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名叫张才全,是在野之前谈婚论嫁的女朋友张雯雯的哥哥。

    张才全收了伞,局促的握着伞把,进了门卫室。

    在野关了门,但效果不大,门卫室的屋子是全玻璃的,只能隔一点声音。他给张才全拉了一把椅子:“坐吧,你这个点过来,吃饭了没。”

    “没呢……咳咳”张才全刚开口就掩面咳嗽。

    在野看着他焦黄的食指和拇指尖:“你又抽了?”

    “啊?没有啊没有啊我早戒了!真的!野弟……咳咳”张才全听到在野这么问,忙摇头否认,因否认的幅度过大又咳嗽起来。

    “我是说抽烟。”在野蹲下从桌子下面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张才全接过喝了一口,眼神四处乱瞟:“抽烟会抽一些,不多……”

    在野知道他在撒谎,也懒得戳穿他:“你这次找我来是什么事,张叔叔在敬老院状态还可以,我两个礼拜前去看他的时候,医护人员说你已经两个月没去看过他了。”

    拖欠的生活费还是在野交的。

    “我……我最近工作比较忙,请不来假……”张才全支支吾吾。

    看着他这一副羞愧却又厚脸皮的样子,在野没搭话,他想看看,这次他又该如何开口,又是什么原因,又要多少。

    “我来找你,是有事,咳咳……我……之前不是……咳咳”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在野咬咬牙先行发问:“你这次要借多少钱?”

    用借这个词真的不恰当。

    “一万……”张才全伸出一根食指。

    之前都是几千几千的要,从未归还过,这次直接上涨到五位数,在野一个月工资才六千块,老祖宗有句话诚不欺我——借急不借穷。

    “总要告诉我原因吧。”

    “我……我女朋友怀孕了……要,要去医院……”张才全蜡黄色的脸上看不出羞愧,两只招风耳变了点颜色。

    在野叹了口气,将视线移到外面,雨淅沥沥的下着,好似整个世界都在被洗涤,张才全在旁边又说了什么,他也没听进去,整个人陷入了过往的回忆。

    在野当兵前有一个感情还不错的初恋女朋友,她叫张雯雯,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爱吃甜食,做什么事都是善解人意,虽然家庭条件不太好,但也是很温柔懂事的一个人。

    他去当兵前两个人交谈过,尊重女方的意愿,不耽误张雯雯的青春,可以接受分手,如果张雯雯选择等他,那退役后就结婚。

    在野还记得,张雯雯从他怀里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说:“我不分手,我可以等你!”

    雯雯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只是后来……

    在野:“雯雯,我明天就可以见到你了,然后我们可以先去看你爸爸,得到他的同意后,我就带你去买戒指。”

    张雯雯在电话另一边:“嗯……明天我去找你,有个事情要跟你说,其他的先不急。”

    那是两人最后一次通话,张雯雯来接在野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此后,在野担起了照顾张雯雯老年痴呆的父亲的责任,因为对初恋等待自己五年时间的弥补和亏欠,所以他才一次又一次容忍张才全吸血鬼般的索取,毕竟是初恋的亲哥哥,在野不忍心。

    “我转给你。”回过神,在野拿出手机打开支付宝:“这是最后一次。”

    但这不会是最后一次——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好好好,最后一次。”张才全点头如捣蒜,一脸谄媚,拿出手机打开收款码。

    “支付宝到账一万元。”

    听到提示音,张才全和在野客套两句就要离开,没走出小区门,和打着伞进来的向晚打了个照面,撞到她肩膀,踉跄了一下,向晚提着东西稳如泰山,倒是张才全险些没摔倒。

    向晚一瞬间,大脑闪过许多记忆画面……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翻本!”“爸!你别给老子装,你的养老存折在哪?”“如果不是你把我妹子骗走,她怎么会去拉着你去跟在野摊牌,又怎么会在路上出车祸死掉?你现在瘸了是活该!”“反正我的人生就这样得过且过了……”“找在野!他肯定能过帮我!”

    “对不起对不起……”张才全回过神低头哈腰的道歉。

    在野在旁边看着没说话。

    向晚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没说话也没搭理他的道歉,意味深长的看了在野一眼,提着东西踩着高跟鞋走了。

    这个男人,瘾君子,好赌,人渣,有个妹妹,是来问男主借钱的。

    只一瞬间的肢体触碰,看到的记忆画面已经让向晚已经对此人有了七分了解。

    “那我走了。”张才全对在野说。

    “嗯。”在野应了一声,回到屋子里,刚翻看了几页资料,手机就响了,是物业部打来的:“小野你在哪呢?”

