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森元也从洗手间出来时,正巧撞上了从妹妹卧室出来的星野胡桃。

    他吓了一跳。

    一瞬间,他的大脑内敲起警钟。他惊觉到一个事实:自己喜欢的女孩竟然和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

    原本还未消散的困意,瞬间荡然无存。紧接着,他眼尖地看到了对面女孩脸上的泪痕。

    “胡桃……?”他下意识地伸手,而当手指即将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对方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

    他的手被迫悬在半空中。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导致此时尴尬的氛围,星野胡桃主动解释道:“啊,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昨晚做了个噩梦?不过我记不清梦的细节了。”

    因为她好久没有哭过了,起床看见泪痕的时候,她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古森元也沉默了一阵后,开口说:“……这还是我第二次看见你哭。”

    “啊?我之前还在你面前哭过吗?”星野胡桃诧异,“我怎么没有印象了。”

    她单手托腮,试图从脑海中挖出一些信息。因为低着头,她并没有察觉到对面古森元也脸上隐约露出的自嘲的笑容。

    很显然,在他心中印象深刻的事,对于星野胡桃来说并不是重要的事。

    而他应该会牢记一辈子。

    毕竟那是他第一次懵懂地体会到“喜欢”这份感情。

    *

    七年前,2005年,4月,体育馆内

    “听说你和胡桃是同班啊,圣臣。”

    在热身的时候,古森元也试图向自己的表弟证实下午从同学那得到的信息。

    “嗯。”佐久早圣臣随意地吐出一个音节,专心致志地拉伸着自己的手臂。

    “欸——”古森元也拉长尾音。

    虽然过年的时候,他就知道星野胡桃会留级,但没有想到会和圣臣在一个班级中。

    他问:“那你要和她做朋友吗?”

    佐久早圣臣反问:“为什么?”

    “大人们不是让我们和她做朋友嘛。”

    “只有你妈妈这么要求过。我父母什么都没说。”

    佐久早的回答在古森元也的预料中。

    “嗯……比起和我们交朋友,其实有同班的女同学做朋友会更好一点吧。”古森元也若有所思,“不过上次带她一起打排球的时候,她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他扭头看向佐久早,虽然嘴上没说话,但眼睛却传递出了信息。对面瞬间了然。

    佐久早圣臣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淡淡地说:“你要是想拉她一起打排球我也无所谓。”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古森元也也几乎摸透了自己这个表弟的个性。虽然他很难会对一个人或是一段关系上心,但是也鲜少会对人抱有恶意。

    嗯,下次试试看邀请她来体育馆吧。

    于是翌日放学后,古森元也试探性地走到隔壁班的教室门前,却被拎着包走出来的佐久早圣臣拦住了。

    向来在体育馆等他汇合的人,特意到教室来,佐久早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来意。

    “她不在。”

    “诶?”古森元也诧异。他已经是在放学后第一时间跑了过来,应该不至于已经回家了吧。过来的路上他也没有看见星野胡桃啊。

    “她回家了?”

    “不,去老师办公室了。”

    “哦,那我等等她吧,你要是不想等就先过去吧,圣臣。”

    “那你估计要等到训练结束了。”佐久早背上书包,眼睛抬都没抬,“她在办公室写检讨书了。”

    “诶?怎么回事?等等,我听说今天下午你们班有两个打架,不会吧……”

    虽然回应他的是无言,但是古森元也能明白这是默认的意思。

    他试探性地问:“她先动手的吗?”

    “对方先动手的。主动挑衅的也是对方。”

    “啊,那应该不至于写检讨吧。”

    听上去她好像没有什么过错诶……

    听到他们的讨论,一个男生热切地凑了过来,并主动说起自己知道的实情:“事情会发展到打架那步,都是因为星野一个劲地阴阳怪气对方啊,本来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结果发展成对骂的,还打起来了……闹得动静那么大,把巡逻的教导主任都引来了。”

    开个玩笑啊……

    见面前的男同学明显是站在另一边的叙述,古森元也下意识地抿起嘴。

    他追问:“所以最先动手的不是胡、星野同学对吧?”

    “虽然是政人先动手的啦,不过他也是气上头了,只是去拽了下星野的衣领,结果那男人婆——竟然直接一拳把政人的脸打肿了!”

