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祁斌拿着报名表闻声赶来,“真巧,我还正想找您呢。言姐有何吩咐?”

    言落叹了口气,拿起傅原的笔凑近祁斌的眼睛,说道:“看看,这是不是你干的?”

    祁斌“哦”了一声,解释道:“小问题,我傅大哥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怪我。对吧?”

    “当然。”

    “你看吧,我就知道我傅哥……”

    “会。”

    “……”

    祁斌尴尬地咳嗽了几下,言落和傅原相顾无言,只好都盯着祁斌看,搞得祁斌更尴尬了。

    “咳……那个……言姐,我还有件事找您商量。”

    “孙雯雯要跑一百米,所以我要跑二百,对吧?”

    “言姐您可真是聪明……”

    “三份。”

    “成交,成交言姐,冲您这么给面子我给您四份。”

    言落笑着点点头,放过了祁斌。

    然后顺手把笔放进了自己的笔筒里。

    “所以——笔可以还我了吗?”傅原有点无奈。

    言落:我需要地缝。

    第六节课上课铃一打,宋丽带着一沓上节课听写的课下注释进来,说是发下来让同学们交换着判。

    一般出现这种情况都是老师懒得判卷子又懒得讲课,所以才这样水时长。言落抬头看了看宋丽,见她顶着两个黑眼圈,看起来有点憔悴,可能是遇到什么事了才没来得及备课。

    施雨晴是语文课代表,又是倒数第二桌,所以特意把从前往后传改成了从后往前传,这时候正好传到言落手里。

    第一张就是傅原的卷子。

    言落直接跳过,往后翻了翻有没有语文好的人的卷子,或者语文特别不好的也行,这两种比较好判。

    不过并没有,傅原那一行全是学习还不错的男生,一水的字又大又破,又不肯空着,卷面上一堆写错了涂上的黑疙瘩,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修正符号。

    和他们比起来,傅原的卷面至少算得上整洁,就是字不怎么样,像一只只乱爬的蜘蛛,有的地方还有点像烂柴火垛。

    言落又找了找,最后为了好判还是妥协了,选走了傅原的小卷。

    军,驻军。

    傅原写的军人。

    缒,用绳子拴着人(或物)从上往下送。?

    傅原写的用绳子吊着人往上扔。

    扔就得了,咋还往上扔呢。

    鄙,边邑,这里用作动词。

    傅原写的卑鄙。

    自己卑鄙就算了,还恶意揣测别人。

    徐夫人,姓徐,名夫人。一个收藏匕首的人。

    傅原写的一个姓徐的小妾,然后又把小妾划了,改成嫔妃,又划了,改成了:医生的妻子。

    ????

    真就离谱!和医生有什么关系?

    言落怀疑这是宋丽老师检查一下大家上课有没有听讲的智障题。

    这点课下注释就让言落火冒三丈,言落算是理解宋丽老师了。但凡好好背一背也能写个大概吧,就自己瞎编。

    还有翻译句子没判完呢。

    言落光想想就脑袋疼。

    鲰生说我曰:“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

    傅原翻译:一个姓邹的人睡着的时候跟我说:拒绝入关,不要让诸侯进来,秦朝的土地就可以全都忘掉了。

    什么鬼!言落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这一句。就算是听写吧,她也没见过这么离谱的。

    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

    傅原翻译:微臣死了都不避讳,鸩酒有什么可推辞的?

    言落真是服了,那是卮酒,不是鸩酒啊!要是直接喝鸩酒那樊哙可真是太生猛了吧。

    把小卷还回去的时候,言落特意绕到教室最后看了一眼成绩单,看到傅原语文九十二分的时候,言落表示理解。

    腾晟一中自习出了名的多,下午上完语文课,又上了一节生物,剩下就全是自习了。

    言落收拾桌子用了一节课,收拾卷子用了一节课,第三节课收拾烦了,想起生物课老师说有人把胞吐写成了细胞呕吐,又憋笑了一节课。

    然后晚自习的时候发现作业写不完了。

    言落都快恨死自己了,老是喜欢瞎想,一点效率都没有,怪不得高考的时候才发现啥都不会写。

    越是懊恼就越是写不下去了。

    言落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明明现在自己过得挺好的……可是她很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害怕。

    怕对不起以前那个意气风发满身光辉的自己。

    那个全县第二十四名风风光光考进腾晟一中的自己。

    那个父母的骄傲,那个小辈的楷模,那个家族的荣耀。

    她害怕那个传闻中的言落,她考不上985,也考不上211,只是一个轻飘飘的美丽泡沫,而高考,将赐予她致命一击。

    现在她看似拥有许多,到时候,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怕的,从来都不是失败,而是虚妄。

    而虚妄,恰恰与失败同在。

    “落落,你物理作业写完了吗?”施雨晴戳了戳正在发呆的言落,小声问道。

    “嗯。”言落从桌斗翻出物理小卷递给施雨晴,一边说道:“不一定对哈,悠着点看。”

    结果不一会儿,言落就听到施雨晴和田雨薇讨论起物理作业来。

    “这道题本来就是用整体法!”

