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街上连车都没几辆,更别说行人。

    随着视线逐渐明亮,小区居民楼里渐渐亮起灯光,不知道是那家先响起打火抽气的声音,不多一会儿,就有闹钟声、吵闹声和哭声相继响起。

    狭窄的居民楼道间偶尔会亮灯,伴随着“嗒嗒”的脚步声,院中那颗戴帽子的脑袋有节奏地转动。

    从难辨五指的天色到天光渐亮,这颗脑袋一直重复这样看起来比较愚蠢的游戏,跟得了脚步声应急刺激似的,乐此不疲。

    清晨湿冷,昨夜暴雨残留的湿气挂在枝叶间,随着时间累积逐渐凝结成珠。

    饱满晶莹的露珠从嫩绿叶尖一划而落,坠入棉质的衣服帽子上,滑入衣间,瞬间消失不见。

    晨露隐入衣服里看不见,只在白色的校服上留下一大块深色的印记。

    也不知道为什么,陆一凌突然想起早餐店老板问他怎么起这么早,他没撒谎也没敷衍是真的有事。

    他要等人,准确来说是堵人。

    从凌晨五点,一直等到现在。

    这个小区绿化不错,到处是绿荫大树。

    正对中庭的树下摆了张石桌,几把椅子,早起晨练的大爷大妈见了陆一凌都跟他打招呼。

    身穿校服的陆一凌站在庭院中间,格外亮眼。

    少年人拔节而长,如松如竹。

    打太极的老张随着双手交叉画圆的手势扭过身子,瞧见陆一凌还站在原地,对他劝道,

    “别等了,这个时间那丫头都没下来,估计是还赖在床上,你这样干巴巴等着不得迟到才怪叻!”

    说完,老张气息平稳继续画圆。

    陆一凌的视线聚焦在某一点上,没听见似的,不作回答。

    旁边练舞的大妈瞥了老张一眼,骂道,“人等着关你啥事,话多精。”

    老张气息微乱,“我跟小凌说话,要你管吗?”

    “人小凌跟瑶瑶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可好了,你这老头子好话不说,就知道挑拨离间。”

    “谁…谁挑拨离间?!”

    ……

    小区的老张话多,常常惹人烦,因此谁都爱怼他两句,俩人越说越上脸有掐架的趋势。

    晨光熹微,洒落肩头。

    身穿校服的少年拉下连衣帽,露出修剪得干净利落的乌黑短发,挺直脊背站在庭院中。

    额前发丝垂落,长睫遮住眼眸,辨不出情绪。

    时间在一分一秒溜走,陆一凌站定沉思片刻,白皙修长的手指拉了拉书包肩带,抬腿快步闪到刚刚视线聚焦的住户楼下。

    一栋单元楼楼下。

    长腿正欲迈步上前,楼梯上走下来一对母子,楼道狭窄,陆一凌后退站在大门外让路。

    穿着幼儿园校服的小男孩走出门,看见一旁的陆一凌,朝他高兴地打招呼:“小凌哥哥,早上好。”

    他眼皮都没抬,只从喉咙里淡淡回答一句“嗯”。

    小男孩没被冷淡的语气吓到,反而习以为常,转头眨巴着大眼睛问牵着自己的女人,

    “妈妈,今天我是不是一个乖宝宝?”

    陆一凌没兴趣听乖宝宝的言论,等他们母子俩出门后,快步绕过他们,抬脚就往楼上跑。

    奔跑的少年带起的风拂了小男孩一脸,他的小眼睛眯了眯,被风困在原地走不动。

    女人感觉到孩子停下脚步,停脚转身,蹲下回答他的问题,“小宝一直都是乖宝宝。”

    小男孩回过神,高兴地说,“不对,今天格外是。”

    “为什么呀?”

    小男孩转头一瞧,哪里还有陆一凌的影子,女人摇了摇牵着孩子的那只手,温柔重复,“为什么呀?”

    “小凌哥哥跑得好快,”小萌娃望着他妈妈,继续用小奶音软乎乎地说,

    “今天我比小凌哥哥先出门哦,小宝是不是变勤快了。”

    女人被孩子的话逗笑了,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发,尽管心里也对孩子的话感到好奇,但还是带着孩子往学校方向走。

    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平时,他俩母子可是整个小区里最迟出门的。

    *

    从斑驳脱落的墙面看,就知道这片小区已经有了好些年头,但好在四周的生活配套十分完善。

    门口就是早餐饭店,出门拐个弯就是菜市场,沿着菜市场那条路一直走,走个十多分钟就是本市的教育摇篮区,本市top级幼儿园小学初高中都集中在那一片地方。

    按照当地市民的话来说,这一代又一代的学子养出来的灵气是最好的风水,要一代一代传下去,福泽后世子孙。

    因着这些传言,当地教育局忍着这几所校长天天在耳边哭诉校区太小太破太拥挤的话,硬生生熬了一个又一个十年,就是为了让新生代的孩子们好好感受感受当地的人杰地灵气息。

    用教育局领导回复各校长的话来说:这就是教育论中常说的环境熏陶法。

    熏没熏陶到这种肉眼不可见的东西很难说,总之很多人是削尖了脑袋想往这几所学校里挤。

    修长的指节敲在沉重的铁门上,沉稳有节奏的声音响起。

    “吱呀”一声响起,门开了。

    里面出来一个头发绑满粉色发卷的中年妇女,倦怠的神色中满是不耐烦,嘴里嚷嚷着:

    “沈瑶,你这丢三落四的记性也不知道继承….”

