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菟和女官离开后，庭院内的众多宫侍便也兴致缺缺了起来。
只专心忙完手上的活计，想着去别处分享今日所得。
反倒是原本负责清扫此处庭院的年轻宫人，阴差阳错得了这么多人的帮忙反而落了清闲，只倚在廊门下与同伴闲聊。
“诶你说，这贵人如今被娘娘召入椒房宫养着。那日后，岂不是与王女殿下无二了？”
同伴拿着笤帚专心扫着廊下踏阶，并无心思与年轻宫人搭话。
却禁不住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这般不着调的话，忍不住停下手，低声斥责：“你进宫已有一月！素日学的规矩，便是让你这般大胆的吗？”
说着，便抬头颇有些怒气的看向年轻宫人，没想到却猛然露出惊恐的神情。
“怎...怎么了？”，年轻宫人见状愣了愣，下意识回头看去。
只见廊门之外，一位衣着贵重挽着单髻的年长宫人，正站在她身后冷冰冰地看着自己......
方才还颇为热闹的后殿庭院，此时一片死寂。
众位宫人俯身朝单髻姑姑行礼后，皆诚惶诚恐地候立在院中。
而刚才在庭院廊门下与同伴闲聊的年轻宫人，现下已被姑姑吩咐堵住了嘴，拖出椒房宫外。
廊门下，姑姑站在方才那年轻宫人站着的地方，环视院内噤若寒蝉的宫人们。
“椒房宫内，也是能随意议论殿下与贵人的地方吗！”
单髻姑姑面色沉凝，又转头朗声吩咐左右：“让侍从们直接将人拉去永巷杖责，也不必送到掖庭叨扰尚书姑姑了。
此言一出，宫侍们皆是不寒而栗，那被拖走的年轻宫人的同伴更是面色惨白惶惶欲倒。
掖庭，本就是宫中极为贫苦的去处。其中宫侍终日劳役，难得嘉赏，最为磋磨人。
而永巷，是掖庭中拘役罪人之地，是那等“有命进，没命出”的地界。
寻常宫役被送到永巷处，恐怕死了也无声无息。
若非如此，那位从永巷被接出来的贵人也不会引得众人这般好奇。
庭院中，一位领头的宫人小心翼翼赔笑道：“安典舍消消气。那些个新进宫的，不懂事犯了大忌，典舍处置了便是。切莫为得那些不值当的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这宫人悄悄斜眼揣摩着安典舍的神情，巴巴地奉承着：“盍宫上下谁不敬仰着王后娘娘，而唯有安典舍您最得娘娘信重。那小妮子，是没福分留在咱们宫中伺候。”
身边的宫人说得卑微，却只得了安典舍一声冷笑。
“你也不必哄着我！别以为推给新宫人就能了事，这宫里不管新的还是旧的，你都给我警醒地看着点。若让我碰到下次，你这个外院主事，只怕也没这么好过了。”
主事宫人面色一白，慌忙应下，其余宫人也皆诺诺称是。
安典舍一双吊眼冷冷地瞥过众宫人，寒声道：“后宫之中唯有王后娘娘独得陛下恩重，生育二位殿下。
旁的无名无氏连谱牒都没有的人，即便如今从永巷出来成了贵人了，但到底是不是什么值得攀附的好去处，也未可知。
你们当中若真有起那些心思的，最好也估摸估摸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命！
别捡了鱼目还当珍珠宝贝着！”
一番连敲带打下来，众宫人莫说旁得心思，只唯恐不能剖心表忠。
安典舍还要再说什么，却远远地瞧见有仪仗擎着彩幢而来，当即收声肃立。
...
轿辇之上，宁瑛笑而不语。
身旁的女侍开口道：“殿下不必动气，您出身高贵得受天恩，自然是旁人难以望其项背。那位...贵人实在憨愚，行动更是粗俗无礼。”
可轿上的宁瑛却轻嗤一声，半靠在轿上缓声道：“一个尚在襁褓中就被丢到永巷的女郎，能平安活到现在还全须全尾，会是这样一个憨傻之人？
何况...咱们仪洲的社稷自有王兄继承，不过是个女郎，又有什么分别。于我而言，只怕未必不是好事。
是母后魔障了，这些天只怕宫中的女官们没少为难她，也不知是怎的想的。”
宁瑛不甚在意女侍惶恐的神情，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笑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她如今一无所有。
好不容易出了永巷，当真准备这样装疯卖傻下去？她就不怕......”
