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车上窝了20分钟,路尘有点放不开谈潞,甚至产生了先斩后奏的想法。

    “路路,你别害我,乖,今晚先回去,我到酒店给你电话。”

    “勇敢一点,你是男人,别怂。”

    “这不是勇不勇敢的问题,这必须怂,你别想害我,赶紧下车回家。”

    “谈潞,你太菜了,拐个人都不敢。”

    “你闭嘴吧,我要是顺了你的意,你就有蓄意谋杀亲夫的嫌疑,下车。”

    “……”

    路尘在5分钟后开门进了家,路衍见她完好无恙地回来了,也没跟她计较送个人送了半个小时的龟速,打着哈欠回了房,黄清也早就进了屋。

    路尘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春晚,心里盘算着她现在悄悄出门还行不行得通。

    刚冒出这样的想法,路衍就突然从房间出来,路尘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看着他走到她面前,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挂钟。

    “……” 她不出去了,看完这个节目就睡。

    路衍面无表情扔下一句话,端起茶几上的茶杯慢慢悠悠又回了屋,“再看一会就睡吧,时间不早了,不要熬夜,容易秃头。”

    “……” 胡说什么,她头发新长出来的,多着呢。

    新年钟声敲醒的时候,路尘还是听到了楼下不知谁家顶风作案放烟花的声音,听起来很远,又好像很近。

    “谈潞,你听见了吗,我这边放烟花了。”

    视频中的谈潞被温暖的黄灯包裹,一边眉毛向上微挑,嘴唇向下微抿,嘴角却能勾起弧度,有点忍俊不禁的宠溺意味,“是吗,你的世界放了烟花?好看吗?”

    路尘趴在被窝里,房间窗帘拉得严实,“很好看,特别好看,每一朵花都绽放得好圆润,还有我最喜欢的流星烟花,掉落下来的时候太美了。”

    “好可惜,我这边看不到。不过,幸好你看到了。”

    “争取明年让你看到满天的烟花,灿烂的。”

    “听起来像要跟我私奔。”

    路尘被这两个字逗笑,原本泛起的睡意被打散,“你说私奔我倒想起来,我在思考偷偷去找你的可能性的时候,我爸突然从房间里出来看了我一眼,我寻思着我也没说出声啊,结果他就出来让我早点睡觉。果然一想干坏事,就准会被警示。”

    “什么时候,路尘这么离不开谈潞了?”

    睡意重新凝聚,路尘趴在枕头上,眼皮有点想打架的意思,说话声音越来越低:“一直…都离不开。谈潞。”

    “嗯?”

    “我困了,想睡觉。”

    “睡,路路晚安,明天见。”

    “嗯,晚安。”

    **

    谈潞右手的事情,暴露在大年初一的上午。路尘还没起的时间。

    路衍和黄清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谈潞是有晨跑的习惯,三个人就在小区里的最外围通道上碰上了面。

    都知道路衍有个一直没结婚的女儿,这些年认识、不认识的朋友都有过介绍的心思,昨天谈潞拎着一大堆东西上门拜访,一传十十传百,小区里的熟人都在猜路衍家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办喜事了。

    路衍和黄清也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带着谈潞在小区溜达了几圈,吃了早饭,三个人就在楼下跟人唠嗑。谈潞想让路尘起来吃个饭,被路衍拦住,“不喊她,让她睡,每年都是这样,不让她睡还不高兴,不管她。”

    年轻人放假回了家多半都是在睡懒觉,早起的更多是老人,谈潞坐在旁边晒太阳,偶尔回两句话,手在口袋里摸着手机,想给路尘发消息,又不好在长辈面前拿出来,给人一种不尊重对方只知道玩手机的印象就不好了,而且还是第一次见面。

    谈潞内心盼着路尘赶快醒,表面却云淡风轻,脸都要笑僵了。

    路衍跟人聊着医院的事,黄清和其他阿姨聊着家长里短,跟路尘差不多年纪的,多半都已经成家有了孩子,最大的也已经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

    事情就毁在这个年龄的小孩和谈潞这张脸上。

    异性相吸或许是可以应用到任何年龄层的。上幼儿园的小女孩,从见到谈潞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他的脸,直勾勾地盯着,让一众年长者忍不住调侃。

