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出去玩啊，我就是出去看了眼你那叔给他儿子买的房，我站旁边都没好意思说我女儿都自己在临淮买房了，还是全款，你炫耀啥啊。”
路衍站在厨房门口，话语间的得意和自豪很明显，“还有你那个摄影展，我跟你妈也看了，昨个儿还说呢，你太忙了，找你拍照的人肯定更多了，电话也说不了两句就挂了。”
面已经擀完，就只剩炸了，路尘接过黄清手中的漏勺，让她在一边歇着，“还行吧，预约确实多了很多，我注意着呢，刘辛也控着我的工作量，该休息的时候还是休息的。我听我妈说，中午你们还喝酒了？你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你那些朋友不知道？还让你喝？”
黄清闲不住，把台面收拾了一下，听路尘说了，她也附和了两句：“你那几个叔叔也是身体不好，劝都劝不住，非要喝，你爸还算好的，倒了一小杯不喝了，他们呐，破毛病改不掉。”
路衍：“没喝多少，就那个小酒盅，我就喝了那一杯，很长时间都没在一块聚了，一年到头各忙各的，多聊两句。”
路尘把火关了，最后一锅焦叶捞出来控油，“你自己还是医生呢，你最近体检了吗，血糖多少了，今天这一小盅都够你代谢两三天了吧。”
黄清：“前两天是8点几，今天估计得12了。”
路衍摆了摆手：“没事，偶尔一回，我控制着呢，过年我也不喝，就这一回。晚上你想吃点啥，让你妈给你做。”
“我来做，我跟同事学了几道菜，做给你们尝尝。家里有啥菜，要不要去买？”
黄清说了几样，路尘帮着把厨房收拾好，准备跟黄清去趟超市，路衍也穿上了外套，“我也去，出去转转。”
小地方就那么点大，走两步路能碰见仨熟人，路尘自己回来的时候，邻里乡亲基本都没怎么见过她也不认识，但跟路衍黄清一块出去就不一样了，一会喊个叔叔，一会喊个阿姨。
路尘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口罩也戴着，单纯地不想跟外界交流，黄清也知道她怕冷不能冻着，也没多问，一路上跟她说着碰到的熟人都是谁，家附近就有一家大型超市，路尘也懒得开车，点着头听黄清和路衍说着家长里短。
“别看咱家一个小城，房价也不低，我下午去看那房子，9千多，四室一厅的，把你那叔半辈子的积蓄都给折里边了，这年头钱真是不值钱，女方是外地的，谈好几年了，本来你那叔不同意，说是两家离得太远，万一小两口吵个架，女的直接回娘家了，找都找不着，你别不信，家里真有这样的，好几个了。”
路尘不是不信，只是条件反射抗拒这类话题，因为说着说着最后总会扯到她身上，“家里的房价这么高，也没见有啥资源啊。”
黄清听得心里发笑，路尘在刻意把话题往房价上引，她不是没听出来，原本她以为这趟回家，就算见不到她男朋友，起码跟家里说一声倒是可能的吧，看这样子，是连说都不想说。
路衍想让路尘相亲的想法都被她搪了过去，跟谈潞说了她会装作不知道，她也就没跟路衍说，家里的亲戚也不知道，偶尔见个面问她，她也借口路尘太忙了，连电话都很少打，然后转了话题。
没有什么正当理由，拒绝别人拒绝的多了，邻里乡亲的脸上也不好看，还被人一味说路尘眼光太高，家里人的思想还是比较传统，路尘这年纪没个着落，明里不会说啥，暗里总归不太好听。
进了超市，路衍在后面推着车，“开发商定的价，咱老百姓能说啥，你不买总会有人买，你说再多，人家也是有资质定了这个价，养孩子不就这一条吗，该花的就得花，能发展成你这样的，总归是少数，更多的还是得靠父母。那糖葫芦你吃吗？你小时候就喜欢吃那个，也不嫌酸。”
路尘问黄清：“妈，你吃吗？你不也喜欢吃这个吗，拿一串？”
“我不吃，我现在觉得山楂太酸了，甜的你也少吃，你爸基因在这，你平时也注意点。”
路尘挽着黄清的手臂，跟路衍摇了摇头：“我也不吃甜的，我很早就在注意了，我还年轻，检查了也没事。”
