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洲王城，禁宫之内。
椒房宫后殿的庭院里，宫人们三三两两立于一处。
虽看似都在忙碌，可却大多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有意无意地往庭院的角落看去。
没过一会，这素来僻静的小庭院，今日竟多了不少宫侍。
“那便是传言中从永巷接出来的贵人？”，站在庭院门廊下的年轻宫人小声地问道。
“嘘！”，身旁的宫人瞪了同伴一眼，颇为心虚地环顾周围。
发现其余宫侍皆未注意到她们，才低声道：“小声些，这可是椒房宫！哪有你议论贵人的份。”
那年轻宫人倒是不甚在意，“怕什么，你瞧其他人哪还有心思注意咱们。平日我俩负责这处的清扫，何时见过这么多人！还不是为得她？”
说罢,二人不自觉往那众人关注的院角看去.
只见一位女郎倚着廊柱坐着，仰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而女郎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官服的女官。
余光注意到庭院中似乎愈发热闹了，女官眼中流露出些许不耐。
垂下眼，看向身前的女郎道：“贵人，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殿中进学了。”
语落片刻，却迟迟没有等来身前人的回应。
女官不由得皱了皱眉，语气愈发严苛起来：“贵人！...你将下官的话当成耳边风，若之后被王后娘娘怪罪......”
身后絮絮叨叨地声音，早惹得女郎烦倦不已。
“贵人贵人贵人....天天贵贵贵的喊来喊去，我又不是什么物什，难道就没有自己的名字吗！”，女郎在心中嘀咕道。
这永巷外头的人也真傻，怎么会认为人会没有名字，光叫别人贵人贵人的......
“於菟——於菟——”，女郎暗自在心中念叨着自己的名字，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嬷嬷说，她的名字可是山神的意思，可了不得了。
“贵人！您......”
身后女官的训责声依旧不停，於菟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女官：“你们日日唤我贵人，难道我便没有名字吗？”
听闻此言，女官一顿，颇为古怪地看向於菟，眼中似有藏不住的轻蔑。
半晌才俯眼看着於菟，冷淡地解释一句：“贵人你身份与我等不同，自是要尊称您为贵人。
您久居永巷，如今出来了，学规矩自当更加用心才是。”
说完，又颇有所指道：“我仪洲效仿南朝，向来以氏名分贵贱。
若出身良家，自然继承氏族。若是有名无氏，不过便是寻常黔首贱民之类罢了。”
女官的眼神似是不屑又有不喜。
这样的眼神，不仅是到这椒房宫来后，甚至从於菟记事起便已经习以为常了。
想着，於菟的心神又落在了那廊檐边的雕花上。
暗自叹道：这椒房宫的木雕就是比永巷里的新鲜。
於菟记事起便在永巷里的那座大殿住着。
十六年，她连永巷里的那座殿门都不曾出过！就连那殿中的烂木头，来来回回都快被她盘过好些遍了。
如今好不容易出了永巷，又把她关在这什么椒房宫。
天天对着她念经，念得她头疼！
她只恨不得日日都能坐在这廊道下，谁也别想把她关到屋子里。
正看着，一只不知从哪飞来的鸟雀就停在於菟盯着的廊檐上。
胖胖的身子，圆圆的脑袋，歪歪头好像也在看於菟似的。
真是傻得可爱！
於菟露出一丝笑意，看着雀儿身上的羽毛，反倒只觉得艳羡。
总有一天，她也要如这鸟儿一般，越过这高高的宫墙，飞到遥远的地方去！
女官义正言辞训斥了半天，却见女郎没有给自己半分眼神，反倒还观起鸟来，已是气急。
又留意到附近的宫侍皆打量着自己，便愈发羞恼起来。
到底此处是王后所居的椒房宫，即便她身为女官有管教宫婢之权，也不敢随意招惹此处的宫人，只得将满腔情绪迁怒到身前的於菟身上。
“到底出自那永巷之地，顽劣不堪！”，女官忍着心中的鄙夷，竟也不顾规矩直接伸手将女郎拉了起来，便要往后殿走去。
“嘶——”，於菟被扯得吃痛，挣扎了两下却没能甩开女官的手，只能踉跄着跟着往前走。
她只是回头留恋地看了一眼檐上鸟儿，却发现，那小雀早已被惊走。
...