    “小溪是不是觉得这个叔叔特别帅啊,一直看着人家,是不是很喜欢这个叔叔?不行的哦,你不是喜欢木木的嘛,不可以见一个喜欢一个的。”

    “为什么不可以啊,木木很好看,可是,可是,叔叔也好看呀。”

    大人们乐不可支,孩子的天真烂漫总会是无趣生活中的调味剂。也许是知道路尘对于养孩子的想法,谈潞听到小女孩这么说,第一反应不是想笑,反而是如果他是父亲,他应该怎么和女儿解释为什么不能见一个爱一个。

    小女孩喜欢的另一个小男孩木木也在旁边,不知轻重的年纪,跟小女孩吵了两句嘴,反身就把怒气转移到了谈潞身上,有些重量的木剑啪的一声,猝不及防就打在谈潞的右手上。

    谁都没有想到男孩的这个动作,谈潞躲闪不及,当下就皱了眉头,小男孩的力道不轻,要是打在胳膊上,隔着衣服倒也没有什么,怎么偏生那么巧,就打在了没有任何防护的手面上。这点疼对谈潞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但黄清不那么认为。

    “哎呦我的天呐,这孩子怎么突然打人啊,小谈没事吧,我看看。”

    小男孩的家人也反应过来,不住地道歉,“哎呀黄清啊,对不住对不住,那个小谈啊,别往心里去,都怪我们在这瞎侃,小孩子可能是气急了,你别往心里去,真是对不住。”

    谈潞突然觉得路尘是对的,未知才是最让人害怕的,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本该能被掌控的一切变成意外,那都是不负责任的。

    “没事阿姨,我没事,小孩子嘛,没事的。”

    路衍看了眼谈潞的手,语气变了:“什么没事!手都肿了,走走,先回家。”

    “行了行了,小孩子也不是故意的,你回家也别打骂孩子,小谈既然说了没事,养两天消肿就好了,大过年的,开心喜乐,别把孩子弄哭了,我们先回去了,没事啊,木木,别怕,没事了啊。”

    黄清一直在查看谈潞的手,让他握拳又松开,谈潞依着照做,脸上没什么表情,黄清也知道小男生狠起劲来不管不顾的,谈潞手面上的伤痕已经红肿起来了,但邻里之间能说什么呢,毕竟也是大人先把话挑起来的,她虽说是看不惯,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先回去给谈潞消肿。

    她这边给木木说了句,拽着谈潞的手腕就要往家里走,谈潞被那么扯了一下,脸上肌肉忍不住跳了跳。

    “叔叔很疼,黄奶奶你别拽他!”

    一直在看谈潞的小女孩大声喊住了黄清的脚步,“叔叔很疼,黄奶奶你别拽叔叔!木木,都怪你!我不喜欢你了,你太坏了,你打叔叔!”

    黄清回头看谈潞,谈潞想说他没事,还没来得及出声,刚才跟路衍一直在聊天的人就朗声开了口:“哎呀多大点事,让我看看,半大不小的崽子,力气正是发展的时候,让我看看先,没事更好,咱这几个医生在这,还能治不了?”

    “对对,让老梁看看,有啥不能解决的,邻里邻居的,别伤了和气,木木啊,回家得罚,怎么说也不能出手打人啊,人家又没惹你。”

    “对,让老梁看看,他一骨科大夫,没事的话,咱就各回各家,喜气洋洋的过年气氛,别给坏咯。”

    “是啊,看看吧。”

    路衍也没说啥,同意了老梁的话,老梁上前就要查看谈潞的手。

    谈潞下意识就往后撤了半步,不管是路尘,还是他,都没打算在这个时间点上告知二老他的手伤,说好听点叫伤,听起来还有治愈的可能。可他自己很清楚,他就这样了,治不好了,他的右手跟装饰品差不了多少。

    哪怕是之后,慢慢跟二老解释都行,但此刻,绝不是什么好时机。

    “没事的,梁叔,别麻烦了,骨头没伤着,就只是扯到了皮,稍微有点疼,没事儿。”

