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前天晚上,幸村还是有些紧张,他洗完澡,九点不到就熄灯躺在被窝里,双手平放在肚脐眼上。闭眼,睁眼,窗外的天色依旧暗淡,时间好似没有流动,太难挨了。

    幸村叹了口气。

    既然睡不着,就找点有意思的事做吧。比如回忆过去,哦不,应该是十四岁少年人的未来。

    幸村精市放弃了网球。

    这件事迅速传遍日本青少年网球界,许多有过一战之缘的同好纷纷约战,来一场中二病十足的终末PK。其中不乏恶意猜测幸村不如以前,选择在巅峰退出,以此保留名声。

    这事当时热了很长一阵子,每天放学回家,校门口都有几位背着网球包的小伙恶意拦截,比病毒还可怕。幸村挤在放学的人流之中,人头攒动,其实不太容易被看出来。他与那群年轻气盛的少年擦肩而过,连个眼神都没给,心里想的全是明天的学习计划。

    幸村精市害怕了。

    这是第二句流言。比第一句流传得更广,都传到了切原耳朵里了,他特意来电询问战况如何,是否需要帮忙。其他同伴也纷纷致电关心。这已经不是放弃一个爱好这么简单的事了,事关尊严,幸村再避也无法避免。

    某天下午,幸村完成当天计划的试卷,发现化学错了两道选择题,错因归于不该有的失误。但失误也是能力不足的表现。他记下原因,心头的不满还是难以平息。他喝了几口水,站起身,拎着球拍来到学校门口。

    他摸了摸没有外套的肩膀,“你们挑一个人出来吧。”

    挤在一起叭叭交流的手下败将们面面相觑,此时突然害怕起来,推诿半天,推出一个不动峰的一年级。

    幸村一眼便看出来这是个新手,手上连茧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打出好网球?他突然觉得很没劲,这些人在闹什么?难道没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吗?难道一定要别人陪你玩才能满足小孩的关注欲吗?他承认自己在迁怒。

    幸村叹道,“换个形式,你们选五个人,五颗球,一起打。五个人败了,谁想继续就继续。”

    幸村精市又火了一把。这一场被称为阳炎之战,据参战的球手们描述,每次回球都看到了世界末日般的幻觉。这事流传到切原成为职业球手后还未停歇,打法网的外国籍对手们有所耳闻,在休息区纷纷问他,“那个叫幸村的人,还在打网球吗?”

    切原想起出国前的送行,无论多忙,幸村前辈从来不会缺席自己的赛前准备,若有闲暇,还会抽空来看几场比赛。

    “赤也,这次也是王牌。”

    温柔的前辈会这样说。

    幸村前辈在医学界已经得到了一个二十七岁年轻人能获得的最多的盛赞,对比之下,自己正在做的事好像真的没那么重要。无论是对这个世界而言,还是对曾经陪他一起努力的人而言。很多人都在羡慕切原,能一直从事年轻时热爱的事,好似为此付出的代价都能用一句热爱遮盖。切原有些明白幸村前辈当年执着于三连霸的原因了。虽然三连霸愿望落空,切原是哭得最大声的那个,但他仅仅是在环境氛围催化中流下感动眼泪,压根不清楚内心痛苦的是什么。也许真正悲哀的人,是流不出泪来的吧,连一句叹息都发不出来。

    切原抓了抓球线,把击球造成的扭曲调平。外国友人还在等待他的回答。

    执着于成功,不只是因为热爱网球,更因为融入的其他东西。甚至,这些东西比网球本身更重要。这才是人类会发明各种体育活动,并纳入比赛的原因。

    切原用流利的英文回答,“幸村前辈从来没有放弃过网球,他在继续打医学领域的网球。”

    这个回答显然不太让渴望一战的外国选手满意,但切原认真的表情让他们不敢追问,恶魔化的切原赤也真的很可怕。

    切原第一次登上国际舞台是在U.S Open。那一年的头号种子险胜拿下了澳网、温网、法网冠军,差一冠美网,成为2004年度四大满贯选手,这将是继唐·布吉和罗德·拉沃尔之后的年度大满贯第三人。

    没有经理人,纯粹凭着一腔热血报名冲到这里,连报名表都是姐姐帮忙填写。19岁的切原赤也讲着不太流利的英文,在酒店休息区与头号种子打招呼。幸村前辈和仁王前辈说过,要做有礼貌的人。

    头号种子打量他,“新人?没有见过你诶?”