    “在门卫室。”

    “你去二号楼101处看一眼,业主刚打电话说不知道谁家的猫跑进人家的院子里了,你先去把猫逮住关好,我在业主群问下谁家的猫。”

    “好。”

    门卫说好听点是个保安,实际就是个看门打杂的,什么事都要门卫来处理,快递外卖也要门卫看着,遇到这种事,也是门卫上门去处理。

    在野挂了电话,找了个纸箱子,去了二号楼101住处摁响了门铃,一个阿姨打着伞开了门,说着带有南方口音的普通发:“哎呦类总算来啦,那只猫好肥哦,也不知道咬不咬人哪……”

    在野环顾四周:“在哪?”

    “拉里拉里……”阿姨指着屋檐下的一堆杂物,堆积着纸箱子除草工具和自行车,后面依稀躲着一只雪白带点咖色的大猫。

    在野走上前,看着蜷缩成一团,脸色惊恐的猫咪,试着摸了一下。

    “喵~”咪咪讨好般的叫了一声:救救老子,我想回家……

    向晚出门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咪咪一扒拉就开了,沉浸在伤心情绪里的张萌萌根本就没注意到它,咪咪本着好奇心里,从铁质围栏墙钻出来,踩着水淋着雨溜达了一圈想回家,结果走错了方向来到了阿姨家。

    见这只猫没有应激反应,在野伸出手抱起来,一只手托着,一只手拿着纸箱反扣着给小家伙挡雨:“没事了,我先带去门卫室看着了。”

    “好嘞好嘞。”

    在野回到了门卫室,关好门,把咪咪放在纸箱里,小家伙还挺乖,握在纸箱里一动不动,就是毛发有些湿了,尾巴也有些脏。

    这个品种好像是布偶吧,在野搜了一下,又看了看小家伙一眼:这就是传说中的仙女喵?这个品相不得上万?

    咪咪看着在野的眼神,像是读懂了他心中所想,骄傲的扬起了下巴:“喵呜~”

    在野看了它半响,拿出纸巾给小家伙擦毛,咪咪一边享受着一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

    “你回来了?”看向晚拎着两兜东西,张萌萌上前接过看了一眼:“你还给我买了牙刷毛巾啊?”

    向晚收起伞,换了鞋子“嗯”了一声,走过去把打包的饭菜拿出来:“多少吃点,你今天一天都没吃饭了吧。”

    张萌萌鼻子动了动,闻到饭菜香味有饿意:“那好吧。”

    向晚拿出筷子递给张萌萌,两人吃的差不多了,停筷休息,张萌萌这会儿平静了很多,两个眼睛红红的:“晚晚,我该怎么办呀?”

    “啊?”向晚反应过来指的是张文涛的事,中肯的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如果我记得没错,你们没领证吧?”

    “……原来打算婚礼办完第二天领的。”

    “那就好,及时止损,你在我这休息好了,找个时间和叔叔阿姨商量好,然后该归还的彩礼归还,该拿回的嫁妆拿回,两清,”顿了顿向晚又提醒道:“你们在同一个公司,同一个部门,为了你着想,最好提醒他井水不犯河水,工作上不要为难你。”

    闻言张萌萌无声的抹了抹泪:“不会的,他人,其实对我挺好的……”

    “呵,”向晚翻了个白眼:“醒醒吧你,他对你好的话会跟自己的亲妈,表妹□□?我看他就是想找个听话懂事的女孩子摆回去当保姆而已。”

    “他刚还给我打电话说以后不会再犯了,说自己只是一时精虫上脑,”张萌萌委屈辩解。

    向晚戳穿:“那他发别的求和信息给你了吗?”

    “没有……”

    “你看,”向晚试图点醒萌萌:“他不是一时的精虫上脑,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他从始至终都在算计,他不发信息的原因是不想被你抓住把柄,所以选择打电话不会被留下证据,他不是舍不得你,而是舍不得已经花出去办婚礼的钱,舍不得到手的新娘子跑了。”

    萌萌瘪瘪嘴还想说什么,最后弱弱的开口:“我困了,想睡会儿。”

    向晚叹了口气,不再在对方的伤口撒盐:“二楼客房有铺好的床和被子,你睡会儿吧。”

    向晚坐在一楼的沙发上,关了投影仪,盯着茶几发呆,过了会儿觉得少了点什么,四处张望着,喊了两声:“咪咪?”

