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药
幸村不清楚自己几点睡着的，等他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八点了。妈妈在一旁看文件，床头柜照旧放着保温桶，里面有南瓜粥。
妈妈扭头看了眼，“你醒啦？快去洗漱。忍足教授已经到医院了，正跟藤田医师商量细节，你要去听听吗？”
“吃完饭就去，下午才手术，时间还挺长的。”
妈妈道，“刚才弦一郎来过电话，说他们吃过午饭来，让你的心态放轻松。”
幸村正在刷牙，“嗨嗨，不紧张不紧张。”
吐出泡沫，漱口，洗脸，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憔悴，头发过长，该剪剪了。等出院了，去真田之前介绍的那家理发店看看，可以换个清爽点的发型，比如寸头什么的。幸村脑补了一下，还是打消剪寸头的念头。
跟教授和医师碰头讨论过手术安排后，幸村回房，听从护士指挥换上手术服，戴好手术帽，安安稳稳躺上可移动式手术床。
他安心等待朋友到来，等待麻醉剂逐渐起效，等待下一次睁眼。昨晚到现在的紧张消失了，他的心理很平静，大脑放空，视野笼罩黑暗，静静听着周围的声音，直到世界沉眠。
12岁的幸村精市，成绩一直在年级前十，除了网球部的活动，幸村还加入了园艺社，不过并未担任职务，只作为社员进行日常活动。偶尔，他也会画画。
种花的喜好是从爷爷那习得的。小学时每逢长假，爸爸都会带他回横滨老家。爷爷布了一院子的景，连草皮都富有野趣。种花容易，布景难，这里面需要极高的审美，有些人能后天习得，有些人先天拥有。幸村显然是后一种。有时他帮忙打理园艺社的花草，常生出感叹，如果没有遇见网球，是不是会去搞艺术。
安知柳买过一件短袖。
前面印着——可以搞艺术
后面印着——但是没必要
幸村精市四岁的时候，妈妈和爸爸让他选一门体育运动作为爱好发展。射击，跑步，游泳等印刷成图摆在桌上。那时候网球还不是大热门，日本国□□动从始至终都是棒球，这一点从未更改。
幸村在图片堆翻来翻去，看到一个荧绿色的球，他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像是命中注定，换作柳莲二的话是：像被设计好的程序。
幸村精市一定会打网球。
这种念头钻进他的认知。他拿起网球图片，用稚气的声音道，“我要这个。”
吃过午饭，这一顿轮到幸村洗碗。厨房水声不断，间歇传出金属器具与瓷砖轻碰的声音。山药排骨剩汤需要加热沸腾后放进冰箱，抽油烟机的轰轰响过一阵。这是另一角度呈现的生活音乐剧，指挥官是安静做事的男人，女人是观众。
安知柳靠着厨房门框翻阅这么些年来的相册，相纸映出一个少年从小到大度过的时间，身边的人变来变去，唯一不变的是手中那把网球拍。这种唯一的现状止于16岁，之后两年整，少年的照片数量锐减。
使用数码相机后，照片大都留存硬盘或网页，打印放进家庭相册的很少。相册很快翻到尾，安知柳又回到第一页，四岁小孩捏着网球照片，盯着镜头，嘴巴半张正欲说话。
“你们为什么都选了网球，这个世界有那么多运动项目，为什么偏偏会拿起网球拍呢？”
幸村不太明白她疑惑的到底是什么。
“你，柳莲二，真田弦一郎，手冢国光，不二周助，等等等等，你们这群人，放在任何一个行业都会是顶尖人才，任何一种爱好你们都能做到极致，为什么一定选择了网球？”
幸村失笑，“可是我们现在也没有打职业网球啊？”
安知柳笑着摇头，她走到幸村放置网球包的玄关，取出网球拍，握在手里掂量，并试着挥舞两次。
“你想学？”
安知柳摇头，“不，我厌恶它。”
幸村一愣，万万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回答。过于惊人了。他在冲洗餐盘上的洗洁精泡沫。
