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穗宁的陪嫁丫鬟见到卫竹,尖叫一声,惊得丢掉手中的木盆,跌坐在地上,脸色都瞬间被吓得失了血色。“殿下,常青方丈不是该只会念佛经吗!”

    “我为什么该只会念佛经?”

    那丫鬟又尖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卫竹对自己产生怀疑,“我会说话有这么吓人?”

    慕媱耸肩摊手,表示她也不清楚。

    两人又接连找了好几个陪嫁随从问,提及常青全都面露惧色支支吾吾,只有个胆儿大的敢说出来一两句:“殿下,常青方丈本该是死了的,但是又被您给救活了。”

    慕媱后来和卫竹分开,单独找那个随从再问,他又说:“常青方丈本来看样子是……不好活了的。他后来活了之后,面色青青白白的,谁都不理,就只会念佛经。我们私底下都说……常青方丈现在像僵尸。不过现在看,倒是觉得常青方丈活得好好的,与常人无异。”

    之前那个死而复生的常青听着是挺像僵尸。

    不过慕媱觉得被吓晕过去的那个丫鬟还该知道点别的什么,不然不会直接吓晕过去。

    绕了一圈,回到最开始。再见那个丫鬟,此刻正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坐着,就露出来张脸,边看外面边瑟瑟发抖,嘴里不断嘀咕着:“怎么可能真活过来,是鬼吧?一定是鬼。”

    慕媱浅笑着掀开她被子,弯腰看她。“你都知道些什么?”

    这丫鬟像是被吓出了失心疯,听见慕媱这么问,“扑通”一声从床上滑跪到地上,抖得像筛子。“殿下,奴婢当时不是故意偷听的。”

    还好有她偷听了。

    慕媱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头,“无事。只要你能如实告诉我那天你都听到什么了,我就既往不咎。”

    “奴婢、奴婢听到,殿下说要往常青方丈的尸体里下蛊,让他能动起来。但是、但是蛊虫没法子让尸体有思维,殿下当时说让蛊虫能操控尸体多念几句他之前信奉的佛经就够了。”

    “哦。”慕媱风轻云淡地胡乱解释:“我又想办法让他开口说别的话了,光会念佛经多没意思,更何况他临去时还说过要还俗。”

    打听完这些,慕媱找到回四住的偏殿悄悄看了眼,发现她们二人住的偏殿长得一模一样。

    甚至这偏殿里还有个与真常青长得一样的人。

    只不过这里的“常青”看上去更像那些陪嫁随从口中的常青,面色青白,只会念经打坐。

    回四也不管他,此刻荒唐事都没再做,虚虚披着条薄被在身上,盯着念经打坐的“常青”发呆。

    慕媱把今天的发现同卫竹讲完,卫竹整个人又迷茫又震惊。“咱俩确实本来就是冒牌货,但是吧,但是,那个穗宁看着也不像是真的啊。而且你在这里面,那就该是真的。这妖境怎么跟我之前去过的这么不一样,怎么能两个穗宁两个常青?那个‘穗宁’就该是回四啊。”

    跟绕口令似的说了一大通,完全没分析出来个所以然。

    “妖境里的事情本就算不上是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重组出来的幻境,这里面有不符合逻辑的事情也正常。会出现不合逻辑的点,肯定有对应目的。”

    “也就是说,是构成妖境的执念想让这里出现两个‘穗宁’和两个‘常青’?”

    “嗯。”慕媱不走心地敷衍了声,反问:“回四和穗宁之间应该是什么关系?”

    “反正我觉得今天这个肯定是回四,没跑。她两或者说你们三个,就不是一个人。”

    答案呼之欲出,却似乎还飘着点尾巴在天上叫人抓不到。

    慕媱又跑了趟回四住的偏殿,正大光明地走了进去。

    回四正贴在“常青”身边听他念佛。

    慕媱见到她没先说话,就只是扯来把木椅,不客气地坐到两人面前。

    回四扫了眼慕媱,也没说话。

    这么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回四败下阵,下巴落在“常青”肩膀上看向慕媱。“不知道妹妹找我有什么事呢?莫非是想开了,想要同我三个人一起快乐?”