    话刚说一半就被她吞肚子里去了,因为门外站着的不是自家那山猴女儿,而是自己闺蜜的儿子。

    在听到她说话声响起的刹那,深褐色眼眸闪过一丝不可查的神色,目光直愣愣落在门后,固执地等待门被全部打开。

    “怎么是你呀小凌?”杜美玲把门打开,询问的过程中突然想到了什么,猜测:

    “是不是沈瑶那小妮子什么东西忘带了,不敢自己回来拿,只能麻烦你跑腿呀?真是的,读个书连个个人收拾的习惯也没养成,也不知道算个什么高中生!”

    说着,走出门几步,扫了扫他身后,甚至连上下楼梯的边边角角都没放过。没见到沈瑶的影子,也不知道滚哪儿去了。

    乌黑的短发遮住少年的眼眸,不辨喜怒,陆一凌冷淡地声音随即响起:

    “杜姨,不是沈瑶,是我中途想起有本书忘了带,这才跑回来找你拿钥匙。”

    他爸妈在外地出差,走前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留了份给杜美玲,就怕有什么急事能用上的。

    杜美玲瞅着他,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她的意思很明显,这鬼话哄不了老娘。

    他面色不改,继续解释:“…钥匙在换洗的裤兜里,忘了拿出来。”

    杜美玲神色怀疑,但少年白皙的面色上并无欺骗的神色,这才转身进屋拿钥匙,递给他时还不忘唠叨两句,

    “时间不早了,拿了书本快点去学校,别迟到了。”

    “嗯。”

    少年拿了钥匙转身就跑,三两步就出了居民楼,杜美玲站在门口多看了一会儿,嘴里不知道嘟囔些什么。

    从厨房出来的沈师傅端着早饭,看到自家老婆站在门口,不免心中好奇悄悄靠近,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

    空荡荡的楼道,什么也没有。

    不妨杜美玲突然转身,没有准备的惊吓真是要了人的命,本来就有起床气的杜美玲如今更是火上加油,骂骂咧咧的声音震得整栋楼都听见:

    “一大早发什么疯!站人身后不出声的?!”

    沈国勇这顿骂挨得委屈,他才走了两步,谁知她立马转身,他就是想出声也来不及啊!

    他为自己辩解:“你不老说我粗狂喉咙大嗓门嘛,我这怕声音大了吓到你。”

    杜美玲朝他翻了个白眼,推开他径直走到桌边,沈国勇连忙跟上拉开凳子,一副“请上座”的样子,那股殷勤劲儿,要被他家闺女看到了又是一顿“绝世好老公”的无脑夸赞。

    吃了两口,沈国勇见杜美玲神色无异,才小心开口询问刚才的事,杜美玲简单说了下。

    不知道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神情忧郁地放下筷子,盯着桌上的饭菜自我反省道:

    “你说说,小凌平时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丢三落四的?”

    “我怎么知道?” 沈国勇夹了块泡菜,一骨碌喝了大半碗稀饭,又接着说,“再说了,跟我们瑶瑶比起来,这小子也没出色多少吧?”

    提到自家那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的小妮子来,杜美玲就一肚子鬼火,当即怒色道:“还有脸说,沈瑶的性子就是你惯坏的!”

    “哎哎,得得得,打住打住,都是我的错行了吧。”这时候积极认错能避免一场家庭危机,男人有时候也不得不低头的。

    “怎么不是你的错,我看呐小凌这个丢三落四的坏习惯就是被沈瑶给传染的!”

    “瞎说什么,咋就不是陆一凌那小子自己没收拾呢?”

    这话老沈不爱听,当即撂了筷子。

    俩人为着个外人在饭桌上吵吵嚷嚷,不顾情面,当事人早已走出居民楼,直到小巷拐角处,奔跑的脚步才停下。

    卫衣口袋里的早餐被他拿出来,白色塑料袋上蒙了一层水雾,凝结成珠,在塑料袋口上滑出清晰的水痕,模糊之间看清里面的食物。

    刚出炉时冒着热气的食物早已冷却,握在手心有些冰凉的僵硬感,陆一凌垂眸落下目光,站定不动。

    拐角处摆放着超大只的蓝色垃圾桶,今天一大早就被环卫工清空了桶肚,腾出足够空闲的空间去容纳周围居民一整天的生活废品。

    “咚”的一声响,少年抬脚奔跑,跑起的风带起校服的一角,很快消失在街角。

    垃圾桶里躺着一袋冷透的早餐。

    这是第三次了。

章节目录

竹马是个恋爱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手握寒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手握寒月并收藏竹马是个恋爱脑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