穿廊过院，女官拉着於菟脚步不停地走向后殿，却发觉素来僻静的后殿此时似乎格外肃静。
近前一瞧，就见那后殿的正室外候着数十位宫侍，里外侍奉，左右侍立。
见此情形，女官猛然放开抓着於菟的手，一副恭谨有礼的模样行至於菟身后，冷声叮嘱道：“是王女殿下的仪仗。想必是殿下驾临，贵人应当入殿拜见。”
见於菟不为所动，女官无法，只得领着她往殿室走去。
到了门外，得了随侍的通传，女官才得以带着於菟一同入内。
只见正室之中，虽是白日，却灯盏尽燃，整处殿室明光烁亮。
一入其中，一股暖香逼人而来。
室中正席上，两侧的纯金缠枝连盏灯流光溢彩。
席上更是铺着难得一见的飞云流彩纹样蜀锦软垫，垫子下又铺了一层彩漆缠金回纹玉席。
而席上朱漆楠木的案几上，点着鹤雁金灯。
灯旁的错金铜香炉，正升出缥眇的烟气，衬得席上本就风光迤逦女郎宛若神仙妃子一般。
女官暗吸一口气，席上端坐着的正是如今仪洲王唯一的王女——宁瑛。
女官叩首于地拜道：“小臣，向殿下请安。殿下长乐无忧。”
“起来吧。”，轻柔悦耳的声音从席上传来，女官方才领命起身。
“听闻...你在此处读书，你来母后宫中已有数日，我想着来见见你。”
女官微垂着头，不敢直视王女。却听得那素来高贵的殿下，对於菟说话的语气中反倒听着有些踌躇。
女官侧眼看向於菟，却发现那於菟正直直地站在殿中与殿下对视，让女官惊得只差没当场失态。
好在王女似乎不甚在意，反倒颇为随和地问起於菟可有什么不习惯之处。
倒是於菟看着席上风姿迤逦的宁瑛，只心中觉得喜欢，开口问道：“你比我大吗？”
听得此言，女官倒吸一口凉气，刚想出口打断，宁瑛却已经开口回道：“我应当是比你大些的，你如今几岁了？”
“我？应该有十六了吧。”
宁瑛面露疑惑，柔声问道：“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几岁吗？”
於菟看着宁瑛的面容，只觉得心中发酥，笑着说道：“我也不知我什么时候生的，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
闻言，王女峨眉微蹙，倒是有些无措的模样。
於菟却满不在乎，只是歪了歪头道：“那你便是我阿姐？”
身边的女官到底是忍耐不住了，当即便叩拜在地向宁瑛请罪。
又直身揖手朝於菟呵斥：“贵人慎言！殿下贵为王女，您答殿下问话时，应形貌恭敬，更应该尊称王女为‘殿下’才是。”
宁瑛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女官，却向於菟道：“今日与我一同读书可好，听闻你...你进学不久，我自幼习文，想来也能助你一二。”
於菟还未开口，身旁的女官便先行回答：“殿下有所不知，贵人尚未识字，进学时需旁人诵读文章，只怕会扰了殿下的安宁，还望殿下海涵。小臣会竭尽全力教习贵人。”
宁瑛颇有些讶异的看向於菟，笑了笑便摆手让女官领着於菟离去了。
直至走出室外，於菟心中只颇有些失落。
这位“殿下”虽看着和善，却也不曾问过我的名字呢。
这永巷外的人似乎都对永巷讳莫如深，而她，更是旁人眼中的另类。
也对，或许在这宫中所有人眼里，她就是那无名无氏的贱民，自然也不必多此一举。
即便是在那些女官姑姑们口中她是“贵人”，可她却宛如一个物什，不能有自己的思想。
於菟不喜欢这样。
眼眸低垂，於菟默然地跟着女官，走向后殿角落的一处偏室。
因是背阴的角落，一进内室便是格外的昏暗。
小小的殿室里，放了一张案几便已显得格外狭挤，这是於菟数日来呆的最多的地方。
女官熟门熟路点起油盏，端坐于席上，并示意於菟坐于案前。
又从一旁的书案上，抽出展开一半的书卷一字一句低声念了起来。
“柯比部为齐魏三十七部之一，以勇健闻名......”