    除了淅沥沥的雨声,整个屋子异常安静。

    咪咪是向晚养了两年的母布偶,性情乖巧,已经做了绝育,只要是向晚叫它,它无论在哪都会出现,或者“喵喵”两声回应她。

    向晚在一楼找了一遍,没有咪咪的身影,来到二楼找了一遍也没有,萌萌已经睡着了,她从手机上调出监控,看到在自己出门后几分钟,咪咪扒拉开们自己离家出走了。

    外面下着雨,猫又怕水,应该还在园区,跟物业问一声,再去查一下小区监控吧。

    向晚打开手机微信,正欲联系物业,看到业主群有艾特全部人的一条公告。

    谁家的猫跑出来了,速速认领。

    配图是一只灰不溜秋淋了雨,脸蛋却依旧白净的布偶猫。

    向晚看了一眼:这不是自家逆子么……

    向晚群里艾特了一下管理:@物业我的猫趁我出门溜出来了,请问现在在哪,我去接它。

    不到一分钟,群里有个蓝天白云头像的人艾特向晚:在东门门卫室,你来吧。

    回复了声谢谢,向晚打了把伞带好钥匙出门,雨下的小了一点,毛毛雨打在伞上倒是很治愈,到了门卫处,向晚敲了敲玻璃门。

    正在撸猫的在野回头,目光猝不及防的对视上向晚波澜不惊的眸子。

    “你好,我来接我的猫。”向晚指了指逆子。

    咪咪:“喵呜~”

    在野抱着纸箱递给她:“好拿吗?”

    向晚嫌弃的看着自己那逆子灰头土脸的样子,直接上手不太行,可下雨撑着伞一只手又不好拿箱子,自家逆子可是有十二斤重,踩奶能踩到主人骨折的那种。

    见向晚没说话,在野收回了手臂:“我给你送回去吧,我抱着,你打伞。”

    向晚没拒绝,她也没理由拒绝,毕竟有的事她一个人确实做不来,她从来不逞强。

    向晚举着左手打着伞,在野抱着纸箱中的猫两人往三号楼走,也就四五百米的距离,走几分钟就到了,因为在野个字很高,向晚举着伞往他那边倾,自己右边臂膀星星点点淋到了雨。

    “我来打伞吧。”在野沉吟几秒开口。

    “啊?”向晚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伞把便被在野接过,他左手托着纸箱和猫,右手打着伞,这次是伞往向晚那边倾斜了一些。

    向晚把这细节看在眼里,心生几分好感,主动搭话:“今天中午来找你那个瘦瘦的男人是你的亲戚吗。”

    “算是吧。”在野目视前方,配合着向晚走路的步伐放缓了步子。

    “可能我多嘴了,你那个亲戚有点像长期吸毒的人的样貌。”向晚好心提醒。

    在野不由侧目看了向晚一眼:“我知道。”

    知道?

    向晚原本准备点到为止的,她不方便透露太多,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劝诫:“虽然我们不认识,但我建议你,这种人少打交道为好。”

    在野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臂膀时不时会蹭到向晚的肩,伞下雨滴坠落的声音格外清晰,他没开口,心中默默给了一个答案:我欠他们的。

    向晚没再继续说下去,两人相顾无言走到了103户门前,向晚接过猫对在野说:“你先在门口等我一下。”

    不等在野答话她快步进了一楼屋子,把咪咪带进屋,从塑料袋里找出新买的雨伞,递给站在围栏外打着伞站的笔直的在野:“这个伞借你,我看你好像没带伞,家里有多的。”

    在野看着拿把伞想起中午的情形,第一反应仍是开口拒绝,可老天爷不给面,雨势比刚刚大了不止一倍,若他淋着雨回门卫室衣服必然要湿透了。

    “谢谢你帮我照看我家猫,等天晴了我会找你要这把伞的。”向晚适时地递了个台阶,刚在野站在门口的站姿,一看就是当过兵的,腰杆笔直,微微外八字,打伞的右手虎口有常年摸枪的茧子,向晚知道这个人性格多半刚正不阿,不喜欢占人便宜。

    在野接过那把黑色的新伞撑开,把原本的伞收好递给向晚:“谢谢你。”

    是谢谢你,而不是谢谢。

    向晚回应:“辛苦了。”

    在野没再说什么,打着伞迈着矫健的步伐消失在转角。

    向晚提着伞坐回沙发,她还是有点在意自己从那个瘾君子身上看到的记忆,可又不想多管闲事,沉思间咪咪过来蹭她的裤腿,向晚提着它的后脖颈与之对视。

    咪咪:“喵呜~”放开老子!

    向晚“哼”了一声,提着猫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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