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6点,谈潞依着生物钟意识逐渐清醒,眼睛都没睁开,就在黑暗中寻着记忆中的位置微低了头,在路尘额头上轻吻了一下,眼尾勾起温柔的弧度。路尘还在熟睡中,他维持着醒前的姿势不动,等着她睡醒。

    按往年的生日,在部队的时候,记着的战友会给他做一个生日蛋糕,几个大老爷们瞎琢磨做出来的能吃不能看,‘谈潞生日快乐’六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再买几瓶大可乐,拉着他能硬聊到三更半夜。

    要是在家,他爸也会勉为其难的早点下班回来,跟储凝一起给他做碗长寿面,吃完把他赶出家,由苏城他们接手,喝酒玩乐,通宵达旦。

    总之,跟今年他29岁的生日,完全不同。

    但,无出其右。

    从再相见,路尘向他走的每一步,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既高兴,又心疼。

    路尘不是会因为对方而妥协的人,说是软硬不吃都不为过,她做出的每一个决定,一定是她当下的最想要的东西,无论最终结果与否。

    她说,她是生日礼物,这话不对。

    她的心意,才是他的礼物。

    而他,是回礼。

    也就这傻姑娘还拿自己当礼物。

    想到这,谈潞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劣根性渐起,想惹路尘生气。他也不小心翼翼了,大大咧咧转换成侧卧的姿势,把怀里又暖又软乎乎的人又抱紧了些,腿也夹住她的双腿,用力把人一带,好好躺在床上睡着的路尘就被他弄到自己身上趴着。

    “嗯——”

    如他所愿,路尘被弄醒,昨晚收拾完,谈潞近乎裸睡,路尘让他穿上衣服,他就是不穿,所以路尘被突然弄到他身上,唇直接触上他的颈窝,下意识寻找支撑物的手也抓在他腰上和胸膛上。

    本来谈潞的日常身体反应就还在缓和中,这下,自作自受,自己给自己点了把火。

    “……”

    光想着撩拨路尘了。。

    “谈潞。”

    被突然吵醒吓了一跳的路尘,声音还带着梦里的软,但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软,“你,非要,挑你生日当天,见,血,吗。”

    “把我放下去,你,拿着你的衣服,滚。”

    “……”

    他就说他才是礼物吧,还是用了一次就扔的那种。

    “我错了,不吵你了,你继续睡。”

    这场面跟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距离他把清白身子给路尘才不过6个小时,过程前中后时的爱意就因为他一时的情难自已,毁于一旦。按照一般剧情发展,现在不是路尘害羞地把自己藏进他怀里,任他是哄还是骗,羞红了脸,就是不肯让他看吗。

    就算没有害羞,那深度亲密过后的亲昵,都哪去了?喂狗了吗??

    这冷淡又无情的话,路尘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被谈潞一阵嘀咕的人,现下脑海里已经在播放完了昨晚亲身经历的场景,后知后觉到身体的异样,和让另一个主角穿上衣服滚的尴尬。

    她,这算是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吗?

    不是吧,这人不还好好躺着呢吗,还抱着她不撒手。

    “咳——早上好。”

    路尘强制把那些昏黄暧昧的画面移到垃圾桶,一键删除,咽了咽嗓子,喉咙一阵抽疼,忍不住轻咳一下。

    谈潞没搭理她,显然是被她刚脱口而出,毫不拖泥带水的“滚”,给伤着了。

    路尘还搭在他腰上的手,五指聚拢,准备挠两下谈潞,指尖刚划拉半下,手就被谈潞一把握住,“大早晨别找死。”

    “是我不找死就不会死的吗,你那…戳我半天了。”

    幸好她穿着睡衣。

    “不用管,你继续睡吧。”

    还怎么还睡得着。

    “我——嘶——”

    “怎么了,还疼?”