宫室小陋昏暗，摇曳的火光下，即便是再努力将书卷放近，也颇为费眼。
女官用簪子将油盏灯挑亮些，往案中移了移，才发现於菟又开始愣愣盯着屋上的木梁发呆。
“贵人！”
女官抬声唤了一句，可依旧半天没等来於菟的回应。只能伸手推了推，“贵人！你有没有在听下官说话！”
被女官推得一晃，於菟方才一副醒过神来的模样。
女官不由皱眉：“贵人！您这些天学得太慢了，王后娘娘数日遣人来问。难道您不怕娘娘责问吗？这齐魏三十七部落，是齐魏立国之本......”
耳边的絮叨每日都在重复同样的话语，听了只让人更加恼火。
齐魏原是北边蛮族的部落联盟，后虽立朝建国，却依旧依赖着各部落统管地方。
说一遍就能记住的通史，这女官却非要来来回回说上好几遍。
突然门外传来细微的动静，於菟敏锐地看去，发现竟又有一只小鸟飞停到了殿室门口。
一蹦一蹦地，竟与方才在庭院中的那只雀儿一模一样。
於菟双眸一亮，笑得灿然。
“贵人！”，身旁的女官见状面色难看，语气也生硬了起来。“我方才说了什么您可用心听了？”
女官心中压着事情，几次三番下愈发气恼，却到底忌讳着什么不敢发泄出来。
见於菟依旧盯着殿门外，恼怒之下随手拿起案上的镇尺便朝殿门外扔去。
那鸟雀被这忽地一击砸了翅膀，惊叫地匍匐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狼狈地飞走。
女官看着那小雀折了翅膀，忽上忽下地飞着，脸上反倒露出一丝笑意，意有所指道：“王宫之中，这般低贱的鸟雀也敢在椒房宫停留。
只怕连殿门前的石阶，都嫌它污了自己的身价。”
说完，面露些许自得，偏头朝於菟看去。
却发现於菟面色冷凝，眼神凶狠。
下一瞬，於菟就已抄起案上的墨砚狠狠地砸向了女官的头。
...
一声惊叫，打破了后殿的宁静。
外头的宫人匆匆跑来查看时，就见偏室的女官满身墨汁跌坐在地。
额面上，大块的血红与大块的乌漆混沌一团，让人看了头眼发昏。
椒房宫后殿的庭院里，宫人们三三两两立于一处。
虽看似都在忙碌，可却大多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有意无意地往庭院的角落看去。
没过一会，这素来僻静的小庭院，今日竟多了不少宫侍。
“那便是传言中从永巷接出来的贵人？”，站在庭院门廊下的年轻宫人小声地问道。
“嘘！”，身旁的宫人瞪了同伴一眼，颇为心虚地环顾周围。
发现其余宫侍皆未注意到她们，才低声道：“小声些，这可是椒房宫！哪有你议论贵人的份。”
那年轻宫人倒是不甚在意，“怕什么，你瞧其他人哪还有心思注意咱们。平日我俩负责这处的清扫，何时见过这么多人！还不是为得她？”
说罢,二人不自觉往那众人关注的院角看去.
只见一位女郎倚着廊柱坐着，仰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而女郎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官服的女官。
余光注意到庭院中似乎愈发热闹了，女官眼中流露出些许不耐。
垂下眼，看向身前的女郎道：“贵人，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殿中进学了。”
语落片刻，却迟迟没有等来身前人的回应。
女官不由得皱了皱眉，语气愈发严苛起来：“贵人！...你将下官的话当成耳边风，若之后被王后娘娘怪罪......”
身后絮絮叨叨地声音，早惹得女郎烦倦不已。
“贵人贵人贵人....天天贵贵贵的喊来喊去，我又不是什么物什，难道就没有自己的名字吗！”，女郎在心中嘀咕道。
这永巷外头的人也真傻，怎么会认为人会没有名字，光叫别人贵人贵人的......
“於菟——於菟——”，女郎暗自在心中念叨着自己的名字，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嬷嬷说，她的名字可是山神的意思，可了不得了。
“贵人！您......”
