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杀了个回马枪,但我和阿纲跑得够快没被逮到,才带着珍贵的药品回来。”简单概括完兵荒马乱的回程路,我头一扬,冲倚靠在床头的少年道,“所以,不要大意地感谢我们吧。”

    “没有我们你现在都还在挺尸哦,棒球笨蛋。”

    “喔!”

    和面色变化半天,最后嘁一声假装没听到的狱寺隼人不同,山本武倒是很爽快。“那真是谢谢啦。”

    有点出乎意料……我又看了他一眼,这孩子正叼回吸管又认真吸了两口牛奶。盒子在他手里变瘪发出扭曲的呻.吟,然后——

    扁扁的牛奶盒被他举起当作感谢的例证冲我晃。“每天帮忙拿饭过来也辛苦你了!”

    啧,好无聊的反应。这家伙完全没有什么逗弄的意义。

    我挪开眼。

    “不过话说回来,Passero你的日语还挺有进步的嘛!”

    是夸奖,但听着他的话,我心中油然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连‘不要大意地’这种修饰词都学会了。虽然现在说话一股漫画中二腔调,但总比需要我脑补来连词成句要好。”

    ……果然没有逗弄的意义。

    因为山本武会反过来惹我啊啊啊!

    而且他绝对是故意的。做出『讲话有中二腔调的评价』之后他居然还故意问我“从哪里学的”?

    我勉强把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要不你猜猜看呢?”

    都觉得有漫画腔了那当然是从漫画里学的啊!

    他凝神做出思索表情——我猜他根本没有在思考——冲我眨眨眼:“JUMP?”

    ……就多余问。

    我早该知道让他猜他真的会猜,就好像叫他道谢就真的会道谢一样。

    他猜的倒是挺准的,我确实是对着大名鼎鼎的《周刊少年jump》学的日语。

    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天花板叹气,我学弗兰用平淡没有起伏的声线给予称赞:“干得漂亮山本武,但是没有奖励。”

    “好了,你吃饱没?上厕所不?有什么需求快提,能解决的我解决不能解决的我摇人来解决,快快快,没有时间了——”

    彭格列基地机动组的外国人又要白天打工晚上学语言,真的很忙的!况且,“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我站起身来拍拍手。

    ——得去隔壁基地一趟,快到惯常和瓦利亚联络的时间了。

    那天,本来应该出去游荡一天云雀恭弥突然闪回基地,把我和纲吉吓了两跳:第一跳是我原地蹦起来拉着纲吉就跑;第二跳是跑回基地之后纲吉回过神来心脏怦怦跳,和我说要退出搬空隔壁的计划。

    我没阻止。

    第一,我报复云雀的念头也没有那么盛。毕竟曾经承过那少年的情,十年后的他替我在拉尔面前解释也算是帮了不小的忙。再想“复仇”我也得考虑他之前的恩情。

    第二,纲吉去不去并不重要。

    反正我要和瓦利亚保持联络,必须得去。

    只不过去基地的人数从两人变成一个人,从我去顺道偷吃变成专门和瓦利亚沟通罢了。

    病床上的少年陷入沉默。我就当他没有什么需求,嗯算了,一会还是看看有没有男生在,叫人扶他去趟卫生间好了。

    小孩子自尊心强不爱说,但是成熟稳重考虑周全的大人要帮他考虑好啊。那么一会拜托哪个好呢?

    端着原先装早餐现在装空碗碟和垃圾的托盘往外走,基地里男性的名字在我脑子里唰唰地过。在即将开门走出房间之时,山本武叫住了我。

    “需求的话,确实有一个。但可能有些难办。”

    缠着绷带的男生对我弯弯眼睛笑,看上去和过去一样阳光。

    “最近Passero你还出门的话,能替我回家一趟吗?嗯,如果没扔掉的话,家里应该有一些漫画书你可以随便拿。”

    “用说不定是十年前的漫画书贿赂,是不是有点太瞧不起我了?这样学到的日语全部是过时日语啊。”单脚抵门免得门撞上,我朝山本武歪歪头,“不是日用品不是衣服,你要拿什么啊?”

    基地里不缺洗漱之类的日用品,也不缺衣服——十年后的正装有很多,只是不适合十年前刚进入青春期的高中生们。

    原本大半时间躺在床上的病号们不用担忧这个问题。都昏迷了,想担忧也很困难吧?

    但或许是从云雀那里顺来的药比较高级,也可能是年轻人旺盛的新陈代谢厚积薄发开始起作用,两个病患在睡了两天之后就仿佛雨后春笋,一天一个样,飞快地以不合医疗指南的速度好了起来。

    醒着的时间变多,能自己坐起来了……Reborn曾担心的中枢神经受损导致瘫痪的情况没有发生,而被污染过的伤口也没有感染化脓——顺利地变硬,结痂,然后新的皮肉在底下一点点长起来填补起缺失的皮肤组织。

    唯一的不幸是,随着身体机能和意识一起回归的还有他们(尤其是狱寺)的羞耻心。于是给他们找合身衣服这件事就变得迫在眉睫。

    不过前两天我已经替他们跑了一趟腿,连着杂七杂八的小东西都买了,比如小春的发圈,蓝波的糖,京子想要但是没好意思列在清单里的花,以及我自己捎带手买回来的漫画……应该不缺什么东西了吧?

