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守星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他骑着马驰骋在荒凉古道,身后一群人紧追不舍,眼见就要追上时,胯.下的马儿扭头将他驮向一片树海。

    树海枝繁叶茂,冬草足有一人高。

    他很快在树海里摆脱了追兵,但也迷失了方向。一望无际的树海里,不管怎么做标记都找不到出去的路,不管朝什么方向走都是一望无际的参天大树。

    伴随着寒风和令人糟心的雪天,他冻昏了过去。

    直到感觉自己在移动,陆守星拼了命的想要睁开眼睛,却无济于事,只能感觉到大雪和狂风在自己脸上鞭笞狂奔。

    他再次失去了意识。

    直到感觉周围变得温暖起来,他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干涩的疼,睁不开。自己身上似乎压着什么柔软的事物,他下意识的向着温暖的方位拼命挪动身体,每挪动一点,都感觉骨头碎裂一般,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扶起,唇边沾上温热的水源,他渴得要命,喝了一大口,急的直接呛了出来。

    “咳咳……”

    喉咙疼的厉害,他急切的想要再喝口水,于是便下意识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嘶哑,发出的声音让他都陌生。

    这次他没有喝到水,不过双眼终于能睁开了。

    简陋的屋子里燃着油灯,四周的墙壁上挂着鱼皮肉干和几张颜色鲜艳的挂毯,他身边是一个漆黑的火炉,眼前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上身穿着一件羊绒马甲短袄,下身穿着厚实的兽皮棉裤,头发用花色不同的发绳绑着几根辫子垂在脑后,棕灰的长绒围脖衬着那张脸苍白干净,身上从左肩斜挂着几串大小有致的瑚珠红瑙。

    她很高,皮肤很白,浅色的眼睛像是猫儿一般,鼻梁挺秀,嘴唇是漂亮的淡色,给人一种安静的肃穆感。

    陆守星靠在床上定神打量着她,不出片刻眉头皱起,颇有些无奈,“你…… ”

    “你但凡长的稍微好看那么一点……我带你出去也不算丢人。”

    言妤捧着盛满热水的破碗,愣在原地。

    她没有说话,只是站在火炉旁静静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陆守星总感觉她身上有股可怖的气息。

    见她不回话,陆守星心里砰砰打鼓,不会是碰上野人了吧?

    他不禁害怕,自己被陆铎那个混账出卖,发配到了边疆,还没报仇雪恨竟然就遇到了野人?

    陆守星看向房子内的摆设,瞥到言妤身后几把细长锋利的鱼刀时,他有些发憷。

    想起以前太傅说过,边辽这一片疆域的里有好多野人,野人堆里的男人女人都力大无穷,吃人为乐。

    他靠在床上的身体不由绷紧,默默盯着言妤的一举一动,按理说他这么个大男人不应该怕个女人,不过眼下他半身残废,只有任人摆布的命。

    被当做野人的言妤没有说话,站在炉灶边烤火,还很好心的把盛满热水的碗往他这边移了移。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陆守星发觉言妤移水碗的小动作,他定下心神,大胆的开口:“哈古里阿诺?”

    言妤:“……”

    见到言妤没反应,陆守星继续用自创的语言试图问好,“哈古里阿诺?”

    “呼呼呀呀?”

    小屋内,一片静谧。

    陆守星就这样自编自创的说了一刻钟,一刻钟后,他想起书上说,野人一般是靠动作和表情来判断别人意思的。

    于是他直起身坐在床边,靠近言妤,伸手挤着自己冻僵的脸,含糊道:“呀路呀?呀哈?”

    言妤搬了个小凳坐在火炉边,“我叫言妤。”

    陆守星一个激灵,挤着鬼脸的手放开,惊讶道:“你会说汉话?”

    言妤点点头。

    确定言妤不是什么野人后,陆守星长长的舒了口气,而后想起刚才自己胡乱掰扯和手舞足蹈的丢脸行径,他没好气的说:“你会说汉话刚才为什么不说?”

    言妤烤着火,闻言一怔。

    陆守星的浑身酸麻无比,发觉言妤没有回他,他转头疑惑的挑眉,看着小凳上的女人。

    暖红色火光在她脸上跃动着,冷漠的眸眼此时看起来温柔了许多。

    她脸上表情寡淡,愣愣的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他。

    看她懵懵的模样,陆守星放下戒心,认为眼前这个女人是个十分无害的动物,他仔细的端详着言妤的脸。

    “你救了我,我的确很感激,不过你不要奢想我给你什么。”

    说着陆守星慢慢的凑近言妤,“我虽然是落到你手里了,不过不代表……啊!”