路衍：“我年轻的时候也没事，年纪大了就不行了。以前，那白酒，一斤都是热身，现在滴酒不能沾，你妈前两天还买了什么荞麦面条，真是一点味道都没有，少油少盐，我就吃了那一回。”
黄清：“你能吃的东西本来就少，人老吴也是这么吃的，就你嘴挑，那什么卤制品，你吃得比谁都香。”
“好了好了，东西都买了，回家回家，妈你就让爸吃吧，吃到血糖降不下来，他自己就不吃了。”
回到家的第一天总是和谐的，路衍和黄清在一家医院工作，路衍是医生，黄清是护士，前两年黄清申请调到了体检中心，比在临床轻松了很多，至少没了夜间值班。
路尘不是没有想过让他们俩提前退休，但没一个同意的，说总得有点事做，天天出去玩也累，还是待家里踏实。
一家人都这样，他们说的，路尘不想听，路尘说的，他们也不同意。
晚上路尘做的饭，黄清得了片刻的休息，只跟在路尘后面打个下手聊个天，路衍在客厅开着电视。吃完饭，路尘把厨房收拾好，天冷她也不想出去，陪着黄清看了两集电视剧，等他们俩都进屋了，她才洗漱好进了自己房间。
当周围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往常大脑会先是几秒钟的放空，然后才是情绪的慢放。
路尘躺在床上，手臂搭在眼睛上，慢慢缓着心里的不舒服。
她每次回来，都会有种自己是异类的感觉，平常的日子，日复一日的生活，习以为常的画面，却总会扎到她的眼。
小时候不懂，回到家就喊妈妈，从来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脱口而出就是喊妈妈，而不是爸爸。
后来等她知道了，抛开最初建立的依恋，在她慢慢长大的过程中，似乎妈妈的分量更多。
不，不是似乎。
也许是伴着她慢慢长大，性别意识越来越强，她会更多依赖同性的妈妈，又或许是因为爸爸的爱更沉默含蓄。
到了半大不小的年纪，开始有了反叛意识，她拒绝在家里来人妈妈需要她帮忙的时候去打个下手，她跟妈妈生气，跟妈妈吵架，却从来看不到妈妈的疲惫和委屈。
她跟着爸爸去朋友局上吃饭，央着爸爸给她夹桌上她喜欢吃的东西，一刻未曾想起过独自在家的妈妈。
表面和谐美好的家庭，内里早已开始慢慢破裂。
储凝曾问过她，为什么会对自己阻止了爸妈离婚这么耿耿于怀。
路尘想，她不是对于阻止离婚耿耿于怀，而是因为妈妈的那句话，“我从来没想要指望过你们，我一个人会活得很好。”
路尘忘不掉的是妈妈的那个眼神，那个语气，那个从来没抱过期待的女性的那一瞬间的失望和绝望。
或许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从小失去父爱，或许是因为身边人根本不入心的劝慰，又或许因为那个时候离婚对于女性的难堪，最后她还是选择了撑下去，无论过程如何。
路尘从来没那么唾弃过自己，是她，亲手，斩断了妈妈跟外界恢复联系的机会，她亲手，把那个试图挣脱枷锁的女性，再次无理地拽回了深渊。
路尘试过很多种方法，劝她退休，给她找在临淮工作的机会，给她买车让她不开心了随时可以走，给她银行副卡，但她从未花过一分钱。
黄清就像是，彻底放弃了。
在黄清的世界，前半生是女儿黄清，后半生是妻子黄清，妈妈黄清。是她自己的时间，短短几年，相比之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把这么一个人，锁回了私欲里，她自己都理不清的可笑的家庭完整的私欲。
如果几千年里倡导的家和万事兴，要用妈妈的牺牲来成全，那她，不要，一丁点都不会要。
从小睡到大的房间比在临淮的要小，缩了水的房间空空荡荡，映在蜷缩在床上的路尘眼里，模糊又遥远。
空间小的地方是不是氧气都会比较少，还是凝固得太过彻底，路尘忍不住得想，电视剧里那些胸口碎大石的场景，在石锤未降落之前，躺着的人是不是也在期待那一锤的解放。
微信铃声响起，路尘乍醒。
