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就是穿越一片稻田,去摘一株最大最金黄的麦穗回来,但是有个规则,不能走回头路,而且只能摘一次。

    ——苏格拉底

    我们很想将发生的抹去,希望人生随时都能按需归零,但现实往往如同将车上仪表的里程读数调零后,开过的路,擦过的树,撞过的墙,依然存在。

    透过门缝,卞小倩只见秦雪峰懒散又有些邪恶地斜躺在座椅上,双手反抱头部,脱了鞋的两只脚交叠搭在桌上,手机放在脚旁,开的免提。

    经反复甄辨,尽管音量不大,但卞小倩确定正在对话的人就是赖名。

    她的好奇心愈发强烈,心里也掠过一丝莫名不安,似乎在偷窥他人的隐私,但要拔腿离开,却挪不动步。她回过头环顾,中午公司只能有短暂的午休,这个时候基本都在格子间里打盹。

    听着听着,卞小倩眉头皱了起来,脸色也变得很难看,看到通话快结束了,她在心里做着强烈的斗争,是推门进去,还是先抽身离开。她想了想两种做法带来的结果,权衡后,立即转身离开。

    蹑手蹑脚离开办公区后,卞小倩马上掏出电话,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头:刚才怎么没有录音录像?

    她急忙给宋握瑜打了电话,但是,手机关机!

    而这时的宋握瑜,开着车,正驶向郊区的一座寺庙。

    欲解愁结,先消心魔。这是宋握瑜一以贯之的习性,但凡一有心事,需要静下心,断乱念,都会来这座庙,也不太远,车流高峰期时程也不到两小时。

    期间,手机将关机,避免俗世干扰。

    有时,宋握瑜还住上两天在这里顿悟当下,也渐悟过去与未来。

    慈相寺。度过沧桑浩劫,历经兴废巨变,辉煌临世,两次又毁于兵火,终在清代雍正年间启复建,之后安得佛身,香火繁茂。

    只要有座山,就一般会有一座寺,只要有了寺庙,就会有功德箱和功德香,善男信女也好,恶霸流氓也罢,就会进进出出,上上下下,慢慢繁荣起来。有些人逢庙必进,进庙必拜,拜后必随喜,桩桩件件的许愿中,一百次若有一次遂愿,则为灵验,其余九十九件便是心有杂念。

    《金刚经》云: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又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看得透彻,便似如此。

    看得更为透彻的话,便又不是如此。

    寺庙殿宇有天王、观音、大雄诸殿及狮吼堂、藏经楼等,浑然古朴,没有浮华之色。寺内,院庭幽深,参天老树,青苔点映,一小片镜湖被阳光撒下恩泽,熠熠生辉。也只有这样的极乐净土之地,让宋握瑜斑驳的生命和动荡的内心能小憩片刻,体会普渡慈航的玄妙。

    众多殿堂里,其中一座门面上的楹联文字很是触动人心,上联是被宋握瑜品味过多次的:

    人是未来佛,生不来,灭不来,来者非来,是名如来。

    而下联的一侧柱上,居然没有半个字。宋握瑜就此事还专门问过一名初识的庙内师父,法号“迟慧”。迟慧大师告知,无人得知真相,应为求驻足观瞻,求天下之联的意思,有缘人赐有缘联。

    宋握瑜就此事上了心,思索了许久,也有拾人牙慧的积累,给出了自己的应联:

    佛是过来人,行亦得,坐亦得,得无所得,乃为真得。

    将此联告知迟慧大师后,大师深赞其藏慧根颇深,两人之后更为熟稔,也通过迟慧,宋握瑜认识了侯总。

    万般带不走,唯有业随身。善为善业,恶即恶业。瞬间产生的缘,便能造成因果,变成一生业力。

    侯总是商界公认的前辈,地方商会的元老,两人都有共同的兴趣,都喜欢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洗涤心尘。