    “真可怕啊,不良的传闻果然是真的啊。你们听说了吗,星野那家伙在外面和一群不良青年厮混在一起,那些青年现在还一直在找她呢,我还听说……”

    “喂,你们两还要闲聊多久?”已经走到五米开外的佐久早圣臣猛地开口,打断了男生的话。

    “哦,我来了。”古森元也快步跟了上去。他本来就对这些“小道信息”不感兴趣,只是没有找到制止对方的机会。

    比起一般同学,显然和星野胡桃父母之间有交情的他们,才是更了解她的一方。

    佐久早淡淡道:“明明无视他就好了。”

    “不是谁都能像你一样的,圣臣。”

    古森元也垂下头。他的确是不太会拒绝别人,尤其是面对这种每天都会见面(虽然并没有交流)的同学。

    等等,这句话,并没有主语……

    他突然意识到:“圣臣,你指的是谁?是我……?还是胡桃?”

    话音刚落,一道清澈的女声在他身侧响起。

    “找我有什么事吗?”

    “呜哇!”古森元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半晌才看清楚声音的主人。

    “胡桃?!”

    他惊讶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教师办公室的门牌。

    星野胡桃似乎是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教导主任。

    “下次要是再发生这种事,不管是不是你主动的,我们都会严肃处理你的,星野同学。”

    “好——”

    谁都能听出来,相当敷衍的回答。

    教导主任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还得去医务室看下幸田同学的状况如何,你抓紧时间回家去吧,星野同学。”

    目送教导主任离开后,古森元也问:“对方伤的很重吗?”

    “大概率是装的吧。为了博取同情……”星野胡桃轻笑一声,“或者只是觉得丢人。”

    “手腕!你受伤了啊?”古森元也看见她左手腕处明显的红痕,上面是一道细长的痂,是划伤后渗血没有及时处理会产生的痕迹。

    “啊,这个是被他拽倒的时候,正好划到凳子角。”

    “为什么要挑衅对方啊,很危险的吧。”虽然是对方有错在先,但是发展到打架这种地步显然是她有意为之。

    少女露出轻蔑的笑容:“偶尔也想活动一下身体呢。”

    ……好难理解。

    这就是电视剧上说的女孩的心思难懂吗?总觉得不太对劲。

    上次也是,面对那些不良青年,竟然直接就扔瓶子过去了。真的不怕被事后报复吗?

    古森元也脑中闪过一瞬画面。

    等等,刚才说的不良青年在找她,不会是……

    “胡、胡桃,之前在便利店门前的那些人!有找上你吗?!”

    “啊,我是听说他们在各个学校按个打听来着。真闲啊,有这时间干什么事不好。”

    女孩事不关己的语气,让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没关系吗?快点把这事告诉家长老师他们吧,或者直接去报警……”

    “没关系,这件事已经妥善处理好了。”星野胡桃歪头,“毕竟我现在姑且是星野家的千金小姐啊。对于这种有辱家门的事,有些人比我敏感多了。”

    “话说,我们这样再聊下去好吗?”

    “你的同伴,已经走远了哦。”

    “诶?圣臣?”古森元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已经几乎看不清佐久早的背影了。

    不行,他要抓紧回归正题才行。

    “那个,胡桃,今天的话,平时专门指导新人的叔叔会到俱乐部来,如果你感兴趣的话……要和我们一起打排球吗?你刚才不是说想活动一下身体。”

    古森元也此刻很后悔,自己没有组织好语言就邀请了对方,才导致面前的星野胡桃满眼困惑的看着他。

    “为什么……?”她的声音很低,仿佛呢喃声。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邀请我?”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啊,古森君其实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吗。”

    原本用于称呼同辈的后缀,被她刻意地换成了称呼后辈“君”。

    “如果是我爸说什么‘要和我好好相处’的话,你不用在意的。”

    她似乎认为他只是听从父母的要求才和她搭话的。

    古森元也莫名有些生气。

    “和大人们没有关系。”

    “是我个人想和你成为朋友。”

    听到他的回答,星野胡桃身形一怔,随即发出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她眨了眨眼睛,“不错呢。我正好也不怎么想回去。”

    “谢谢你啊,古森。”

    与刚才敷衍的应和相比,这句感谢显得无比真诚。

    “直接喊我元也就好了,之前你让我喊你名字,结果你却喊我姓氏,听起来好奇怪。”

    “那就麻烦你带路了,元也。”

    “嗯。”

    *

    翌日体育课上

    “圣臣你被老师训了?”惊讶使得古森元也下意识地抬高了音量,“怎么可能?”