嗓子哽得发疼，路尘不想在这个时候接电话，开口就会露了情绪，她按了挂断，发了文字。
路尘：【这会不能接你电话】
谈潞：【那我晚一会再打？有点想你】
路尘：【今晚不行了，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好吗，你早点去休息，我这结束不知道几点了】
谈潞：【好吧，你这两天睡觉不要吃药，睡不着就给我打电话】
路尘：【好，晚安】
谈潞：【路路晚安】
“给人打电话，人家不接？”
谈莳趴在阳台门上，揶揄她哥，“啧啧，你怎么一点也离不了人，回家会遇到那么多人，她还哪来的功夫跟你说话。”
谈潞根本不搭理她，还盯着屏幕上路尘发过来的几句话，他有点不安。路尘就算不方便接他电话，但也不会那么着急地催他走。
“喂哥，你怎么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嫂子也许家里来客人了呢，不方便接电话也是很有可能的，你别一副出了什么事的表情行吗。”
谈莳走过来拍了拍谈潞，“你不要自己在这演苦情剧，人——”
“你怎么这么闲，这么晚了你还不回你自己家？你一个明星怎么还有时间回家过年？你不会招来狗仔偷拍吧，赶紧回自己家去。”
“……”
她还没有那么那么红好不好，过年还不允许她回家了，这小区什么配置，还能有狗仔混进来？她倒是想回家，她爸妈倒是别跟舅舅舅妈聊这么嗨啊！
“客厅里在聊你这个残疾的无业游民结婚的时候，要给多少聘礼才配得上人这么一个有能力有才华的身心健全的摄影师，要我说，你压根配不上，聘礼多少你都配不上！哼！”
谈莳气得把阳台门一摔，还上了锁，冻死她哥吧，真是不知道这人怎么长的，要不是看在他好歹是她哥的份上，就这张嘴，她就想把谈潞一把推下楼去，气死她了。
“谈莳！谁让你摔门的，脾气不小。”
“妈，是哥气我，明明是自己被人挂了电话，还把火发到我身上，让我滚，我冤不冤啊。”
储凝挑了挑眉：“你哥被人挂电话啦？”
“嗯，人压根就不接，舅妈，你管管哥吧，他脾气太差了，我根本就没说啥，他就一通发火，舅舅，打他！”
谈徵安抚了两句，跟储凝对视了一眼，几个人又聊了一会，才把人送走。
谈潞一直在阳台盯着手机发呆，储凝开了锁刚想推门出去，谈徵就在客厅喊：“让他自己进来！你别出去，外面那么冷，都以为像他皮这么厚呢。”
谈潞被喊回了神，回头就看到储凝转身瞪谈徵，“妈，进去吧，外面冷。”
储凝看了眼谈潞的神色，“怎么了你？手机都快被你盯穿了。这么想人家，就去找呗，盯着手机有啥意思。”
谈潞想说没事，路尘后天就回来了，但路尘刚才的消息让他觉得肯定发生什么事了，而且她不想说。他是担心，但贸然去找她，路尘也不见得会高兴，可能还会觉得心烦。
谈潞把手机放口袋，倒了杯水握手里，先喝了口缓缓，“没事，她大后天还有工作，很快就回来了。”
“初二就要工作了？这么忙啊。”储凝接过谈徵递给她的切好的苹果，“唉，遥想当年，我也很忙啊，比现在忙多了，年轻就是好，精力跟得上。”
“谁不忙啊，有工作的人都忙，大年三十还上班的人多的是。”谈徵意有所指的说。
储凝斜了他一眼，“是，你是挺忙的，大年三十开个车到我家楼下，电话轰炸我下楼，不下去你就上来敲门，谁都没你忙，哎你当时从跨国会议上直接走人，老爷子也没把你皮给剥了。”
“剥皮抽筋我都得去找你，我算准了你也想我，果不其然，你下来得飞快。”
“我那是压不住杀了你的心，噢，算准了？原来都是算计啊谈徵。”
“没有，我那小心思在你面前藏都藏不住，我跟那透明人一样，是我想你，想得坐不住，必须得见着你。”
夫妻俩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谈潞叹了口气，端着杯子准备上楼。
“哎。”
谈徵叫住人，“半夜要是出门的话，不要弄出动静，别吵着我跟你妈睡觉，出去就别回来了。”