正说着，侍女远远地便瞧见庭院门廊下的安典舍，出身提醒道：“殿下，典舍姑姑在前边。”
宁瑛闻言看去，微颔首：“到底是母后倚重之人，过去瞧瞧。”
片刻后，那长长的仪仗终于走近。
宁瑛倚坐在轿辇上，偏头扫过庭院内行礼的众位宫人，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安典舍，今日怎么有空到这后殿来了？”
原本还金刚怒目的安典舍，此时脸上早已换上了妥帖的笑容，谦卑道：“殿下万安，不过是寻常提点宫中奴婢罢了。没想到竟惊了殿下，老奴该死。”
“安典舍哪里的话。”，王女笑道，“母后素来夸你能干，这椒房宫上下多亏了你为母后分忧啊！”
“老奴不敢。”，安典舍口中请罪，听了王女的话，眼中却是止不住的欣喜。
“不知殿下是要去往哪出殿宇，可是要去后殿取书？奴婢这就让人去清走闲杂人等。”
王女失笑，“不必麻烦安典舍了，我已经去后殿瞧过那位...‘小妹’了。”
那‘小妹’二字，在王女的口中似乎多了旁的许多含义。
而安典舍更是神情大惊，不由出声道：“殿下您不应该......”
还未等安典舍说完，王女眼眸微垂，含笑道：“怎么，这宫中难道还有我见不得的人？”
“奴失言！”，安典舍断然拜倒在地，身后的其余宫人也乌泱泱跟着拜了一地，“只是怕那贵人还未学好规矩，冲撞了殿下。”
“安典舍快起来。”，王女失笑，轻轻拍了拍扶手，示意轿辇落下，身后的女侍便已快步上前将安典舍扶起。
待安典舍起身后，便听到王女轻声细语地说道：“典舍你素来最得母后的欢心，又如此重规矩，难怪母后倚重。”
说着，话语一转，“母后此时可从宣徳殿回来，我也该去向母后请安了。”
安典舍答道：“王后娘娘早朝后便回了宫，此时正在正殿召见大臣。”
王女眯了眯眼，叹道：“这些时日父王病了，母后这般辛苦。王兄如今亲临前线，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朝。”
安典舍呐不敢言。
正在二人交谈时，却有宫人慌慌张张从后殿跑出来。还差点冲撞了王女的仪仗，被宫侍挡在原地。
安典舍当即快步走上前，对那宫人厉声呵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若是冲撞了殿下，你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宫人白着脸，跪在地上，半响才颤颤说出一句：“偏室里的女官被打死了！”
众人皆大惊。
......
先王后的椒房宫位居后宫中心，标榜的是王后在妃嫔之间的超然地位。
而如今的椒房宫，确是今上陛下登基后亲自选址重新修葺之后的新宫室。
不为旁的，唯一的原由便是离陛下的宣徳殿够近。近到本就是由原先宣徳殿的后殿扩大改建而得。
显示的，是当今仪洲王与王后的恩重情深。
大殿之上，宫人们缓缓将殿中遮蔽阻隔视线的屏风撤去。
屏风之后，一头戴凤冠身姿婀娜风韵犹存的妇人正端坐席上。虽年华不在，可即便是眼尾微不可见的细纹，也依旧在诉说着主人的风华绝代。
而这妇人，正是刚与前朝大臣议论完政事的仪洲王后。
殿堂之下，於菟一人直身跪于一边，不发一言。
而她身旁，女官只粗粗了擦了脸，用帕子捂住了伤口，带着一身污墨梨花带雨的叩拜在地。
王后面色沉凝，王女宁瑛坐其身旁，面露忧愁地看着於菟，眼中带着些许安抚之意。
没有理会哭诉的女官，王后对着於菟沉声问道：“这些时日，你可学了多少？说出来听听。”
於菟闻言，面容微皱，嘟囔道：“我怎知我学了多少，那书卷上黑点点的字我都不忍得，只天天听到些什么可什么汗什么脱靶的......”
