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柒吃完东西时间还很早,有整个下午的时间等着她挥霍。此刻她正单手托腮思考着剩下的时间应该干点什么。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京都——做艺术品收藏生意的人总天南海北跑,毕竟宝贝不会在原地等着你——京都是她常来的地方。但她这个人公私分明,既然来了是为工作就绝不会因为个人喜好多留一分钟,况且京都也没什么她格外情有独钟的东西,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南府的山水。

    但她这次是决定在京都长住,甚至在这里安个窝的。原因无他,被家里逼得不行了。宫家自打老太太去世之后乱的不行,她再不出来可能就要被哥哥姐姐们敲骨吸髓,吃的骨头都不剩。

    宫柒是宫家的第七个孩子,她之所以叫这个名儿就是因为这个。但宫柒的出身不好,宫柒的出生牵扯到宫家跟罗家一桩旧事,颇耐人寻味。

    宫柒的父亲跟母亲曾经是恋人,之后父亲为了家族联姻娶了罗家大小姐,没成想初恋怀上了孩子。

    宫柒出生后被母亲带到宫家认亲,事件中心的三人决定去外面商谈……就在商谈的路上出了车祸,宫柒的父亲、母亲以及那位罗家大小姐一起死在了车祸里。

    巧合的是,宫柒的母亲直接死在了车祸里,罗大小姐跟宫柒的父亲一起送去医院抢救后,罗大小姐先去世了,之后宫柒的父亲离世……因为死亡顺序的原因,宫柒继承了他们全部的遗产。也是因为这件事,这么多年来罗家跟宫家的关系一直不好。

    宫柒从小在宫家没什么地位,以前混的还不错全靠老太太宠着,因为宫柒的父亲是老太太最喜欢的儿子,可惜英年早逝,而宫柒性子跟自己父亲有些像,所以哪怕是个私生女,老太太也看在她一半血脉的份上对她不错。

    但是老太太去了之后她的地位一落千丈,接触不到核心资产不说,自己的那份家产还总被别人觊觎,尤其是她手上还握着一份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罗大小姐的丰厚的遗产。所以哪怕挺喜欢南府,她一年到头也回不去几趟。除有必要,宫柒连宫家大门都是不进的。

    由于一直没有落脚的地方,宫柒是酒店的常客,这些年来她住酒店都住出经验来了,所以这次来京都,哪怕准备长期发展,她还是准备住酒店。

    对宫柒来说,酒店很方便的……只要钱到位,衣食住行不用操心,安保出了问题还能拿大笔索赔,简直百利无一弊。

    虽然很快她就不会这么想了。

    到下午的时候,宫柒约了之前联系过的房产中介,准备去看个房子。倒不是拿来住,而是她准备在京都落脚,得搞个门头,不然来找她的人总不能都去酒店排号吧?

    这些年来,宫柒虽然没怎么买房,但店倒是不少。除了老太太去世前留给她的几家古董店铺,她自己也投资了几家店面,挂着老板的名号交给别人管。旁人要找宫柒,去店里联系一声就行了。

    不过,当她真正想消失的时候,店长跟员工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宫柒是这样的人,渴望远离人群,不喜欢羁绊和纠葛。宫家的事情让她恶心到不想再去处理任何人际关系。父母早逝,让她就这样孑然一身的来到这个世界上,同时她也渴望独自一人离开。

    “这间店面以前是个现代艺术家的工作室,也经常拿来办书画艺术展,内部结构跟装潢都很不错。”中介小姐和善的带着宫柒参观店面。

    宫柒眼睛瞟了瞟,看到墙角散落了几幅画,工笔花鸟,画的是一株杜鹃花,浅粉翠绿,很活泼的颜色。

    中介顺着宫柒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几幅画,“大概是上一任租户留下的,他是个画家。”

    “你之前不是说对方是个现代艺术家吗?”宫柒好奇的问。

    中介的眼睛转了转,靠近了宫柒开始八卦:“上一个工作室其实是两个人合伙开的,一对小情侣,之后理念不同分手了,工作室就开不下去了。那个男的是画国画的,不过这行竞争压力多大啊!他也不是师从名家,所以一直没什么名气,听房东说现在要去南府画盘子去了。”

    “现在还没走呢?”宫柒听完后问。

    中介也看向了宫柒,她知道这位小姐是家境殷实的主儿,但没想到也这么爱看热闹,“这房子昨天刚腾出来的,你看东西都还没收拾完呢,应该还没走。”

    宫柒点了点头,转头问中介:“能帮我联系下那个画国画的吗?”