    在迟慧大师的牵线下,两人在通矢殿第一次见面。通矢殿得名源自古时此处有弯弓射箭,从东往西,模仿的是日出东方,金乌西坠的轨迹。

    当天一直下着雨,殿内哼哈二将,恰似守护着两人避雨。两人多维度谈了各自对生命、生意、生活的认识,听了一个小时的雨声,这样一番光景,也算是坐禅了。

    十年前的侯总,其商业帝国辉煌夺目,却突然某天因众说纷纭的各种版本被司法控制,之后判刑时考虑内幕交易罪、单位行贿罪并罚,量刑很重,并处了一笔大数目的罚金。再以后,减刑了19个月,去年出狱。之后多年经营的资源人脉仍纷至沓来,自然很快东山再起。

    今天和侯总又见了面,请教了一些问题。凭着多年商海沉浮的经验,侯总担心他的善良,提醒管理中一些核心权利,尤其是授权必须掌握好尺度分寸,信任不能代替监督,否则易出祸事。和侯总聊完,宋握瑜沿着小径走了一会儿,准备离开寺庙,临走前拜了弥勒佛。

    弥勒佛是未来佛,关乎明天。宋握瑜全身匍匐,以双手托佛足的姿势拜后,随喜了几百块钱。刚走出山门,居然摔了一跤,有些狼狈地爬起来,周围人的目光,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深表同情。宋握瑜忍着疼痛走到停车场,坐上车,奇了怪了,车打不着火!

    他反复试了几次,又下车环顾车身,没有发现异样,只得掏出电话打给4S店,对方提供了几种方案让他尝试。最终,踩着油门再打火,发动机终于启动了。

    下山摔一跤,上车出故障,这两件小事把宋握瑜好不容易按捺得静下心来的心情破坏了,又是满心浮躁。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车驶上一段乡村的二级公路,周围的村舍建筑依然保持着最原始的风貌。这个时分,日照光线已经开始暗淡了,迎面不时有开着大灯的车飞驰而过,晃着眼睛,非常难受,但宋握瑜依然坚持开近光灯,他知道一时的报复,可能酿成两损的结果。

    夜幕降临,宋握瑜正常行驶着,想起手机还没开机,掏出手机捣鼓了几下,忽然发现前方一个男子骑着摩托车搭着一个妇女,黑乎乎地无比和谐融入在夜色中,车距离他们不到两米,宋握瑜惊出一身冷汗,急忙踩了刹车。才发现两人的衣服脏乎乎的,依然看不出原色,仿佛是刚从建筑工地上干完活,满载一天的劳累回家休整。

    生活肮脏而贫穷,这样的境遇,使人们容易变得软弱和麻痹,但是否堕落,则因人而异。

    宋握瑜驱车并行,摇下车窗,并不是想骂他们,而是想提醒摩托车要打开车灯,才能给后面一个安全警示信号。还没等宋握瑜开口,男子便淳朴地咧嘴一笑,大声说道:“大哥大哥别生气,摩托车车灯坏了,亮不起来,不好意思哟。”

    宋握瑜忽然感觉有些悲凉,对这两人油然而生了一丝怜悯。

    “那我送你们一程吧。”宋握瑜也大声回应,没等对方说话,他便退了回来,不紧不慢地和摩托车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用这温暖的光,一直送到了一条机耕道岔路停下,看着两人拐进去后渐行渐远,隐约看见男子转过头向自己挥了挥手。

    宋握瑜继续开车上路,这个时候秦雪峰的电话打来了,因为手机是前天才换的新机,还没和车内蓝牙匹配,他只好直接右手握机放在耳边对话。秦雪峰很莫名其妙地问了一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问题,似乎在试探什么。

    宋握瑜本没有心思揣摩对方的意图,但挂掉电话后发现卞小倩的好几个未接来电,他隐约觉察出异样。

    此时,一辆货车从左侧超车,宋握瑜没有注意,两车离得很近,货车有力地挤撞了他的车,没来得及控制好方向盘,宋握瑜连人带车摔进了旁边的沟渠中!

    车内的气囊也弹了出来,挤压得他有些窒息。

    坚持了一会儿的清醒,最后意识逐渐模糊。

    好人,不见得一直都有好报,可能像一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这条路上,没有故事,只有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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