大殿之中，落针可闻。
王后面色铁青，却见於菟一副愚钝不堪的模样，只觉头疼，振袖一挥：“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母后，妹妹她读书之日尚短。何况齐魏国史本就混乱，各部落间更是错综复杂，也难怪妹妹学得...慢些。”
王女见王后脸色难看，便出声圆场。
可听了王女的话，王后却大怒，当众便对着於菟呵斥道：“若是学不了，便滚回永巷去！”
此言一出，殿中众位无不心颤，不由偷偷打量着那位“贵人”的神情。
而盛怒之下的王后，竟随手将手边的茶盏朝跪着的於菟掷去。
碎裂的杯盏擦过於菟身边，在手背留下一道血痕。
殿中跪着的於菟却神情不变，默然叩首离去。
她身边自是连随侍都没有一个，反倒还带着伤就直直就往殿门外走去。
殿上的王后仍在暴怒之中，被王女安抚着转移了注意。
席上宁瑛冲身边的女侍摆了摆手，侍女便会意跟上於菟离去。
...
踏出椒房宫门，外头仍旧是雾蒙蒙的一片。
春日多雨，而禁宫墙高，於菟所居的永巷更是终不见天日，她早就厌烦了这样的地方。
“贵人！”，女侍步履匆匆地从殿内跟了出来。
见於菟的手仍在滴血，忙从袖中扯出帕子给於菟按着。
女侍用帕子小心地将伤口裹住，却发现这位贵人的手格外粗糙，甚至满是陈旧的伤痕。
回想起王女之前说过的话，女侍也不免暗自心惊。
划开的伤口接触到布料刺得生疼，可於菟却毫不在乎。
她站在高高的阙门上，突然抬手指向前方一处高耸的大殿。
“那是何处？”
借着椒房宫高高的阙台，於菟终于望见那道飞檐斗拱之外再无宫墙封闭的天！
女侍顺势望去，却立刻收回了眼，垂眸低首道：“回贵人，那处便是陛下所居的宣徳殿。再前面，便是前朝所在，后宫中人无诏不可靠近。”
仪洲禁宫，以王上所居的宣徳殿为界，分前后宫。
前宫听朝理政，后宫为嫔妃宫侍所居。而为方便陛下传召官员，前宫未设宫墙，与王都东坊的官员宅邸相沟通。
行至宣徳殿，离开这深宫便只有一步之遥了。
於菟不由面露笑意，反倒是身后的女侍瞧着她的面容，垂下头不知想些什么。
只专心忙完手上的活计，想着去别处分享今日所得。
反倒是原本负责清扫此处庭院的年轻宫人，阴差阳错得了这么多人的帮忙反而落了清闲，只倚在廊门下与同伴闲聊。
“诶你说，这贵人如今被娘娘召入椒房宫养着。那日后，岂不是与王女殿下无二了？”
同伴拿着笤帚专心扫着廊下踏阶，并无心思与年轻宫人搭话。
却禁不住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这般不着调的话，忍不住停下手，低声斥责：“你进宫已有一月！素日学的规矩，便是让你这般大胆的吗？”
说着，便抬头颇有些怒气的看向年轻宫人，没想到却猛然露出惊恐的神情。
“怎...怎么了？”，年轻宫人见状愣了愣，下意识回头看去。
只见廊门之外，一位衣着贵重挽着单髻的年长宫人，正站在她身后冷冰冰地看着自己......
