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科技楼的水泥地滚烫发热,岑栀知身上的汗仿佛与空气一同凝固,手里捏着两张打印好的转校证明,一手遮着太阳,一手扇风,步伐急促的走出科技楼,她被晒得有些晕乎乎,只想赶紧回教室。

    耳边砰砰的篮球落地的声音,在这午休的时间显得格格不入,有些刺耳。岑栀知来了兴趣,带着“李白非要在喝的烂醉的时候才能写好诗,某些人非要在太阳最大的时候才能打好篮球”蠢蠢欲动的心理向球场望去,树叶交错不齐,岑栀知又往旁边移开几步,球场的景象就这么映入眼帘。

    岑栀知才看了一眼,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不情愿似的小步地迈着步子往里面走去。

    她不再把打篮球的人和李白放在一起比较,你给李白十壶酒他定能吟一首好诗,但你就算给眼前这个人十个太阳他也打不出什么好球。

    话音刚在心底落下,那人一个稳步过去,干净利落的三分球就就稳稳入框,球鞋在球场上摩擦的声音还挺大,像是无形中把刚刚岑栀知说的话也顺势踩在地上摩擦。

    岑栀知一口气差点没呼出来。

    巧合吧,一定是巧合,肯定是!

    她走到旁边的树荫处斜靠在铁杆上,朝岑起翻了个白眼,被晒得有些气不足:“你是不是有毛病,顶着篮球和太阳作对?”

    没听见岑起说什么,倒是左耳也接连传来了篮球碰地的声音,声音听起来比之前的还要沉闷,砸在球场发出的一片咚咚声。岑栀知无意间瞥过去,接着瞬间直起身子,她看见席瑜十指牢牢扣着篮球,稍稍弯着腰一下又一下的拍着篮球,然后一个走位,脚尖在地上使力,篮球进框。

    席瑜的鸭舌帽不知道放哪去了,他一身白t,随着微风衣角被轻微的吹气,背部已经出了一层汗。

    等到他的篮球落框,席瑜才漫不经地的朝她看过来,岑栀知自然的就对上他漆黑的双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好像看见席瑜小幅度地勾唇。

    岑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来了,大口喘着粗气:“你没午休?”

    岑栀知回过神,作势晃了晃手里的单子,说中午只睡了半个小时,又轻描淡写的加了一句:“被你打篮球的声音吵醒的。”

    岑起毫不客气的拆她的话:“少来,你教学楼离这球场十万八千里呢,你千里耳?”说着还装模做样的去捏她耳朵。

    岑栀知迅速躲开,轻抿唇线,满脸的嫌弃:“那叫顺!风!耳!”岑起一愣,似乎还还在脑子里过了一秒究竟是“千里耳”还是“顺风耳”,然后满不在意的哦了一声,听见岑栀知又说:“你这知识还考什么跳级班?”

    岑起怼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席瑜就结束了篮球,正在朝这边走。她直勾勾的盯着岑栀知的方向,好似还在来回打量,径直的走来。岑栀知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变小,然后就看见他走到自己面前,随后倾斜身体,弯着腰,拿走了右后方休息椅上面的矿泉水。

    岑栀知不动声色的咳嗽,望向岑起,灼热的眼神似乎在迫切的询问“你给我介绍一下啊!你俩怎么会在一块打篮球?怎么好像全世界就我一个人不认识他?!”

    “????”岑起吞了一口水,看样子是完全没理会她是几个意思。

    然后岑起对一旁正在喝水的席瑜开口:“对了阿瑜,今晚我们给她办个欢送会,你刚好也在上京,一块来,她去临市后学习方面你也帮衬点,这丫头脑子笨。”

    “???”岑栀知本来就听的稀里糊涂的,这会儿听见岑起揭她短,直接一个巴掌上去了:“岑起你诋毁我?”

    岑起被她打的手臂一偏,睨了她一眼,也不在意,继续同席瑜说话:“地址我一会发你。”

    席瑜没立马回他的话,他喝完一瓶水觉得还有点不尽兴,还是渴,四处张望着有没有小卖铺,打算去买瓶水,岑起见状把自己喝了一半的水给他递过去,席瑜也不客气,直接伸手接过,没对着瓶口,仰着头一饮而尽,喝够了才看向岑栀知,准备说话。

    “关系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吗??”

    当然这话她没敢说出来。

    席瑜还是看着她,眼睛也总似有似无的看向她的脖子,岑栀知有些别扭,然后他淡淡的语气传了过来:“晚上几点?我明天一早得先回去。”

    话是对岑起说的,但是眼睛是盯着她的,但是没保持太久,眼神就迅速移到岑起那里去了。

    岑起看了眼手机,回他:“七点左右的样子,差不多十点能结束,就几个人聚一下,不会太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算岑栀知不知道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但这个局是总该去的。然后听见席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行,我到时候会去。”

    不是,怎么还真就同意了?你到底谁啊,不会是我们失散多年的好哥哥吧,又或者你才是我亲哥?这么一说的话,看见他的时候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还真就不奇怪了。

    席瑜的眼神又重新移过来了,岑栀知都快被他看的有些毛骨悚然了,战战兢兢的问了句:“你”,说完这个字的时候,还咽了下口水,然后把后面的话说完整:“是不是想要我微信?”

    要不然你老盯着我看干嘛?否定前面不太现实的猜测,只有这一种可能了,毕竟当初岑起就是用这招追到阮诉的,都是这个年纪的男生,这些烂招烂俗撞一块去了也是正常。

    其实这也就是心头一热下意识说出来的话,因为岑起他们班就老有人盯着她也不说话,后来岑起说离他们远点,因为他们觉得你漂亮,想要泡你。

    说完这句话,三个人明显的都愣了一下。

    岑起疑狐的眼神立马扫过来,岑栀知问他你这什么表情?