身后女官的训责声依旧不停，於菟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女官：“你们日日唤我贵人，难道我便没有名字吗？”
听闻此言，女官一顿，颇为古怪地看向於菟，眼中似有藏不住的轻蔑。
半晌才俯眼看着於菟，冷淡地解释一句：“贵人你身份与我等不同，自是要尊称您为贵人。
您久居永巷，如今出来了，学规矩自当更加用心才是。”
说完，又颇有所指道：“我仪洲效仿南朝，向来以氏名分贵贱。
若出身良家，自然继承氏族。若是有名无氏，不过便是寻常黔首贱民之类罢了。”
女官的眼神似是不屑又有不喜。
这样的眼神，不仅是到这椒房宫来后，甚至从於菟记事起便已经习以为常了。
想着，於菟的心神又落在了那廊檐边的雕花上。
暗自叹道：这椒房宫的木雕就是比永巷里的新鲜。
於菟记事起便在永巷里的那座大殿住着。
十六年，她连永巷里的那座殿门都不曾出过！就连那殿中的烂木头，来来回回都快被她盘过好些遍了。
如今好不容易出了永巷，又把她关在这什么椒房宫。
天天对着她念经，念得她头疼！
她只恨不得日日都能坐在这廊道下，谁也别想把她关到屋子里。
正看着，一只不知从哪飞来的鸟雀就停在於菟盯着的廊檐上。
胖胖的身子，圆圆的脑袋，歪歪头好像也在看於菟似的。
真是傻得可爱！
於菟露出一丝笑意，看着雀儿身上的羽毛，反倒只觉得艳羡。
总有一天，她也要如这鸟儿一般，越过这高高的宫墙，飞到遥远的地方去！
女官义正言辞训斥了半天，却见女郎没有给自己半分眼神，反倒还观起鸟来，已是气急。
又留意到附近的宫侍皆打量着自己，便愈发羞恼起来。
到底此处是王后所居的椒房宫，即便她身为女官有管教宫婢之权，也不敢随意招惹此处的宫人，只得将满腔情绪迁怒到身前的於菟身上。
“到底出自那永巷之地，顽劣不堪！”，女官忍着心中的鄙夷，竟也不顾规矩直接伸手将女郎拉了起来，便要往后殿走去。
“嘶——”，於菟被扯得吃痛，挣扎了两下却没能甩开女官的手，只能踉跄着跟着往前走。
她只是回头留恋地看了一眼檐上鸟儿，却发现，那小雀早已被惊走。
...
穿廊过院，女官拉着於菟脚步不停地走向后殿，却发觉素来僻静的后殿此时似乎格外肃静。
近前一瞧，就见那后殿的正室外候着数十位宫侍，里外侍奉，左右侍立。
见此情形，女官猛然放开抓着於菟的手，一副恭谨有礼的模样行至於菟身后，冷声叮嘱道：“是王女殿下的仪仗。想必是殿下驾临，贵人应当入殿拜见。”
见於菟不为所动，女官无法，只得领着她往殿室走去。
到了门外，得了随侍的通传，女官才得以带着於菟一同入内。
只见正室之中，虽是白日，却灯盏尽燃，整处殿室明光烁亮。
一入其中，一股暖香逼人而来。
室中正席上，两侧的纯金缠枝连盏灯流光溢彩。
席上更是铺着难得一见的飞云流彩纹样蜀锦软垫，垫子下又铺了一层彩漆缠金回纹玉席。
而席上朱漆楠木的案几上，点着鹤雁金灯。
灯旁的错金铜香炉，正升出缥眇的烟气，衬得席上本就风光迤逦女郎宛若神仙妃子一般。
女官暗吸一口气，席上端坐着的正是如今仪洲王唯一的王女——宁瑛。
女官叩首于地拜道：“小臣，向殿下请安。殿下长乐无忧。”
“起来吧。”，轻柔悦耳的声音从席上传来，女官方才领命起身。
“听闻...你在此处读书，你来母后宫中已有数日，我想着来见见你。”
女官微垂着头，不敢直视王女。却听得那素来高贵的殿下，对於菟说话的语气中反倒听着有些踌躇。
女官侧眼看向於菟，却发现那於菟正直直地站在殿中与殿下对视，让女官惊得只差没当场失态。
好在王女似乎不甚在意，反倒颇为随和地问起於菟可有什么不习惯之处。
倒是於菟看着席上风姿迤逦的宁瑛，只心中觉得喜欢，开口问道：“你比我大吗？”
听得此言，女官倒吸一口凉气，刚想出口打断，宁瑛却已经开口回道：“我应当是比你大些的，你如今几岁了？”
“我？应该有十六了吧。”
宁瑛面露疑惑，柔声问道：“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几岁吗？”