方才还颇为热闹的后殿庭院，此时一片死寂。
众位宫人俯身朝单髻姑姑行礼后，皆诚惶诚恐地候立在院中。
而刚才在庭院廊门下与同伴闲聊的年轻宫人，现下已被姑姑吩咐堵住了嘴，拖出椒房宫外。
廊门下，姑姑站在方才那年轻宫人站着的地方，环视院内噤若寒蝉的宫人们。
“椒房宫内，也是能随意议论殿下与贵人的地方吗！”
单髻姑姑面色沉凝，又转头朗声吩咐左右：“让侍从们直接将人拉去永巷杖责，也不必送到掖庭叨扰尚书姑姑了。
此言一出，宫侍们皆是不寒而栗，那被拖走的年轻宫人的同伴更是面色惨白惶惶欲倒。
掖庭，本就是宫中极为贫苦的去处。其中宫侍终日劳役，难得嘉赏，最为磋磨人。
而永巷，是掖庭中拘役罪人之地，是那等“有命进，没命出”的地界。
寻常宫役被送到永巷处，恐怕死了也无声无息。
若非如此，那位从永巷被接出来的贵人也不会引得众人这般好奇。
庭院中，一位领头的宫人小心翼翼赔笑道：“安典舍消消气。那些个新进宫的，不懂事犯了大忌，典舍处置了便是。切莫为得那些不值当的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这宫人悄悄斜眼揣摩着安典舍的神情，巴巴地奉承着：“盍宫上下谁不敬仰着王后娘娘，而唯有安典舍您最得娘娘信重。那小妮子，是没福分留在咱们宫中伺候。”
身边的宫人说得卑微，却只得了安典舍一声冷笑。
“你也不必哄着我！别以为推给新宫人就能了事，这宫里不管新的还是旧的，你都给我警醒地看着点。若让我碰到下次，你这个外院主事，只怕也没这么好过了。”
主事宫人面色一白，慌忙应下，其余宫人也皆诺诺称是。
安典舍一双吊眼冷冷地瞥过众宫人，寒声道：“后宫之中唯有王后娘娘独得陛下恩重，生育二位殿下。
旁的无名无氏连谱牒都没有的人，即便如今从永巷出来成了贵人了，但到底是不是什么值得攀附的好去处，也未可知。
你们当中若真有起那些心思的，最好也估摸估摸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命！
别捡了鱼目还当珍珠宝贝着！”
一番连敲带打下来，众宫人莫说旁得心思，只唯恐不能剖心表忠。
安典舍还要再说什么，却远远地瞧见有仪仗擎着彩幢而来，当即收声肃立。
...
轿辇之上，宁瑛笑而不语。
身旁的女侍开口道：“殿下不必动气，您出身高贵得受天恩，自然是旁人难以望其项背。那位...贵人实在憨愚，行动更是粗俗无礼。”
可轿上的宁瑛却轻嗤一声，半靠在轿上缓声道：“一个尚在襁褓中就被丢到永巷的女郎，能平安活到现在还全须全尾，会是这样一个憨傻之人？
何况...咱们仪洲的社稷自有王兄继承，不过是个女郎，又有什么分别。于我而言，只怕未必不是好事。
是母后魔障了，这些天只怕宫中的女官们没少为难她，也不知是怎的想的。”
宁瑛不甚在意女侍惶恐的神情，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笑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她如今一无所有。
好不容易出了永巷，当真准备这样装疯卖傻下去？她就不怕......”
正说着，侍女远远地便瞧见庭院门廊下的安典舍，出身提醒道：“殿下，典舍姑姑在前边。”
宁瑛闻言看去，微颔首：“到底是母后倚重之人，过去瞧瞧。”
片刻后，那长长的仪仗终于走近。
宁瑛倚坐在轿辇上，偏头扫过庭院内行礼的众位宫人，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安典舍，今日怎么有空到这后殿来了？”
原本还金刚怒目的安典舍，此时脸上早已换上了妥帖的笑容，谦卑道：“殿下万安，不过是寻常提点宫中奴婢罢了。没想到竟惊了殿下，老奴该死。”
“安典舍哪里的话。”，王女笑道，“母后素来夸你能干，这椒房宫上下多亏了你为母后分忧啊！”
“老奴不敢。”，安典舍口中请罪，听了王女的话，眼中却是止不住的欣喜。
“不知殿下是要去往哪出殿宇，可是要去后殿取书？奴婢这就让人去清走闲杂人等。”
王女失笑，“不必麻烦安典舍了，我已经去后殿瞧过那位...‘小妹’了。”
那‘小妹’二字，在王女的口中似乎多了旁的许多含义。
而安典舍更是神情大惊，不由出声道：“殿下您不应该......”
还未等安典舍说完，王女眼眸微垂，含笑道：“怎么，这宫中难道还有我见不得的人？”
“奴失言！”，安典舍断然拜倒在地，身后的其余宫人也乌泱泱跟着拜了一地，“只是怕那贵人还未学好规矩，冲撞了殿下。”
“安典舍快起来。”，王女失笑，轻轻拍了拍扶手，示意轿辇落下，身后的女侍便已快步上前将安典舍扶起。
待安典舍起身后，便听到王女轻声细语地说道：“典舍你素来最得母后的欢心，又如此重规矩，难怪母后倚重。”
说着，话语一转，“母后此时可从宣徳殿回来，我也该去向母后请安了。”
安典舍答道：“王后娘娘早朝后便回了宫，此时正在正殿召见大臣。”
王女眯了眯眼，叹道：“这些时日父王病了，母后这般辛苦。王兄如今亲临前线，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朝。”
安典舍呐不敢言。
正在二人交谈时，却有宫人慌慌张张从后殿跑出来。还差点冲撞了王女的仪仗，被宫侍挡在原地。
安典舍当即快步走上前，对那宫人厉声呵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若是冲撞了殿下，你这小命还要不要了！”
宫人白着脸，跪在地上，半响才颤颤说出一句：“偏室里的女官被打死了！”
众人皆大惊。
......