    身体的倾斜让他完全脱离了床,他往前就要摔到言妤身上。

    言妤的动作很快,在陆守星要倒下来时,她迅速起身往一边闪去,还顺带着把小凳也捞了起来。于是陆守星理所当然的摔了个狗啃泥,幸好有手撑着,没有把门牙给摔没。

    “喂喂……咳……”

    他的腿还没有知觉走不了路,手臂虽然有一点力气,但也不多。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他趴在地上看着言妤远远的站在门边,气不打一处来。

    “过来!扶我起来。”

    言妤还是没有动,脸上似乎还有些疑惑。

    陆守星气的要命,他的腿没多少力气,只能靠着双手把自己慢慢挪动。

    他本身出生贵胄,哪里受过这种气,在地上乱刨一阵后孩子气的捶打着地面,闹了半天,最后趴着,整个脸埋在地上,像是个闹别扭的小孩。

    言妤从来没见过冻的濒死的人还能这么有精力,一时站在一旁也不知如何动作。

    小屋内死一般的寂静,言妤看着地上摊开的陆守星,他已经不捶地了,抬着手臂尝试挪动身体,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开始喊骂。

    “陆铎,你给我等我,等我回去,我一定要让你也……”

    他边哭边骂,“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遇到了个的木头脑袋。”

    “陆铎,等我回去,我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他说着,手臂堪堪将自己拖起,缓缓向床边挪去。

    正在他努力时,一双手将他扶稳,让陆守星借力坐到了床上。

    陆守星的嘴巴又开始忙了起来,他一双桃花眼眼角通红,气的瞪着言妤,“你什么意思?我可没说要你帮我。”

    “这是你自愿帮我的,而且刚才我自己就能起来,你拉我或许还让我起的更慢了呢。”

    “所以,我可不欠你什么。”

    说完这些,陆守星眉眼间满是开心。

    言妤觉得陆守星这时候就像一只伸着脖子等待顺毛的孔雀,要是不顺毛就要立马转头啄你的那种,她害怕陆守星再继续说话,没待他坐稳就松了手。

    “你这么快松手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嫌弃我,我告诉你,这衣服是本王在路上弄脏的,本王很爱干净的。”

    “只要你把本王伺候好了,本王回去,给你千金万银,保你全家从此以后衣食无忧。”

    他说着,抬高头往外面望了望,“你的家人呢,怎么没见她们,你的父母呢?”

    言妤拿出刀放在案板上准备剔鱼,闻言随口道:“我没有父母。”

    “你没有父母,那难道还能从石头里蹦出来?”陆守星被她惜字如金的样子气着了,没怎么思索就顺口问。

    说完这话他就后悔了,又将屋内的陈设环顾了一番。

    碗筷等各种日用具都没有多少,的确不可能是家族居住的模样,况且这么小的草屋,两个人遮风避雨已经是极限,又怎么可能住什么父母兄弟?

    这里,只住着这个女人吗?

    陆守星语噎,不知道怎么缓解寂静尴尬的气氛。

    很显然,这里只住着眼前这个女人。

    “喂,我……”

    “刚才……”

    “晚饭。”

    言妤一手递过来盘子,里面是一条煮好的鱼。

    这鱼看起来异常清淡,不过对于很久没有进食的陆守星来说已经算是美味珍馐。

    他接过盘子,抬头把屋子里又环视了几遍。

    这屋子看起来破破烂烂,不过这木头收拾的倒挺干净。

    他捏起鱼尾巴,刚想下嘴就闻到一股子腥味。

    “喂……”

    抬头,对面的言妤已经抱着一条鱼啃了大半。

    “你能不能注意注意吃相,亏你还是个女人。”

    言妤抬头,猫眼满是疑惑,“女人,应该有什么吃相?”

    “这你问我?我不是女人我怎么知道?不过最起码不要吃这么快吧。”

    言妤垂眸,“不吃快点的话,会被抢。”

    “被抢,被谁抢,被抢就去报官,哦,我忘了,你们这里难道没有官,那诺如镇上不是有官吗?”

    言妤古怪的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不管怎么说,你能不能把鱼腥味去干净啊,你闻不到吗,一股子腥味?”

    陆守星从小锦衣玉食,对饭菜的挑剔程度令人发指,也亏得生在皇家,不然哪有人家能养的起他这么讲究的人。

    他一边槽着言妤做的鱼,一边捏着鼻子,把鱼拆解分.肢,吞入肚中。

    “不行,这鱼我实在吃不下了,你总归有些其他东西吃吧?”

    陆守星低头,和盘子里的半条鱼面面相觑,正欲开口,却被言妤三步并两步上前用自己吃剩的鱼头堵住了嘴。

    陆守星和鱼头就这样来了个亲密的吻,他想要挣扎,却听到言妤在他耳边压低声音。

    “别说话,有人来了。”

    陆守星这才听到外面一阵阵清脆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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