    谈潞为增加可信度,还转了转手腕,攥紧又松开,就是希望老梁不要再上前查看他的手了。

    “啧,小伙子,让我看看,大家都放心。”

    老梁说完就拉起谈潞的手,从指骨按压到了手面,又捏了捏腕骨,老梁虽然是一个小城的医生,但当年上学实习,都是在大医院历练过的,要不是自身身体原因,哪怕是在大城市的三甲医院,也是能混出个名堂的。

    他摸到谈潞腕骨的时候,顿了一下,就这一下,谈潞就知道躲不过去了。

    老梁反反复复摸了好几遍,一直低着头没看谈潞,似是终于确定了心中所想,他放开了谈潞的手,嘴角噙着笑,说:“没事,骨头都好着呢,回去消个肿就没事了,行了行了,该晒太阳的晒太阳,该聊天的聊天,别都围在这了。”

    闹剧结束,众人离场,路衍由一开始的生气到后来的冷静,最后一句话也没说,跟老梁他们摆摆手,上楼回了家。

    黄清拍了拍谈潞的肩膀,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走,回去再说啊,尘尘应该也起来了,中午想吃啥,阿姨做饭。”

    开了门,三个人都听到了卫生间传来的水声,路衍和谈潞坐到沙发上,黄清去卧室拿新的毛巾,又去冰箱拿了冰块出来。

    路衍对茶艺有一定的喜好,坐下来就开始慢慢捣鼓他的茶具,谈潞也终于有了空间看了眼手机,路尘在10分钟之前给他发了消息,他没听见。

    好好的新年第一天,谈潞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那个梁医生应该是发现了他的问题,但没说。他的手,说出来总归是不太好听的,传来传去,可能就变成了路衍的女儿找了个残废男朋友,也许是出于医德,也许是顾及老友,反正没说出来,谈潞也松了口气。

    “嗯?你已经来啦?”

    路尘洗漱好出来,就看到谈潞乖乖坐在客厅沙发,起来就看到他的好心情以欢快的语调表达了出来,“爸,你今天怎么没喊我起床了。”

    “喊你,你就起了?浪费我口舌。”

    路尘坐到谈潞旁边,弯着眼偷偷在背后挠了挠他的腰,谈潞有意挡着自己的手,没让她看见。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小谈啊,给你用这敷一会,别一直放着,敷5分钟拿开再敷。”

    黄清把冰块都放到了毛巾里,裹好拿给了谈潞。

    路尘猛地转头看向黄清,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需要冷敷什么?

    黄清没注意路尘的眼神,路尘跟着她的动作,看着谈潞接过了毛巾。

    两人的目光相对,很明显,谈潞多了些无奈和安抚。

    “敷什么,你哪——”

    看到谈潞拿出自己的右手的一瞬,路尘猛然停了话音,紧接着,路尘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最后的理智是还知道拽着他的手臂,把他的手挪到了眼前。

    被木剑击打到的手面,肿起了一道六七厘米的血痕,周围也充血了一大片。

    “没事路路,刚被小孩子不小心打到了,就肿了一点,没别的事。”谈潞是想告诉路尘,只是伤到了表面,手腕没事。

    “妈。” 路尘轻声说,“不给他冷敷了,我去买个喷雾,天太冷了,喷雾喷一下就行。”

    “也行,你去社区医院看看,平常的药店应该关门了。”

    “路尘自己去,小谈在家吧,别出去了。”

    路衍煮好茶,给谈潞倒了一杯,又示意黄清坐下,“我们仨刚从外面回来,你出去溜达溜达吧。”

    路尘确定谈潞的手没别的事了,起身穿了外套出了门,谈潞稍微给自己冰敷了一下,直觉路衍把路尘支出去,没那么简单,是有什么话想跟他说。

    谈潞静静坐着没动,看着自己的手。

    “别敷了,把冰块给你阿姨吧,你的手不能冰敷吧。”

    有些疑问,但又夹着确定的话,算是给接下来的谈话开了个头。

    谈潞心中感叹一句,姜还是老的辣,他抬起头,看向正在品茶的路衍,和眼含疑惑的黄清,“叔叔阿姨,对不起,先前跟你们隐瞒了我的手伤。路尘不让我冰敷,是怕我的手腕受不了这个寒气,即使只是手面。”

