宴安唱反调,没有意义。何况,见识过幽州瘟疫的人间惨状,她也不觉得魏宴安此举是错的,只是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私盐比官盐便宜,但那些吃私盐的百姓并不知道,这贪便宜可不是好事。私盐大都是小盐场生产的硝盐、土盐那些劣质的私盐吃多了,是会影响到人的身体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盐这么重要的国之重器,自然要牢牢把握在皇帝手中,世家该交出权柄了。

    没有谁能比她更了解枕边人,哪怕这个人心思深不可测,哪怕他们同床异梦。

    谢姮要提携王鹤清的原因很简单,她只能尽力把谢王两家从中摘出来,使其不受牵连。哪怕家族有错,可她身为谢家女,也必须护着。

    她既退了一步,魏宴安自然也会让出一步来。

    魏宴安挑了挑眉,看了眼纱帘后的丽影,才抚掌道:“皇后这主意甚妙啊,难怪爱卿们都想要将你请上朝堂。那就依皇后所言,派魏思和王鹤清前去巡盐吧。”

    卢家和庾家等人可不这么觉得了,这谢家和谢皇后简直是在背后狠狠捅了他们一刀。

    卢家家主耐不住,站了出来,义正言辞道:“派陛下身边的魏思去自然是没有问题,可为什么要派王鹤清去?皇后殿下举荐自己的表兄,这不太合适吧?不是臣怀疑殿下,而是这看起来实在有私心啊。”

    谢庭之却站了出来,反驳道:“卢大人这话便有失偏颇了。《韩非子》中曾有云举贤不避亲,举亲不避嫌。只要有能力把事情办好,那用谁有什么区别呢?卢大人不妨把圣贤书再拿出来读读,里面的道理可多着呢。”

    “你”卢家家主气急,一个小辈都敢指摘他的不是了,这谢家未免欺人太甚。但要他寻王鹤清的错处与不好来,那可真是先贤一般的人物,找不出来。

    于是,他脸色难堪地闭了嘴。杜季在一旁小声道:“真像是狗咬狗啊,好精彩的一出戏啊”

    他旁边的同僚掐了他一把:“说话注意点,那位可是当今的国舅爷。”

    下朝以后,谢如晦跑得飞快,但还是被卢家,庾家等许多家的家主给拦了下来,七嘴八舌地要着解释。

    “诸位,金銮殿前,这番模样,成何体统,请各位稍安勿躁,听老夫慢慢解释。”谢如晦一副有理万事便不愁的神情。

    卢家家主率先发难:“那你告诉我们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说得好听,结果你女儿在朝堂上支持杜季那小子的主意,你儿子又来反驳我。是不是想投靠那边,独善其身啊?”

    谢如晦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他摆摆手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这要革除盐弊一看就是陛下的主意。堵不如疏,只有让陛下遂愿了,他才会罢休啊。何况,鹤清的人品,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这件事,他来办,最好不过了。”

    其他人被这么一顿忽悠,觉得有理,也就散了,各自回府了。

    只剩下谢如晦望着金銮殿后,眼里是深深的悔意和担忧。早知今日,他当初就算和庭之闹翻,也不愿让女儿陷入这样的困境中。

    谢姮在散朝的时候,叫住了前去御书房的魏宴安:“陛下,臣妾希望能得到你的承诺。”

    魏宴安没有转身,只是声音冷淡地道:“皇后大可放心,朕也没指望借着革除盐弊就能成事。”

    他说得如此直白,像是一柄刀插入谢姮的心口。她抿了抿唇,便与男人背道而驰了。

    御花园中,谢姮赏着花,却心不在焉的,她低低地道:“兄长现下应该写信给表兄了,我要不要再”话未说完,眉间便染上了愁绪。

    秋鹭也些不解,在琅琊那段时间,她对这位王家大郎的性格也有了底,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何故让王家郎君来做这件事?他应该不擅长应付狡诈之辈,更别说和魏思一同了。”

    魏思要耍起心眼来,怕是一百个王鹤清也招架不住。

    谢姮微微弯了弯腰,她摘下一朵海棠花,神色复杂:“因为只有王鹤清,那样风光霁月的人说的话,才会让人信服。表兄如果明白全族的身家性命都握在他的手里了,那他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看这花开得多美,可我现在把它摘下来了。怕是不久,它便会枯萎了”谢姮看着这朵盛放的鲜花,似乎透过花,看见了其他东西:“本宫原是怨过兄长的,可如今也没了那资格。”

    谢庭之用谢姮的婚姻来维持家族名声,当时她还觉得,作为一个兄长,那么多年的情分,未免太过冷血。可她现在对王鹤清的做法,又与谢庭之有何区别?

    “大表兄向来是光明磊落的一个人,也没怎么享王家的富贵,就在书院里苦读。一手文章惊天下,让人瞧见了他的名士风骨,全然不是仰仗家族荫蔽。表兄如今的名望都是自己挣的,他最厌恶汲汲营营之辈,可本宫却要他去做自己最不耻的事。”

    说着,把花随手掷到了假山的石头上,就提步离开了。

    秋鹭有些心疼,她看着谢姮开口:“殿下切莫伤神,王家郎君是王家的继承人,将来王家是要交到他手中的,他是避不了这些事的。”

    何况,生在簪缨世族,说没享过家族的利益,那是说笑。

    只是多少的问题罢了。

    谢姮自己也清楚,她回到翊坤宫,像是疲惫不堪似的,躺在了窗边的美人榻上。

    接下来的几天,倒是风平浪静,没什么大事发生。但谢姮在朝堂之上,她似乎有点理解魏宴安的不易了。

    开春本该是耕种的好时节,可总有朝臣参奏各类种子不够,使得良田虚置。

    那些种子在哪?当然是在世家的手中。他们的粮仓里怕是都堆积成山了,世家里的田庄此刻怕是已经热火朝天地干活了。

    可是许多百姓,有一两亩田地,却没有种子可以去种地。

    每当出现这样的情况,魏宴安总会问她:“皇后,你怎么看?”

    这在朝臣眼中,那自然是皇帝将皇后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上,才会事事询问。可谢姮才懂他的未尽之意,他就是想看她左右为难。

    谢姮只好说了些套话,把问题扔给了魏宴安。可这样的时日久了,谢姮也变觉得无趣了。

    她既不想百姓受难,也不想损害世家的利益,只好缄口不言。不过对于政事的敏锐,谢姮都是提高了不少。在两派争执之际,也能从中斡旋一二。

    不过她也肉眼可见地疲惫了许多,也难怪,谢姮不仅要早起上朝,还要处理公务。虽然她免了后妃们每日的请安,但隔三差五还是要叫到近前来问问情况的。

    这是推脱不掉的皇后之责。前两日,王静檀就和桓嘉荣起了冲突。为了御膳房一份燕窝吵起来,也不怕惹笑话。最后谢姮各罚了禁足,率先惹事的宫女是桓嘉荣宫里的,谢姮也让人去掌嘴了。

    不过奇怪的是,魏宴安不再去他宠妃的宫中了。反而倒是常往她宫中来,谢姮摸不透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而且还要和她做那夫妻之事,偏偏谢姮没有理由拒绝。

    谢姮只觉得自己累极了,真想甩掉这些事情不干了。直到传来魏思和王鹤清要会金陵城的消息,她才打起了精神,对秋鹭说道:“如果是已经查到了消息,那刺杀必定不会少。”

    秋鹭也有些担心了,她想着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男人说道:“那要不要让主君多派些人手去保护王大郎君?”

    谢姮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把心放回肚子里吧,魏宴安不会让他们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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