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这把剑中蕴含祁问川的灵气。

    在瞬间就封住了师罗浮的几大气脉,顷刻之间,师罗浮全身动弹不得。

    “阿沅……”他呢喃一声,口齿之中涌出鲜血。

    顾幼芝从他的怀中出来,静静的看着师罗浮,表情中并没有欣喜,她依旧坐在他的旁边,目光瞭望着西边的方向,开了口。

    “无妄海位于魔界最西边,我会将你送回去。你会陷入沉睡吧。”

    因为道侣印记的存在,顾幼芝能够调动祁问川的部分灵气。这点灵气对付师罗浮自然是天方夜谭,但手中的这把剑上绘制的符文,是专门克制魔族的咒语。两相结合,已然足够让师罗浮动弹不得了。

    顾幼芝看着师罗浮,“你伤势太重了,好好睡一觉,等你苏醒,一切都好了。”

    心脏上的疼痛撕扯神经,师罗浮看着顾幼芝,眼前却越来越模糊。他闭上了眼睛,沉入了黑暗中。

    如果你……爱上了一个并不喜欢自己的人,要怎么办?那一刻,巨大的无力感足以将你击溃。

    师罗浮幸运在于,他有权势地位,修为高深。

    可即使拥有这些,也无法把控一个人的心。

    命镜之中,师罗浮曾经见过自己杀了两个人,那两人濒死之时的表情与他杀过的其他人一样,惊恐害怕。可那两人都曾经是江沅。

    他突然便想起了曾经,曾经的曾经,江沅作为他的弟子,即使害怕也要待在自己的身边,他曾经将她调离了魔宫,给了她一个足够和平的地界。

    他原以为她会接受,因为她们一族只剩下她一人,而她性子软弱,留在他身边是一种折磨。

    这是那时的师罗浮,对魅魔一族的恩赐。

    可江沅拒绝了。

    “师尊在哪儿阿沅就在哪儿,阿沅誓死跟随。”

    明明很怕,不是吗?

    那时候的师罗浮只以为江沅是性格使然,可得了命镜,他才明白缘由。

    五百年时光划过,江沅依旧没有消减对他的恐惧,他突然就想要看看她的选择。

    ……

    窦白水没有死。

    祁问川将窦白水封印在五华宗镇池内部,这里面被封印着诸多妖魔,此刻也成为了窦白水的归处。

    或许未来他会有机会出来,也或许会在里面消亡,这些都要看天意。

    妖族的局势瞬息万变,没有了窦白水的领导,很快就偃旗息鼓。人与妖之间的战争停止,一切都恢复了和平。

    顾幼芝最终还是回了五华宗一趟,去看了箫弥和风爷爷。

    她回去时,宗内各峰正在举办风葬。

    将那些被献祭的弟子的贴身之物,用火焚烧,任由风带走这些灰烬,顾幼芝站在很高的飞剑上看着这一幕,并未露面。

    宗内很多人都不愿意看见她,她也不愿在如此时刻和任何人发生冲突。

    她只看了一会儿,就转身朝着白头峰而去。风爷爷站在殿内,他的面前浮现着几十个黑色木牌,正是那些遇难的弟子。

    “爷爷。”顾幼芝叫了一声,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就转过了头。

    顾幼芝一把上前抱住了老人。

    这个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回来了?”风爷爷笑了声,语气中满是慈祥,“回来就好。”

    “我很想你。”顾幼芝如同孩子,不愿松开抱着爷爷的手,风宗主也就任由她抱着,两人之间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直到时间流逝,殿外传来敲钟的声音,风爷爷才开了口,“你修为提高了。”

    顾幼芝点了点头。她修为也并未提高多少,只是相比起进入浮屠境时,要好了很多。

    风爷爷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欣喜,只是很轻的叹了口气,“修为其实并非全部,你之后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顾幼芝点了点头。

    离开白头峰后,顾幼芝去找了箫弥。箫弥身为五华宗大师姐,风葬一事自然在场,顾幼芝见到她时已经是深夜。

    箫弥见到顾幼芝时,表情并未有太大的波动,很自然的上前拉住顾幼芝的手,引着她进了屋内。

    灵火悦动,整个屋子十分亮堂。

    箫弥坐下后给顾幼芝倒了杯酒。

    顾幼芝一闻便知这是上好的芙蓉酿,而箫弥从不喝酒,这是为她准备的。她心头忍不住一动。

    从始至终,箫弥都是她最好的师姐,最好的朋友。

    “看见你安全回来,”箫弥坐在顾幼芝的对面,“我就放心了。”

    “自然,我总是能够化险为夷。”顾幼芝一本正经的说。

    箫弥看着她,忍不住笑。

    两人谁都没有提起浮屠境的那些事,她们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起说些从前的趣事,一起去屋外看漫天的星光。这一夜她们没有修炼和睡觉,玩的很尽兴。