    “手腕怎么了?”黄清虽然没发现,但这会也有了点猜想,两口子都是学医的,对于有伤这种事,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说严重点,右手基本上是废了,使不上力。也是因为这个,我退了伍。意外受伤,治愈的可能性,基本为零。抱歉,叔叔阿姨。”

    路衍和黄清一时没说话,哪有什么对不起呢,当兵出任务受伤在所难免,这是谈潞的军功章,他们没有资格评判这个伤口的是非。

    但跟路尘扯上关系,说他们自私也好,没有父母是想自己的闺女跟一个欠缺了那么一点的人结婚生活的。虽说,彼此照顾是应该的,但……

    “不用说对不起,跟我们谈不上对不起,谁也不想发生这些事。那别冰敷了,给我吧,冰块一会化了,太冷别受刺激,我给放回去。”

    黄清一如既往的温和,留下路衍沉默地开始新一轮的煮茶。

    谈潞想再说点什么,说自己的行动不受影响,说自己现在左手已经运用自如,说自己可以照顾好路尘,说这些不会让路尘受累,他想说很多,想做承诺,可谁都清楚,话语,太轻。

    在这件事上,即便他不用说对不起,不是他的错,可如果路衍和黄清不同意,他也没有资格和权利埋怨他们的不理解。如果说,之前他在做好一切决定的时候对于这个问题的坦白做了各种推演有什么意义,那大概就是,让他有了打拉锯战的心理准备。

    “你跟路尘认识十年,有没有发现她跟一般女孩有点不太一样。”

    路衍突然出声,“她不吃甜食,不喜欢跟人走的太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也没有输不起的事情。很了解自己的身体,也很清楚自己的内心。”

    谈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些,他安静地听路衍说。

    “什么人会这么冷静地思考自己的人生呢。就像知道自己将来会给别人带来麻烦,所以从一开始就自己承担,知道自己跟普通人相比,多了一点既定的灾难,所以,即使有心也要用理智压制自己。”

    “路尘,不会跟你要孩子的。或者说,她不会生孩子的。”

    原本停留在桌面上的视线倏然抬起,落到路衍身上,谈潞没想到路衍会如此笃定的说这话,似乎他很清楚路尘在想什么。

    路衍下巴往谈潞带来的那些东西一点,声音很沉静:“按你刚才的话来讲,我跟你阿姨,也得跟你说声对不起,路尘她奶奶因为突发心梗去世。糖尿病的并发症。这是遗传。我也有。所以,你带这些的东西的时候,路尘肯定说你了,尤其是酒。”

    路衍跟谈潞笑了一下,很无奈,“我这闺女吧,一向只通知人结果,不说缘由和过程。所以,她说你,你也别往心里去。”

    谈潞看着他带来的那些东西,还有未喝完的那瓶酒,有些没明白的点,现在都串到一起,路尘说基因和环境都是她控制不了的,他那时候只单纯的以为这只是大家惯常担心的一个问题而已。

    “可是,叔叔,遗传并不是绝对的。”

    “在事情发生以前,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路尘目前呢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健康的。从父母的私心来讲,我希望她未来能有人照顾。小谈,你阿姨呢,也跟我说了一些你们俩的事,谈不上多了解你,但总归你不会伤害路尘。说实话,我不赞同你们两个在一起,未来谁都不好说,你训练这么多年,身上的暗伤应该不少,那万一,你们两个谁来照顾谁呢。糖尿病并没有什么好怕的,可怕的是它那些并发症,心血管,神经,眼睛,身体各个器官都会或多或少受到影响。对不起小谈,我更希望未来我的女儿能少一点付出,被更多的照顾。”

    大门被打开,路尘从外面回来,外套都没脱,蹬掉鞋,边拆喷雾包装边往沙发那走,“手给我。”

    谈潞回神,看到路尘连鞋都没穿,忍不住皱了眉,拉着她坐下来,又把她的腿挪到沙发上,把她的脚放到了自己腿下,“急什么,我又不会跑,连鞋都不穿。”

    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路尘根本不会想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她只记得谈潞的手不能冰敷,要及时用喷雾消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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