    我抵着门看他:“棒球的话,你自己带了棒球棍过来应该也不是——所以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叔叔吗?”

    除了这个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让山本武拜托我去他家一趟。

    基地位于地下没有自然光,全靠灯的开关模拟白天黑夜。白炽灯下山本武仍然在笑,但笑容冷淡很多。

    我突然感觉自己好像问错话了。

    然后就听得他轻轻摇头否定。

    “不是。”

    亮白的灯光下,少年脸上似出现了光驱不散的阴影。“Reborn告诉我,在这个时代,老爸他已经死了。”

    山本武想让我去他家,帮他调查一下父亲死亡的情报。比如在哪里发生的,十年后的他当时在哪里,是否曾和父亲取得联系但因为一些事情没赶回来……任何细节都可以,哪怕只是被排除掉的一个可能性也可以。“能多排除掉一个,就多一份希望吧。”

    他目光落在虚空的某处这样说,仿佛自己在说服自己。

    我从Reborn那里听说过他们的计划,打败入江正一,用彭格列戒指打败白兰,回到和平的过去一切就会恢复原状。这是十年后的狱寺隼人留下的讯息。

    山本武也肯定了这信息的真实性。“但是Passero你应该能明白吧。回到过去就可以改变未来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人放心。”

    “确实。”我点头,“按照阿纲的性格,不一定回到十年前就能立刻下定决心除掉白兰或者入江正一。”

    真期待的话,不如期待我回去就给瓦利亚打下天价欠条,求他们帮我暗杀不知道躲在哪个犄角旮旯的白兰。

    山本武也同意,说如果要改变未来,那么除了现在打败入江正一和白兰回到过去,还要知道所有能够影响未来的微小细节,才好有抓手从过去改变它。“而且,我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才会让他失去兄弟之后又失去父亲。

    我猜被吞回去的后半句话大概是这样。

    看着他手上因为突然攥紧拳头而出现的淡淡血痕,我心想一会除了叫人扶他去卫生间,还得找人给他重新包扎一下了。

    短暂的沉默,他换了话题和我说起拜托我的原因,“……似乎不在日本这边的追杀名单上——连就在敌人基地上方的百货商场都可以随意进出不被发现。另外Passero你观察细致,如果家里真的有一些可探查的细节,你一定能看出来。”

    不过他说着说着又自嘲地笑了笑,肩膀塌了下来手也慢慢松开。

    “不行,我忘记了……就算目标已经被杀死,但估计密鲁菲奥雷的人还会守在房子附近,这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说不定回去之后密鲁菲奥雷家族不会诞生,也没有针对彭格列的追杀,一切都会和这个世界不一样……”自我鼓励了两句,他挺直了背重新振作了起来,又抬头冲我道:“哈,算了。那么我换一个需求好了。”

    “Passero你把时雨金时还给我吧?”

    ——京子之前和我说山本武在没人的时候总想强撑着拿刀练习,这让她们很担心,但又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他安心养病。我说这好办看我的,然后就当着山本武的面把他的竹刀没收了。

    从回忆里抽身,我仔细地打量眼前的少年。

    总是带着开朗笑容的少年看起来再一次成功说服自己接受死亡的消息,收拾好情绪,开始为回到过去改变未来而拼命练习。

    我在心里默默叹息。

    我一直觉得这个小孩很有灵气,就是因为他足够机敏,能察觉到危险,但同时也保持着少年那股乐观的心态,不至于被敏锐所拖累。

    比如他考虑到了我的难处,没有强迫我帮他忙,也没有为刚才的话后悔自责,而是退而求其次,换了一个我能做到的请求。

    “可以。”我说。

    “但我说前一条。”

    黑发少年睁大了眼,琥珀色的眸子终于变得透亮起来,显出我所期待的清澈和愚蠢。

    我给了他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你说的顾虑我当然明白。合理的要求自然会被考虑满足,但唯有还你时雨金时这一点不可以。”

    “在伤愈之前,病号只要乖乖躺在床上养伤就好了。搜集信息什么的放着别管,交给姐姐来吧。”

    ==

    嘴上答应下来,但我没打算按照他说的往他们家跑。

    开什么玩笑,笹川京子已经打了一个跑回家差点遇险的样了!她还有黑川花,沢田纲吉的帮忙,我有什么?