“你这么想的原因是？”
安知柳摸出一个网球，砸到地板上，网球弹起，“我不是讨厌它本身，而是它在这个世界代表的东西。”
语句指向开始变得模糊，无法确认具体含义。这样的对话最近经常发生。
“什么东西？”
安知柳看着他的眼睛，“身不由己。”
幸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沉默开始充斥空间之前，安知柳已经提起另一个话题，“南次郎大叔的指导怎么样？”
“挺好的，不过他很久没有打过网球了，身体状态有些跟不上。”
“今天下午也要过去吗？”
幸村想起真田的邀请，“不了，手冢和真田准备去钓鱼，我也凑个热闹。”
安知柳看了看冰箱，“需要准备便当吗？”
冲洗过手，幸村去储物间收拾钓鱼用具，“不用了，晚上真田请客。”
安知柳应了声，回到书桌前继续忙工作。幸村换好衣服，收拾妥当，犹豫要不要邀请她。
安知柳侧头，“怎么了？”
幸村摇头，“没什么。你的工作还没忙完吗？”
安知柳的手指放在键盘上从没停过，似乎在调整自建模型的参数，“还差一点，忙完得晚上了。你去玩吧，我下次跟你去。”
幸村无奈，“你注意下身体，电子闹钟设好了，每隔三十分钟站起来活动一下。”
安知柳笑道，“怎么？嫌弃我长肉啦？”
幸村揉了揉她的头发，俯身亲吻，“记得吃晚饭，6点我会打电话提醒你。”
安知柳嗯了两声。
幸村看了眼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并不着急去。他在屋里走了两圈，搬了把椅子坐到安知柳对面。
“你还有什么爱好？除了二次元的东西。”
安知柳手中节奏未停，“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没有执着的东西，我没有网球。”
有的时候，她讲话总是那么奇怪，又那么让人意外。
幸村道，“你以前，念国中，或者高中那会儿，不学习的时候会做什么事呢？”
“看天。我没事做的时候就看天。”
安知柳歪了下脑袋，笑着注视他，“你如果想我就看看天。”
幸村心里咯噔一下，他开始觉得难过。莫名其妙的，平和安静的心理被这句话搅合得黏在一起。
“这是一首歌里的歌词，还挺艺术的。”
幸村问歌名是什么。
安知柳沉思了会儿，“我忘了。”
对话到此为止。
幸村回到家的时候，屋里没有人。中午做饭的气味已经散尽，只有阳台晾晒衣服的洗衣粉香味。这种感觉跟他们大学那次酒后乱性很像，安知柳走得干脆利索，幸村留在原地纠结。
幸村打开落地灯，脱下外套坐进沙发。两分钟后，电子闹钟响起。幸村没有搭理，他揉着发疼的额头，想起前不久与迹部景吾的对话。各种念头在酒精催化下混杂，脑内拥挤，令人难受。
安知柳从来不留纸条说明去向，只会在第二天早晨出现在厨房，做着红薯粥，或者蜷缩在幸村怀里。
幸村调查过她的行踪，不是出轨，不是娱乐，她哪里都不会去，从家的这条街一直走，走到河边停半小时，再继续走，直到下一条河。深夜十多个小时，她能走遍东京的大小角落。幸村望着侦探拍下的照片，路灯昏暗，空荡街道上，只有安知柳一人漫无目的地行走。他不禁想:她把东京走遍之后，是否会坐电车去神奈川。紧接着下一个问题，这样的出走，哪一个晚上后她再也不会回来？
歇了十多分钟，他准备洗个澡睡觉，科室下属来了电话。
“教授，你快来嘛，我们买单！庆祝基因科终于有底气了！”
幸村环视冷清的房间，“地址发给我，马上就来。”
他还是留了张纸条——
升职请客，可能喝酒。
他不知道那一天安知柳到底回家了没有，他不清楚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刚在一起时的热情逐渐藏起来，藏得很深，深到几乎被忽视了。他问过妈妈和爸爸，两位表示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结婚就是这个样子。他坦然接受了，慢慢习惯沉默的房间。