    中介挑眉,“您这是要资助落魄艺术家?”

    宫柒“哈哈”笑了两声,摆摆手,“我只是买个门头卖东西,顺便有个方便客户联络的地方,本身不喜欢看店。看他正好是干这行的,专业对口,不如继续在这里当店长,管下经营。互利互惠吧,”

    中介点了点头,笑的一脸和蔼,“那我就先替甄先生谢谢你了,老实说这人我见过两面,挺好一人,就是时运不济。”

    宫柒轻轻眨着眼睛,“方便的话,晚上咱们一起吃个饭,你帮我问问。”

    “好的没问题。”中介笑眯眯的点头,拿出手机开始发消息,“真希望您能是他的贵人啊!”

    宫柒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向外面整洁的街道,笑了一声,“那可不敢当。我还等着贵人来帮我搭把手呢!”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乐于助人你会有好报的。”中介小姐很是笃定。

    宫柒的笑容扩大了些,说出来的话却跟她这幅天真可人的样子天差地别,“乐于助人也可能是报应呐!”

    中介听了之后没敢接茬,打了个哈哈过去了。

    甄述没想过会遇到这种事情,但晚上七点还是准时到了中介说的那家餐馆。

    中介姓李,叫李萌,也算是业内出了名的消息通,平常广结善缘,看到人倒霉都要上去多问两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关系。你看,这次不就正好赶上了!

    李萌看到甄述进门之后就冲他招招手,“这边!”

    这次约的是一家私厨,还没正式上菜,方方正正的红木桌子上摆着点坚果,还放了一套茶具。甄述在座位上坐下,才认认真真的看向对面那位据说要请他当店长的富家小姐。

    老实说,她跟他所认知的富家小姐不太一样,通身透露着一股书香气,眼睛明亮又随和,看着既不像纯粹的商人,又不像自视甚高的才女……

    但或许是吃了脸的便宜,单是看到宫柒这张明艳动人的脸庞,甄述紧绷的神经也缓了下来。

    甄述进门的时候宫柒正在沏茶,这会已经摆好了杯子,见到他落座,伸手推过来一杯,“外面有点冷,喝杯热茶暖和暖和。”

    甄述的态度又好了几分,他双手接过茶杯说了声“谢谢”。

    “正好到吃饭的点,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宫柒见他喝完茶之后,笑盈盈的把菜谱递了过去,“听萌萌说,这家店是个老馆子,价格不高但是很对味,你帮忙多吃几个菜,也正好方便我们尝尝味道。”

    甄述的心倏的松了下来,轻轻点头,“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萌在旁边坐着半晌没说出话来,她礼貌而克制的看了宫柒一眼,在心里暗自咂舌,不愧是做文玩生意的,这待人接物的水平还用得着她来帮忙问问吗?李萌现在严重怀疑下午宫柒在店里跟她说的那番话都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哄她开心。

    总之一顿饭下来,李萌成功敲定了宫柒这个客户的店面租赁合同,宫柒也成功敲定了甄述的店长合约。

    “听说你有想要往南府发展的意思?”宫柒随口一问。

    甄述的眼睛里飘过一丝落寞,但面上笑了笑,“京都混不下去,可不就得去南府混混看了嘛,要是南府也混不下去,以后还得去西北呢!”