    “用隔离体法吧?我记得刘明老师上课讲过一个类似的。”

    “你看,言落卷子上画的受力分析,这儿就是用的整体。要不为啥她就画了两块儿?”

    “但是题目不是要求的每节车厢吗?”

    言落真的谢谢她们俩,本来正在胡思乱想,现在变成脑壳疼了。

    她急着想解释一下那道本来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题,但是碍于自习课要保持安静,只好忍耐着抄了几页历史作业,胡乱加了一点做题痕迹。反正她已经打定主意要选全理,将来选专业也大概率不会和历史搭上边。

    见刘明进来看晚自习,班里好多同学都排着队过去问问题,教室里也不怎么安静了。

    言落这才转过头去,从笔筒里随便摸了支笔,一边划拉着一边轻声讲道:“这题用整体法比较合适。”

    “啊?”田雨薇没忍住“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之后赶紧捂住了嘴,索性无人发现。

    “一般来说,能用整体法就不用隔离体法,因为整体法简单啊。咱们先试试整体法可不可以,然后再用隔离体,可以吧?”

    “嗯。”施雨晴和田雨薇都点了点头。

    言落拿着笔继续划拉着,指着卷子上圈出来的5F说道:“我就从半路讲吧,反正前边你们也算出来了。拉力是5F,车头占了一个F,剩下的是不是4F?”

    “那剩下的有九节车厢呢,第一个车厢和车头连着,是4F,第二个还要用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第三个还得用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可是怎么算呐?要是用整体法,有F,4F,5F三个,选择哪个好呀?”田雨薇问道。

    “诶,不能这么想,咱们先用整体法,就是呢,看成只有车头和车厢两个物体。可以接受吗?”

    “嗯。”田雨薇认真地点点头,施雨晴则皱着眉。

    言落察觉到施雨晴的表情,问道:“有问题?”

    “不是要算九个车厢每个的受力吗?每一个对应的是隔离体啊,为啥要用整体?而且整体试不出来还是得用隔离体,你直接讲一下隔离体的求法就好了。”

    言落好像知道当年自己的二大爷和一对一物理老师看她的那种眼神了。她只得解释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九个每个的受力是求的平均数?”

    “哦,这样啊。那什么时候用整体法,什么时候用隔离体法呢?”施雨晴又问道。

    言落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先用整体法,再用隔离体法。咱们要是一眼不能看出来的,一律先用整体法,这样可以吗?”

    “哦哦可以了。”

    “那咱们开始下一步,就这两个物体,一共5F,一个F,一个4F,车厢一共是4F,九节车厢,所以一节受力是4/9F。”

    言落略显激动,压了压声音,说道:“所以就选C呀。”

    “噢噢噢噢言落你太厉害了!”施雨晴和田雨薇兴奋说道。

    言落只是淡淡笑了笑,转过身去。言落表面上在为她们讲题,实际却是透过她们,透过她们的一个个想法和问题,耐心地将三轮复习过后的成果,穿过三年的光阴,讲给曾经那个对物理一窍不通的言落。

    言落想告诉她,即使没有物理天赋,通过时间的积累,量的积累,总会比从前好的。不要那么悲观,不要觉得低人一等,不要一直强化自己不是学理的料,不要自艾自怜。的确有人天赋异禀,但努力就真的没有用吗?过去的荣耀和耻辱终是成了过去,你要往前走。

    一直向前。

    自打误打误撞成了高一新生以来,言落一直都在试着调整自己的心态。事实也证明了虽然金手指没开全,多少还是有点作用的;当然,傅原是个意外。

    言落根本摸不清他到底想的什么,可是她就是好奇,三年的时间,傅原究竟是怎么逆袭的?

    三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比如她当年高一的时候可是占了985的预备名额,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竟是堕落到全省四万多名,只能上个双非院校了。高考比八省应该强一点,也好不了哪里去。

    可是傅原他怎么就可以一直进步,自己怎么就一直退步呢?

    她想不通。

    “言落,你……可不可以给我也讲一道题啊?”

    言落看向左手边,是钱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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