    这是他和圣臣一周中唯一重复的一节体育课,所以他们经常会在自由活动时间一起打排球。

    而在一起打球的过程中,古森元也不经意地从其他同学口中听到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甚至不是从当事人的口中得知的。

    被老师训斥几乎是每个学生的必然经历,然而关键就在于被训斥的对象竟然会是佐久早圣臣。

    虽然佐久早向来沉默寡言,也容易说些被误会的话,但是他做事非常认真,一丝不苟,学习也很优秀,简直可以说的“完美的人”了。

    “你能不能先把事情听完整了再来找我。”佐久早对于他夸张的表情表示无语。

    “我这不是想听当事人亲自跟我讲嘛。别人口中的故事很可能都是误传了好几轮的版本。”

    “很无聊的事,班里有人把隔壁班的粉笔灰倒在讲台上,故意污蔑我。”

    “啊,圣臣你今天是值日生来着。但是为什么要故意陷害你啊?”虽然知道有些男生因为圣臣在女生中太受欢迎所以敌视他,但没有想到会做出这种坏事啊。

    “谁知道,闲的没事干。”

    “这还是应该搞清楚才好吧,说不定对方还会继续做这样的事。”

    “不可能。除非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圣臣你啊……”古森元也无奈扶额。明明是被陷害的人,却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真不愧是他啊。

    “话说,你是怎么知道是被污蔑的?”

    这种情况,就算解释,没有证据也很难让其他人相信。尤其被误解的对象还是圣臣,他的话估计连解释也就寥寥几句话吧。

    “因为星野同学拍的照片。”一旁和他们一起打排球的高木替惜字如金的佐久早解释道。

    “诶?照片吗?”

    听到对方提到星野胡桃,古森元也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了下,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星野同学的话,因为带手机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了。”

    古森元也听了周围一圈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解释后,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简而言之就是,星野胡桃恰好拍到了那几个人到隔壁班取粉笔灰,以及在他们进门前班级整洁的讲台桌照片,以此证实了早上负责值日的佐久早圣臣有认真地打扫卫生。

    而这件事的主谋,竟然就是昨天和星野胡桃发生争执的那个幸田政人。

    而整件事的导火索,是因为昨天三人一起出体育馆的画面恰好被其中一人看见了,然后莫名地怒火蔓延到了佐久早身上。

    难怪圣臣说是无聊的事情。

    整件事听上去真的很无语。

    “话说,星野的手机照相没有快门声啊,那几个人都没发现。”

    “听说是外国产的手机,所以没有快门声。之前我爸爸去海外出差的时候,也买了一个。他说下次再去的时候也会给我买的。”

    大家的话题迅速从星野胡桃转移到对于那位同学的羡慕上。

    “这次多亏了胡桃呢。”

    “要记得和她说谢谢啊,圣臣。”

    “……你话真多,元也。”

    *

    多亏了这场“闹剧”,原本生疏的犹如陌生人的星野胡桃和佐久早圣臣,也变得能讲上一两句话了。

    对于这种变化,古森元也非常开心。

    然而,他还没高兴多久,两人原本缓和的关系就急转直下。

    某天放学后,他照常来找二人,却看见两人之间相隔了至少有五米远。如果教室足够长,他们有可能会离得更远。

    “别靠近我!”

    只听见他那位向来淡定的表弟,面容僵硬地朝着一步步靠近他的星野胡桃这样喊道。

    怎么回事啊?!

    只是过了一周而已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发生什么了?”他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回答他的是佐久早圣臣充满厌恶的眼神。

    “……真是糟糕透顶。”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

    古森元也震撼。

    “没什么啦,只是刚才自习课上,地上有只蟑螂(G)。”

    啊,圣臣的确是很讨厌蟑螂,因为觉得很脏。不过这和胡桃又有什么关系。

    “然后我用纸巾把它抓起来了。”

    “抓起来了?你是说蟑螂?”

    “嗯。”

    “然后呢?”

    “我把它捏死了。”

    “噫……”

    所以圣臣是觉得她捏死蟑螂的手有细菌吗,所以才离得那么远。那也不至于吧,怎么说也是她帮忙抓了蟑螂,稍微消毒一下就好了。

    “然后啊,我看佐久早同学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里的纸巾看……”

    “我就送给他了。”

    古森元也大脑当机:“诶?”

    和一旁面若寒霜的佐久早圣臣截然相反,星野胡桃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因为他一直在看嘛,我以为他想要的。”

    “我就把蟑螂先生,送给他了。”

    佐久早圣臣的洁癖几乎是众所周知,星野胡桃绝对是知道的。

    然后她还是把G给出去了……

    绝对是故意的!

    “不过,真没想到你竟然害怕虫子啊,圣—臣—君——”

    “你这家伙——”

    “等等,冷静啊,圣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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