    第二日天亮之后,顾幼芝就告辞离开,祁问川还在等她。

    ……

    出了五华宗,顾幼芝沿着山路往下走,走了大概一刻钟,便看见了一片松树林。

    松林摇曳作响,绿意匆匆,祁问川就站在那里。

    他白衣衣角被风拂动,天光从松针缝隙间落下,白衣映出倒影,因而多了几分诗情画意,少了几分冰冷淡漠。

    听见脚步声,他扭头朝着顾幼芝看过来,那张如冰如雪的脸顷刻间便如冰雪消融,露出一个很轻的笑。顾幼芝看着他,便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祁问川朝着她伸出手,顾幼芝缓步上前,十指插入祁问川的指缝之间。

    ……

    或许很多年前,两人便已经相识。

    只是岁月漫长,隔着山河生死,亿万斯年。

    ……

    离开浮屠境前,顾幼芝在昏昏沉沉之中,梦见自己成为了那尊被放置在祁家禁地中的神女像。

    那时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梦见,直到和祁问川回到祈剑山的那一天,她瞭望着这座自己从未来过的雪山,却觉得异常的熟悉。

    白雪皑皑,厉风寒木,天地如同没有分界。

    她难以回神,下意识的收紧了捏着祁问川雪白衣袍的手。

    “芝芝?”祁问川偏头看过来。

    顾幼芝回神,抬头与祁问川对上视线,那视线中的关切被她看的清楚,她很快平静下来。

    “没事,只是……有些晕雪。”

    晕雪,过于荒谬。祁问川却并未追问,只是将顾幼芝的手笼在手中,他稍微加重了力道,便是告诉顾幼芝:别怕,我在。

    别怕,我在。

    顾幼芝低头浅笑,也回握了回去。

    “芝芝,此地寒冷,若有不适,可与我说。”

    顾幼芝笑着点了点头,“川哥,不冷。”

    她有爱的人在身边,又如何会冷呢?

    当天夜里,顾幼芝又梦见自己成了无知无觉的石像。

    她依旧倒伏在堆放废弃石料的地方,大雪如同鹅毛落下,石像覆雪,很冷。

    为何会冷?为何她也跟着冷?

    顾幼芝灵魂从石像中飘出,那些落雪从她半透明的身子中掠过。

    如同雪的寒气烙印进了灵魂,她环顾四周,那些被树枝托举着的白雪渐渐融化,化为水滴,此刻水和雪共同落下,砸在地上时却成了殷红的、难以忽略的血。

    她被这一幕骇住,惊恐的退后几步。

    下意识的,她想要躲回石像中,回头的刹那,却见那石像竟凭空生出了五官,眼睛所在之处,留下殷红的血泪。

    她在哭,为谁哭。

    顾幼芝就想起了上一场梦。

    素知因为无钱治病而死,阿饼因为思念过度而亡。

    善良的人死相凄惨,而造成一切的富家公子,得触仙缘,前途无量。

    ……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浓烈的血腥味,即使是极寒的雪天也压不住。她睁开眼睛,从雪地之中艰难爬起,便看见了花。

    一朵一朵,漫无边际的血花。

    脚步刹那僵硬,她蹲下身将头埋在腿间,并未哭泣,眼神呆滞。

    杀人,从她成型之日起,满心以为自己会成为矗立在仙家门前的神像,引天地正气,成大道。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走向如此地步。

    说后悔自然没有,那些恶人就该受罚,不是吗?

    其实在修真界中,杀凡人并不是什么严重的大罪。

    凡人灵魂不灭,死了一具躯壳,还有下一世可以度过。

    因而她很快就抬起了头,再次从雪地之中站了起来,她如今已入了魔,走了邪道,因而得以汇聚实体。

    她身上未着片缕,雪白肌肤在月色下泛着白光。

    初生之初,人类眼中礼义廉耻,与她没有关系,她一步一步,踩过血迹斑斑的雪地,深一脚浅一脚的入了村,她很仔细的寻找,直到终于找到那富家公子颤抖的灵魂。

    她说,“我知我行事大错,却还是不愿放你轮回。”

    那公子连连求饶,干嚎不已,可灵魂无泪,因而丑态百出。

    她伸出手,想要将其一掌捏死,用力的瞬间,手中灵魂却被一股力量扼住,霎得从她手中飞出。

    她猛地朝后面看去,一身白衣的男子脸色如霜,手中拖着那枚灵魂,背上那把剑中寒气逼人,似乎比这雪天还要冷冽几分。

    男子说:“因果循环,你已杀了村中所有人,若是在彻底碎了这人的灵魂,便太过了。”

    那男子,长了张与祁问川,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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