    “如果这种事算想开了,那我这辈子可能都想不开了。”慕媱将背靠在椅背上,笃定道:“你就是回四。”

    回四这次没反驳,直接应下,“没错,我就是回四。”

    “你占据了穗宁的身体。”

    回四挪开枕着“常青”肩膀的头,正色道:“不是我要占的,是她先不要的。”

    慕媱没有去同她争吵这些粗枝末节,心下了然。“我一进这妖境就感觉到不对劲了。植灵精怪本体被困在方寸之地,若未与灵魂共生,鲜少能产生执念化作妖境。”她笑着抬手点了点下巴,看着回四歪头道:“可这妖境里却没有灵魂,始终只有个槐树精。”

    “你对灵体的感知好敏锐呢。”

    “没办法,就是干这个的。”慕媱耸耸肩,“一个槐树精能有执念,不过是因为她借用了别人的躯体,入了世俗。”

    回四站起身,似是被慕媱说的有些恼怒,“我说了,这身体是她自己先不要的!”

    “她自尽了?”

    回四讥笑一声,“对,死在一杯毒酒上。她知道如果她死在和亲路上会发生什么。她想要两国开战,她想要两国百姓以及她的父皇不得安宁。”

    “何必要关注她?你本体不过是棵生在土里的槐树,家国仇恨影响不到你,你没必要对穗宁有嗔念。”

    被慕媱这句话问得冷静些许,回四坐回去,苦笑道:“对啊,为什么要关注她呢?”

    也许是觉得她明媚漂亮,也许是羡慕她作为公主张扬肆意的人生,又也许是——

    好奇为什么那个潜心修佛的男子,为什么会对她起了贪欲。

    什么家国仇恨,什么狗皇帝,她一个槐树精才不管他们死活。

    她成精之时,便是长在寺庙庭院中。

    她什么都不懂,成日瞧着庭院里常青循规蹈矩,烦闷无趣。

    他行事一板一眼,待人总是温和的。

    穗宁公主一女流之辈,整日拿过来听佛法当挡箭牌,实际上连半炷香的佛经都听不下去,还总专门到庭院里缠着常青单独同她讲佛法。

    回四瞧着她都觉得烦。

    可常青始终是温和的,他总是会耐着性子回答穗宁的各种问题,试图用佛法感化穗宁。

    常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止是同穗宁讲佛法的呢?回四记不清了。她刚开神智,对什么都懵懵懂懂,只看得出常青从最开始的目不斜视,到目光频频在她身上停留。

    后来他们私奔了,那几日她的灵体也在。

    就是在这段时间,回四从他们口中新听到了个词——“情爱”。

    她看着他们为了这个词逃亡,又看着常青为了这个词放弃佛法被人一剑刺穿。

    曾经那个鲜明的穗宁一下子灰败下来,不惜用蛊虫复活常青的尸体。她整日对着这个新“常青”又哭又笑,自己了断在和亲路上。

    她为什么要附在死去的穗宁身上?

    她也不清楚。她始终是懵懵懂懂的,还什么都没想清楚便下意识抢了穗宁的身体。她不想当回四,她想当穗宁。

    顶着穗宁的身份,她一路来到罗迦面前。

    她问他:“什么叫做情爱?”

    他说情爱便是听他的吩咐,把他当主子,心甘情愿地做他的一条狗。

    回四信了,逐渐沉沦在这座荒唐靡乱的王宫之中。

    人生数十载,不过荒唐大梦一场。

    回四在穗宁肉身逝去后,用妖境不断回顾着这场荒唐梦。

    “你们两个闯进来后,我就是想看看,如果真的是常青和穗宁,他们在这里会怎么做。可是你们好像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过他们。”

    慕媱捡起落在地面上的薄被,轻轻裹在回四身上。“我们不是穗宁和常青,你也不是,你就只该是回四。罗迦说的情爱,只是他的,而不是你的。人生数十载,精怪几万年,你不该迷失在别人的生命里。”

    妖境,应声而破。

    慕媱在逐渐模糊消退的妖境中,似乎还听见回四喃喃道:“所以他才要杀了我吗?”

    来不及细追究这句话的深意,慕媱重新站回那片槐树林里。正在妖境里吃葡萄的卫竹咬了个空,后背失去支撑点,摔得“诶呦”直叫。

    凤钰扶起卫竹,朝慕媱温声道:“辛苦媱媱了。”

    “是挺辛苦。”慕媱看了眼手中的木雕,笑了笑。“夫君先和卫长老一起走罢,媱媱有些事要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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