路衍站在厨房门口，话语间的得意和自豪很明显，“还有你那个摄影展，我跟你妈也看了，昨个儿还说呢，你太忙了，找你拍照的人肯定更多了，电话也说不了两句就挂了。”
面已经擀完，就只剩炸了，路尘接过黄清手中的漏勺，让她在一边歇着，“还行吧，预约确实多了很多，我注意着呢，刘辛也控着我的工作量，该休息的时候还是休息的。我听我妈说，中午你们还喝酒了？你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你那些朋友不知道？还让你喝？”
黄清闲不住，把台面收拾了一下，听路尘说了，她也附和了两句：“你那几个叔叔也是身体不好，劝都劝不住，非要喝，你爸还算好的，倒了一小杯不喝了，他们呐，破毛病改不掉。”
路衍：“没喝多少，就那个小酒盅，我就喝了那一杯，很长时间都没在一块聚了，一年到头各忙各的，多聊两句。”
路尘把火关了，最后一锅焦叶捞出来控油，“你自己还是医生呢，你最近体检了吗，血糖多少了，今天这一小盅都够你代谢两三天了吧。”
黄清：“前两天是8点几，今天估计得12了。”
路衍摆了摆手：“没事，偶尔一回，我控制着呢，过年我也不喝，就这一回。晚上你想吃点啥，让你妈给你做。”
“我来做，我跟同事学了几道菜，做给你们尝尝。家里有啥菜，要不要去买？”
黄清说了几样，路尘帮着把厨房收拾好，准备跟黄清去趟超市，路衍也穿上了外套，“我也去，出去转转。”
小地方就那么点大，走两步路能碰见仨熟人，路尘自己回来的时候，邻里乡亲基本都没怎么见过她也不认识，但跟路衍黄清一块出去就不一样了，一会喊个叔叔，一会喊个阿姨。
路尘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口罩也戴着，单纯地不想跟外界交流，黄清也知道她怕冷不能冻着，也没多问，一路上跟她说着碰到的熟人都是谁，家附近就有一家大型超市，路尘也懒得开车，点着头听黄清和路衍说着家长里短。
“别看咱家一个小城，房价也不低，我下午去看那房子，9千多，四室一厅的，把你那叔半辈子的积蓄都给折里边了，这年头钱真是不值钱，女方是外地的，谈好几年了，本来你那叔不同意，说是两家离得太远，万一小两口吵个架，女的直接回娘家了，找都找不着，你别不信，家里真有这样的，好几个了。”
路尘不是不信，只是条件反射抗拒这类话题，因为说着说着最后总会扯到她身上，“家里的房价这么高，也没见有啥资源啊。”
黄清听得心里发笑，路尘在刻意把话题往房价上引，她不是没听出来，原本她以为这趟回家，就算见不到她男朋友，起码跟家里说一声倒是可能的吧，看这样子，是连说都不想说。
路衍想让路尘相亲的想法都被她搪了过去，跟谈潞说了她会装作不知道，她也就没跟路衍说，家里的亲戚也不知道，偶尔见个面问她，她也借口路尘太忙了，连电话都很少打，然后转了话题。
没有什么正当理由，拒绝别人拒绝的多了，邻里乡亲的脸上也不好看，还被人一味说路尘眼光太高，家里人的思想还是比较传统，路尘这年纪没个着落，明里不会说啥，暗里总归不太好听。
进了超市，路衍在后面推着车，“开发商定的价，咱老百姓能说啥，你不买总会有人买，你说再多，人家也是有资质定了这个价，养孩子不就这一条吗，该花的就得花，能发展成你这样的，总归是少数，更多的还是得靠父母。那糖葫芦你吃吗？你小时候就喜欢吃那个，也不嫌酸。”
路尘问黄清：“妈，你吃吗？你不也喜欢吃这个吗，拿一串？”
“我不吃，我现在觉得山楂太酸了，甜的你也少吃，你爸基因在这，你平时也注意点。”
路尘挽着黄清的手臂，跟路衍摇了摇头：“我也不吃甜的，我很早就在注意了，我还年轻，检查了也没事。”
路衍：“我年轻的时候也没事，年纪大了就不行了。以前，那白酒，一斤都是热身，现在滴酒不能沾，你妈前两天还买了什么荞麦面条，真是一点味道都没有，少油少盐，我就吃了那一回。”
黄清：“你能吃的东西本来就少，人老吴也是这么吃的，就你嘴挑，那什么卤制品，你吃得比谁都香。”