有时候，他坐在客厅，看着电视机里的搞笑综艺或者纪录片，身边没有人，他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不是背叛感，是欺骗。他甚至想问安知柳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自己。
这样的问题从心里冒出来的时候，幸村没有感到难过，他已经习惯了。况且，难过有什么意义吗？
妈妈几次提起，可以生孩子了。有了小孩，爱的关注能再度填满空白的生活。幸村无措，不知如何回答妈妈。他们做过身体检查，各项指标正常，但毫无疑问，问题出在安知柳那里。
幸村办公室的更衣柜里有一个保险箱，里面装着安知柳的检查表，还有他对此进行的实验研究。他试图用医学解释那些奇妙的数字，但显然，多年研究始终没有结果，他更无法把表单交给外人。
某天，他突然明白一个事，如果安知柳不愿解释，他做再多也无用。从那天起，他一直在等待，等待安知柳愿意开口的那刻到来。
等待一个人的时间太过漫长了，那些曾拥有的爱意也随着等待缓慢下沉。下沉，再下沉，像潜水那样，向下前进。
下属是个擅花言巧语的人，劝酒厉害，他多喝了些。幸村醉了，酒精作用下的世界充满五颜六色的闪片，那是路灯，霓虹，写字楼的灯光。他好像听见一个声音，问他——
你后悔了吗？
他是怎么回答的？那晚醉醺醺躺回住处，他是怎么回答那个声音的？
幸村睁开眼，他正趴在观察室，墙上的挂钟显示手术已经过。去四小时，麻醉剂药效消失后，后背的疼痛逐渐清晰。心里细细的疼痛也开始作祟了。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在悲痛什么，此前的拆解分析无用，他摸不清头绪，没有关键词，没有因素，没有矩阵，只有浑浑噩噩的一个念头。
他回答的是：
是，我后悔了。
幸村伸手摸了摸盖着纱布的后背，苦笑了下。
这个世界还真的有后悔药啊？
妈妈扭头看了眼，“你醒啦？快去洗漱。忍足教授已经到医院了，正跟藤田医师商量细节，你要去听听吗？”
“吃完饭就去，下午才手术，时间还挺长的。”
妈妈道，“刚才弦一郎来过电话，说他们吃过午饭来，让你的心态放轻松。”
幸村正在刷牙，“嗨嗨，不紧张不紧张。”
吐出泡沫，漱口，洗脸，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憔悴，头发过长，该剪剪了。等出院了，去真田之前介绍的那家理发店看看，可以换个清爽点的发型，比如寸头什么的。幸村脑补了一下，还是打消剪寸头的念头。
跟教授和医师碰头讨论过手术安排后，幸村回房，听从护士指挥换上手术服，戴好手术帽，安安稳稳躺上可移动式手术床。
他安心等待朋友到来，等待麻醉剂逐渐起效，等待下一次睁眼。昨晚到现在的紧张消失了，他的心理很平静，大脑放空，视野笼罩黑暗，静静听着周围的声音，直到世界沉眠。
12岁的幸村精市，成绩一直在年级前十，除了网球部的活动，幸村还加入了园艺社，不过并未担任职务，只作为社员进行日常活动。偶尔，他也会画画。
种花的喜好是从爷爷那习得的。小学时每逢长假，爸爸都会带他回横滨老家。爷爷布了一院子的景，连草皮都富有野趣。种花容易，布景难，这里面需要极高的审美，有些人能后天习得，有些人先天拥有。幸村显然是后一种。有时他帮忙打理园艺社的花草，常生出感叹，如果没有遇见网球，是不是会去搞艺术。
安知柳买过一件短袖。
前面印着——可以搞艺术
后面印着——但是没必要
幸村精市四岁的时候，妈妈和爸爸让他选一门体育运动作为爱好发展。射击，跑步，游泳等印刷成图摆在桌上。那时候网球还不是大热门，日本国□□动从始至终都是棒球，这一点从未更改。