    席瑜忽然低声笑了,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散漫,张扬又恣意,他看上去颓废又阳光。

    还是岑起先开的口,他拿走席瑜手里的空矿泉水瓶子,毫不客气的朝她头顶敲过去:“你是不是被晒昏了头了?席瑜不揍你就不错了,还要你微信?”

    “岑起你打我?”岑栀知一下子就炸了锅了,抬手想要去打他。

    席瑜还以为她要摔倒了,下意识伸手去扶她,冰凉的触感一下子袭来,岑栀知回头看他。很奇怪,明明是盛夏,他的手却没有一点热意,甚至手心连汗都没有,只看见额头上层层的汗珠。

    偏偏这该死的岑起还在一边使劲使坏,挤眉弄眼的,阴阳怪气的学她说话:“岑起你诋毁我~岑起你打我~”每一句都带着京味,说完话不忘双手叉腰,模仿她扇风的样子。

    岑栀知火气又上来了,席瑜一把拉住她,笑嘻嘻的冲岑起说:“行了岑起,你别逗她了。”

    耀眼的阳光又带来阵阵暑气,沸腾的样子像极了红玫瑰被人们放在水里浸泡一番,又重新回到仲夏天烙铁般滚烫的水泥地里,但丝毫不影响抬头凝望它地每一双眼睛,真诚又炙热。

    “叫人啊?”岑起打趣她。

    “?”岑栀知怔在原地,满腹疑狐。偏偏这时候席瑜也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他倒也想听听这姑娘会怎么称呼他。

    岑栀知给足了两人的面子,结结巴巴:“兄嘚啊?”

    岑起一阵爆笑拿过岑栀知手里的纸张,边扇风边滔滔不绝道:“他是咱们在老家临市的邻居,住南院27号的那户,你俩不是从小玩到大的吗,你四年级来上京的那天还埋怨人家席瑜不跟你一块儿来,晚上走之前跑到他家去,灌了一水杯的冰块水全数倒在他被子里,害他那天晚上之后连续感冒发烧了一个月。”

    岑起不知道的是,那时候小席瑜立誓要和她不共戴天。

    这会已经换成席瑜靠在栏杆边,看她皱着眉头思考。岑起扶着她的肩膀问她真的不记得了?

    阳光刺眼,岑栀知盯着席瑜,话在嘴边又说不出口,她想问刚才她说的话能不能让他全数忘记。

    其实也不是全部忘记了,只是记得不太清,事确实是有这么个事,但是因为那时候年级太小,记忆里的那个模糊不清的主角早就已经销声匿迹了,哪有人一直活在回忆里的。

    而且那会儿他才十岁左右,还没长开,满脸都是稚气,和眼前这个不一样,现在的席瑜五官硬朗,身姿挺拔如苍松,眉眼浓郁下颚棱角分明,长相生的极好。

    席瑜移开视线,看向某处,不轻不淡的说了句:“贵人多忘事啊。”

    听起来还有些小骄傲的意味在里面。

    后来席瑜接了个电话,低声对岑起说了句什么,就拿上自己的那顶帽子准备离开,走之前还低睨了一眼岑栀知,和她对了个视线,像是也无声的和她说再见。

    太阳还是那般猛烈,岑起拿上篮球,一手拎着岑栀知的校服后领,拖着她往篮球场外走:“再不动上课了,你就算长了翅膀飞都来不及飞,还有啊,你明天去临市的时候把头发给我染回来,那边的主任可不像这边这么好说话,你要是一副坏学生的样子,那边的主任指不定怎么治你呢。”

    岑栀知像没听见似的,随口哦了一声。

    她的头发是高一那年和阮诉一块儿去弄的,发尾微微的卷,还带点不太明显的金黄色。就因为这事,年级主任逮着她骂了一个星期,她费了好大的力气说服主任这是天生的发色,结果主任回了她一句“那我还说我天生头发就少呢,你信吗?”

    “我信啊。”岑栀知脱口而出。

    因为这话,岑栀知和阮诉一人写了一万字检讨。

    最后这事还是岑起出马,连哄带骗的把这年级主任哄的服服帖帖的。

    后来出操场的时候,岑栀知对岑起说,你知不道你刚才让我叫人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吗,岑起头都没抬,问她害怕什么,岑栀知说当时有种除夕夜给家长拜年的时候,对面坐了一桌子的人,妈妈忽然让你挨个叫人,可是一个都不认识。岑起破涕而笑,又听见岑栀知说:“那种无助感久久不能消去,所以晚上可以多点几盘麻辣小龙虾吗?”

    岑起直接笑出声来,无奈的摇摇头,发自肺腑的说:“你这铺垫毫无违和感。”

    许是刚才那一番话,连带着眼角都染上了些许湿意。会舍不得上京吗,会的,当然好舍不得,特别是岑起。岑栀知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岑起比她大一届,事事也都比她能细心,有他在的时候总是事无巨细,就连高一上学期自己和卫一葵的那段破事也是由岑起来摆平的,在岑栀知那里,岑起永远比自己父母更关心自己,但是岑起和她无数次强调“我和爸妈永远都是你的避风港。”

    都说天高任鸟飞,在岑起那里,他想让她飞的高的同时也让她明白,即使摔下来,也会有岑起庇护。

    什么是夏天?就是过了今晚,明日即使奔赴另一个地方,烈阳依旧是炙热的,空气依旧是沉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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