“好了好了，东西都买了，回家回家，妈你就让爸吃吧，吃到血糖降不下来，他自己就不吃了。”
回到家的第一天总是和谐的，路衍和黄清在一家医院工作，路衍是医生，黄清是护士，前两年黄清申请调到了体检中心，比在临床轻松了很多，至少没了夜间值班。
路尘不是没有想过让他们俩提前退休，但没一个同意的，说总得有点事做，天天出去玩也累，还是待家里踏实。
一家人都这样，他们说的，路尘不想听，路尘说的，他们也不同意。
晚上路尘做的饭，黄清得了片刻的休息，只跟在路尘后面打个下手聊个天，路衍在客厅开着电视。吃完饭，路尘把厨房收拾好，天冷她也不想出去，陪着黄清看了两集电视剧，等他们俩都进屋了，她才洗漱好进了自己房间。
当周围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候，往常大脑会先是几秒钟的放空，然后才是情绪的慢放。
路尘躺在床上，手臂搭在眼睛上，慢慢缓着心里的不舒服。
她每次回来，都会有种自己是异类的感觉，平常的日子，日复一日的生活，习以为常的画面，却总会扎到她的眼。
小时候不懂，回到家就喊妈妈，从来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脱口而出就是喊妈妈，而不是爸爸。
后来等她知道了，抛开最初建立的依恋，在她慢慢长大的过程中，似乎妈妈的分量更多。
不，不是似乎。
也许是伴着她慢慢长大，性别意识越来越强，她会更多依赖同性的妈妈，又或许是因为爸爸的爱更沉默含蓄。
到了半大不小的年纪，开始有了反叛意识，她拒绝在家里来人妈妈需要她帮忙的时候去打个下手，她跟妈妈生气，跟妈妈吵架，却从来看不到妈妈的疲惫和委屈。
她跟着爸爸去朋友局上吃饭，央着爸爸给她夹桌上她喜欢吃的东西，一刻未曾想起过独自在家的妈妈。
表面和谐美好的家庭，内里早已开始慢慢破裂。
储凝曾问过她，为什么会对自己阻止了爸妈离婚这么耿耿于怀。
路尘想，她不是对于阻止离婚耿耿于怀，而是因为妈妈的那句话，“我从来没想要指望过你们，我一个人会活得很好。”
路尘忘不掉的是妈妈的那个眼神，那个语气，那个从来没抱过期待的女性的那一瞬间的失望和绝望。
或许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从小失去父爱，或许是因为身边人根本不入心的劝慰，又或许因为那个时候离婚对于女性的难堪，最后她还是选择了撑下去，无论过程如何。
路尘从来没那么唾弃过自己，是她，亲手，斩断了妈妈跟外界恢复联系的机会，她亲手，把那个试图挣脱枷锁的女性，再次无理地拽回了深渊。
路尘试过很多种方法，劝她退休，给她找在临淮工作的机会，给她买车让她不开心了随时可以走，给她银行副卡，但她从未花过一分钱。
黄清就像是，彻底放弃了。
在黄清的世界，前半生是女儿黄清，后半生是妻子黄清，妈妈黄清。是她自己的时间，短短几年，相比之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把这么一个人，锁回了私欲里，她自己都理不清的可笑的家庭完整的私欲。
如果几千年里倡导的家和万事兴，要用妈妈的牺牲来成全，那她，不要，一丁点都不会要。
从小睡到大的房间比在临淮的要小，缩了水的房间空空荡荡，映在蜷缩在床上的路尘眼里，模糊又遥远。
空间小的地方是不是氧气都会比较少，还是凝固得太过彻底，路尘忍不住得想，电视剧里那些胸口碎大石的场景，在石锤未降落之前，躺着的人是不是也在期待那一锤的解放。
微信铃声响起，路尘乍醒。
嗓子哽得发疼，路尘不想在这个时候接电话，开口就会露了情绪，她按了挂断，发了文字。
路尘：【这会不能接你电话】
谈潞：【那我晚一会再打？有点想你】
路尘：【今晚不行了，明天我给你打电话好吗，你早点去休息，我这结束不知道几点了】
谈潞：【好吧，你这两天睡觉不要吃药，睡不着就给我打电话】