幸村在图片堆翻来翻去，看到一个荧绿色的球，他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像是命中注定，换作柳莲二的话是：像被设计好的程序。
幸村精市一定会打网球。
这种念头钻进他的认知。他拿起网球图片，用稚气的声音道，“我要这个。”
吃过午饭，这一顿轮到幸村洗碗。厨房水声不断，间歇传出金属器具与瓷砖轻碰的声音。山药排骨剩汤需要加热沸腾后放进冰箱，抽油烟机的轰轰响过一阵。这是另一角度呈现的生活音乐剧，指挥官是安静做事的男人，女人是观众。
安知柳靠着厨房门框翻阅这么些年来的相册，相纸映出一个少年从小到大度过的时间，身边的人变来变去，唯一不变的是手中那把网球拍。这种唯一的现状止于16岁，之后两年整，少年的照片数量锐减。
使用数码相机后，照片大都留存硬盘或网页，打印放进家庭相册的很少。相册很快翻到尾，安知柳又回到第一页，四岁小孩捏着网球照片，盯着镜头，嘴巴半张正欲说话。
“你们为什么都选了网球，这个世界有那么多运动项目，为什么偏偏会拿起网球拍呢？”
幸村不太明白她疑惑的到底是什么。
“你，柳莲二，真田弦一郎，手冢国光，不二周助，等等等等，你们这群人，放在任何一个行业都会是顶尖人才，任何一种爱好你们都能做到极致，为什么一定选择了网球？”
幸村失笑，“可是我们现在也没有打职业网球啊？”
安知柳笑着摇头，她走到幸村放置网球包的玄关，取出网球拍，握在手里掂量，并试着挥舞两次。
“你想学？”
安知柳摇头，“不，我厌恶它。”
幸村一愣，万万没想到她会给出这样的回答。过于惊人了。他在冲洗餐盘上的洗洁精泡沫。
“你这么想的原因是？”
安知柳摸出一个网球，砸到地板上，网球弹起，“我不是讨厌它本身，而是它在这个世界代表的东西。”
语句指向开始变得模糊，无法确认具体含义。这样的对话最近经常发生。
“什么东西？”
安知柳看着他的眼睛，“身不由己。”
幸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沉默开始充斥空间之前，安知柳已经提起另一个话题，“南次郎大叔的指导怎么样？”
“挺好的，不过他很久没有打过网球了，身体状态有些跟不上。”
“今天下午也要过去吗？”
幸村想起真田的邀请，“不了，手冢和真田准备去钓鱼，我也凑个热闹。”
安知柳看了看冰箱，“需要准备便当吗？”
冲洗过手，幸村去储物间收拾钓鱼用具，“不用了，晚上真田请客。”
安知柳应了声，回到书桌前继续忙工作。幸村换好衣服，收拾妥当，犹豫要不要邀请她。
安知柳侧头，“怎么了？”
幸村摇头，“没什么。你的工作还没忙完吗？”
安知柳的手指放在键盘上从没停过，似乎在调整自建模型的参数，“还差一点，忙完得晚上了。你去玩吧，我下次跟你去。”
幸村无奈，“你注意下身体，电子闹钟设好了，每隔三十分钟站起来活动一下。”
安知柳笑道，“怎么？嫌弃我长肉啦？”
幸村揉了揉她的头发，俯身亲吻，“记得吃晚饭，6点我会打电话提醒你。”
安知柳嗯了两声。
幸村看了眼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并不着急去。他在屋里走了两圈，搬了把椅子坐到安知柳对面。
“你还有什么爱好？除了二次元的东西。”
安知柳手中节奏未停，“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没有执着的东西，我没有网球。”
有的时候，她讲话总是那么奇怪，又那么让人意外。
幸村道，“你以前，念国中，或者高中那会儿，不学习的时候会做什么事呢？”
“看天。我没事做的时候就看天。”
安知柳歪了下脑袋，笑着注视他，“你如果想我就看看天。”
幸村心里咯噔一下，他开始觉得难过。莫名其妙的，平和安静的心理被这句话搅合得黏在一起。