    这里是日本,彭格列的基地范围,基地的潜在规则维护者是莫名看我不顺眼的拉尔,真要出什么事可没人给我兜底。

    但是呢……

    我在风纪财团的基地里哒哒哒敲屏幕。

    条条大路通罗马,山本武的想法可以换一个途径实现嘛。

    比如,问问十年后的瓦利亚。这帮人或许有密切监视十代团体吧。我可不信十年里鲁斯利亚没有和笹川了平保持联系!

    问一嘴只是费点电的事,总比费点命好。

    忽略备忘录前几天的『今日无事,又活一日』的日常上班打卡,我新开了一个备忘录,在上面标了几个叹号并且加进日历提醒里。

    『!!!急急急

    山本武前一阵子在哪有人知道吗?有关于山本刚的信息也可以。』

    现在是日本的清晨,意大利的凌晨,虽然凌晨和同事们讨论问题听起来很不人道,但想一想杀手职业的特殊性就十分合理了。

    夜晚才是他们正常活动的时间吧!

    不过也有可能为了打好游击,他们的作息又调整了……算了,没什么紧急情况我实在不想早起,就让他们适应我的作息吧。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还保持着过去早起跑操的生物钟,但很快那一点经年累月才积累起来的脆弱意志力就被时差和高强度工作打败。十年前高烧昏迷之后我基本就没有能靠意志力起床了。

    在瓦利亚我还敢一觉睡过开饭……但是在彭格列,这么想着我摇了摇头,本来彭格列基地物资就不太充足——京子小春已经都开始种菜来预防未来的食物短缺了——我再起晚恐怕连菜汤都喝不上。

    另外日本菜里好像也没什么菜汤。

    一日三餐都在风纪财团的基地里解决呢,也不大可能。

    先不说草壁不是每天都在,就算我真的去吃,我肯定得和云雀一起吃,然后不得不在他眼皮子底下遵守什么可恶的『在铺有榻榻米的房间必须穿和服并且跪坐膝行』的日本礼仪。

    搞什么啊!云雀建和风基地就是打算利用这种繁文缛节限制进入基地的人数吧!很好,他确实把我卡在外面了!

    所以在彭格列和风纪财团的两面夹击下,我被迫早睡早起,卡在饭点前二十分钟起床再飞奔到餐厅和大家抢饭。

    再之后快速完成照顾病号的日常工作,以报复云雀之名偷渡到隔壁基地给瓦利亚发消息。

    手指滑动几下,备忘录刷新了。

    『嘻嘻嘻,小麻雀怎么会这么关注他呢?』

    看着那个和平时不一样小麻雀的拼写,我略微感到有些无语。

    不是贝尔后来有点戏谑又有点亲昵的Passeraina【1】,只是最普通的Piccolo passero,这称呼习惯明显是——

    『弗兰,上大号说话。』

    我敲字。

    明显是瓦利亚意语说得第二差的法国人弗兰啊!

    『啊怎么会被前辈看出来?』那边传来回复。

    过了一会屏幕上又出现一串法语,句尾加了个括号(意语:如您所愿)

    ……

    我点了两下选中那行法语,又按了个删除。

    和他纠缠只能浪费时间。

    幸好,手机的使用权很快转到别人手中,长串的,认真回答我问题的意语出现在备忘录上。

    『大部分时间呆在美国……冲击职业棒球大联盟……白瞎了剑术……』

    现在回复我的一定是斯库瓦罗。

    『你问这个干吗?』

    我正思索着要不要告诉他山本武拜托我去搜寻信息,就见备忘录又刷新了。

    『那小子被打败了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有这时间不如多练练剑防止被敌人杀了吧!!』愤怒之情几乎要随着叹号穿透屏幕,直糊到我脸上。

    我下定决心要把阻止山本武练剑的罪魁祸首埋在心底,永远不告诉对面暴怒的剑帝。

    『山本武这小子死在这里,时雨苍燕流可就断了传承了!』

    『哦哦好,我会告诉他的。』

    才怪。山本武又没有那么痴迷剑术,才不会在乎这个传承吧!

    『之前给他寄了我对战其他剑士的录像带,应该对现在的他有点用。』

    ……欸?

    录像带?

    思来想去,我怎么也记不起在基地里探索时有见过录像带这种东西。

    不过也没时间给我仔细回忆,屏幕上已经出现了新的信息。

    『对了,关于拉尔·米尔奇』

    ——前几天我问他们,十年里我和拉尔是不是结过什么仇,要怎么做才能缓和关系,但一直没得到瓦利亚的回复。

    我觉得这沉默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他们遇到敌人了来不及给我回复。我倾向于是这一种情况,因为如果不是的话,那么就意味着我和拉尔的关系可能是那种,水火不相容,怎么也缓和不了的关系。

    而现在,似乎事情正顺着我的期待发展——

    『她曾是特种部队的教官,对部下要求很高……你达不到她的要求。』

    『唯一能做的,少拿戒指在她面前炫耀你的天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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