    路尘想提身哄一下谈潞,结果刚想把自己转个面,腿抵在床上稍一用力,浑身就酸痛不已。

    “你下回能不能轻点,呜呜呜我刚差点疼死。”

    “好好,我一会买点药去,错了,下次轻点。”

    谈潞张嘴就道歉,压根没过心,这事他控制不住,不敢保证,而且,昨天他真没用多大力,“错了错了,给你揉揉。”

    谈潞手掌她腰后,不轻不重地按揉着,按着揉着,路尘就感觉这趋势不太对,“谈潞……你,能让它,下去吗。”

    “我也想。”

    “……”

    这一大早的心理剧,以路尘求饶结束,外面天光应该已经大亮,谈潞把东西打结扔到垃圾桶,随后抱着路尘进了浴室,怀里人眼角还挂着眼泪,看起来尤其的可怜。

    “我要分居。”

    “不分,路路乖。”

    “我要分居。”

    “不分,再提,我亲你了。”

    一招不慎,放狼归山,以一羊诱之,不料,满盘皆输。

    **

    这一天,两人过得很平淡,路尘想着今天是谈潞的生日,不让他动手,一切家务琐事她来做,谈潞想着自己一个吃饱喝足的人更有心力,争着和路尘抢活干。

    “你去给我做蛋糕去,那晾衣架你够得着吗,床单你那身高抖得起来吗,腰弯得下去吗,跟我争什么争,小矮子。”

    话一落,路尘是半刻也不想和他争了,转身就去了书房拿了平板出来,开始搜提拉米苏的教学视频。她从来没做过蛋糕,谈潞就更不用说了,看来看去,发现家里少了几种材料,路尘只能等着谈潞把两套床单晾好,又去了昨晚那家超市。

    “怪谁呢,昨晚要是多逛一会超市,也许我就想起来蛋糕这回事了,水果也没买,就…科技发达就是好,出门可以偶尔不带脸。”

    “怪我行了吧,那会眼里就只有你了,哪还顾得上别的,一会都给你买了,你把超市搬空了都行,你男人付得起。”

    “我呸!您这脚跟是彻底站住了是吧,不吹牛你能死吗,要点脸吧谈潞,上了我的床底气这么足的?”

    谈潞跟在路尘后面,看她对着备忘录把东西一样一样拿进购物车,幸亏这个货架旁的人就他俩,“有名有实的底气必须足。”

    路尘回头看他,瞅了瞅他大大方方晾在外面的脖子上的红痕,还有被外套衣领勉强遮住的喉结往下的锁骨…路尘不自然的扯了扯自己的扣得严实的大衣,喉间千言万语,几番滚动,最后只说了一句:“我错了,我应该让外卖送到家的。我怎么就给忘了呢。”

    超市是不能慢慢逛下去了,买完该买的,路尘跟后面有人追一样,逃回了家。

    谈潞生日当然不能只跟她待在一起,他父母还有爷爷,还有朋友,原本他都该回去见见,但谈潞就只打了电话,关键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路尘搅和着放了细砂糖的咖啡液,“你要不回去吧,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谈潞把电话往流理台上一放,捏了捏她的耳朵,“我爸巴不得我不回去,我爷爷恨不得我今天就带你回去,我妈呢,任我开心就好。你现在想去我家吗?我觉得还是我正式拜访过你家人以后,你再来我家,这样比较好。”

    路尘全神贯注地进行下一个步骤,趁着去拿材料,躲开了谈潞的手,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恋爱谈了,下一步是什么,论婚嫁吗,那谈婚论嫁的第一步是什么,见家长吧。

    见了家长,好像就在彼此家庭中有了身份,那是不是就离9块钱不远了。

    可她觉得,还远呢。

    储凝就是看出想到了她的这些想法,所以才和她说,她只是储凝吧。

    但哪有那么简单就剥离的千丝万缕呢。

    “你想见我父母?”

    “想,但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想,我是觉得或许,你可以跟你爸妈说你有男朋友了,起码不要再催着你相亲,或者担心你在临淮过得不好了。我会照顾好你。”

    路尘其实已经很久都没收到过她妈妈催婚的电话了,她跟路爸爸很少单独打电话,一向都是通过妈妈聊,所以,谈潞这么一说,她才突然反应过来,从她出院以后,她真的清静了很多。出了日常的问候,妈妈好像再没有提过这些事。

    是终于开始接受她的思想了吗。

    “你的愿望里,有这件事吗?”