先王后的椒房宫位居后宫中心，标榜的是王后在妃嫔之间的超然地位。
而如今的椒房宫，确是今上陛下登基后亲自选址重新修葺之后的新宫室。
不为旁的，唯一的原由便是离陛下的宣徳殿够近。近到本就是由原先宣徳殿的后殿扩大改建而得。
显示的，是当今仪洲王与王后的恩重情深。
大殿之上，宫人们缓缓将殿中遮蔽阻隔视线的屏风撤去。
屏风之后，一头戴凤冠身姿婀娜风韵犹存的妇人正端坐席上。虽年华不在，可即便是眼尾微不可见的细纹，也依旧在诉说着主人的风华绝代。
而这妇人，正是刚与前朝大臣议论完政事的仪洲王后。
殿堂之下，於菟一人直身跪于一边，不发一言。
而她身旁，女官只粗粗了擦了脸，用帕子捂住了伤口，带着一身污墨梨花带雨的叩拜在地。
王后面色沉凝，王女宁瑛坐其身旁，面露忧愁地看着於菟，眼中带着些许安抚之意。
没有理会哭诉的女官，王后对着於菟沉声问道：“这些时日，你可学了多少？说出来听听。”
於菟闻言，面容微皱，嘟囔道：“我怎知我学了多少，那书卷上黑点点的字我都不忍得，只天天听到些什么可什么汗什么脱靶的......”
大殿之中，落针可闻。
王后面色铁青，却见於菟一副愚钝不堪的模样，只觉头疼，振袖一挥：“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母后，妹妹她读书之日尚短。何况齐魏国史本就混乱，各部落间更是错综复杂，也难怪妹妹学得...慢些。”
王女见王后脸色难看，便出声圆场。
可听了王女的话，王后却大怒，当众便对着於菟呵斥道：“若是学不了，便滚回永巷去！”
此言一出，殿中众位无不心颤，不由偷偷打量着那位“贵人”的神情。
而盛怒之下的王后，竟随手将手边的茶盏朝跪着的於菟掷去。
碎裂的杯盏擦过於菟身边，在手背留下一道血痕。
殿中跪着的於菟却神情不变，默然叩首离去。
她身边自是连随侍都没有一个，反倒还带着伤就直直就往殿门外走去。
殿上的王后仍在暴怒之中，被王女安抚着转移了注意。
席上宁瑛冲身边的女侍摆了摆手，侍女便会意跟上於菟离去。
...
踏出椒房宫门，外头仍旧是雾蒙蒙的一片。
春日多雨，而禁宫墙高，於菟所居的永巷更是终不见天日，她早就厌烦了这样的地方。
“贵人！”，女侍步履匆匆地从殿内跟了出来。
见於菟的手仍在滴血，忙从袖中扯出帕子给於菟按着。
女侍用帕子小心地将伤口裹住，却发现这位贵人的手格外粗糙，甚至满是陈旧的伤痕。
回想起王女之前说过的话，女侍也不免暗自心惊。
划开的伤口接触到布料刺得生疼，可於菟却毫不在乎。
她站在高高的阙门上，突然抬手指向前方一处高耸的大殿。
“那是何处？”
借着椒房宫高高的阙台，於菟终于望见那道飞檐斗拱之外再无宫墙封闭的天！
女侍顺势望去，却立刻收回了眼，垂眸低首道：“回贵人，那处便是陛下所居的宣徳殿。再前面，便是前朝所在，后宫中人无诏不可靠近。”
仪洲禁宫，以王上所居的宣徳殿为界，分前后宫。
前宫听朝理政，后宫为嫔妃宫侍所居。而为方便陛下传召官员，前宫未设宫墙，与王都东坊的官员宅邸相沟通。
行至宣徳殿，离开这深宫便只有一步之遥了。
於菟不由面露笑意，反倒是身后的女侍瞧着她的面容，垂下头不知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