    切原羞涩地挠挠头发,“第一次出国打比赛。”

    头号种子哦了声,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努力,赛场上见。”

    看他全身装备品牌混杂,像没有公司或团队支持。头号种子多看了几眼,压下想帮忙介绍品牌方的念头。

    头号种子很快将这事抛在脑后,他没想到,能在半决赛见到这位小青年。

    赛前握手,头号种子笑道,“没想到你还不错。”

    切原听得不是太清楚,只是附和笑了笑。

    第一盘伊始,切原将节奏挑得非常激扬,但对身经百战、一向冷静的头号种子而言,无论是放网前小球还是挑后场高球,还是在激烈的底线进攻中,他都有足够的底气让切原占不到一点便宜。切原每每主动求变,反而让头号种子找到进攻的机会,开赛仅仅18分钟之后,切原以0-6大败而归。

    在场观众一阵欷歔哗然,谁都没有见过这个年仅19岁的小将,听说是从日本来的,网络上也鲜有相关比赛记录。

    打进半决赛只是运气好吧。

    众人不由得这样想。

    头号种子回到休息区,灌了口水,余光不停打量低垂着头、气场惨淡的小将。头号种子失笑摇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比赛结束,还是帮忙介绍个品牌方,水平不错,就是太冲动了,缺乏经验。

    头号种子擦了把脸,恍然间,好像看到对面的小将露出了笑容,转瞬即逝。是错觉吧?19岁的年纪,经历点挫折也挺好的。

    第二盘,头号种子先发制人,一上来就破掉了切原的发球局,并以2-0领先,这已经是头号种子的连续第8局赢球了。熟悉他的观众早已察觉,他对比赛表现出厌倦。因为对手实在不堪一击,再纠缠下去,自己就像陪练的教练了。他只想迅速结束比赛,或者精神打击,让小将弃权。

    头号种子想了想,还是精神打击一下吧,美网半决赛赛场上竟然有人弃权,这样的新闻头条能涨更多人气,品牌方也更喜欢。如果小将能坚持下去,看看能不能邀请他加入团队吧,就当是补偿了。

    第二盘,切原仍以0-6的局势惨败。观众之中,甚至有大笑调侃的,不过切原听不懂,他在克制兴奋激动的情绪。

    第三盘开盘时,变局出现了。

    头号种子睁大眼睛,吃惊盯着对面黑发小将气场一改之前,双眼血红,头发变成银白色,就像撒旦的恶魔。

    观众席哗然。

    切原开始反扑,在猛烈火力下,一向发挥沉稳的头号种子出现了多次非受迫性失误。这是解说员的描述,但真实情况是否受迫,只有头号种子心里清楚。

    切原赢得了第一局,全场掌声雷动,不得不承认,即便再瞧不起新人小将,但这种跨年龄的对决,更像是一个人对打过去的自己,无论是体育角度,还是艺术角度,都极其牵引心神。

    此后,比赛进入了佳境,切原跑动积极,底线回球深且落点刁钻,而头号种子继续秉承着技术全面的特点,正反手回球质量高,网前截击适时,扣后场高球精准到位,发球速度和力量俱佳,比赛进入了最为精彩纷呈的阶段。

    可惜的是,第五盘开局伊始,裁判叫停了比赛。切原被带去检查体内兴奋剂含量。

    比分卡在2-2。

    头号种子等待了一整天,得到的结果是,检查结果没有任何问题,但切原赤也弃权了。跟他期待的结果没有太大区别,但这场比赛的噱头都落在了小将身上,他心有不甘,但也清楚,只要还在网球界,总有机会再遇切原赤也。

    切原赤也19岁这年,他的名字正式进入大众视野,与此相伴的,是另一个绰号——东方恶魔。

    切原在休息区讲的那两句话迅速传到了国内。

    幸村听到仁王转述时,表情略微不自在,愣了愣才笑道,“孩子长大了。”

    仁王道,“迟来的成熟比草都轻贱,当年把我们气得半死不活,我差点就活不过来了。”

    柳生在视频那头,“你又看了什么鬼东西?用语如此不雅。”

    视频聊天里的文太背景看起来不太像国内,仁王问了两句。文太惊讶道,“所以,赤也没有告诉你们,明天我和他要在巴黎碰面的事吗?”