    宫柒那双温柔的眸子看着他,笑笑:“如果你有意向往南府发展的话,正好可以跟过两天来交接的店长聊聊,她叫陈婷,管我在南边的生意,以后大家业务上有往来,还能附带着了解下南府的行情,对你的发展有不少好处。”

    甄述低头想了想,然后点点头,笑道:“那就提前谢谢了。”

    李萌手捧合同在心里给自己敲响警钟,以后可得提防这位宫小姐跟自己抢生意,她这幅架势颇有种来京都做二道贩子的样子。

    其实宫柒觉得自己的生意本来就算是二道贩子,但相较之下,她接受过的教育更多,所以慧眼识珠的能力会更好一点。经常容易捡漏,比如这次捡个店长,明天捡个员工什么的。人才汇聚的多了,钱自然也就来了。宫柒从入行开始,没过过几天穷日子。

    宫柒是老太太手把手教出来的,放在古时候那大概就是养在老夫人面前的庶女,虽然私下被人说闲话,但明面上还真没几个敢去惹她不愉快的。再者宫家老太太在业内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她亲手教出来的女孩,也是颇有能力。

    第二天,宫柒就把店面的事情全权托付给新店长甄述了,她自己拿着斫琴师傅的地址,准备登门拜访。

    初春的时候,京都的气候并不怎么样,经常阴天刮风,偶尔也有些沙尘,但今天天气却出奇的好。宫柒出门的时候就看到外面湛蓝的天空飘过几片雪白的云,美得不真实,像是油画棒抹出来的一样。

    出租车停在老旧胡同前,宫柒就下车了,再往里不好走。跟斫琴师傅约的是上午十点半,据说看完之后还能顺道去老师傅隔壁的朋友那里蹭一顿饭,她还是很期待的。

    这边的路确实有些难走,宫柒想着今天不怎么用活动,所以穿的鞋子跟有点高,走起小路来略微艰难。但老师傅的家门距离这并不算远,没一会她就已经看到那个黑色铁皮门了。然而就在她马上要到的时候,突然踩到块不长眼的砖头。脚腕一扭,剧痛连带着惯性让她整个人向侧边倒了过去。

    不死也得掉层皮……宫柒开始缅怀自己即将扑地的手心。

    然而还没等她开始喊疼,一股力量骤然扶住她的手臂把她的方向提了回来,那一瞬间,她似乎闻到了淡淡的梅花香。

    宫柒松了口气,抬起头来对救了自己的人说:“谢谢。”

    那是张冷峻而精致的脸庞,深邃的眉眼像是古希腊大理石雕像作品,带着金丝框眼镜,他身上有淡淡的梅花香味道,闻起来像是在冬日里吃到一口冷冽的雪,说不上是纯净多一点,还是冷意多一些,给人一种想要喟叹的感觉。

    “不谢。”对方见她站稳了就收回了手,径直向前走去,敲响了黑色的铁皮门。

    宫柒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的动作,微微张口,但随后闭上。

    对方似乎觉察到宫柒在原地站着,回过头来微微皱眉问:“还有什么事吗?”

    宫柒认真的看着他的脸,不过并不是因为这张脸有多么出众,她只是突然觉得这张脸有一点眼熟,这个眼熟跟看到秦彻的眼熟是不一样的。她肯定最近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张脸……

    等等,她今天是来干嘛的来着?

    “不能走路吗?”对方问。

    宫柒摇了摇头,她指指门口说:“我也是来拜访老先生的。”

    对方闻言点头,然后往外走了两步,似乎想要上来扶她,“能走路吗?”

    宫柒试探着活动了下脚踝,没那么疼了,于是点点头。

    “那一起进去吧。”对方几步走过来,朝她伸出手来。

    宫柒继续点头,但没有把手放上去,而是定定的看着这位穿黑色大氅的男士,问:“你是苏筝吗?”

    雪白的云朵在一瞬间遮住了灿烂的阳光,以她脚下为起点,原本明亮的光线一点点暗了下去,直至他肩头。

    宫柒觉得心脏莫名的揪了起来,她看到对方那张在黑色外套衬托下格外白皙也格外冷清的下巴微微点了点,说:“我是苏筝。”

    哦,原来他就是苏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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