“这是一首歌里的歌词，还挺艺术的。”
幸村问歌名是什么。
安知柳沉思了会儿，“我忘了。”
对话到此为止。
幸村回到家的时候，屋里没有人。中午做饭的气味已经散尽，只有阳台晾晒衣服的洗衣粉香味。这种感觉跟他们大学那次酒后乱性很像，安知柳走得干脆利索，幸村留在原地纠结。
幸村打开落地灯，脱下外套坐进沙发。两分钟后，电子闹钟响起。幸村没有搭理，他揉着发疼的额头，想起前不久与迹部景吾的对话。各种念头在酒精催化下混杂，脑内拥挤，令人难受。
安知柳从来不留纸条说明去向，只会在第二天早晨出现在厨房，做着红薯粥，或者蜷缩在幸村怀里。
幸村调查过她的行踪，不是出轨，不是娱乐，她哪里都不会去，从家的这条街一直走，走到河边停半小时，再继续走，直到下一条河。深夜十多个小时，她能走遍东京的大小角落。幸村望着侦探拍下的照片，路灯昏暗，空荡街道上，只有安知柳一人漫无目的地行走。他不禁想:她把东京走遍之后，是否会坐电车去神奈川。紧接着下一个问题，这样的出走，哪一个晚上后她再也不会回来？
歇了十多分钟，他准备洗个澡睡觉，科室下属来了电话。
“教授，你快来嘛，我们买单！庆祝基因科终于有底气了！”
幸村环视冷清的房间，“地址发给我，马上就来。”
他还是留了张纸条——
升职请客，可能喝酒。
他不知道那一天安知柳到底回家了没有，他不清楚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刚在一起时的热情逐渐藏起来，藏得很深，深到几乎被忽视了。他问过妈妈和爸爸，两位表示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结婚就是这个样子。他坦然接受了，慢慢习惯沉默的房间。
有时候，他坐在客厅，看着电视机里的搞笑综艺或者纪录片，身边没有人，他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不是背叛感，是欺骗。他甚至想问安知柳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自己。
这样的问题从心里冒出来的时候，幸村没有感到难过，他已经习惯了。况且，难过有什么意义吗？
妈妈几次提起，可以生孩子了。有了小孩，爱的关注能再度填满空白的生活。幸村无措，不知如何回答妈妈。他们做过身体检查，各项指标正常，但毫无疑问，问题出在安知柳那里。
幸村办公室的更衣柜里有一个保险箱，里面装着安知柳的检查表，还有他对此进行的实验研究。他试图用医学解释那些奇妙的数字，但显然，多年研究始终没有结果，他更无法把表单交给外人。
某天，他突然明白一个事，如果安知柳不愿解释，他做再多也无用。从那天起，他一直在等待，等待安知柳愿意开口的那刻到来。
等待一个人的时间太过漫长了，那些曾拥有的爱意也随着等待缓慢下沉。下沉，再下沉，像潜水那样，向下前进。
下属是个擅花言巧语的人，劝酒厉害，他多喝了些。幸村醉了，酒精作用下的世界充满五颜六色的闪片，那是路灯，霓虹，写字楼的灯光。他好像听见一个声音，问他——
你后悔了吗？
他是怎么回答的？那晚醉醺醺躺回住处，他是怎么回答那个声音的？
幸村睁开眼，他正趴在观察室，墙上的挂钟显示手术已经过。去四小时，麻醉剂药效消失后，后背的疼痛逐渐清晰。心里细细的疼痛也开始作祟了。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在悲痛什么，此前的拆解分析无用，他摸不清头绪，没有关键词，没有因素，没有矩阵，只有浑浑噩噩的一个念头。
他回答的是：
是，我后悔了。
幸村伸手摸了摸盖着纱布的后背，苦笑了下。
这个世界还真的有后悔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