於菟看着宁瑛的面容，只觉得心中发酥，笑着说道：“我也不知我什么时候生的，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
闻言，王女峨眉微蹙，倒是有些无措的模样。
於菟却满不在乎，只是歪了歪头道：“那你便是我阿姐？”
身边的女官到底是忍耐不住了，当即便叩拜在地向宁瑛请罪。
又直身揖手朝於菟呵斥：“贵人慎言！殿下贵为王女，您答殿下问话时，应形貌恭敬，更应该尊称王女为‘殿下’才是。”
宁瑛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女官，却向於菟道：“今日与我一同读书可好，听闻你...你进学不久，我自幼习文，想来也能助你一二。”
於菟还未开口，身旁的女官便先行回答：“殿下有所不知，贵人尚未识字，进学时需旁人诵读文章，只怕会扰了殿下的安宁，还望殿下海涵。小臣会竭尽全力教习贵人。”
宁瑛颇有些讶异的看向於菟，笑了笑便摆手让女官领着於菟离去了。
直至走出室外，於菟心中只颇有些失落。
这位“殿下”虽看着和善，却也不曾问过我的名字呢。
这永巷外的人似乎都对永巷讳莫如深，而她，更是旁人眼中的另类。
也对，或许在这宫中所有人眼里，她就是那无名无氏的贱民，自然也不必多此一举。
即便是在那些女官姑姑们口中她是“贵人”，可她却宛如一个物什，不能有自己的思想。
於菟不喜欢这样。
眼眸低垂，於菟默然地跟着女官，走向后殿角落的一处偏室。
因是背阴的角落，一进内室便是格外的昏暗。
小小的殿室里，放了一张案几便已显得格外狭挤，这是於菟数日来呆的最多的地方。
女官熟门熟路点起油盏，端坐于席上，并示意於菟坐于案前。
又从一旁的书案上，抽出展开一半的书卷一字一句低声念了起来。
“柯比部为齐魏三十七部之一，以勇健闻名......”
宫室小陋昏暗，摇曳的火光下，即便是再努力将书卷放近，也颇为费眼。
女官用簪子将油盏灯挑亮些，往案中移了移，才发现於菟又开始愣愣盯着屋上的木梁发呆。
“贵人！”
女官抬声唤了一句，可依旧半天没等来於菟的回应。只能伸手推了推，“贵人！你有没有在听下官说话！”
被女官推得一晃，於菟方才一副醒过神来的模样。
女官不由皱眉：“贵人！您这些天学得太慢了，王后娘娘数日遣人来问。难道您不怕娘娘责问吗？这齐魏三十七部落，是齐魏立国之本......”
耳边的絮叨每日都在重复同样的话语，听了只让人更加恼火。
齐魏原是北边蛮族的部落联盟，后虽立朝建国，却依旧依赖着各部落统管地方。
说一遍就能记住的通史，这女官却非要来来回回说上好几遍。
突然门外传来细微的动静，於菟敏锐地看去，发现竟又有一只小鸟飞停到了殿室门口。
一蹦一蹦地，竟与方才在庭院中的那只雀儿一模一样。
於菟双眸一亮，笑得灿然。
“贵人！”，身旁的女官见状面色难看，语气也生硬了起来。“我方才说了什么您可用心听了？”
女官心中压着事情，几次三番下愈发气恼，却到底忌讳着什么不敢发泄出来。
见於菟依旧盯着殿门外，恼怒之下随手拿起案上的镇尺便朝殿门外扔去。
那鸟雀被这忽地一击砸了翅膀，惊叫地匍匐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狼狈地飞走。
女官看着那小雀折了翅膀，忽上忽下地飞着，脸上反倒露出一丝笑意，意有所指道：“王宫之中，这般低贱的鸟雀也敢在椒房宫停留。
只怕连殿门前的石阶，都嫌它污了自己的身价。”
说完，面露些许自得，偏头朝於菟看去。
却发现於菟面色冷凝，眼神凶狠。
下一瞬，於菟就已抄起案上的墨砚狠狠地砸向了女官的头。
...
一声惊叫，打破了后殿的宁静。
外头的宫人匆匆跑来查看时，就见偏室的女官满身墨汁跌坐在地。
额面上，大块的血红与大块的乌漆混沌一团，让人看了头眼发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