路尘：【好，晚安】
谈潞：【路路晚安】
“给人打电话，人家不接？”
谈莳趴在阳台门上，揶揄她哥，“啧啧，你怎么一点也离不了人，回家会遇到那么多人，她还哪来的功夫跟你说话。”
谈潞根本不搭理她，还盯着屏幕上路尘发过来的几句话，他有点不安。路尘就算不方便接他电话，但也不会那么着急地催他走。
“喂哥，你怎么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嫂子也许家里来客人了呢，不方便接电话也是很有可能的，你别一副出了什么事的表情行吗。”
谈莳走过来拍了拍谈潞，“你不要自己在这演苦情剧，人——”
“你怎么这么闲，这么晚了你还不回你自己家？你一个明星怎么还有时间回家过年？你不会招来狗仔偷拍吧，赶紧回自己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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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没有那么那么红好不好，过年还不允许她回家了，这小区什么配置，还能有狗仔混进来？她倒是想回家，她爸妈倒是别跟舅舅舅妈聊这么嗨啊！
“客厅里在聊你这个残疾的无业游民结婚的时候，要给多少聘礼才配得上人这么一个有能力有才华的身心健全的摄影师，要我说，你压根配不上，聘礼多少你都配不上！哼！”
谈莳气得把阳台门一摔，还上了锁，冻死她哥吧，真是不知道这人怎么长的，要不是看在他好歹是她哥的份上，就这张嘴，她就想把谈潞一把推下楼去，气死她了。
“谈莳！谁让你摔门的，脾气不小。”
“妈，是哥气我，明明是自己被人挂了电话，还把火发到我身上，让我滚，我冤不冤啊。”
储凝挑了挑眉：“你哥被人挂电话啦？”
“嗯，人压根就不接，舅妈，你管管哥吧，他脾气太差了，我根本就没说啥，他就一通发火，舅舅，打他！”
谈徵安抚了两句，跟储凝对视了一眼，几个人又聊了一会，才把人送走。
谈潞一直在阳台盯着手机发呆，储凝开了锁刚想推门出去，谈徵就在客厅喊：“让他自己进来！你别出去，外面那么冷，都以为像他皮这么厚呢。”
谈潞被喊回了神，回头就看到储凝转身瞪谈徵，“妈，进去吧，外面冷。”
储凝看了眼谈潞的神色，“怎么了你？手机都快被你盯穿了。这么想人家，就去找呗，盯着手机有啥意思。”
谈潞想说没事，路尘后天就回来了，但路尘刚才的消息让他觉得肯定发生什么事了，而且她不想说。他是担心，但贸然去找她，路尘也不见得会高兴，可能还会觉得心烦。
谈潞把手机放口袋，倒了杯水握手里，先喝了口缓缓，“没事，她大后天还有工作，很快就回来了。”
“初二就要工作了？这么忙啊。”储凝接过谈徵递给她的切好的苹果，“唉，遥想当年，我也很忙啊，比现在忙多了，年轻就是好，精力跟得上。”
“谁不忙啊，有工作的人都忙，大年三十还上班的人多的是。”谈徵意有所指的说。
储凝斜了他一眼，“是，你是挺忙的，大年三十开个车到我家楼下，电话轰炸我下楼，不下去你就上来敲门，谁都没你忙，哎你当时从跨国会议上直接走人，老爷子也没把你皮给剥了。”
“剥皮抽筋我都得去找你，我算准了你也想我，果不其然，你下来得飞快。”
“我那是压不住杀了你的心，噢，算准了？原来都是算计啊谈徵。”
“没有，我那小心思在你面前藏都藏不住，我跟那透明人一样，是我想你，想得坐不住，必须得见着你。”
夫妻俩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谈潞叹了口气，端着杯子准备上楼。
“哎。”
谈徵叫住人，“半夜要是出门的话，不要弄出动静，别吵着我跟你妈睡觉，出去就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