    仁王问道,“你怎么突然跑到法国去了?”

    文太嘿嘿一笑,“青木定治老师邀请我过来的,偷学到秘方后回来给你们做好吃的蛋糕。”

    柳莲二问,“你现在要去哪里?”

    文太道,“没办法啊,飞机改签,我才出了机场,正赶去罗兰-加洛斯网球中心,给切原打气加油。”

    出租屋对面的白墙正在投影2007年法网决赛,此时未到开场时间,镜头给到观众席。观众人正在调动气氛,吼着Po Po Po Po Po,其他人回应Ole Ole Ole。

    安知柳从厨房探出半截身子,“幸村,来帮我端下水果。”

    幸村站起身,慢吞吞挪去厨房。

    安知柳正在切西瓜,冰镇过的西瓜表皮起了一层白霜,她的声音也像经过冰镇,凉凉的,“你后悔过吗?”

    幸村知道她说的什么,但是后悔与不后悔,对现在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思考这种问题没有意义。他洗过手,把西瓜放到瓷盘里。

    安知柳道,“你什么时候后悔了,记得告诉我。”

    幸村笑了下,“难不成你还能时光倒流?”

    切完西瓜,安知柳继续切水蜜桃,“万一呢?”

    幸村把西瓜端出去,走到冰箱那,冰箱门上安知柳贴的网球磁贴,“如果哪天我后悔了,我一定会告诉你。”

    安知柳叫住他,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桃子,“尾巴那截,最甜的。”

    站在门口的仁王感觉自己被踢了一脚,他最讨厌这些小情侣了,“偏心也不能这么偏,一块桃子都舍不得。”

    安知柳看着沙发上挤在一堆的几个年轻人,“我懂,你嫉妒。谁让你母胎SOLO。”

    口头上说了十多年放弃网球,但幸村没有真正放弃网球,周末或者闲暇时间还是会去打野球。医学上学到的知识对理解人体肌肉神经运动的帮助很大,改进过后的灭五感,连越前南次郎都得躺一整天才能好转,当然跟年纪大了体力不支也有关,但是越前南次郎本人并不承认这件事。

    听到幸村描述当年越前龙马如何炫酷吊炸天说,要打快乐网球的语气。越前南次郎狠狠啧了声,卖弄起新学的词语,“毒鸡汤要不得。”

    越前龙马窝在遮阳伞下,呵呵以对。

    幸村道,“话糙理不糙。”

    越前龙马耷拉着眼皮,扫了眼这个经常不请自来的手下败将,翻身把身体藏进太阳照不到的阴影里。

    南次郎道,“你跟切原赤也碰到过没?”

    越前龙马道,“碰到过,抢七局打得很难受。”

    南次郎道,“话说,青少年,你把灭五感教给切原吧,我还真的期待让龙马现在体验下。可惜你又不肯再打比赛。”

    越前龙马长长地啊了一声,“太啰嗦了吧,老爸,那种感觉体验过一次真的不想再有,要不你来试试?”

    幸村站起身,“这是可以打的吗?”

    越前龙马:??谁几分钟前说的不打的?

    幸村笑道,“只是试一试,最近发现一个能暂时切断神经回路的方法。”

    越前南次郎在幸村的搀扶下躺回凉椅,他叹道,“儿啊,为父明白你的感受了,还挺刺激,跟回到羊水里一样。你这招要不改个名字,别叫灭五感了,叫一球送你回母胎。”

    幸村道,“其实,胎儿在羊水里,还是能感知到外界环境的。”

    越前南次郎道,“确实有区别,要不你再精进一下,能自由调整对方的无感状态?你想灭到啥程度就啥程度?”

    幸村沉思片刻,“这个角度不错,我再试试。”

    好吵。好热。好困。

    越前龙马长长啊了声,“我离家出走,你们俩结拜为父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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