    谈潞摇头,“没有,我早晚会见到的,不用许愿。”

    “那今年就不见了。”

    “…我现在许还来得及吗。今天才是我的生日,还没过去呢。”

    “愿望只能许一次,你已经许过了。”

    “没有,我没许。”

    路尘只瞥了他一眼,谈潞看懂了,意思是‘你看我信吗,我是记性不好,但不是傻,你以前每次都是等我跟你说完生日快乐之后,你就许愿了,你昨晚12点的时候肯定已经许过了,骗子。’

    这就是没有秘密的‘夫妻生活’吗,谈潞心想。

    还,怪,刺激的。

    谈潞本来有的仪式感,在路尘自由洒脱的世界里,被搅了个粉碎,没有蜡烛,没有生日皇冠,没有烛光晚餐,也没有生日快乐歌。

    但有晚上,路尘自己做的长寿面。

    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上午在厨房做蛋糕,下午在厨房和面,都是头一回,为了做出长寿的效果,路尘把断掉的面,一根一根,头尾相连,最终往锅里扔了“一根”面。

    还给他搭了俩鸡蛋,九颗青菜,十个小虾米。

    “这根面,你不能咬断,就一直吃,还有二、九,你也得吃,明年给你弄三个鸡蛋十颗青菜,至于十个小虾米,咱俩零零总总,你也瞎了十年了,那往后你就再瞎十年吧。”

    “……”

    不能咬断…是想让他活成精吗。

    那他宁愿吃100个小虾米。

    “不能咬断!!!谈潞,你给我住口!嘴巴含着它,别咬!不准咬!吸溜不会吗!”

    “……” 他不会。突然觉得他爸挺好的,好歹,不管他咬不咬断,也不让他一个劲的吸溜。

    在路尘的监督下把一碗面吃完,谈潞已经无法想象,如果他真的活到了100岁,路尘不会给他弄10个鸡蛋,一颗青菜摆成一个圆吧。

    谈潞一直都觉得跟路尘单独在一起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他们一天根本没做什么事,就已经结束了。而路尘,只是延续以前的想法,假期永远比工作日的时间短,她还没休息呢,就又要开始工作了。

    她从浴室出来,谈潞刚运动结束,外面嗖冷的天,他就只穿了短袖和短裤,汗滴从额头滑到紧致的下颌,顺着线条,吻过他的锁骨和胸膛。

    路尘就看了一眼,格式化了一天的记忆就突然复活,从垃圾桶里自动跳回了原来的文件夹。谈潞身上的力量感,还真是多面。

    “咳——那什么,你赶紧去洗澡,生日礼物在书房,自己去拿,我先睡了,明天还要上班。”

    谈潞闻言一顿,喉咙滑了一下,眉眼如沐春风:“还有礼物呢?”

    语气就像是得到了一大把糖果的小孩子,三步并两步就要上前抱路尘,路尘躲得快,他没捞到,也不在意,哼着歌就进了浴室,3分钟洗完,裹着浴巾赤着胸膛就出来了,看都不看路尘一眼,直奔书房。

    路尘:“……” 三分钟,他洗干净了吗。这玩意能上床吗。

    **

    谈潞在书房的桌子上,看到了一个信封和一张非公募基金会的创立证明。

    路尘把摄影展上的所有展出照片都进行了拍卖,并且和孙倩打了声招呼,让她在中间把成交价尽量抬高一些,拍卖所得全部金额都做了基金会的原始基金。

    路尘委托了律师事务所全权办理,所以,谈潞并没有发现任何痕迹。这个基金会是面向退伍军人和其家庭,尤其是遗属。

    谈潞不问也知道,这个基金会的后续资金从哪里来,路尘这一仗打得漂亮,水涨船高,她的收入就是来源。

    静默片刻,谈潞打开了那个信封,展开是路尘的字迹。

    【我想了很久,我应该给你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无非两种,物质和精神。

    物质方面,你从未缺过什么,也未曾有过特别想要什么的心思。

    精神方面,你在乎的东西不多,而恰好,我都知道。

    我从未问过你,你不得不放弃自己曾放言要追求一辈子的梦想,是什么心情。

    你说你很抱歉,你回来晚了。

    我想说,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最初,你是怎么安慰自己的呢,你会想,你已经很幸运了,再晚你也回来了,可,能让你交付后背和生命的人,想说这句话都再没了机会。你是苟活下来的吗。

    谈潞,你不是。

    你逼自己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忘掉,却总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你看到那条泥石小路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你会想,他们的最后一眼,明明在告诉你,请求你,再不耽误你的人生的情况下,可否照顾一二。

    但你,不是没去做,而是做不了。

    那,换个人,换个方式,换种途径,我来替你做。

    这是其一。

    其二,你想要的,是,不是表面意思的 “我”。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我想,我是渴求那些的,所以,我才如此。

    我,会去找你。

    我的谈潞,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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